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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
李莉面色凝重地坐在中央的座椅上，三年N班的所有任课老师坐在两排，蓝图与大家同样面色凝重地等待着。
老师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架势估计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今天早晨，学校督察处老师收到邮箱匿名举报，说是看到了明一中学三年N班有一个女生在学校老校区附近的富丽小区七号楼沿街巷尾处霸凌同学，并勒索了600元人民币。督察组上报时，我正在跟教育局的领导商讨有关三年N班教学的问题，你们都知道，今年七月份的双减政策后国家进行了教育改革，为了维护学校的声誉和升学率，我们成立了建校以来史无前例的‘三年N班’。特殊政策后，私立校本来就已经不占优势，同时三年N班还是眼中钉，肉中刺，所以现在的后果你们可想而知。领导大发雷霆，要求彻查此事。这件事情已经惊动了市教育局，所以在查明真相之前三年N班全体学生停课。接下来进行逐个排查！蓝图，你作为班主任全程跟进并配合督察组老师的工作。”李莉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愤慨，并夹杂着些许无奈。
蓝图跟着督察组的两位老师安排工作。根据他们的要求，两人为一单位，三年N班的同学将被逐个问话。首先被叫来的两个人，正是“前科”满满的蓝可媛和蔡寄秋。
“今天早晨，你们是怎样到校的？”
不知情的蓝可媛和蔡寄秋显然被督察组老师的话问懵了。
“走着来的。”蓝可媛回答道。
“我也是。”蔡寄秋紧跟着说。
“几点从家里出发的？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督察组老师不停翻动手里的资料，仿佛漫不经意。
“我们没有校园霸凌。”蓝可媛斩钉截铁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在问这件事？”督察组老师立刻警惕起来。
“你们督察组的人每次找我们，不都是因为这些事吗？”蔡寄秋说道，“我们是清白的，所以随便你们怎么查。”
“那我们现在要清查你们二人所有的物品，你们敢吗？”
“有什么敢不敢，随便查。”蓝可媛回答道。
蓝图跟着督察组的两个老师回到三年N班。首先是蓝可媛的所有物品，不知为何，督察组的老师翻箱倒柜清查时，蓝图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里。最后，什么都没找到。当蓝图看到这样的结果时，她不禁暗自捏了一把冷汗。督察组老师又走到蔡寄秋书桌前，打开她的书包仿佛是在找些什么。全班同学安静至极，静观眼前发生着的一切。空气里跳动的尘埃仿佛凝滞，尤其是督察组老师从一本语文书中搜到了一沓人民币时。
“这是什么？”蔡寄秋茫然地问道。
督察组老师没有理会她，而是安静地清点钞票。
“一，二，三 ，四，五，六。一共六张，不多也不少。”督察组的老师说道。
“什么意思？”蔡寄秋仍然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今天早晨我们接到举报，说是三年N班的一个女生校园暴力同学，并勒索600元人民币现金。蔡寄秋，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我没有！我根本没有！”
“那这600块是怎么回事？”
“这……”蔡寄秋仿佛想起了什么，她望向蓝可媛急迫地说，“可媛，昨天语文书我借给你了。”
“是，”蓝可媛一脸呆滞地说道，“可是这六百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跟他们说，这不是我的……你快跟他们说……”正说着，蔡寄秋的眼睛突然失了神，“还是说，这六百块，本来就是你……”
“我真的不知道。”蓝可媛着急地回答道。
“不用再狡辩了。”
督察组老师的声音响起，结束了这出“闹剧”。
大概半个小时后，蔡寄秋的姐姐蔡英敏赶到了校长办公室。李莉此时此刻正拿“死不认账”的蔡寄秋无可奈何。蓝图和督察组的老师站在一旁，她看着督察组老师交了“六百元现金”人赃并获的轻松模样不禁眉头紧皱。
“不是我做的，我发誓，今天早晨我绝对没有欺负任何同……”
“啪……”
“扑通……”
就在蔡寄秋极力为自己解释的时候，蔡英敏不由分说地扇了蔡寄秋一个耳光，并直接跪在了校长面前。所有人都被她这一连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举动吓了一跳。
“拜托……拜托学校不要开除寄秋，她都是因为失去父母悲痛过度，一时糊涂才犯下了这样的错……请学校不要开除她……”
蓝图沉默无言的站在一旁，她看到蔡寄秋的眼泪骤然落下。
蔡寄秋咧开嘴角露出笑容，但脸颊上写满了无奈：“哈哈……连你都不相信我……”
蔡寄秋抹去眼角的泪水，扭头对李莉说道：“你们愿意开除就开除，反正我也早就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看到三年N班这些以成绩划分学生等级的老师，看到我最好的朋友居然这样栽赃嫁祸，我只想吐，只想吐！”
午自习期间，整个办公室里的氛围都格外奇怪。牛防震老师右手不离的长条木棍一下又一下地敲着自己的左手掌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王晋祖老师捧着一杯茶，沉默地坐在座位上，爱因斯坦爆炸头的边度岭老师摘下耳机，破天荒的关了电脑上的游戏，袁征和白芒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不时的瞥一眼坐在工位上默不作声写教案的蓝图。
“欸？你们说，这事儿真的是小蔡做的吗？我感觉小蔡虽然平常看上去横行霸道，但总体来说还是个好孩子。”老边头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对大伙儿说道。
“肯定是她啊，”夏文清老师回答道，“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她都挨过学校多少处分了，经常欺负同学，这些不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吗？这件事儿人证物证俱在，一看就是蔡寄秋所为。”
“唉，那这次小蔡会怎样？回家反省？还是勒令退学？”老边头问道。
“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牵扯到了市教育局，蔡寄秋铁定是要被开除了。”王晋祖说道。
作为班主任的蓝图仍是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打着教案，仿佛这一切根本与她无关。直到一旁的白芒推了推她的胳膊，她才摘下刚刚被两侧头发挡住的红色蓝牙耳机。
“怎么了？”蓝图问道。
“有学生找你。”
蓝图走出办公室，看到蓝可媛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里。
“有什么事儿吗？”蓝图问蓝可媛。
“能不能帮帮蔡寄秋？这事儿不是她做的。”蓝可媛说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她做的？”蓝图问道。
“进会议室被问话之前，我问过她有没有校园霸凌，她说没有。我了解她的性格，她不会骗我的，她说没有就是没有。”蓝可媛回答。
“那以前的时候，她有没有过校园霸凌呢？”蓝图继续问。
蓝可媛沉默半晌，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有过，”蓝可媛说道，“但她那都是帮我做的。”
“‘帮你’？那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帮你’做的？”
“我没有。早晨那本语文书的确是我还给蔡寄秋的，但里面的600块钱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
蓝图沉默。
“拜托了，请你帮帮蔡寄秋吧，老师。”
听到“老师”二字的时候，蓝图心里忽然一颤。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蓝可媛第一次叫她“老师”。并且，“老师”这二字此时此刻背后涵盖了她以前从未想到的沉重。蓝图沉默半天，最终还是开了口。
等到蓝图回到办公室后，白芒先开口问道：“是不是蓝可媛来替蔡寄秋求情来了？”
“是。”蓝图回答。
“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现在这件事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王晋祖好心地劝蓝图。
“我自有打算。”蓝图说道。
“蓝图老师，我想知道在你眼里，所认为的教育是什么？”夏文清老师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登时让蓝图不知如何作答。
“教书和育人吧。”
“哈哈，”夏文清老师忽然笑道，“蓝图老师，你果然还是太年轻啊！”
“什么意思？”蓝图问道。
“毕竟是刚开始工作，充满热情和理想可以理解。但建议还是先不要想着育人了，能把书教好就已经不错了。”夏文清解释道，她扬起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让人匪夷所思的笑意。
放学后，蓝图根据学生信息资料表上的地址找到了蔡寄秋的家。蓝图转了两趟公交，其实这个地方并不算远，只是公交车绕道，再加上晚高峰堵车，等她到了时月牙儿都已经在云层里崭露了头角。乘着月色，蓝图穿过街巷，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蔡寄秋的家。破旧的单元门把手锈迹斑斑，已然无法上锁，楼道里漆黑一片，几乎没有任何的光线。蓝图摸着黑爬到楼顶，敲了敲502的铁门。半晌没人应。蓝图继续敲。不一会儿，终于有人从里面开了门，老旧木质门吱呀作响。
是蔡英敏。白天的时候，蓝图在学校见过她。
“你好，你是？”
屋内散发的昏暗光线不足以让屋内人看清来者何人。
“你好，我是蓝图，蔡寄秋的班主任老师。”
“蓝图老师，快快请进。”
蔡英敏迅速打开两扇门让蓝图进去。白天在学校的时候没有注意蔡英敏的模样，蓝图这才看清，即便是画着浓妆，但也能看出蔡英敏的年纪应该不比蔡寄秋大多少。蓝图走进门，家里的装潢非常简单，甚至有些陈旧。狭小的客厅中央的茶几上还放着一份吃到一半的外卖，而另一份还未拆封。蔡英敏抓紧把零乱的茶几桌面收拾一通，不好意思地说：“蓝图老师，不好意思，不知道您今晚过来，让您见笑了。”
“没事儿。蔡寄秋呢？她不在家吗？”
蓝图在家里张望半天，两室一厅的房子里似乎只有蔡英敏一人。
“她在卧室里。从学校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什么也不出来，晚饭也没吃。”蔡英敏回答道。
“哦，这样。”
紧接着二人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就在蓝图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继续问的时候，蔡英敏先开口了。
“蓝图老师，今天您专程过来，是因为白天小秋在学校里的事情吧。”
“是。”
“唉，我也真的很抱歉。高一的时候，我们的父母因为意外去世了，从那时候小秋的学习成绩就一落千丈。当时父母离开的时候我刚好读高三，打那之后我就退了学，直接去了发廊工作，供小秋读书。开始的时候小秋也不愿意，她也想直接退学工作。”
蓝图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蔡寄秋的个人信息资料表上家人的一栏里，只填有蔡英敏一人的名字。其实蓝图也大概猜出了一二，只是没想到得到证实的时候，心底蔓延的情绪还是超出了她预料的复杂。
“我知道，她现在这么叛逆也是为了反抗我吧，怕我一个人太辛苦，我知道她心疼我。但说实话，原本我自己读的也是三类高中，高考根本就没什么希望。但小秋不同，她读的是回澜市最好的高中，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的身上了。其实小秋一直都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我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才回来，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桌子上都有她做好的饭菜，第二天早晨她也是自己早早的起床，做好我们两个人的早餐后再自己去学校。”
蓝图忽然灵光一闪，她略显急促的打断蔡英敏的话径直问道：“今天早晨，蔡寄秋是怎样上学的？”
蓝图单刀直入的提问让蔡英敏有些茫然：“应该还是跟平常一样吧，一路走着去的学校。怎么了，蓝图老师？”
“您去叫一下蔡寄秋吧，有一些问题，我想具体问问她，是非常关键的问题。”蓝图说道。
半夜，等蓝图再次回到明一中学附近的时候已近十点。这个期间，蓝图按照蔡寄秋告诉她的上学路线从头到尾自己走了一遍。她一边走，一边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下沿街带有摄像头的商业店铺的名字。一路走来，她锁定了28家店铺。
翌日，趁着中午午休的时间，蓝图开始挨家挨户跑手机上记录的所有店铺。去前四家店铺蓝图都直接被拒绝了。她带着无奈来到第五家店铺——小泽生鲜。蓝图进店，看到了收银处一个光膀子的大叔正乐呵呵的看着手机里的节目，笑起来啤酒肚一颤一颤的。蓝图支支吾吾地说明来意，她啰里啰嗦一通，对方似听非听。
“所以大叔，我想问一下店门口的摄像头能不能让我看一看？”
光膀子大叔抬头看了蓝图一眼，说道：“姑娘，那边的进口香蕉不错。”
蓝图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拿了两提最大的香蕉结了账。
“叔，现在能看录像了吗？”
“哦，你说门口的摄像头啊？前几天下雨，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