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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庫底本九種考論

饒益波

摘要: 四庫底本保留了四庫館纂修《四庫全書》時的諸多原始痕跡,對於考察《四庫全書》的編纂流程、删改情況以及四庫館的人員構成都有重要的意義。中國科學院文獻情報中心藏有四庫底本多種,文章擇其有代表性意義的九種進行考述,以彰顯底本之特徵和文獻價值。

關鍵詞: 《四庫全書》;底本;中科院圖書館

四庫底本指的是四庫館謄録《四庫全書》之時所根據的進呈本,館臣在徵訪到圖書之後,對同書的不同版本進行比較之後確定出其中一種(或多種) 作爲謄録的底本,然後在此基礎上進行編輯校改以供謄録。四庫底本的大體特徵有鈐蓋“翰林院印”滿漢朱文大官印或“翰林院典篰廳關防”滿漢朱文長方印,書内有館臣批改、貼有館臣的校簽等等。 四庫館散館之後,底本移交翰林院庋藏,由於種種原因,底本散佚非常嚴重,從目前的統計結果來看,現存底本不到原來的十分之一,其中集部就有近兩百種。 四庫底本中保存的館臣批改和校簽等原始痕跡對於研究《四庫全書》的編纂流程、考察《四庫全書》的删改情況以及四庫館的人員構成乃至於研究四庫館的學術思想等方面都有非常重要的文獻價值,尤其可以通過底本尋繹《四庫全書》對不同版本的選擇和使用情況,是四庫學研究的重要資料。2019年,羅琳教授編纂的《四庫全書底本叢書》(下文簡稱《底本叢書》)順利出版,其中收録四庫底本314種,四庫進呈本66種, 爲學界充分認識和研究四庫底本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中國科學院文獻情報中心藏有四庫底本近二十種,絶大多數爲集部文獻,今擇其中具有代表意義的九種考述如下。

一、《周易辯録》四卷(索書號:經102—4620)

明楊爵撰。明嘉靖刻本。見《底本叢書·經部》第23册。

此本半葉十行,行二十字,四周單邊,白口,單黑魚尾,版心刻卷數。卷首題“贈光禄寺少卿山東道監察御史富平斛山楊爵著,門人張志道、張承光校録”。首葉鈐有“翰林院印”滿漢朱文大官印、“吴焯”陰陽文連珠印、“吴城”朱文方印、“西村書爰”朱文方印、“梁允桓印”白文方印,書内鈐有“願流傳勿損汙”朱文長方印、“敦復”朱文方印、“寶田堂書畫記”白文方印、“中國科學院圖書館藏”朱文方印,最後一册後還有印記“繡谷亭續藏書”白文長方印,可知此書在入四庫館之前曾經錢塘吴焯、吴城父子收藏,另外,從該書首册後的標識可知該書於1956年6月由文奎堂入藏中國科學院圖書館。

《四庫全書總目》著録題名爲“周易辨録”,誤。《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録《周易辯録》的四庫底本爲山東省圖書館藏清鈔本,有清人李文藻批校並跋, 該本爲乾隆年間鈔本,玄、胤、弘皆不避諱,以鈐印分册當爲四卷,書内無浮簽、無删改痕跡,經羅琳教授鑒定應爲四庫進呈本而非四庫底本。另外,《四庫全書總目》載“其書前有《自序》,題嘉靖二十四年乙巳”, 山東省圖書館所藏並無序言,而科圖藏底本前有《自序》一篇,内容與《總目》所言相合,據此可正《中國古籍善本總目》著録之誤。

該底本有館臣墨批若干,如卷三《恒》卦“亨無咎”,館臣墨筆批改爲“无”,下“風雷相與”,墨筆乙正爲“雷風”,又下文“所謂天下無往”,墨筆改爲“无性”,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下簡稱“文淵閣本”)皆從改。同卷《家人》卦“居上而處中”,館臣墨批爲“終”,文淵閣本從改。此外,書中多處有謄録官點定的抄録各行字數起止標記,核之文淵閣本,俱能符合。

書内有浮簽若干,如卷四《震》卦“皆在其中游雷”,浮簽殘損爲“雷訛游”,文淵閣本從改。同卷《豐》卦“北亨之極”,浮簽殘損爲“[北]亨當作此”,文淵閣本從改。另外,卷二有兩條文字較多的長簽,其一題“‘賁之六五’係另行提寫,此處斷不宜接連,且文義原不相連貫也,下文‘王太王也’云云可以直接寫去。覆校吴”,另一簽有殘缺“[賁]卦六五亦領起,論其爻象詞與注解,□□寫,此升六四,與‘王大王也’亦應接寫,不另□□,以歸畫一”,詳此兩條浮簽之義,前一簽主張“賁之六五”不宜接寫,後文“王大王也”可以接寫,後一簽雖然殘損,但其言“與‘王大王也’亦應接寫”,則主張兩處都應該接寫,考文淵閣本從第二簽之意接寫,此處頗能反映出四庫纂修之時館臣之間對文字删改處理的交流過程。

二、《歐陽先生文萃》二十卷(索書號:261955—60)

宋歐陽修撰。明嘉靖二十六年郭雲鵬寶善堂刻本。見《底本叢書·集部》第59册。

此本半葉十一行,行十九字至二十一字不等,四周單邊,白口,單魚尾,版心處鐫“歐陽文萃卷某”,卷一《本論上》版心處鐫刻工名“張敖”。首葉鈐有“翰林院印”滿漢朱文大官印,“教忠堂”朱文長方印,書内鈐有“中國科學院圖書館藏”朱文方印,由首册末之標記可知該書於1962年10月入藏中國科學院圖書館。《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録《歐陽先生文粹》有五卷本兩種,二十卷本四種, 此本失收,當據補。

此本前有元祐六年六月十五日蘇軾《六一居士文集序》,後有《蘇子瞻祭歐陽文忠公文》《王介甫祭歐陽文忠公文》《曾子固祭歐陽文忠公文》《蘇子瞻又祭歐陽文忠公文》,另外還有韓琦的《歐陽文忠公墓誌銘》、蘇轍的《歐陽文忠公神道碑》以及《歐陽文忠公本傳》,末有陳亮後序,題“乾道癸巳九月朔”,《四庫全書總目》言“是編有亮乾道癸巳後敘,謂録公文凡一百三十篇”, 與此相合。將此本與明嘉靖二十六年郭雲鵬寶善堂刻本對比可知,二書的板式内容完全一致,不同處在於底本的出版信息遭到了剜改,郭氏原本在卷末刻有“吴會郭雲鵬校勘刻於寶善堂”,而底本則闕此頁,當是書賈所爲以冒充古本。

書中有館臣批改的謄録格式,如書前的《六一居士文集序》,館臣批改爲“歐陽文粹序”,《目録》處則墨批“目録不抄”字樣,考文淵閣本未抄《六一居士文集序》,《目録》則完全照録。又書後蘇軾、王安石、曾鞏等人的祭文以及《歐陽文忠公神道碑》等,館臣墨批“照原本”“另頁照寫”,文淵閣本則全部删去不寫,只保留了書末陳亮的後序。

全書經過修復,書内浮簽均已無存,甚爲可惜,但從書眉處尚可尋繹出簽痕若干,如卷一《正統論上》“獨以梁爲魏”書眉處有簽痕,考文淵閣本改爲“僞魏”;卷二《石鷁論》“陰淩陽則日飾”,文淵閣本改爲“日蝕”;又卷三《問禮樂》“思致民於太受”,文淵閣本改爲“太平”。另外,卷六有《辯杜韓范富》,文淵閣本則改爲“辨杜韓范富”,與文義相合。

三、《寧極齋遺稿》一卷,附《慎獨叟遺稿》一卷、《方叔淵先生遺稿》一卷(索書號:集230—080)

宋陳深等撰。清鈔本。見《底本叢書·集部》第94册。

此本半葉十一行,行二十一字。首葉鈐有“翰林院印”滿漢朱文大官印,書内有“顧嗣立印”白文方印、“君俠”朱文方印、“東方文化事業總委員會所藏圖書印”朱文方印、“中國科學院圖書館藏”朱文方印。《四庫全書總目》言“卷首有顧嗣立名字二印,蓋即《元百家詩選》之所據。卷末有題識:‘陳清全先生詩稿藏於荻溪王寧遠氏,泰昌改元八月十日,張丑敬觀。’” 與此書完全相合。另外,《慎獨齋遺稿》末另有題識稱“雍正五年三月清明後二日校,當補《傳》一首,鄭元祐《墓誌》一首,以稱其全云”,下落款題“賓王”,不詳何人,《四庫全書總目》也未做説明。

此本從内容上看可分爲四個部分,首爲《元故慎獨處士陳君墓誌銘》,下題“鄭元祐撰、張簡書、盧熊篆”;其次爲《寧極齋稿》,下題“吴郡陳深子微”;再次爲《寧極齋遺稿》,下不題作者,根據館臣之考證,實際上是陳深之子陳植之作,故《四庫全書》改題爲《慎獨叟遺稿》;第四部分爲《方叔淵先生遺稿》,録元人方瀾五言詩四十二首,末有王東、樊士寬跋文二則。

四庫館采進的《寧極齋稿》共有三部,分别爲江蘇省第一次進呈本《寧極齋稿》一卷、浙江省第四次鮑士恭家藏本《寧極齋稿》一卷、國子監汪如藻進呈本《寧極先生稿》一卷附《慎獨叟遺稿》一卷。汪如藻進呈本附録有《慎獨叟遺稿》,在衆本之中内容相對完備,因而四庫館選擇此本作爲底本。

館臣對該書進行了篇幅上的調整:其一,將《寧極齋遺稿》塗改爲《慎獨叟遺稿》;其二,將第一部分《元故慎獨處士陳君墓誌銘》移入《慎獨叟遺稿》之前;其三,在《方叔淵先生遺稿》書眉處批有“此卷不抄”,進行删除。書内有館臣墨筆批改的鈔録格式,如其中“擬騷”“古詩”“近體七言律”等詩類名低一格抄寫、篇題如“我思古人”“送曹叔時歸淮東”等低兩格書寫,下若有作者的解題則低三格抄寫,詩正文部分頂格書寫,皆合于文淵閣本的書寫格式。

書中有館臣朱筆、墨筆批改,朱筆批改者如《姑蘇臺晚眺分韻得高字》中“美哉此三谿”朱筆改爲“山”,文淵閣本從改;又如《元故慎獨處士陳君墓誌銘》“與人尤重然諾”,朱筆補爲“與人交”,表示脱一“交”字,文淵閣本從添。墨筆批改者如《題潘臞齋容安書院》“煙波三徑足”改爲“煙霞”,“簟瓢差自樂”改爲“簞瓢”,文淵閣本從改。書中有館臣批改浮簽若干,都鈐有“分校周鋐”朱文木記,如《題梅圖》“一洗幾格塵”,浮簽題“幾應作凡”,《贈恒齋葛太醫》第三首“煩向膏盲爲一針”,浮簽題“盲改肓”,又《沁園春》“渭水煙簑”,浮簽題“簑改蓑”,文淵閣本俱從改。另有少有部分浮簽文淵閣本未照改,應是謄録官的失誤,如《慰陸子順喪偶》“敖倪自驚衆”,浮簽題“倪應作睨”,又如《澄虚觀玉皇閣次韻》“一輪白玉抱璚樓”,浮簽題“璚改瓊”。

四、《翠寒集》一卷(索書號:集240—020)

元宋無撰。明崇禎十一年毛氏汲古閣刻《元人十種詩》本。見《底本叢書·集部》第135册。

此本半葉九行,行十九字,左右雙邊,版心上方鐫有“翠寒集”,下方鐫有“汲古閣”,無魚尾。首葉有“翰林院印”滿漢朱文大官印,書内有“東方文化事業總委員會所藏圖書印”朱文方印、“中國科學院圖書館藏”朱文方印。書前分别有《序》(趙孟頫作)、《敘》(馮子振作)以及作者自序,與《四庫全書總目》所言“是集前有《自序》,又有元貞乙未《趙孟頫序》、延祐庚申《馮子振序》”合, 館臣批改首篇序言爲“翠寒集原序”,並在後兩個序言上加眉批“連前序寫,另行不另頁”,文淵閣本從。《序》後有目録,館臣眉批“不抄”,文淵閣本從。目録後有館臣批改的謄録格式,首頂格題“欽定(四庫全書)”,書名“翠寒集”低一格謄寫,每首詩標題低兩格謄寫,正文頂格謄寫。卷首題“廣平宋無子虚”,館臣批改爲“元○宋無○撰○○”,文淵閣俱同此。

書中無浮簽,亦不見粘貼浮簽的痕跡,有館臣墨筆批校,如馮子振序中“但覺鮑魚猩”,館臣批改爲“腥”;又《妾薄命》中“紅綿拭鏡□”,館臣補充爲“紅綿拭鏡照”;再如《天馬歌》“雙目爽明月”,館臣批爲“雙目夾明月”,文淵閣本俱從改。書末有毛晉跋,館臣眉批“跋不寫”,考文淵閣本跋文則全部謄録,四庫館對於序跋多不謄録,多爲世人詬病,此處毛晉跋文原在删除之列,而文淵閣本未删,應該是館臣在謄録前對此處的“跋不寫”另有處理。

五、《僑吳集》十二卷(索書號:集240—030.1)

元鄭元祐撰。清鈔本。見《底本叢書·集部》第104册。

此本爲清初鈔本,半葉十二行,行二十四字,首葉有“翰林院印”滿漢朱文大官印、“海源閣”朱文長方印、“楊保彝藏本”朱文方印,書内鈐有“東方文化事業總委員會所藏圖書印”朱文方印、“中國科學院圖書館藏”朱文方印,各册末葉鈐有“東方文化事業總委員會所藏圖書印”白文方印。《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録。

該書卷首有《僑吳集序》,末題“□□□□年歲庚子仲秋望吳後學謝徽序”,根據明刻本可補足爲“至正二十”,該序殘字較多,館臣在殘字處批有“闕三字”“闕五字”等字樣。《四庫全書總目》言“今此本後有弘治丙辰張習跋,乃稱元祐本有《遂昌山人集》,與《僑吳集》多繁蕪重出。因通録之,得詩文之精純者,並爲十二卷,仍名《僑吳集》,用梓以傳”, 與此本相合。

該書首葉有館臣改定的抄録格式,言“序目俱不寫”,原書作者題“括蒼鄭元祐明德著”,館臣改爲“元鄭元祐撰”,文淵閣本格式與此本之館臣批示同。第二册首葉亦有館臣改定的抄録格式,言“以下題目照此低二格寫”,“題中之題照此低三格寫”,“凡脱字俱計字數空白可也”。館臣尤其强調“‘僑吳’二字照如此寫”,吳、吴二字是正俗字關係,館臣强調“僑吳”不可用其他寫法,可見《四庫全書》的謄録對正俗字是有嚴格要求的。

書中有館臣朱筆、墨筆批改處甚多,多爲校改誤字,如卷一《寄張仲敏》“子居閤閭城”,朱筆改爲“闔閭”;《宴顧氏芝雲堂分韻得玉字》“座接塵談素”,朱筆改爲“麈談”。卷四《送白主簿》“何時角東路”朱批改“甬東”。卷五《次韻劉憲副春日湖上有感四首》其四“州逢猶話國初年”,朱筆改“相逢”,《次韻錢伯行游仙》“猶籠道士鴻”,朱筆改“道士鵝”。以上朱筆文淵閣本俱從改。書中另有校改專名之處,如卷十二《江西行中書省左右司郎中高昌布達實哩公墓誌銘》中出現了人名“稟雅寔立”,館臣墨批“改布尼雅實哩”,文淵閣本從改,又有專名“阿蘭納寔立”,館臣墨批“改鄂蘭努色爾”,文淵閣本則又改爲“敖拉努色爾”。

書中有館臣批改浮簽若干,多爲校改誤字和對闕字的處理,如卷二《九馬圖》“渥窪水深龍種在,王關西望空諮嗟”,浮簽題“玉訛王,今改正。繕本三十二頁後五行。徐敦簽”,文淵閣本從改,簽中所言頁碼行數也與文淵閣本合。又卷七《再奉監司達白野先生書》一篇文字殘缺甚多,館臣在書眉處有殘損浮簽題“□□□□達白野先生書一篇□□□□無從查補,今擬删去”,簽上鈐有“分校劉景岳簽”朱文木記,考文淵閣本照此簽已删去。同卷《賦刻石疏》也因缺字太多,館臣在書眉處有浮簽題“疏一卷脱簡太多,無從查補,今擬删。照元本寫出不成文理”,下鈐“分校劉景岳簽”朱文木記,考文淵閣本也照簽删去此篇。由此可知,四庫館臣遇缺字有兩種處理方式,缺字較少有可以查補的則留空待補,缺字較多無從查補則並全文删去不録。

值得注意的是,《僑吳集》有明張習刻本,此四庫底本雖有張習跋文,但與刻本相較,缺字誤字甚多,可見此底本應該是根據一個已經殘損的張習刻本抄録而成。考《四庫采進書目》,四庫館征訪到《僑吴集》三種,其中浙江省進呈的鮑士恭家藏本爲“倦圃藏明宏治丙辰吴下張習刊本”, 不知此本具體面貌如何,但館臣在底本的取捨上用鈔本而舍刻本,頗爲費解,也正因爲所據底本不善,纂修之時删削甚多,故文淵閣本《僑吳集》的版本價值大打折扣。

六、《楊文敏公集》二十五卷(索書號:集250—030)

明楊榮撰。明正德刻本。見《底本叢書·集部》第41—42册。

此本半葉十一行,行二十一字,四周單邊,白口,無魚尾,版心鐫各卷卷數及頁碼。首葉鈐有“翰林院印”滿漢朱文大官印、“遂甯堂印”白文方印。卷首有王瓉的《重刻楊文敏公集序》、胡儼的《楊文敏公兩京類稿序》以及王直、周敘、錢習禮三人序。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删去了王瓉、胡儼二人序,但底本中未有館臣的删批痕跡。

書中遇“大駕”“太宗”“仁宗”“上”“今上”“聖”“天子”等字樣皆頂格寫,館臣皆批改爲接寫。中有館臣墨批的謄録格式,原書正文皆低一格,館臣批示頂格謄寫,如卷一《瑞應騶虞詩有序》序後“詩曰”之下詩歌正文皆低一格,且“聖皇”二字頂格,館臣將“聖皇”二字標示接寫,並在書眉處批“詩另行頂格後照此式寫”;又如卷七《思親辭三章爲陳長史賦》正文部分書眉處批示“照前頂格寫,以歸畫一”。書中有館臣墨批若干,如卷一《平胡紀行詩》書眉有墨批言“删去五頁不寫”,應該是因此詩涉及到少數民族戰事之故,考文淵閣本未删,但改詩題爲《神功聖德詩》,做了避諱處理。又如卷八《三峰書舍賦》下有缺頁,館臣在書眉處墨批“缺頁删去不寫”,考文淵閣本已將缺頁補齊。又卷二十二《故翰林檢討致仕陳君墓誌銘》,此本缺數頁(四到五頁),館臣在書眉處批“以下兩頁不必寫”,文淵閣本則已補全。

全書存留的浮簽很少,只有四處,分别爲:卷一《神應泉詩》書眉處有浮簽題“按此首詩宜删去”,但文淵閣本並未删去此詩。卷二十四《故盤洲李處士墓誌銘》“至甘腰滫瀡之奉”,館臣簽批“腰當作腝”,文淵閣本從改“腝”,同文“翰林學士解公縉紳爲文美之”,館臣簽批“紳字衍”,文淵閣本仍衍“紳”字。從文淵閣本與此本的差異來看,竊疑此本非文淵閣本之底本,而是其他幾閣謄録的底本。

七、《方簡肅公文集》十卷(索書號:集250—095)

明方良永撰。明萬曆八年方攸績刻本。見《底本叢書·集部》第148册。

此本半葉九行,行十八字,首葉鈐有“翰林院印”滿漢朱文大官印、“温陵黄氏藏書”朱文方印,書中鈐有“華嶼讀書牀”朱文方印、“對浄几明窗瀟灑”白文長印、“東方文化事業總委員會所藏圖書印”朱文方印、“中國科學院圖書館藏”朱文方印,書末有“東方文化事業總委員會所藏圖書印”白文方印。

該書前有張鏊《方簡肅公文集序》和鄭茂的《後序》以及全書目録。館臣在鄭茂《後序》上有眉批題“要寫”,但文淵閣本書前序目俱未寫。又,該書末有附録姚鏌《明資善大夫南京刑部尚書謚簡肅松厓方公神道碑銘》(闕末頁)和方攸績《刻簡肅公文集跋》,館臣眉批“附録删去不抄”,文淵閣本照删。

《四庫全書總目》言“是集爲河南按察使鄭茂所編,隆慶庚午其孫山東布政使攸續刊之”, 查該書卷一下題“嘉議大夫河南按察司按察使後學鄭茂校編”,“通奉大夫山東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孫男攸績鋟梓”,與《總目》合,館臣用墨筆勾去,改爲“明方良永撰”。書中批改痕跡極少,卷七《祭伯舅陳述孝先生文》“奪我賢胤”,館臣改爲“ ”以示避諱,文淵閣本同。該書經過修復,書中浮簽留存僅有四處,都集中在卷九,俱爲校改訛字,如《寄正郎黄易庵年兄》“有縱臾以成之者”,浮簽題“縱應慫,臾應惥,分校吴”;《奉司馬彭幸庵公》“心不徧狥”,浮簽題“偏誤徧,分校吴裕德”;《與同鄉諸臺諫》“顧亦濫竿其間”,浮簽題“竽誤竿,分校吴裕德”。

八、《方麓居士集》十四卷、《紫薇堂劄記》一卷(索書號:集250—227)

明王樵撰。明刻本。見《底本叢書·集部》第203—204册。

此本半葉十行,行二十字,四周單邊,單黑魚尾,版心上方鐫“方麓文集”或“居士集”,中間鐫卷數,下端鐫頁碼並各頁字數。首葉鈐有“翰林院印”滿漢朱文大官印,書内有“東方文化事業總委員會所藏圖書印”朱文方印、“中國科學院圖書館藏”朱文方印。

《四庫全書總目》言“其集凡有二本,一爲文九卷、《老子解》一卷、詩一卷;一即此本,凡詩文十四卷,又《戊申筆記》一卷、《紫薇堂劄記》一卷,較初本頗爲完備”, 此本詩文共計十四卷,與《總目》所言相合,但殘損嚴重,《戊申筆記》全佚,《紫薇堂劄記》亦佚去大半。

該書前有目録,文淵閣本已經删去。各卷前書題“方麓居士集卷之某”部分館臣改爲“方麓集卷某”。部分卷次前無類題,館臣通過墨批和浮簽的形式進行增改,如卷二、卷三前分别加“序”字,卷十二前浮簽標示了謄録格式,在正文前加入類題“銘、贊、箴、頌、祭文”等,文淵閣本從添。書中另有館臣墨圈標示的謄録格式,如卷十四開頭有四處墨圈,並有館臣墨批“凡題目低一格、低二格、低三格俱照墨圈空”。另外,部分卷次如卷十二用朱筆標示有謄録文字的起止標記,文字之起止與文淵閣本皆同。

書中遇“聖旨”“浩蕩之恩”“欽”“請”等字樣皆空一格或另行頂格以示尊敬,館臣皆墨筆改爲接寫,如卷一《審録重囚疏》“奏請定奪”,“奏”下空格,“請定奪”三字頂格,館臣在書眉處批“‘請定’接下寫,不用另行頂格”,文淵閣本從改。

書中有館臣墨批,校改誤字和避諱字,如“萬曆”,館臣皆改爲“歴”,書中“臣”字爲小字寫于下方,館臣墨批“凡臣字俱大字正寫,下仿此”。留存的館臣浮簽較少,僅有五處,其中有一處爲卷十二前的謄録格式標示,餘四處皆與闕文有關,如卷四《送方户部序》下據目録可知有《壽鳳阿姜公序》《賀高貳守考滿序》《賀許邑侯考最膺封序》三篇文字,但底本殘缺四頁,三篇文字殘存十行,館臣在《壽鳳阿姜公序》下墨批“此篇不寫”,書眉處貼有浮簽言“‘敬書以爲贈’之次行即寫《送胡學訓序》文,其所缺底本正文三篇俱不用寫,亦不必注闕字”,由於四庫采進的《方麓居士集》僅此一種,館臣無他本可校,因而此處未做留空處理,而是直接删去,文淵閣本即闕此三篇文字。又卷九《與再從子堯封書》共二十二則,“向上以慰老親”下闕七行文字,館臣墨批“照底本空七行半寫”,浮簽“書二十二則内缺一則,二十六頁中空七行待補,照底本空七行寫”,考文淵閣本留空未補。又卷九《與仲男肯堂書》“《玉海》等書似不必苦留”後闕失一頁,館臣墨批“闕”字,並有浮簽言“内缺一頁,三十七頁空紙待補。卷九三十七頁前四行注闕字,三十八頁前一行寫起”,文淵閣本闕字同。再如同卷《與仲男肯堂書》“則大善喜慰不淺”後闕四行有餘,當爲刊刻之時已經缺失,館臣墨批“闕”字並言“五十三頁前三行第九格止”“五十三頁前八行第十格寫起”,浮簽言“内缺四行,五十三頁内空五行,待補”,文淵閣本留空,未補。

九、《師友詩傳録》一卷、《師友詩傳續録》一卷(索書號:集621—013)

清郎廷槐撰。清鈔本。見《底本叢書·集部》第267册。

此本半葉九行,行二十一字,四周雙邊,白口,單黑魚尾。首頁鈐“翰林院典籍廳關防”滿漢朱文官印、“古潭州袁臥雪廬收藏”白文方印、“中國科學院圖書館藏”朱文方印。知此書自翰林院流出之後爲袁芳瑛收藏,後輾轉歸於中國科學院文獻情報中心。

該本卷首題“千山朗廷槐梅谿問,新城王士禎阮亭、般陽張篤慶歷友、梁鄒張實居蕭亭答”,後有《師友詩傳續録》,不題編者,據《總目》所考可知爲清人劉大勤編。該書《四庫全書》著録爲“編修程晉芳家藏本”,但《四庫采進書目》失收,可據補,《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亦僅著録此一種,可見其傳本非常罕見,由此更可凸顯此本之價值。

全書經過修復,書内浮簽基本無存,僅存留一處,内容爲“壁,下從土”,下鈐有“分校錢棨”朱文木記,該簽原處之位置已不可考。書内有墨筆、朱筆校改若干,多爲對誤字之校改,如《詩傳録》第五頁“不可以字句此擬也”,館臣朱批“此擬”爲“比擬”。又第九頁“五言之興,源於漢,注于魏,注洋乎兩晉,混濁乎梁陳”,館臣朱批“注洋乎兩晉”爲“汪洋乎兩晉”,文淵閣本俱從改。另外值得注意的一點就是館臣在此書中對錢謙益的名諱進行了塗抹掩蓋,如《詩傳録》第八頁“滄溟先生論五言謂唐無五言古詩,而有其古詩,此定論也。錢牧翁宗伯但截取上一句以爲滄溟罪”,館臣墨批將“錢牧翁宗伯”塗改爲“錢氏”;又《續録》第六頁“答王、李自是大方家,鍾、譚餘分閏位,何足比擬。然錢牧齋宗伯有言”,館臣朱批將“錢牧齋宗伯”塗改爲“後人評之者”;又《續録》第七頁“所謂詩檄用枚皋,典册用相如,又潘緯十年吟古鏡,何涓一夕賦瀟湘。牧齋云揮毫對客曹能始”,館臣墨批“牧齋云”爲“及所謂”。三處批改文字文淵閣本皆從改,可見四庫館除不收録錢謙益著作之外,對其他著作中提及其名之處也極盡抹殺。

四庫底本中的批改和浮簽承載了很多重要的信息,有助於我們研究四庫館的人員構成,補充史料缺失,揭示《四庫全書》具體典籍的纂修過程,其中館臣對文字的謄録要求等還能直觀地還原四庫館的文獻纂修思想,這些都是四庫學研究中具體而重要的問題。尤其通過底本的考察可以訂正《四庫全書總目》《四庫采進書目》《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等目録記載的缺誤,對於四庫學的研究不無裨益。

【作者簡介】

饒益波:北京大學圖書館館員。 +SDi0hdnGg44YODQbGC/b1Ik/NMONH8+VCSaKGlP/gUXzW1XjFhZGQo33eeLeB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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