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斗十方家里待了整整一下午,晚饭都是在那儿吃的。如果说斗十方曾经让俞骏和向小园惊艳的话,那老斗就无法用惊艳来形容,差不多快到惊惧的程度了。
本以为一个走江湖的文化高不到哪儿,可这老头儿竟像位博学鸿儒,星象、占卜、医药、律法,居然都有涉猎,偶尔还给你迸出几句晦涩的《易经》来,听得人云里雾里。如果你以为他是故弄玄虚,你就又错了,转眼他又会用浅直简白的俚语给你解释一遍,旁征博引让你心服口服。俞骏和向小园收起小觑之心后,开始明白为什么斗十方会是那个让人琢磨不透的样子了。
有这么个爹教着,哪怕外表低调,内里也是奢华锦绣啊!
对了,老斗解释斗十方的名字,明四暗四八门,加上上天下地,恰好十方,冠以斗姓,那是期待他成为十方天地的王者哪!
当然,通往王者的荆棘之路,是和警察这个职业相悖的。向小园和俞骏都不敢再往下请教了。他们被殷勤的杜婶留着吃了晚饭,待起身告辞上路时,黄昏已至,一轮红彤彤的夕阳渐渐落下去了。登车的几人回头看车后伫立的一人一狗,那情形又多了几分凄凉。
可能不管曾经有过怎样的辉煌,落幕都会是这个样子,只能用回忆去慰藉余生漫长的孤独。
车拐了弯,把令人感慨的景象抛在了身后。俞骏在微微叹气,向小园也在微微叹气。钱加多打了个嗝,把气氛直接破坏了。不过谁也没说话,俞骏踩着油门,驶上了高速,车里沉闷了好一段距离。钱加多翻了两遍微信圈看不到有意思的事,还是憋不住开口了:“主任,把我放西城路那块儿,我不回去了。”
“嗯。”俞骏淡淡应了声。
“去那儿干吗?”向小园回头问,那儿离钱加多家很远。
钱加多没回答。俞骏替他回答了:“因为那儿有酒吧、迪厅,还有几个KTV,是吧?”
“啊,还不兴让人借酒浇愁吗?”钱加多道。
“会不会形容呀,你明明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啊!”俞骏道。
“你说咋就咋吧。我不能跟你们一起愁,愁出毛病来是自己的。”钱加多在后座嘟囔道。
这话听得俞骏直称赞:“也是啊,多多你是有大智慧的人啊,怨不得老斗小斗都喜欢你。这思想越复杂的人,就越喜欢和简单的人一起相处。”
钱加多吱溜一声钻到前两座中间,吓了向小园一跳。就听他道:“简单?你是不是说我傻呢?主任你搞明白啊,我现在不是警察了,临时的都不是,你污蔑我,我跟你没完啊。”
“多多,你别装了,你心里要是不急,至于猴屁股坐不住吗?你们看出来了吗,其实老斗也急。说那么多过往,无非是安慰自己……可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十方总不至于把所有人,包括亲人朋友都扔下吧!”俞骏叹了句。
这一句恰中心事,钱加多重重跌回座位,不打嗝了,真叹上气了,愤愤道:“我以前觉得骗子坏,现在觉得你们反骗的比骗子更坏,至于对自己人下手这么狠吗?”
“下落不明,情况不明,先别往最坏处想。”向小园说话了。她看着俞骏,突然问:“主任,你的判断越来越差了,根本没反应啊?”
“我也纳闷啊,如果这还没反应,那可能就真是一骑绝尘,再不回头了。”俞骏道。
“我没看到有观测点啊。”向小园道。
“我也没有。你说人这心情很奇怪啊,如果发现有,恐怕我会很担心;可发现不了,我又觉得很失望,啧!”俞骏道。
两个人的交流源于化装侦查布置时要遵循的惯例。越是保密性高的任务,考虑得越多,对于执行任务人员的家属都要监视性保护居住,以防这里成为前方同志的软肋。可惜这一次,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
钱加多没听懂,好奇地问:“你们说啥呢?”
“没啥。”向小园回避了。
“不说拉倒。哎对了,娜姐、小络他们呢?”钱加多想起同事来了。
一问这个,俞骏驳斥:“你还好意思问。他们打电话你不接,通知你去单位你不理,现在倒想起他们来了。”
“那不是一时之气吗,后来我悄悄地去了两回,嗯,咋一个人也没见着?”钱加多道。
向小园笑着说了:“我告诉你,你又会觉得我说谎。”
“那你没告诉我啊。”钱加多道。
“即便想告诉你,也告诉不了。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向小园道。
“我去,就搂个妞喝了个花酒,后果这么严重,把他们抓起来啦?那为什么不抓我呢?任务我也参加了,花酒我也经常……不,偶尔喝。”钱加多想不通了。
正说着,一声尖厉的警报声响起,两辆黑色的轿车追上来了。车灯是临时警灯,一前一后挟着俞骏驾乘的这辆车,前方开始喊话了:“豫A××213,马上靠边停车。”
“多多,你这个乌鸦嘴呀,看看,抓你来啦。”俞骏笑了,缓缓地把车靠边停下,下车的时候他看了向小园一眼。向小园满脸愁容尽去,绽了个笑容。只有钱加多蒙在鼓里,紧张兮兮地下车。
阵势不小,来了四五位,走到近前,面生。俞骏递着证件:“我们是中州市反诈骗中心警务人员,你们是谁?”
“自己人。谢经纬副厅命令你们马上报到,跟我们走。”当中这位面无表情地说道。
俞骏和向小园明白了。可还有不明白的,钱加多嚷道:“去哪儿报到?我不是警察,我不去。”
那人瞄了他一眼,简单粗暴地撂了句:“铐走!”
“我去?!别、别,我去、我去!”钱加多被来真格的便衣吓住了,紧张地钻上了车。
车前行下了高速,往城西疾驰,在江山路一带拐进了体育场旧址,再往里走,就是省劳动干部管理学院旧址了。俞骏心里越来越明朗了,原学院迁址后,这里小园区因为环境的缘故成为纪委和监委办案的首选,有“干部收容所”之称,有资格进这里的,基本都是轰动一时的大案。
经过三道门禁,车泊在一处旧式小楼前。钱加多懵头懵脑地下车,看到几人时急切地大喊:“嘿,陆虎。”
那几位穿作训服的,不是陆虎、络卿相几人还有谁。他们听到先是一愕,然后几人撒丫子往这里奔,眨眼一圈人围上了钱加多。揪耳朵的、捏腮帮子的、掐肚子上赘肉的,个个赞得“啧啧”有声,“胖了啊”“肥了啊”“过得滋润啊”。钱加多不胜其烦地拍掉几人的手,紧张兮兮地问:“咋回事呀?莫名其妙就把我抓进来了?”
那位领路的脸色稍好了点儿,答非所问:“一会儿再叙旧,反正进来的都走不了。”
这一句听得钱加多心又沉下去了。三人刚进门就看到了谢副厅从楼上下来,钱加多刚想套个近乎,却不料谢副厅拉着脸指着外面众人安排:“你们把这个胖子看好咯,让他给家里打个电话,手机交上来。”
“啊?这说关就关呀?”钱加多吓菜了。那些人自动略过他,上了楼。程一丁、娜日丽、络卿相几人围上来,前面拽的、后面推的,把不情愿的钱加多拉走了。邹喜男喜滋滋地说:“好啊,好啊,终于不无聊了。我其实最想的是多多。”
络卿相好奇地问:“多多,你干啥了?都触发警报了,这儿的内卫全出动了,我还以为抓谁呢,结果抓了你这么一堆肉。”
“我能干啥?我就去段村吃了顿饭,回来的路上就被抓了……”钱加多没反应过来。
娜日丽一下反应过来了,一怔道:“你去十方家了?”
“啊,主任和组长带我去的。”钱加多道。
“是不是和咱们分析的一样,这是一个潜入任务?”娜日丽有点儿小兴奋。
陆虎提醒道:“如果投敌了,也是这个结果。”
“啊呸,你才投敌了呢。”钱加多唾了一口。
几人一停,后面追来的要收手机。众人赶紧催着钱加多给家里打电话,接下来就要回到原始时代了。钱加多经历过类似的情况,苦着脸说:“我妈得多担心我啊,又没手机玩了。咋这么倒霉呢,我都不是辅警了,还要禁足啊!”
“快打吧,服从命令。”程一丁善意地劝了一句。
钱加多拨了号码,打电话都得按免提,电话一通,钱加多急急地说:“妈妈,妈妈,我又被警察逮回队里了,得禁足一段时间,回不了家了。”
“啊?真的?”钱妈惊呼。
“可不,真的,这能开玩笑?”钱加多道。
“哈哈哈哈……”电话里一阵长笑之后,就听钱妈道,“那太好啦,省得你天天偷你爸的钱打赏主播,好吃懒做的,让队里好好操练操练你。”
“啊?这么恶毒,你是亲妈吗?”钱加多怒了。
“幸亏是亲的,不是亲的我早掐死你了。就这事?没事挂了啊。”钱妈吼着。
“你等着啊,我要报复你。”钱加多嚷着。
“就你?要有那出息,这么大了还啃老?咋报复,我听听?”钱妈针锋相对了。
钱加多一想,恶恶地说:“我不结婚,不给你找儿媳妇,我要丁克,让你家绝后。”
“哼,就这招啊,我跟你爸再生一个,很难吗?你滚远点儿啊,直接别回来了。”钱妈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拿着手机的钱加多傻眼了,就连过来没收通信工具的人也忍俊不禁。他同情地伸出手,钱加多可怜兮兮地把手机递上去,苦着脸看着兄弟们。兄弟们憋着笑,陆虎刚想安慰一句,不料一开口,自己先喷笑了。他一笑,其他人憋不住跟着全笑了。
这个丑丢大了,钱加多一拍大腿,一屁股坐在地上,真的快哭了。
楼上的谢经纬看了那活宝几眼,慢慢地关上了窗户。相比下面的闹腾,楼上出奇地安静,站在房间中央的向小园、俞骏意外地见到了消失多日的巫茜。巫茜在笑,把两个人笑得有点尴尬。回身的谢经纬盯着两个人看了足足一分钟,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可以啊,关于被开除公职警员斗十方,市局已经下了封口令,而且严令你们原单位人员不得和他擅自联系,这是……故意挑衅一下?”
“没有主动联系。我们是去探望一下他的家属,毕竟是前同事嘛,人走茶可以凉,总不能心也凉了吧。”俞骏道。
谢经纬没理他,看着向小园问:“你呢?”
“我……同意俞主任的意见。”向小园道。
“好,处分一直没下来,趁着今天,我就先口头宣布一下,即日起解除俞骏、向小园反诈骗中心的现任职务,具体工作由市局选派人手接手。什么意见?”谢经纬道。
“没意见。”俞骏道。
“服从组织安排。”向小园道。
两个人对此似乎并不意外,而且,似乎还巴不得这样。
“明显不服气嘛!不过不服气也得忍着,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和他们一样,全部被禁足在这儿,由巫茜老师给你们上课,好好学习学习,就这样。一会儿上交通信工具,今晚把你们见斗本初的情况写一份情况汇报。”谢经纬草草结束了。
“谢副厅,我有句话要问。”俞骏拦住他了。
“我可能回答不了。”谢经纬直接答道。
“我一直在基层,化装侦查和潜伏任务没少干,从警也二十年了,我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情况,但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总不至于把能用的人,都禁足在这里呀。”俞骏口气软了。
谢经纬不为所动,问道:“还有呢?”
“我怎么也想不通,一位已经被网上公开揭底的警员,怎么出这个任务?即便市局给个书面处分,分量也不够啊?还有,不管对方是谁,肯定是诈骗行当里的老手,不可能有什么方式能够取信他们啊……还有,别忘了沈曼佳的手段,他对付郑远东可是用过硫化喷妥撒纳剂类的药物。我不认为谁能抗得住,哪怕是位训练有素的警员也不行。”俞骏道。
这话终于让谢经纬动容了,他抿了抿嘴,拍拍俞骏地肩膀道:“你把我们的担心都说出来了。那我给不出答案,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啊?还真是个任务?什么任务?”向小园急切地问。
“说了你不信,没有任务。如果有任务,就是停职。”谢副厅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又拍拍俞骏。俞骏让开了路,这位领导心事重重地走了。
房间仅余三人,巫茜被向小园和俞骏盯得不自然,她尴尬地解释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负责给大家不断灌输计算机犯罪常识……哦,还有枪械和格斗训练。我们现在直属省厅指挥,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接到任何命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俞骏踱了两步,坐到了椅子上。还未想明白,收缴通信工具的警员已经进来了。从此刻起,一切通信断绝,再想自己刨消息也不可能了。
“手机。”
“还有吗?”
王自光和斗十方现在也在上交手机,收手机的是一个留胡子的马仔,提醒他们俩道:“要有手机转账,现在就办。不过,光板你不会有大额转账的需要吧?”
“没有,没有,我用现金。我就来凑个热闹,这是我一兄弟,来玩两把。”王自光谄媚地道。他一拉斗十方的衣服,胸前那文身露了点儿,捎带解释了句:“自己人,回来躲风头。”
这文身比通行证还管用,那人直接放下了警惕,挥手放行。斗十方和王自光上了一辆商务车,一上车就全黑了,这车的贴膜真叫好,从里头都看不到外头。
车晃晃悠悠转了二十分钟,泊停了。下了车就看到一处四环的院墙,到这地方就没那么紧张了,望风的马仔上得前来,很客气地请一车拉来的七八人往里走。王自光在这里毕竟是名人,那马仔居然认识他,笑着逗了句:“哟,光板,又在哪儿搞到钱啦?”
“打麻将赢了点儿,来这儿碰碰手气。”王自光得意道。
“那你来对了,今儿这场开第二天,绝对放水,请!”马仔道。
“放水”是地下赌场的一个说法。新场招徕赌客,总要让人多少赢点,此谓放水,不过仅仅是口头上说说,其实真相是啥,鬼都不知道。
没想到这个地下赌场名副其实地就在地下,刚铺的简易地板、新贴的墙纸、崭新的赌台,还真有点儿澳门新世界的味道。里面的赌客已经有二三十人了,正围着一个赌台押注。荷官似乎也是境外来的,穿着制服,操着生硬的普通话不断地在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斗哥,最低下注是两千,封顶五万。”王自光拿着可怜兮兮的一摞筹码回来了,在这里显得有点儿寒酸。赌台前有个豪客,面前已经堆了一大堆筹码了。
“给我。咱们看看路。”斗十方接过了,和王自光凑到了赌台前。
绿布、白格子线、牌盒,不断抽牌的青葱嫩手……斗十方的眼光慢慢移向那张赌台上的客人,居中的这位是主角,其他人拿着筹码观望,还有嫌换筹麻烦直接捏一叠纸钞的。这儿没那么讲究,现金、筹码一概全收。他瞄了几眼,那位一直在赌的豪客真是霸气侧漏,看准了一副,直接抓了两摞筹码往庄上一撂,恶狠狠地吼:“庄,封顶!”
那是直接砸了五万,荷官喊了几次“买定离手”,其实是等着其他人下注。不料这是个孤注,估计看热闹的人多,都怕这么大的封顶,押注被吃得多。即将结束下注时,斗十方蓦地出手了,一倾身,一把筹码直接和豪客的撂到一起:“跟庄!”
“买定离手。”荷官最后喊了一声,一按小铃铛,一张,两张……最后一张发出来,围观的人爆出来一阵嘘声。那豪客哈哈狂笑着,把一大堆筹码全部搂回到自己面前。木铲子把一小堆筹码推到了斗十方面前,斗十方捡到手里,那豪客朝他一竖大拇指道:“兄弟,有眼力。今天我是运气爆棚了,来了个长庄,继续封顶。”
哗地又上了五万,这个示范效应厉害,“嘭嘭”一阵连响,筹码、钱,押庄的垛起了一大堆,怕得有二三十万的押注。这刺激得王自光直抚小心肝,高潮来了。他紧张地拉着斗十方,却不料斗十方意外地把刚收到手的筹码,一倾身垛到了“闲”上。
“一把进一把出,心平气和不为输啊。对不起了,大哥,我唱个反调,给您现现眼。”斗十方谦恭地说道。
“四口庄了,绝对是长庄。”豪客确定地道。
斗十方笑而未语。荷官叫着“买定离手”,一按小铃铛。一张、两张,第三张庄一出7点,这一圈人兴奋地直跺脚,嘴里不停地喊:“庄赢、庄赢、庄赢……”
闲第一张是方块2,第二张随着大家的鼓噪出来了,梅7。
哗地一下,那一圈人往后仰,龇牙咧嘴的、痛不欲生的、狠狠握拳的,还有使劲给自己一耳光的。其实离赢只有一步之遥,都出四口庄了,为什么不押闲呢。
“庄7点,闲9点,闲赢。”
荷官面无表情地说着,把一大堆筹码和现金收回去了,一小堆筹码推到了斗十方面前。
连赢两把,现在王自光看斗十方的眼光已经是景仰之情如滔滔不绝的口水了,他吸溜了一下口水,和着袖子一擦,凑上来问:“下把押啥?”
斗十方没吭声,看着豪客在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求哪位过路神仙,这一出“闲”整得赌客队伍的情绪乱了。一群人拿着筹码,押庄也犹豫,押闲也犹豫。荷官喊了几遍,闲上庄上都有下注。那豪客也有点儿不确定了,闲上押了五千防连闲,庄上押了一万防跳庄,而且他还有些奇怪地看了斗十方一眼。
这时候,斗十方手指一弹,一枚两千的筹码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赔七的押注上:“和!”
“你是故意来唱反调是吧?”豪客怒道。
“大哥,我也不知道该下什么,下个和呗,和气生财嘛。要不您也下点,一赔七呢。”斗十方道。
“前五把刚出过和。”豪客道。和是两方点数持平,这种情况不多,所以赔率高。
“那我输一把呗。小输大赢,多好啊。再来一个。”斗十方说着,最后离手时,干脆又撂了一个筹码。那筹码骨碌碌地滚动着,荷官厌恶地看了一眼,已按着小铃铛已经开始发牌了。
庄3、闲5,第一轮牌。第二轮牌庄3……最后一张亮出来牌闲A。
庄6点,闲6点,和!
“啊……”王自光一摸脑袋,激动地啪叽摔地上了。那些押注的又是表情各异,喊声不同。这时候,像陀螺一样骨碌碌转着的筹码才停下了,一停下连荷官的表情也骤变。她根本没注意到,最后扔进来的筹码,是一个一万。也就是说,这位押了一万二,要赔七倍,足足八万四。
这时候气氛奇怪了。荷官脸红一阵白一阵,看着远处,慢条斯理地数着筹码赔给了斗十方。豪客意外地盯着斗十方,奇也怪哉地说了句:“兄弟你赌神啊,连中三元。”
“运气好,运气好……刚才门口的兄弟还说了,今天场子老板放水。呵呵,捡了个便宜。”斗十方收起了筹码。手里已经拿不下了,王自光激动地往兜里揣着。那些人齐齐地看着斗十方。斗十方不好意思地伸手止:“歇两把。甭看我,我得看你们下,我才会下。”
估计是怕别人沾他运气,这引起赌客严重鄙视。不过大赢家一停,这台就又冷了。豪客开始下小注了,偶有跟着的,也是几千几千地下,输输赢赢又过了几把。突然间斗十方筹码吧唧拍到了庄上大声说:“庄,庄、庄……庄必赢。”
这货已经令人惊艳过了。他一喊,一大堆筹码噼里啪啦地争先恐后往庄上押,就连那位豪客也跟风了,急着往庄上垛了三万。那荷官脸上表情微微一松,似乎有点儿笑意,不过还是机械地发牌,庄8、闲1……果真是庄赢面已出,众人鼓噪地喊着“花、花、花”,只要出一张花牌就是8点,却不料牌一出,是个2,憋了,零点。闲倒也真不大,是个3。闲4点赢了。
“哎呀,输了输了。”斗十方痛苦地捂着前额。那些翘首企盼的赌客眼睁睁看着筹码被全收走了,又是一番痛不欲生。
咦?还有押闲的,两个一万的筹码赔到了闲上,王自光美滋滋地收起来了。敢情是斗十方在庄上押了两千,而王自光却在闲上不声不响地押了两万。
“你们一伙儿,还有这么玩的?”豪客怒了。
“大哥,这还不跟您一手押庄,一手押闲一样,大赢赚钱,小赢护本呀。”斗十方道。
这一句倒把豪客给噎住了。一干赌客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眼看着那两个人跑着去兑筹码了,这才有人明白过来,惊呼:“还是赌神啊。闲押两万,庄押两千,输了两千赢了两万呀?”
“这人邪了。”有人纳闷,本来想嚷出千的,可这场合怎么可能出千,先押注后出牌,除非和场子一起出千。
“多邪的人老子都见过,今儿跟他耗上了。”豪客拍着桌子道。
不过让他失望了,那两个人兑了钱,喜滋滋地离场了。这么多人总不能明目张胆地把人截下吧?门口看场的人往这边看,赌桌上的“豪客”微微摇摇头,于是斗十方和王自光二人,大大方方地赢了钱扬长而去。
赌场的服务还真不错,来者自愿,去者自便,居然还有车接车送。斗十方和王自光跳上车刚驶离未久,一辆商务车就驶进了院子。下车的毛二心里咯噔了一下,愕然地对同来的宋瘦子道:“这他妈是帅哥的场子,总不能来这儿赌钱了吧?”
宋瘦子也愕然,拿着手机看看定位,抬头道:“来晚了,人已经走了。”
“进去看看,是不是出事了。”毛二急急地往里进,看门的马仔问候着,都叫着“二哥”。他进了场子扫视一遍,看场的悄悄给他指指侧门。两个人奔去拉开门,那儿是一个通风处,“豪客”正拿着电话说:“对,就那光板,带了个小子,寸头,胸前有文身……妈的,刚开场就赢了十几万,跑啦……”
他说完挂了电话,鞠躬问候二哥、宋哥。毛二一把揪住他问:“看看,是不是这个人来过?”
“啊?就是他。”豪客惊愕地道,不知道啥情况。
“出千你们是专业的,这啥意思?这个人在这儿出千赢了十几万?”宋瘦子奇怪地问。要是正规赌场,可能还有个赢家,地下赌场嘛,有输无赢,有来无回。
“可不叫你说着了,我也纳闷呢!这孙子就带了万把块钱,进来就连中三把,只输了一把,还是押得最小的两千。”豪客道。
“只玩了四把,赢三输一?”宋瘦子问,这倒正常。
豪客解释道:“他押两千那把输了,可同来的人押两万赢了,其实还是赢的。咱们这场可是控制的,赢的都是自己人,就没外人能在这儿赢过啊!”
最后一句是真相了,声音压得极低。毛二听乐了,安抚道:“没事,没事,人、钱我都给帅哥找回来,跑不了。”
宋瘦子说了句:“场子录的监控给我看一遍,快去拿。”
“豪客”奔去了。宋瘦子和毛二对视着,两个人眼里都蓄着笑意,半晌,宋瘦子问毛二:“你想说什么?”
“能在这场子里赢钱的,那他妈可是神人了。反正我是没见过。”毛二不吝赞美道。自己的场子有多黑自己清楚,但要被黑吃黑了,他想想都佩服得不行。
“那得把人弄住了。他在这捞一票有钱了,一准得远走高飞,再找可就难了。我觉得这人身上的本事不止这么点儿,咱们还没掏干净。”宋瘦子道。
两个人低头密谋着,不一会儿拿到了监视录像,两个人且看且走,循着定位去抓捞完一票有可能飞走的赌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