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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翌日。蓝图将昨晚去苏刘家家访的事情迅速抛之脑后,昨天临走的时候她答应苏刘妈妈,家访这件事对苏刘保密,况且在她看来这并非是什么大问题,所以自然而然她也没有采取什么具体的行动来处理这件事情。

这天中午,蓝图一如既往地吃完午饭后回办公室。刚拐过楼梯口没走几步,她就看到了正在办公室门口站着的蓝可媛。

蓝图加快步子向前走了过去。蓝可媛也看见了她。

“蓝可媛。”

“老师。”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道。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蓝图问道。

“老师,你能帮我个忙吗?帮我调查一件事。”蓝可媛回答。

“什么事?”蓝图问。

“原来咱们班有个学生,名字叫简小鱼,”蓝可媛说着,朝走廊围栏外的楼下望去,“可是她开学后不久就跳楼自杀了,当时她的尸体就坠落在那儿。”

蓝可媛指着楼下的一处地方。蓝图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不由得脑海浮现出了些许悚然的画面,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然……然后呢?”

“我想让您帮我调查一下简小鱼真正的死因。简小鱼这个人性格开朗、外向,根本不可能自杀的,这件事一定有什么蹊跷!并且她跳楼后,警察在顶楼找到了她的手机,当时她的手机还放着一首很舒缓、很阳光的歌,这根本不像是要自杀的样子啊!”蓝可媛情绪有些激动地说。

“也就是说,你想让我调查一下简小鱼是否真的是自杀?”蓝图有些疑惑,“这怎么查,我是个老师,又不是什么侦探,也不是警察。”

“我只是想弄清楚,为什么她跳楼之前会听那首歌……”蓝可媛的话语里夹杂着低落,“苏刘他知道的,简小鱼跟苏刘是好朋友,他们都喜欢二次元。简小鱼去世后,苏刘也是唯一一个被警局叫去做笔录的学生,他肯定知道简小鱼真正的死因。我问过他,但他什么都不肯说。我觉得如果是你去问的话,也许他会说些什么的。”

二次元……

简小鱼跳楼前听的歌……

二次元。简小鱼跳楼前听的歌。这些乱七八糟的字眼整整一个下午都塞满了蓝图的脑袋,她坐在办公室的座位上发呆,怎么都想不通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蓝图越想越不明白,但让她更加不明白的是,她居然真的想要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彻底弄明白。所以,英语课下课后蓝图索性直接叫住了勾肩搭背正要夺门而出的江至营和苏刘。

“你俩,等等。”蓝图一边收起多媒体设备一边说道。

江至营回了头。苏刘也停下了步子,用食指指着自己,满脸的疑惑:“我……俩?”

“对,就是你俩,你们今天晚上准备吃什么去?”

“泡面!”苏刘随即回答道,“老江馋了,说要去买麻辣面皮儿!”

“走,一起吧!”蓝图轻松地说道。

可江至营和苏刘顿时变得更加疑惑了。

约莫半小时后,在明一中学的操场中央的塑胶草地上,蓝图盘腿坐在中间,江至营和苏刘则盘坐在她的两边。他们三个人像是正在打坐的三尊佛像,面前还摆着三桶泡面,三个叉子竖立在开口处直插着,冷不丁的就像是给这三人烧了三根高香。

江至营和苏刘用余光偷偷打量着坐在他们中间的蓝图,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自在。毕竟,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哪个老师会跑来跟学生一起坐在操场上吃泡面。他俩大概能猜出蓝图肯定是有事儿找他们,但就是因为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儿,两个人的心里才忐忑不安。

蓝图一直沉默不说话。她越沉默,江至营和苏刘的心里就越紧张。

“行!”蓝图喊道。

她两旁的江至营和苏刘不由得吓了一跳。

“什么行?”苏刘问道。

“泡面行了!五分钟了。”蓝图说着,打开了自己的那碗泡面。

两人这才知道,原来刚刚蓝图沉默地盯着泡面,不是在思考着怎么变花招“收拾”他们,而是“嗷嗷待哺”的想要吃饭。

“什么情况?”

趁着蓝图吃泡面不注意的时候,苏刘偷偷地跟江至营对口型。

“我怎么知道?”

江至营一脸茫然地回了个口型。

“你们不用猜了,我就是想跟你们了解一下,你们00后普遍都喜欢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二次元文化。我记得第一节课自我介绍的时候,你俩说自己喜欢二次元来着。”蓝图左手端着泡面,右手搅和着叉子,一边吃一边说。

“嗨,原来是这个啊,早说呀图哥,你看你整这一出,给我俩吓一跳。”苏刘松了一口气说道。

江至营也拿下叉子,掀开了自己手里的泡面,登时热气散了出来。

“‘二次元’这个词本来就是外行总结的,其实真正意义上指的就是acg,a是animation(动画),c是comic(漫画),g是game(游戏)。当然也有人说是acgn,n的话就是novel(小说)。”江至营开始侃侃而谈。

“哟老江,平时英语课上怎么没见你会那么多单词啊。”蓝图乐呵呵地调侃道。

江至营被蓝图怼得一时语塞。

“妈呀!”苏刘忽然大声喊道。

“怎么了?”蓝图和江至营几乎是异口同声。

“有虫子!”苏刘指着刚落脚他叉子上的七星瓢虫喊道。

江至营登时变得更加语塞。蓝图伸出右手给瓢虫弹了个脑瓜崩,只见瓢虫晕乎乎的扇动着翅膀就委屈的飞走了。

“那‘二次元’是一种文化信仰吗?”蓝图继续问道。

“哈哈,”江至营忽然大笑起来,“如果二次元是文化信仰的话,那接下来它的发展就跟你们90后那个年代的非主流和杀马特没什么区别了。”

“没错。”苏刘心有余悸的打开他的泡面,同时接话道。

“嗯?”蓝图似乎没太听懂。

“很多时候,二次元更像是一种文化习惯,比如说,你们成年人下班后可能会去酒吧小酌一杯,自然对各种名酒就一清二楚,而有的人下班后可能会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打开手机就开始追新番,自然就对各种动漫了如指掌。这两者本身就没什么区别。”江至营滔滔不绝。

“哦,我明白了,‘二次元’就是大家消遣和放松的一种方式,00后的‘二次元’就像是成年人的‘酒’。”蓝图说道。

“对,很多时候二次元这些东西就像是避难所一样,可以暂时逃避社交、工作、学习或者生活,可以在番剧里感受到青春、幻想之类带来的所有美好,或者又是在游戏里体验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一集结束,一局终了,我们就会再重新投身现实的生活之中。当然,如果有的人逃避过了头,就会完全沉浸于虚拟的世界里拔不出来。其实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正所谓物极必反嘛!”江至营继续说道。

“只不过有的时候二次元的表现形式,三次元世界里的人不太懂。他们明明不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还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样子,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二次元’。”苏刘接话道。

“我明白了。听说国庆期间,国际会展中心那边有漫展,你们知道吗?”蓝图问道。

“知道啊,我早买好票了。”江至营说道。

“你呢苏刘?”蓝图问。

“哦……我不想去。”苏刘端着自己的泡面起了身,“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喂,老苏……”

江至营喊道。苏刘还是头也不回的就急匆匆走了。

“这老苏,怎么忽然那么奇怪……”江至营小声嘟哝,“话说回来,老师,你怎么突然对漫展和二次元感兴趣了?”

“呃……也不是突然,就是前阵子苏刘妈妈找我,说苏刘准备在国庆的漫展上cosplay女装,这事儿你知道吗?”蓝图转了转眼睛,说道。

江至营却非常震惊:“啊?”

“你跟苏刘是好朋友,对他应该比较了解,你俩又有共同的爱好。对了,咱班之前是不是还有个学生,叫简小鱼,也喜欢二次元,对吗?”蓝图说道。

“简小鱼跟苏刘走的比较近,他俩是发小。我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啊……”江至营皱起了眉头,“苏刘怎么可能会去cos女装呢?他应该非常排斥这个才对啊!”

“嗯?为什么这么说?”蓝图问。

“是这样的老师,苏刘的家人一直都把苏刘当女孩儿养,尤其是他妈,上了高中还管苏刘叫‘大闺女’呢,每次他老妈去国外旅行回来都得给苏刘捎上一份化妆品,诸如此类的事情苏刘没少跟我抱怨。所以,既然苏刘这么反感他的家人把他看做女孩儿,那他又为什么要去cos女装呢?”江至营说道。

回办公室的路上,蓝图的脸上写满了疑惑。这扑朔迷离的一天下来,蓝图脑子里的信息都快爆炸了。蓝图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白芒正坐在工位上。今天轮到她盯晚自习了。

“还没走?”白芒说道。

“嗯。”蓝图心不在焉应声道。

“怎么了这是?”白芒看着蓝图的眉毛快打成一个死结了,“这是碰上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

“是有点事儿。白芒,你说,一个人为什么明明排斥被人看做女孩儿,还硬要男扮女装呢?”蓝图说道。

“你是说苏刘吗?”白芒问。

“对,你怎么知道!”

蓝图回答,并把刚刚在操场上江至营对她说的话转述给了白芒。

“怪不得。”白芒恍然大悟道。

“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儿?”蓝图还处于迷茫之中。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如果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苏刘之所以会想要cos女装,并不是因为他自身崇尚女性角色,而是因为他的家人一直都把他当成女孩看。由于某个触发点,他发现他的家人其实并不希望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孩,所以这次他选择‘真正的做一次女孩’,因为这个‘女孩’终于不再是他父母所期待的了。长期以来积压的不满使他产生了逆反心理,现在家人越是反对他这么做,他就越开心,这是一种自我意识很强的纠偏。”白芒解释道,“这个问题出在苏刘的家人身上,得让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才行。”

“哦!怪不得苏刘会一直沉迷于‘二次元’的虚拟世界,这是他逃避现实不如意的一种表现。”

蓝图听了白芒的分析后,再结合江至营对二次元的解释,对目前苏刘的情况进行了总结。

“也许这也是苏刘寻求自我疗愈的一种方式,但总的来说这种情况对他是不利的。人格心理学家埃里克森曾经提出过关于人类发展生命阶段的理论,一个人这一生要经过八个阶段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苏刘目前所处的是第五阶段——青少年期,在这个阶段,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角色认同对角色混乱,因为青少年时期通常都是一个不安定的时期,”白芒耐心地向蓝图解释道,“换种简单的说法,就是在这个阶段,青少年都需要回答自我一个问题——‘我是谁’。这个阶段的孩子,需要把自己所扮演的学生、运动员、儿子或者女儿、朋友或者恋人等不同的角色在自我感觉上整合起来,将自己各种矛盾的经历整合起来,才能够形成统一的自我。否则的话,他们将会陷入痛苦之中,无法确定自己,不知何去何从,继而产生其他的心理健康隐患。”

蓝图认真地听白芒说着,尽管她还是有点似懂非懂,但这次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上课铃响后,白芒离开办公室去三年N班盯自习。蓝图则一个人坐在工位上发呆。她的心里非常混乱,这份混乱,也许是出于对苏刘的担心,亦或是想要帮助蓝可媛弄清楚事情真相的好奇心。

这时,蓝图的手机震动。是贾明发来的信息。

贾明:图图,最近接了个案子,虽然胜诉了,但心里还是五味杂陈。一个十四岁的女孩,遭遇强奸后不敢报警,最后出了心理问题,杀了强奸她的人。不管法律怎么判,她都还是毁了自己的一生。我发现啊,这律师当的越久,心就会越狠。

蓝图看着屏幕上的信息,还是发呆。

过会儿,贾明的信息又发了过来:不说这个了,还是想想我们的十一旅行计划吧。我从网上查了攻略,大致做了规划。目前疫情不算严重,云南也是低风险地区,不出什么意外咱们十月一号出发……

蓝图看到贾明做的旅行规划,心里既温暖又感动。

但最终蓝图还是这样回了贾明的信息:

抱歉明哥,十一假期因为工作的事儿,没法儿跟你去旅行了。

发送后,蓝图又给白芒发了信息:

十月二号那天,帮我个忙吧。 jesBsqCAUX8OjE3+/6zjVBCOsrwo2Olt3kYYpTzSsax5ZfbNm+gq+MA4h8UFom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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