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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尺牍留真

选自《十竹斋笺谱》

书信的收藏与花笺的收藏,有些像两个相交的圆,重叠的部分固然不小,但也还有各自的来龙去脉。

今天为鉴藏者所搜求的书信,多是写在纸上的。但纸张出现之前,古人所用的书写材料,则是竹简、木牍和绢帛。简是削成一定规格的竹片,亦借指与简功用相同的书写用品,如长的方木版也称简,而短的方木版则叫牍,尺牍便是长一尺的木版。同样,用于书写的一尺左右的素绢便称为尺素。因为古时诏版长度是一尺一寸,所以称天子的诏书为尺一牍。后世遂将别人的书信称为尺一牍、尺一书,以表示尊重,也简称尺一。狭而小的竹片称笺,小而薄的木片称札。简牍、简札、简帛、简素等名词,均由此而来。纸张出现之后,简、笺、牍、札、尺素等名词,遂被借以泛指纸张、稿纸,进而指代写在纸上的书信。

从简牍到笺纸的转变,是书信史上的一个重大进步,为书写、寄递、阅读和保存书信,带来了很大的方便。

“书信”一词中,现代人常用的是“信”字,古代人多用的则是“书”字。如《左传·昭公六年》中提到“叔向诒子产书”及子产的“复书”,就是两人的来往书信。《易·系辞上》“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后世常被用来作为书信的结尾,表示写信人的情意不是用文辞所能完全表达的。书、信连用,词义更为明确。现当代的邮局,在晚清便是称作“书信馆”的。

书信的别称很多,如书简、书牍、书素、书疏、书翰、书辞、笺书、笺札、笺简、笺缯、简帖、尺纸等,常用的还有书札和信札。长辈或上级写信训斥是“札饬”,而谦虚地请别人写信教诲称“札诲”。《水浒传》第一回中叙高俅出身,先是小苏学士“写了一封书呈,使个干人,送高俅去那小王都太尉处”,后是小王都太尉“写了一封书呈,却使高俅送去”,“书呈”有下对上的含义。类似的还有“书启”,过去衙门里负责起草书牍的师爷,称书启师爷,也被简称书启。

一些与书信相关的事物,也会被用作书信的别称。如书信的功用在通音问,遂称“书问”。古代民间没有专职的邮差,有钱人可以请专人投递,一般人只好托顺路的远行人捎带书信,称为书介、书邮,遂也以“书邮”代称书信。因为邮政不发达,鱼、雁、鸽以至黄狗传书之类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双鲤”“鲤素”“雁足”之类,也都成了书信的代称。(图① 鱼雁笺)

图① 鱼雁笺

书信是一种特定的文体,应用于个人与个人、个人与组织、组织与组织之间,交流思想感情或互通信息。这种文体的确立,不会晚于南朝。南朝梁昭明太子所编中国第一部文学总集《文选》,以文体分类,其中的“启”“笺”“书”等,都指书信。《文选》中也收有以书信为抒写对象的作品,如《古诗十九首·孟冬寒气至》:“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图② “客从远方来”笺)南朝宋刘勰《文心雕龙·书记》一节,更是关于书信写作的理论阐述。文中说:“笺者,表也,表识其情也。”即笺这种文体是用来表达感情的。刘勰欣赏富于真情实感的书信,“辞若对面”,两个人好像是促膝面谈,推心置腹。刘勰的评鉴被后世奉为圭臬,明人周亮工辑《赖古堂尺牍新钞》,就转录其全文以为序。

书信的写作格式、开头结尾、敬称自署等,都有一定的要求。(图③ 书信格式)这些都属常识,有些繁缛的套语并无实际意义。但前人书信中,有些今人已不熟悉的习惯,还是应该了解的,如对收信人以字、号相称,是表示尊敬,写信人以本名签署,也是表示谦恭。有的书信署名,只写“名正肃”“名心印”或“知名不具”等,正肃、心印并不是写信人的名字,是指双方非常熟悉,一见字迹就知道是谁,以此表示亲近。又如文言时期,文章包括书信都不用标点符号,只有长辈写给初学幼童的信,可以用圈点断句,以使其容易读通。写给平辈或长辈的信中如出现圈点,等于将这些人也当作自己的晚辈了,所以被视为大不敬。曾见一些晚清信笺上有圈点符号,细看墨迹有异,当是读信人留下的。(图④ 标点笺)民国初年,胡适提倡白话文,所写书信,加上新式标点,收信人读之一目了然。当时文人因其形式新鲜而纷纷收藏。

图② “客从远方来”笺

图③ 书信格式

书信格式随着社会的变化而改变,往往显示出浓烈的时代气息。民国初年,除旧布新,封建时代的书信格式不适用了,市场上很快出现多种应时尺牍指导,如《共和进行尺牍》《简易浅显尺牍》,以至《中华女子尺牍》《男女交际自由尺牍》,一时颇受欢迎。

封建时代,下属致上司、晚辈致长辈的信,常见骈四俪六,繁文缛节,形式隆重而内容空洞,非如此则视为不尊重不礼貌。(图⑤ 骈体信)不过骈文要写得像模像样,风流典雅,还真得有一定的文字功力,且此类骈体文必须以恭楷书写,没有书法功底亦不敢出乖现丑,所以流传至今的,也成了可贵的标本。

前人论书信写作,在内容上有四忌:一忌浮躁,二忌鄙琐,三忌牢骚,四忌傲慢。在形式上也有四忌:一忌滞晦,二忌冗泛,三忌紊乱,四忌草率。这几条足以抵得过大部头的“尺牍规范”。也有人主张书信不必讲究格式,性情所至,随意挥洒,“起非起,止非止,前无头,后无尾”才是高境界。前人短简便笺,抑或如此,而今人电子邮件、短信微信,只言片语,达而已矣,更是完全打破了书信格式的束缚。

图④ 标点笺

图⑤ 骈体信

书信在版本学中常被归属于稿本一类,但它们又是一种特殊的稿本。书信一般只面对收信者,或者包括其周围的小众人群。这一特性,使得写作者无所顾忌,无须讳饰,故而书信往往更能显露写作者的真情实感,所记录的历史细节或更为接近真相,可以作为研究相关史事的重要参考材料。直到近现代,也极少有人在生前结集出版自己的书信,而写作者逝世后经他人整理出版的书信集,又难免有删节、改动甚至增添,所以只有书信原件的文献价值才更为人所重。就笔者的阅读经验而言,未经删改的书信,远比回忆录与自传靠得住,更不用说他人所撰写的传记了。

同时,书信的行文通常不像准备公开发表的文章那样严谨,书写也较放松率意,甚至偶有涂改,与正式的书法作品常有相差,更见出作者的性情与笔墨真趣,如国画家谢孝思先生致杂志编辑的信,信笔挥洒,且有数处勾补。(图⑥ 谢孝思札)此类书札小件,过去少有作伪者,故可以作为鉴定写作者其他文本的参照物。正因为在内容与形式两方面,书信都具有较高的真实可靠性,所以这片纸零墨,才会成为世人爱重的收藏品。

图⑥ 谢孝思札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书信都具有收藏价值。当代集藏尺牍的大家郑逸梅先生,曾提出取舍标准三条:“书札之可留存者凡三,一重其人,二重其字,三重其文,否则无取也。至于作为纪念或考证,则属例外。”他曾记录另一位集藏家孙义时的标准五条:“一、文章德业为世所称者,二、元凶大憝为世所知者,三、书法特佳可供欣赏者,四、私交特厚堪留纪念者,五、有关掌故或学术探讨者。”对于其中的第二条,郑逸梅先生也是赞同的,他在《尺牍丛话》中写道:“君子不以人废言,予有集札癖,亦不以人废札,即无行损德者流,予兼收而并蓄之,绝不歧视也。”简而言之,书信收藏的取舍标准主要在于写信人,而无关乎收信人。当然,如果收信人也能有相当的声望,此信的价值自然更高。

早期的书信收藏,主要是收藏他人写给自己的书信,也就是出于纪念的目的。现存最早的两件民间书信,是一九七五年底在湖北云梦睡虎地四号秦墓进行考古发掘时发现的。这两封保存完好的木牍家书,是写给同一个人的。据专家分析,寄信人黑夫和惊是在淮阳服役的秦军士兵,收信人中(衷)则是他们的兄弟,信件可能是服役期满还乡的士兵带交的,其内容是士兵希望母亲为他们置办夏衣或寄钱给他们自办。这两封家书竟被作为收信人的殉葬品,可见当时家书为人所珍视的程度。

《汉书·游侠传》中说,陈遵为人豪侠,“性善书,与人尺牍,主皆藏去以为荣,请求不敢逆”。收信人以为能同陈遵有交往,是光荣的事情,不但满足了他的请求,而且把那信件收藏起来以为纪念。这可能是最早见于记载的尺牍收藏活动。明人谢肇淛在《五杂俎》中记载,唐代宣州陈氏是制笔世家,家中藏有王羲之向其祖先求笔的帖子,无疑是制笔世家最好的证明。

郑逸梅曾将已去世好友的手迹,装成一册,标为“人琴之恸”,在世好友的书信,则装为“长毋相忘”二册,自然也是纪念的意思。(图⑦“长毋相忘”笺)

然而,收藏他人写给自己的信,在某些历史时期,也会成为罹难的根由。古代文字狱、瓜蔓抄,书信常被作为定案的铁证。难怪古人常于书信末尾,嘱人阅后即烧去。

《五杂俎》中说:“自晋以还,始尚小牍,然不过代将命之词,叙往复之事耳。言既不文,事无可纪。而或以高贤见赏,或以书翰为珍,非故传之也。”晋代以来的书信,内容没有多少可取之处,只因为寄信人的名声大或书法好,故而为人珍视。民国年间编印《历代名人小简》的吴曾祺,也强调小简虽小,但忌草率、忌仓促、忌平淡、忌庸俗,只有随笔所至,言有尽而意无穷,方为上品。他认为传世的魏晋短札,常寥寥十余字,全无意义,后人贵其书法而宝藏,就不入他的法眼。

图⑦ “长毋相忘”笺

不过,欣赏书法无疑是集藏信札的重要动因之一。(图⑧ 素纸笺)比如书圣王羲之的《十七帖》,就都是随手所写的简札,被历代文人奉为书法典范。“书帖”一词也被用作书札、柬帖的代称。宋沈括《梦溪笔谈》中,说到当时所见传世的东晋南朝墨迹,多属吊丧问病的书简,因为“唐贞观中购求前世墨迹甚严,非吊丧问疾书迹,皆入内府。士大夫家所存,皆当日朝廷所不取者,所以流传至今”。宋赵令畤《侯鲭录》中记载了一段轶事,说苏东坡任翰林学士时,皇城使姚麟喜爱他的书法,其友韩宗儒好吃,常常拿了苏东坡的书札去,可以换到十几斤羊肉。黄庭坚曾同苏东坡开玩笑,说当年王羲之有换鹅书,你的字可以算是换羊书了。苏东坡一笑置之。某日他正在忙着为皇帝起草文书,韩宗儒接连派人送了几封信来,以期换得苏东坡的回信。韩家仆人守在院子里不停地催,苏东坡忍不住笑了,对仆人说,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今天断屠,没有羊肉可吃。他们不会想到,如今苏东坡的《功甫帖》,九个字能卖出五千余万元。清朝的刘墉,就是电视剧里大名鼎鼎的刘罗锅,书法也为人所重,有人常常赠送食物给他,刘墉一定写短札致谢,那人因此集得数十通,装裱成一巨册。

郑逸梅描绘在明窗净几间展玩友朋来信的乐趣:“仿佛数十百人之言动状态,涌现于予眼前,且字体不同,标格各异,有瘦劲如铁虬者,有拙朴如古彝器者,或温润如花之垂露,或雄健似剑之拔而弩之张,或严正似直士之靴笏立朝,而幸臣退避,或妩媚如夭桃满树,美女游春,绣陌钿车,人窥颜色,致趣种种,聚于尺幅之间,非其他纪念品所得而及也。”

图⑧ 素纸笺

我工作后,留心收集老文化人的手泽,除师友往还信件皆悉心保存外,历年来收得数十位先生流散书札百余件。闲来欣赏,各有意趣。也有一些书画家的手札,如宋玉麟先生写信向索字的前辈解释自己不擅书法,但最终还是写了:“书道余不擅,故一直未能动笔。尊长再三催之,只能勉力为之。”也是一种有趣的掌故。(图⑨ 宋玉麟函)

不过名人手札毕竟流传有限,不易多得,西方印刷技术传入中国以后,石印、影印出版名人手札遂成风气,种类繁多,以满足一般爱好者的需要。如平襟亚曾辑印《五百名家尺牍字帖临范》,上自东晋谢安,下至晚清谭嗣同、吴大澂,兼为范文与字帖。就出版者与购藏者而言,固可分两类,一类以其有史料或学术价值,足资研究参考;一类可能还是作为书法欣赏,或纯属爱玩。(图⑩ 安酒意斋尺牍)

作为书信或散文写作的范本,也是古人收集名家书信的重要原因之一。

《五杂俎》中对古人书信评价很高:“古人不作寒暄书,其有关系时政及彼己情事,然后为书以通之,盖自是一篇文字,非信手苟作者。如乐毅复燕昭王,杨晖报孙会宗,太史公复任少卿,李陵与苏中郎,千载之下,读其言,反覆其意,未尝不为之潸然出涕者,传之不朽,良有以也。”谢肇淛对晚明大量编印的时人书信,批评得十分严厉:“今人连篇累牍,半是颂德之谀言;尺纸八行,无非温凊之俚语。而灾之梨枣,欲以传后,其不知耻也亦甚矣。”

图⑨ 宋玉麟函

图⑩ 安酒意斋尺牍

但明代中后期,一则小品文成为时尚,一则出版业迅猛发展,汇印名人书札的潮流,绝不是谢肇淛所能阻挡得了的。公安三袁的作品集《袁中郎全集》《珂雪斋近集》中,都收录了大量书信。专门征集名流短札刊印的《如面谭》《写心集》等,也以其典雅风华、言简意赅而风行一时。到了清代,又有人极力推崇明人尺牍,批评当世书信写作不佳。然而袁枚的《小仓山房尺牍》,以及两位绍兴人所著的《秋水轩尺牍》《雪鸿轩尺牍》,同样流播甚广,被人一注再注,作为书信写作的规范。旧时文人对于女性书简尤为癖好,曾见一种《历代名媛尺牍》(图⑪ 《历代名媛尺牍》),竟收有西王母、上元夫人、麻姑的尺牍,可见其荒诞不经。

民国年间,又有人编印《唐宋十大家尺牍》,收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老泉、司马光、王安石、曾巩、苏轼、黄庭坚、吕祖谦等人作品;《明清十大家尺牍》,收王夫之、顾炎武、侯方域、姚鼐、吴锡麒、钱谦益、尤侗、方苞、归有光、王韬等人作品;《近代十大家尺牍》,收曾国藩、俞樾、吴汝纶、王先谦、王闿运、樊增祥、康有为、林纾、章炳麟、梁启超等人作品。尽管所选未必确当,然而迎合了人们热衷十全十美的心理,这种生意经是成功的。商务印书馆也曾请许指严辑成《昭代名人尺牍》,并有详尽注释,可惜还没来得及印出,就因“一·二八事变”,随涵芬楼藏书一同化为灰烬。更有甚者,出版商们编印了不胜枚举的《书信作法》《写信指南》,各种行业专用尺牍,以至《情书规范》,还有人编出《尺牍辞典》。照此写出的书信,自难免千人一面,千篇一律。鲁迅先生在《花边文学·一思而行》中所说“看郑板桥《道情》一遍,谈幽默十天,买《袁中郎尺牍》半本,作小品一卷”,就是对此现象的讽刺。

图⑪ 《历代名媛尺牍》

当然新文学作家并不排斥书信这一文体。他们的书信结集也时有问世,其中最有名的,如鲁迅与许广平《两地书》、徐志摩《爱眉小札》以及《朱湘书信集》等。以书信体作游记甚至写小说的新文学作家也不在少数。

对于书笺的欣赏,是人们搜集书信的又一个原因。

古人看重自己的字,用纸颇为讲究。据说汉代蔡邕非纨素不肯下笔,魏晋人的墨迹流传下来的,都是写在好纸上。北宋曾有人发感慨,说时人“不择纸而书”,是对自己的字不负责任,有人喜欢用前代流传下来的故纸,而故纸保存年代必短,乃是字之“大厄”。其实魏晋人未必不用普通纸以至劣纸,而大量书法作品的被淘汰,更不是因为纸张不佳。

到了南宋,国力维艰,要提倡节约了。叶寘的《爱日斋丛钞》中,便对惜用旧纸大加赞扬:“王沂公以简纸数幅送人,皆他人书简后截下者。晏元献凡书简首尾空纸,皆手自剪熨,置几案以备用。王文康平生不以全幅纸作封皮。诸公皆身处贵盛,俭德若此。”惜纸自此成为传统,当代对文人以至政客的赞美中,还不时可见类似言词。实则人不能时时处处都想着流芳百世,挑剔既少,方便才多。

笺纸的优劣,以功能计,自应以是否宜书写、宜保存为标准。今人不再以使用为目的,所以笺纸的图案花色更为人所看重。(图⑫ 十竹斋笺)除前文所述花笺之精美外,旧时女性所用笺纸,常染以香气。据说将笺纸和香料一起放在近火之处,香气散发较快,为纸所吸收,对方拆信时,犹馥郁袭人。这样的香笺,不是寄送闺中密友,就是寄给挚爱情人的了。

此外,书信的特殊文献价值,也为学术文化界所关注。书信记述史事较为可靠,而以书信讨论问题,相互辩难,古已有之,在现代邮政畅通的情况下更为方便。近年出版了大量论学书信集,如陈介祺与潘祖荫、王懿荣、鲍康、吴云、吴大澂等人论金石考据的《秦前文字之语》《罗振玉王国维往来书信集》《陈垣往来书信集》《汪康年师友书札》《艺风堂友朋书札》等。顾颉刚编撰的巨著《古史辨》中,也引录了大量论学书信。

图⑫ 十竹斋笺

文人学者的书信实物自然更为人所重视。(图⑬ 任中敏信)

最后,是书信的稀缺性已经明显呈现。随着电话、手机等通信工具的普及,特别是电子邮件的使用、微信的流行,以纸张写信件的人越来越少,纸本书信竟有渐成凤毛麟角之势。

图⑬ 任中敏信

上述诸点,能占其一者,即已有收藏价值,而书信兼而有之,岂能不令搜求者与日俱增!名人书札可以卖钱,早为人所认识。时至今日,旧年笺纸、名家书札皆成藏界新宠,且被视为一种投资对象,在拍卖会上频频亮相。二〇〇九年五月三十日,中国嘉德拍卖公司古籍善本专场春季拍卖中,“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十三通二十七页以五百五十五万四千元人民币拍出,但随即被国家文物局行使国家优先购买权,按照成交价优先购藏。中国政府首次行使这一方式的文物优先购买权,即是购藏名家信札,由此也可以看出,名家信札以其特有的历史价值和文献价值,受到学术界和国家收藏机构重视的程度之高。

图⑭ 郑逸梅札

过去的书札收藏者,与集邮者一样,相互观摩研究,也以藏品交换,互补缺遗。曾见郑逸梅致孝文函,所谈即此类事:“章煦、杨守敬札均到。杨札已邮转王凤琦同志,彼必有佳札为报。百龄已查得,张姓,字菊溪,汉正黄旗人,乾隆三十七年进士,嘉庆时官刑部尚书,谥文敏公。至于体元、陆滋万、章嵩生尚未查到。汪辜孙容一检,如有重复,即行奉呈。王凤琦居复兴中路一三六三弄三号一〇四室,可以通讯,约期一睹彼所藏之尺牍。彼亦只星期日有暇,弟亦可同去。丹林已去过。兹奉上陈莲汀、徐花农二札,请哂收是幸。”( 图⑭ 郑逸梅札)由此可见,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上海仍活跃着一个尺牍收藏、交流、研究的小群体。

近年有人提出,应重视民间书信的搜集整理,认为“小人物”的记述与议论,更能见出社会的细节与真相,并发起了“抢救民间家书”的公益文化活动项目。二〇〇九年,该项目落户中国人民大学,已征集到的数万封家书实物入藏该校博物馆,该馆将开辟家书展厅,并通过征集、保管、编辑、出版、展览、研讨等方式保护民间家书这一份文化遗产。

花笺是匠人用双手经过一道道繁复工艺制作出来的,尺牍也是文人以手执笔一横一竖书写而成的,它们传达着前人指间的暖意,携带的信息远比机械时代、电子时代的产物更多。在世界日趋“无纸化”之际,旧时的片纸零缣,定会引起人们更多温馨的记忆。 GwfSVxap98Xsbj3vII8bT9dgfStKvkVq5LRk9t3QOVaQlx+tJw/1NqiBkBrdLuD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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