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从未退休,也不服老,直到80岁高龄染患重疾,仍孜孜不倦地学习,还从事红斑狼疮、白塞综合征等皮肤疑难重症的研究。
1981年冬天,82岁高龄的父亲,有生以来第一次重病住进了工作几十年的医院,一住就是半年。病情缓解后,他又走上了工作岗位。然而,有所不同的是,他已意识到时间对自己来说已经不会太长了,因而更加勤奋地工作。为了将自己几十年的临床经验无私地奉献给人民,他将经验总结由笔记改为录音,为的是节省出大量宝贵的时间,录下来的材料可供后人整理。父亲经常说:“我的这些临床经验都是索取于人民,经验不能带走,还要全部奉献给人民。”
父亲对医术毫无保留,将自己几十年的中医皮外科学术思想及临床经验撰写成《赵炳南临床经验集》和《简明中医皮肤病学》,对后学倾囊相授。《赵炳南临床经验集》共记录病种51个,验案137例,着重记录了父亲对皮肤科常见病、多发病的辨证论治及临床诊疗思维方式,对于某些疑难病症、顽固性病症也提出独到的见解。最令人感动的是,父亲在此书中,将自己几十年不断探索总结的、凝聚着毕生心血的皮外科经验方全部公开出版,包括32首内服方(汤剂24首,丸丹剂8首),75首外用方(散剂18首,软膏30首,酒浸、水浸、醋浸剂6首,药油6首,洗剂8首,药捻7首),体现了一代精诚大医济世活人的人生大愿力与大作为,以及其宽广的胸怀和宏伟的气魄。《赵炳南临床经验集》于1978年获全国科学大会奖,这是学术界对父亲中医皮外科学术成就的高度认可。《赵炳南临床经验集》和《简明中医皮肤病学》奠定了现代中医皮外科的基础。
父亲不仅教授医术,更注重对学生医德与品行的培养。无论是做医生,或者做老师,父亲都无愧于内心。父亲常教导徒弟“人生不要忘本,技术不能带走,工作要做到无愧于心”。从父亲创办医馆开始,由于疗效卓著,年方弱冠,即誉满京城。此后,父亲开始开门授徒。他将“提倡虚心学习,开动脑筋,科学探索,提高悟性,勇于创新,反对死记硬背、机械照搬、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作为治馆信条。父亲对徒弟的要求十分严格,每周仅有一天休息时间,徒弟平时住在医馆里,每晚例行检查学习进度,并且耐心指导中医基本功课,引导高质量地阅读医学著作,吸收各派医家之长。几乎每个月底的最后一个周末下午,父亲都要召开全体徒弟讲评会,每个徒弟都要做总结、评议,最后父亲做点评,优劣分明。在医馆里,父亲对待徒弟从未厚此薄彼,即使我的表兄在馆学徒,父亲也一视同仁。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无成绩是离开医馆的主要因素之一。父亲并不要求每一个徒弟做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作为徒弟,应当尊重师长,虚心学习,刻苦钻研,不求功名。这是父亲对徒弟素质的基本要求。
我在跟随父亲学习的过程中,父亲每处一方,方中必须写明辨证、立法、方药。他说:“这些治法、治则的确立,要多动脑筋,多分析,久而久之才能在医疗实践中运用得当。中医这门科学,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到实践中去,要多看病,多接触病人,要勇于创新,不断总结成功的经验,汲取失败的教训,才能有所提高,有所进步,无捷径可循。”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是这个道理。父亲常说:“师傅再好,书读得再多,脱离了实践必将一事无成。没有长期的积累,没有个人的体会,任何人也不能帮你悟出道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