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的思绪溯着历史长河蜿蜒而上,把目光移向大约一千年前的撒马尔罕吧。撒马尔罕北面是泽拉夫尚河,渡过河去是一片广袤的平原,被称为卡特万草原,在公元1141年,也就是回历的五百三十六年,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改变河中地区归属,甚至影响到整个中亚细亚和西亚细亚命运的大决战。
有一个地名叫作“河中”。
顾名思义,所谓河中就是由几条河流包夹起来的地方,中国有个河中,也就是今天的运城市,正好位于山西省的最西南端,西、南两面都是黄河,北面有汾河流过,因此元朝初年定名为河中府。
从中国的河中府向西北方向划一条直线,将近四千公里以外的中亚细亚地区,也有一个河中。这个河中,西北面是咸海,注入咸海的两条大河——锡尔河和阿姆河——一北一南包夹出了这个河中地区。凑巧的是,河中的中心城市撒马尔罕,中国史书上或者音译为“萨末鞬”,或者纯意译,也称它为“河中府”。
河中地区的地势是东南高、西北低,范围广阔,一望无际,相当于现在的整个四川省那么大。虽然沙漠、戈壁纵横,但其间也星罗棋布着很多绿洲,加上可以挖渠引阿姆河、锡尔河水灌溉庄稼,因此自古以来农牧业就非常发达,物产丰富。
不仅如此,著名的丝绸之路从东欧、西亚接到波斯以后,就会分为三条线路迤逦向东进入中国境内,其中北线正经过河中府也就是撒马尔罕,因此河中地区的商业也很发达,无数的骆驼、马队行进在戈壁和绿洲之间,把中国的丝绸、陶瓷等物产源源不断运向西方。
农牧业发达、商贾辐辏,这河中地区真是一块风水宝地。而正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如此优越、经济发展如此繁荣,周边势力莫不垂涎三尺,争夺河中地区统治权的战争也时有爆发。古代东西方的文化在这里交汇、碰撞,东西方的军队在这里展开一场又一场激烈的决战。
让我们的思绪溯着历史长河蜿蜒而上,把目光移向大约一千年前的撒马尔罕吧。撒马尔罕北面是泽拉夫尚河,渡过河去是一片广袤的平原,被称为卡特万草原,在公元1141年,也就是回历的五百三十六年,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改变河中地区归属,甚至影响到整个中亚细亚和西亚细亚命运的大决战。
根据波斯史料记载,战斗发生在萨法尔月的第五天,换算为公历就是9月9日。这一天,当炽烈的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两支大军旌旗蔽天、盔甲耀日,浩浩荡荡地分别从东、南两个方向进入了这个名叫卡特万的战场。
当然,那时候没有人会想到,河中地区的统治权能够在一天之内就得以确定,而整个中亚和西亚的局势也将由这一仗来做彻底的颠覆。
以撒马尔罕为大本营,渡过泽拉夫尚河,从南面进入战场的是一支联军,包括来自呼罗珊、西吉斯坦、伽兹纳、马赞德兰和古尔等地的国王们所统率的部队,总数超过10万。
上述地区大致位于里海、咸海和印度河之间,包括今天伊朗、土库曼斯坦和阿富汗的大部分领土,几乎和14年前灭亡的中国北宋王朝(亡于1127年)差不多大。然而,这些占据中亚要冲、波斯故地的国王们却都不能完全独立地决定自己的命运,从很多年以前,他们就被迫低下高贵的头颅,匍匐在一个人脚前,而此人就是这次战争的召集者、这场决战的指挥者——塞尔柱苏丹桑贾尔。
塞尔柱王朝,或者翻译为塞尔柱克王朝,乃是由突厥种的土库曼人在公元1037年,也就是在卡特万大战的104年前创建的大帝国,疆域全盛时期东起河中地区,西到小亚细亚半岛,北接黑海,南抵印度洋,包括今天土耳其、叙利亚、伊拉克、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以及除哈萨克斯坦外的中亚五国的绝大部分领土,有现在大半个中国那么大。
考虑到当时的中国南北分裂,北方的辽朝,南方的北宋王朝,都比不上塞尔柱王朝的疆域辽阔,可以说,塞尔柱王朝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
王朝君主的名号是“苏丹”,这个名词出自阿拉伯语,本义为权柄,引申义为“摄政王”或者“世俗之主”,乃是当塞尔柱人杀进巴格达,控制了伊斯兰世界政教合一的最高君主——哈里发——以后,由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嘎义木所封赐。此后伊斯兰世界就有了两位君主,即名义上的、精神上的教主——阿拔斯王朝哈里发,以及真正握有实权的皇帝——塞尔柱王朝苏丹。
桑贾尔是塞尔柱王朝的第六位苏丹,当他的父亲——苏丹马里克·沙于1092年去世以后,同族争权,帝国曾一度陷入混乱,最终担任呼罗珊总督的桑贾尔从兄弟之中脱颖而出,1117年登上至尊之位。随即在桑贾尔如同烈火疾风一般的统一攻势面前,西方的同族藩王们纷纷承认了他的宗主地位,东方各王国也陆续拜服在他脚下——桑贾尔基本上完成了帝国的中兴,因为他是皇帝,是王中之王,因此也被冠以塞尔柱大君的名号。
把视线重新拉回卡特万战场,大君桑贾尔此次召集了麾下几乎所有东方诸侯,聚集了十万雄师杀入河中,原本是为了救援西喀喇汗国。西喀喇汗国也是塞尔柱王朝的附庸,其君主马合木汗数年前就写信给桑贾尔:“有一支异教徒的军队突然从东方侵入我的国土,穆斯林遇上了前所未有的灾难,请求您尽速赶来救援。”于是,在稳定了帝国西部局势,腾出手来以后,桑贾尔立刻召集大军,浩浩荡荡向东开进。据说仅仅整合和检阅这些部队,他就花费了整整六个月。
其实大君桑贾尔并没有把什么“来自东方的异教徒的军队”放在眼里,况且据马合木汗后来的汇报,那些“异教徒”在取得了一定优势后就退兵了,似乎并没有继续西进的意图。桑贾尔真正的目的是讨伐在西喀喇汗国内造反作乱的葛逻禄人,同时威慑河中以西叛服不定的花剌子模国,以彻底稳定帝国东部的局势。
然而,最终他还是当面撞上了那些“异教徒”,因为“异教徒”首领竟敢藐视塞尔柱大君的权威,跳出来为葛逻禄人撑腰。于是在马合木汗的引导下,联军如同潮水一般开向河中地区的中心城市撒马尔罕,并决定在撒马尔罕北方的卡特万草原消灭敌军。
塞尔柱军队武器锋利、铠甲厚密,人人都抱有必胜的信心。众所周知,联军中无论波斯人、突厥人还是阿拉伯人,个个都是天生的勇士,而上述这些民族此时所占据的地区,也都是世界上最精良的武器产地。世界三大名刃中最负盛名也最精美的“大马士革刃”,其主要产地不在叙利亚的大马士革,而是在波斯的呼罗珊,也就是大君桑贾尔的根据地;武器的原料则大部分来自印度河流域,也就是当时塞尔柱的附庸古尔王国境内。同时将原料产地和制作地囊括为一的塞尔柱,士兵们的武器装备还能差吗?
况且,根据哨探所报,“异教徒”军队的数量也不如塞尔柱联军,最多只有三分之二强,也就是七万人。在大君桑贾尔看来,这次远征是胜利在握、毫无悬念的。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桑贾尔很可能并不了解那支“异教徒”军队究竟来自何方,他们的机构组织、指挥模式、武器装备究竟达到何种程度,他们向西挺进(被马合木汗惊呼为“穆斯林遇上了前所未有的灾难”)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在面对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敌手的时候,真的有谁可以拍着胸脯自称“必胜”吗?
就在联军开入战场的同时,“异教徒”军队也在东方出现了。那也是一支联合部队,包括他们前几年征服了的东喀喇汗国的军队,也包括刚归附的葛逻禄人,还包括一些不知民族的“异教徒”战士。这些“异教徒”穿戴着形状奇特的盔甲,手持无论在波斯、伊拉克还是印度都见不到的样式古怪的兵器,就连他们旗帜上的文字也是非常奇特的,笔画独立,很少弯曲和黏结,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方块。
随着双方阵列的排开,苏丹桑贾尔的身影伫立在西方,而“异教徒”的首领也终于出现了。那个首领冠着一个在中亚细亚常见的称号“汗”,只不过既不是东喀喇汗国的“阿儿斯兰汗”,也不是西哈喇汗国的“桃花石汗”,而是异常狂妄的“菊儿汗”(也写作“古尔汗”)。“菊儿汗”的意思是众汗之汗,是统领众王(汗)的皇帝。在大君桑贾尔刀剑所及之处,又怎能容忍他人自称皇帝呢?
然而,桑贾尔并不知道,这位“菊儿汗”其实正有一个用方块字写成的名号——“天祐皇帝”,他是来自极东至海之处的中国人。此次引导桑贾尔出兵卡特万草原的西喀喇汗国,君主的世袭称号桃花石汗(“桃花石”即指中国)也可以翻译为“东方和中国之王”。但是这个中国之王是假的,今天桑贾尔将要面对一个真正来自中国的皇帝。
那么,这个来自中国的天祐皇帝、“菊儿汗”,究竟是何许人也?他来自中国哪一个地方,又出身于哪一个民族呢?是什么促使他千里远征,来到中亚细亚,并企图染指富庶的河中地区?两虎相争,最终谁胜谁负,谁将真正成为河中地区的统治者呢?想要解开这种种谜团,先要从30年前的一幕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