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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逝去的名园

《东京赋》曰:“濯龙芳林,九谷八溪,芙蓉覆水,秋兰被涯。”今也山则块阜独立,江无复仿佛矣。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谷水》

翻开任意一本中国园林史,大部分篇幅都集中在明清两代的园林。而随便走进一个现存的老园子,说明牌上也总会发现这样的文字:

……始建于……在明代时……××年,经过修葺,对外开放……

园林,在大多数人心中首先是一件“作品”,其次才是个有年头的空间,这“作品”经年累月,难免改变,以至于早就不是过去的样貌。直到具有某种现代属性,园林才变成了一个地理位置清晰的“场所”,和周遭更多人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难怪中国园林史的写作者十有八九是学习建筑设计出身,他们分外关注实地和实物,聚焦于眼前效果而非岁月留痕——但是且慢,“过去”的园林和“眼前”的园林,究竟有怎样的区别呢?是什么样的历史园林,构成了一部有意义的园林历史?

园林考古学的任务特殊,就像古城的保护,在逻辑层面上面对着类似的难题。特殊就特殊在园林的某一部分——那些本有生命的东西,是无从“保存”的,园林遗址并不像建筑遗址一样,能全然拒绝新生命的轮回。

其实,我们只要稍加思索,就会发现古代的园林难以一成不变地“保存”下来,今日之花绝非昨日之花;但另一方面,所谓的园林,难道不应该是一种不断生长的事物吗?这个逻辑难题暴露了园林史中比较含混的一面:它到底应该是记述已经出现过但不再变化的某些事物,以“物”和人对“物”的创造为中心,还是记述人事,以“事”的连续书写一种不间断的“人”奋斗的历史?如果是前者,传统的继承者往往面对着“有名无实”“所对者何”的尴尬。如果是后者,“园”的所指就更加模糊了。建筑的物理面貌会改变,就像园林一样,但它的来龙去脉很清楚,哪怕从有到无,它始终有别于周遭事物。而园林就算传承有序,它的立意也会随主人变更;即使主人不变,从属于大自然的园林也会发生这样那样的变化。变化之后,很难说,它还是原来的那个“它”。

变与不变,关系到园林的主体是谁:现代建筑设计往往会假设有一个身份中立的使用者,园林可不行。中国古代思想家庄子和朋友惠施出游,在濠水的一座桥梁上,惠施向庄子提出了一个哲学问题: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按说是这样的。从现代人的认知角度而言,我们不可能理解古代园林之趣,因为园主始终在变化,今天拥进园子的熙攘人群,断不是最初的设计者所期待的此间“主人”。但我们惯称的那个“园林”,分明又是最“中国”的。和其他空间艺术不同,中国的书面传统,尤其是文学,和园林有着异常紧密的关系。除了物理层面的遗存,还有跃然文字间的“中国园林”。

别的先不说,大多数著名的园林一旦没了名字,或者是翻译成其他语言,就立刻不知所云了。更不要说那些与园林相系的楹联和诗句,脱离了这些“语象”层面的东西,园林自身的“意象”也会大打折扣。但只要中国园林的“诗心”还在,在同一文化传统中浸淫的人就可以共享它永恒的特征。现代人老生常谈的园林“气象”持久的主体,大到甚至必须以“中国”做前缀的那些东西,早已是一种宏大、广泛的集体无意识了,否则,我们就不能解释这种传统在中国显然持久的生命力。 LnVLxo4C8dZMIhbvCjo2gtWfwSKf2c9H3W/Wg088BDjFz1uVmvLmRGuiu18W71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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