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社会正在进入长寿时代。随着人口年龄结构逐渐走向柱状,在不久的将来,越来越多的国家老龄人口占比将超过总人口的1/4。曾经的人口数量红利在不断衰减,人口老化和人口数量负增长带来的经济后果让人忧心,面对经济和社会正在发生的变化,我们应该如何应对?个人、政府、企业作为不同的社会参与者,应该采取怎样的行动来适应长寿时代?
长寿时代将是人类历史上的大变局。过去近300年人口呈爆炸式增长,但是这在人类发展的时间轴上,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长寿时代才是人类社会未来的一种人口常态、一个新均衡。我们认为长寿时代具有五大特征:死亡率降至低水平,预期寿命持续延长,生育率降至低水平,人口年龄结构呈柱状,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长期超过1/4。
首先,死亡率下降带来预期寿命的延长。在人类知识和科技的不断进步下,人们在不断战胜疾病和衰老带来的死亡威胁。未来人们的预期寿命还将保持每10年2~3岁的速度增长,百岁人生将变得越来越普遍。其次,在人口转型期,生育率的快速下降是人口年龄结构从金字塔走向柱状的主导因素。低生育率是工业化、城市化发展的结果,随着女性社会角色的转变,以及家庭养育子女的成本持续增长,低生育率成为几乎不可逆的现实。长期低生育率导致出生人口数量减少,使得人口年龄结构的底部逐渐收窄,加剧了人口金字塔向柱状转变,加之寿命延长和人口年龄结构顶部扩张,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显著上升,并将超过总人口的1/4,人类进入长寿时代。
长寿时代意味着人类要重新审视自身,我们将以怎样的姿态进入这个新时代?首先,寿命的延长可能并不意味着健康的长寿,我将这归纳为“长寿时代,人人带病生存”。在这种情况下,活得越久,就越需要养老和医疗的支持。这就会改变产业结构,以及相应的筹资制度安排。当然,带病生存并不意味着老年的生活就是疾病缠身,在病床上度过。我们相信健康产业的发展方向是将疾病的损失最小化,甚至让人不生病。也许当我们以“带病生存”的状态走进长寿时代的时候,疾病只是一个与我们共存的生物标签而已。其次,长寿时代,我们审视人生的尺度要发生根本的变化。农业时代人均寿命不过30岁,所以“人生七十古来稀”,20岁是青年,40岁是中年,60岁是老年;长寿时代、百岁人生,40岁是青年,60岁是中年,80岁才是老年。这使得我们能够重新对人生做规划,整个社会的制度安排也要与这种个人的微观改变相适应。在这样的出发点上,我们再去放眼未来世界,长寿时代就显得并不可怕,甚至让人有些许期待。
人口与经济发展的关系是人类社会关注的永恒主题之一,人口规模和结构的变化对经济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正如我们一直以来所坚持的观点,短期看宏观、中期看产业、长期看人口,人口是经济社会发展最根本的驱动力,长寿时代人口结构的变化也必将对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
人口和经济的关系长期以来一直是经济学研究的重要问题。数百年来,经济学家们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研究。马尔萨斯是最早对这一问题做出全面系统研究的学者。20世纪30年代,西方主要发达国家都经历了严重的经济危机,凯恩斯从人口角度分析了经济危机爆发的原因以及相应的应对措施,提出了著名的“停滞理论”。他认为人口增长是经济发展的刺激因素和动力,人口增速下降是需求不足、投资下降的主要原因。
早期的经济学家主要关注人口规模对经济的影响,二战后的经济学家则更聚焦于人口结构对经济的影响,其中关于人口红利的研究是最为深入的。人口红利是指在人口转变过程中,劳动年龄人口数量和占比增长快于其他年龄组人口,总抚养比下降,从而产生一种对经济的促进作用。通常认为,人口总抚养比低于50%的阶段即为人口红利期。传统的人口红利主要体现为人口数量上的红利,也被称为第一次人口红利。
实际上,中国近40年来的快速发展是人口红利现象最鲜活的实例。20世纪90年代初期,中国的总抚养比降至50%以下,进入人口红利期,经济水平随之大幅跃升,2010年已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从本质上讲,中国的崛起就是人力资源的崛起。中国是一个人力资源大国,拥有全球数量最为庞大的劳动力。过去曾经有3亿农民工大军穿梭在城市和乡村之间,为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提供了丰厚的人力资源。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就是这3亿农民工托起了中国的现代化。
如今,中国的总抚养比已经进入快速回升通道(见图1-11)。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的总抚养比已经升至45.9%,并可能在2030年攀升至50%以上。尽管中国目前仍拥有庞大的劳动人口,但是人口数量的红利正在快速消退。曾经,中国最不缺的也许就是劳动力。然而今天我们看到,在东南沿海的制造业发达城市,过去那种动辄几万外来务工人员涌向工厂的景象已荡然无存。无数工厂都在面对劳动力紧缺、招工困难的窘迫局面。
图1-11 中国人口抚养比变化趋势
资料来源:联合国World Population Prospects 2019数据库。
人口数量红利在给经济带来高速发展的同时,也给未来留下了巨大的挑战。当那些创造人口红利的劳动年龄人口逐渐老去时,老龄人口占比快速增加,整个社会的老年抚养压力陡升,劳动力不足、储蓄率下降、社会创新原动力枯竭等问题也会随之而来。
日本目前所面临的困境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由人口红利消退带来的。在经历了20世纪七八十年代短暂的人口红利期后,日本的总抚养比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开始迅速攀升。随着老龄人口占比的增加,医疗、健康与养老需求持续扩大,社会抚养压力与日俱增。在家庭内部,年轻一代要同时负担长辈的照顾和子女的养育,整个社会仿佛在将过去获得的人口红利如数返还。
随着人口数量红利的衰退,未来中国的经济增长是否会陷入停滞,面临可持续发展的困境?实际上在人口数量红利消退的同时,人口素质的提升将形成第二次人口红利,即人口质量的红利,这将推动经济的再次腾飞。第二次人口红利理论认为,面对预期寿命的变长,养老金替代率的下降,人们会理性地优化个人的消费和储蓄行为,调整人力资本投资和劳动供给,以应对人口老化带来的各项挑战。个人储蓄和教育投资的增加,带来社会总储蓄的增加和人力资本的提升,从而形成促进经济发展的正面效应。第一次人口红利只是强调人口结构中的数量因素对经济增长的影响,而第二次人口红利则聚焦于人口结构的质量因素。在人口结构发生转变后,经济增长越来越需要依靠那些可改变、可培育的资源。
通过教育提升人力资本是获取第二次人口红利最重要的方式,这能够有效对冲劳动力萎缩的负面影响。无论是从个人收入还是从宏观经济角度,教育投资所带来的投资回报率都是非常丰厚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10-2020年,中国15岁及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由9.08年提高至9.91年,全国大学文化程度的人口达到2.2亿人,比2010年增长了1亿人。人口素质大幅改善,人力资本不断提升,将带动中国快速从人口数量红利期过渡到人口质量红利期。可以预见,未来自动化和人工智能将带来全新的生产模式,其所需要的劳动力素质将不同于以往,许多简单重复的工作会逐渐被机器取代,而需要人类的天赋、创造力、社交能力等的岗位将会增加。同时,社会中还诞生了许多新的岗位,例如数据挖掘专家、算法工程师、人工智能培训师、健康财富规划师等。从数量红利到质量红利,对劳动参与者的受教育程度要求越来越高,人们需要不断学习新技能以适应岗位的变化。
伴随长寿时代银发浪潮的来临,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将达到1/4以上。面对长寿时代,人口红利还能持续下去吗?至今,仍有很多人认为老龄化就意味着衰老、消极、被动,老年人只是社会的消耗者,是被赡养的对象,难以创造价值。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人口红利,都没有发掘老龄人口潜在的价值,无法开启持久的人口红利。我们认为,在长寿时代,老年人的社会角色将从传统的消费者转变为长寿经济的生产者,老年人的价值再创造将会带来第三次人口红利。目前,在泰康的长寿社区中,我们已经在探索建立长寿经济的试验田,激发老年人的价值再创造。本书第五章将着重剖析这方面的内容。
美好生活是人类永恒的理想。随着寿命的延长,人们开始关注自己的健康和财富是否能够支撑高品质的长寿生活。如何让人们在长寿时代享受美好生活是个人、政府、企业都在思考的问题。我们认为,长寿时代也是健康的时代、财富的时代,它必将改造人类经济社会,也必将激发出全新的解决方案。
长寿时代,百岁人生来临,长期带病生存几乎是所有人无法回避的现实,这将带来强烈的健康需求,引发健康时代的到来。国际经验表明,随着老龄人口占比不断增加,医疗和养老的支出也随之上涨,相关资源的可持续性面临巨大挑战。众所周知,医疗费用负担与人口老化程度密切相关。美国凯撒家庭基金会的研究显示:2016年美国65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16%,人均医疗支出超11000美元,占总医疗支出的36%;而19~34岁的人口占比为22%,人均医疗支出在2500美元左右,占总医疗支出的11%。65岁以上人口的人均医疗支出是30岁左右人口的4倍以上。如果从55岁算起,29%的人口医疗支出占比高达56%。同时我们测算发现,一个国家卫生总费用占GDP的比重与该国老龄人口占比密切相关。以OCED国家为例,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每增加1个百分点,卫生总费用占GDP的比重就将提高0.34个百分点(见图1-12)。
图1-12 主要OECD国家人口老化程度与卫生总费用占GDP比重的关系
资料来源:OECD数据库,作者整理。
长寿时代孕育了巨大的为养老和医疗筹资的需求,呼唤财富时代的到来。按照传统养老金的运行模式,年轻人缴纳养老金,抚养同时期的老年人群。而当这批年轻人老去的时候,会有新的一批年轻人通过缴纳养老金支持他们。代代相继,形成了工业社会典型的养老金体系。这个体系看似完美,但是当老龄人口的数量越来越多,所消耗的养老金也越来越多,就需要更多的年轻人缴纳养老金。如果整个社会仍保持着较高的生育率,那么这种传统模式仍能很好地运行。而当整个社会的生育率下降,年轻一代所创造的资源不足以支撑老年一代时,养老金替代率会持续下降,整个社会将为此背负沉重的负担。长寿时代,人口年龄结构走向柱状,养老金替代率也随之下降,为应对未来养老资金的不足,个人、家庭和社会都需要更加关注财富储备。
与养老金不同,患病、失能等健康风险在人群中的分布是不均匀的,个人很难以储备资金的方式有效应对。因此,需要在社会层面建立风险共担机制来解决医疗筹资问题。从各国数据来看,医疗费用的上涨一般都显著快于人均GDP的增长。随着劳动年龄人口减少,老龄人口占比不断增加,各国政府都将承受医疗支出快速上涨的巨大压力。为医疗健康支出筹资是世界难题,需要复杂的社会和商业保险机制,以保证成本、可及性和服务质量三者的平衡。
与世界发达国家相比,中国将面临更多的挑战。中国人口基数大、生育率下降快,导致人口老化持续加速。现行的养老保障体系、医疗保障制度难以匹配人口年龄结构转变所带来的需求。尽管中国人口的预期寿命增长迅速,但是人均收入及储蓄仍与同时期的发达国家存在较大差距。2020年中国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达13.5%,人均GDP为1.05万美元,而日本、韩国在同等老龄化水平时,人均GDP都超过了3万美元。
长寿时代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人口现象,而且是一个复杂的社会经济现象。面对整个社会即将发生的深刻变革,个人、政府、企业都需要积极应对,共同采取行动,以获得长寿时代的馈赠。长寿时代来临时,企业作为生产性组织,要主动成为企业解决方案的提供者,成为从“被动接受问题”到“积极解决问题”的先锋。我创办和经营的泰康保险集团正是长寿时代理论的实践者。我们已经探索出一套完整的企业解决方案,其本质是将虚拟的保险支付和实体的医养服务结合,打造覆盖全生命周期的产品和服务,满足长寿时代人们对长寿、健康、富足的需求。泰康方案提供了商业机构从筹资到服务的整套思路,引领了寿险行业在中国乃至世界的变革创新,为人类应对长寿时代提供了一个中国样本。
我常常说办企业就像写文章,都需要对事物有深刻的理解,并且在此基础上谋篇布局。本书的后面章节是我对长寿时代的进一步解读,长寿时代必定是健康时代和财富时代,也必将催生长寿经济。作为社会的一员,泰康的企业方案将与个人、政府的方案互动,共筑美好的长寿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