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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善必须明辨：真假、阴阳、是非、偏正、半满、大小、难易的分别，否则枉费苦心。应行善事总归十类。
《易》 ① 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① 《易》： 《周易》，儒家重要经典。简称《易》，包括《易经》与《易传》两部分，这里专指《易经》。
《周易》说：“积累善行的家族，必定有很多吉庆的福报留给后代子孙。”
《易经》说：“积累善行的家族，必定有很多吉庆的福报。”这句在《易经》中的完整表述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详细论述人世祸福与善恶行为的因果关系。古人认为人世祸福的发生，与人们的善恶行为有着必然的因果联系。“祸福无门，惟人自召。”祸福不会毫无缘由地降临在世人身上，人的善恶行为才是自身福祸的直接诱因。即使不现报在自己身上，也会报应在自己的后代子孙身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人们必须谨慎行事。
昔颜氏将以女妻叔梁纥 ① ，而历叙其祖宗积德之长，逆知 ② 其子孙必有兴者。
① 叔梁 纥 ： 春秋时鲁国大夫，名纥，字叔梁。孔子之父。
② 逆知： 预先猜度。
从前颜氏打算把女儿嫁给孔子的父亲叔梁纥的时候，便列举了叔梁纥家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德行，预料到他的子孙中必定有光宗耀祖的人。
当初颜氏将要把女儿嫁给孔子的父亲叔梁纥时，列举了叔梁纥家祖祖辈辈所做的善事，预言他家子孙中必定要出光宗耀祖的人。结果颜氏的小女儿徵在嫁与叔梁纥后，生下孔子，成为“祖述尧舜，宪章文武”的至圣先师，一代圣贤。即使在现如今，人们在婚配择偶之时，仍然要考察对方的人品及家庭声誉。
孔子称舜 ① 之大孝，曰：“宗庙飨 ② 之，子孙保之。”皆至论也。试以往事征 ③ 之。
① 舜： 传说中远古帝王，五帝之一。姚姓，一说妫姓，有虞氏，名重华，史称虞舜。为颛顼后裔。
② 飨 ： 用酒食招待人，也泛指请人享受。
③ 征： 证明，验证，信而有征。
孔子称赞舜帝的大孝，说：“宗庙将会祭祀他，子孙也会保住他的福德。”这都是至理名言。我们可以试着用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来加以验证。
舜，品德高尚，颇受儒家推崇，尤其以“孝”著称，为后人所称道。舜的父亲及后母对他心怀歹意，蓄意谋害，但都丝毫未能减损他对父母的孝心。孔子在称赞大舜的孝心时说：“宗庙将会享祭他，子孙也会保住他的福德。”历史上品德高尚具有表率作用的，或有功于国家人民的人，都会得到后人的尊敬，或为其树碑立传，或为其建祠修庙。如为彰显诸葛亮的文治武功，建有“武侯祠”；为宣扬关羽的忠义勇武，建有“关帝庙”。此类情形比比皆是。
了凡先生接着进一步用先前的事实来加以验证，举例说明“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道理，意在教人福从善中求，鼓励人们要行善积德，善有善报。
杨少师 ① 荣，建宁人，世以济渡 ② 为生。久雨溪涨，横流冲毁民居，溺死者顺流而下，他舟皆捞取货物，独少师曾祖及祖，惟救人，而货物一无所取，乡人嗤 ③ 其愚。逮少师父生，家渐裕。有神人化为道者，语之曰：“汝祖父有阴功，子孙当贵显，宜葬某地。”遂依其指而窆 ④ 之，即今白兔坟也。后生少师，弱冠 ⑤ 登第，位至三公 ⑥ ，加曾祖、祖、父，如其官。子孙贵盛，至今尚多贤者。
① 少师： 官名，周朝置少师、少傅、少保以辅天子，称“三孤”，又称“三少”。明清作为荣衔，列为从一品，无职事。
② 济渡： 渡过水面。此指从事摆渡。
③ 嗤： 讥笑，嘲笑。
④ 窆 ： 泛指埋葬。
⑤ 弱冠： 古时男子二十岁称为弱冠。
⑥ 三公： 古代三个具有崇高地位、荣誉职位和官位的尊称。
少师杨荣，是福建建宁人，祖辈都以摆渡为生。有一次下了很长时间的雨，小溪暴涨以致发生水灾，冲毁了百姓的房子，被淹死的人被水冲下来，其他人都划了船去抢捞财物，只有杨荣的曾祖父和祖父在救人，对财物视而不取，同乡的人都嘲笑他们愚笨。等到杨荣的父亲出生后，家里就逐渐富裕。有一位神仙变化成道人，对他说：“你的祖父积累了阴功，子孙后代应当有官高名显的人，所以应该把你的祖父葬在某地。”于是便依从道人的指示下葬，就是今天所说的白兔坟。后来杨荣出生，二十岁的时候就考上了科举，最后位列三公的高位，他的曾祖、祖父及父亲也都被追封了官爵。并且他的子孙后代也都显贵兴盛，直到今天仍有很多有才能、德行的人。
少师杨荣，是建宁人，世代都是以摆渡为生。一次连日大雨致使河水暴涨，冲毁民房，淹死的人顺流漂下。在面临水灾之时，其他船只都去打捞财货，见利忘义，只有杨荣的曾祖父和祖父忙着搭救落水的人，丝毫没有捞取漂流的货物。在这种生命危急的时刻，一个人的思想品格高尚与否立见分晓；同时，也显现了他们对于他人生命的珍视。杨荣的曾祖父和祖父的高尚行为却遭到了同乡人的嘲笑，但等到杨荣的父亲出生时，杨家的家境已开始渐渐宽裕。有位神人化作一个道长，对杨荣的父亲说：“你的祖父积有阴功，子孙应当显赫尊贵，适宜葬在某个地方。”这种论说深合早期道教的承负说思想。早期道教认为，人的善恶行为，会在后世子孙身上得到报应。同理，如果先人行善积德，则后人就会报应受福。杨荣的祖辈有善行，积有阴功，所以子孙按理应有福报。杨荣的父亲于是就按照道长所指定的地点，埋葬了他的祖父、父亲，也就是今天的白兔坟。这里又涉及古人的“风水”概念。“风水”，是指宅地或墓地的地脉、风向、水流的统称。堪舆家认为，风水的好坏，关乎人的吉凶祸福，也可以说是古代“天人合一”境界的具体化。杨家后来生有杨荣，在弱冠之年就考取进士，官位一直做到位列三公，他的曾祖、祖父、父亲也都追封了官爵，并且他的子孙后代也都显贵兴盛，直到今天仍有很多有才能、德行之人。
古云“作恶事须防鬼神知，干好事莫怕旁人笑”。凡做好事，任劳不易，任怨更难；耐苦不易，耐烦更难。
鄞人杨自惩，初为县吏，存心仁厚，守法公平。时县宰严肃，偶挞一囚，血流满前，而怒犹未息，杨跪而宽解之。宰曰：“怎奈此人越法悖理，不由人不怒。”自惩叩首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哀矜 ① 勿喜。喜且不可，而况怒乎？”宰为之霁颜 ② 。
① 哀矜： 哀怜，怜悯。
② 霁 颜： 敛威怒之貌，变为和颜悦色。
鄞县人杨自惩，最初在县衙当差，心地仁厚，处事以法为原则且公正无私。当时的县令为人非常严厉，有一次鞭打一名囚犯，打得囚犯浑身是血，但县令的怒气还没消，杨自惩跪下为囚犯求情，也为县令缓解怒气。县令说：“怎奈这个人触犯法律违背天理，不由得人不气。”杨自惩叩头说：“如果在上位的人离开了正道，百姓早就离心离德了。如果查清他们犯罪的实情，就应当怜悯他们而不要高兴；高兴尚且不可以，更何况发怒呢？”县令听了之后，脸色便缓和了许多。
鄞县人杨自惩，最初做一名县吏，心地仁厚，公正无私。当时的县令非常严厉。有一次鞭打一名囚犯，致使血肉模糊，血流不止，但他仍然怒气未消。面对犯罪的囚犯，县令难以遏制内心的愤怒，对其施以重刑，以示惩戒。但相对于刑法，中国社会的主流思想儒家学说更注重德治。孔子曾说过：“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杨自惩看到鞭打囚犯的血腥场面，于心不忍，跪倒在地替囚犯求情，为县令宽舒愤怒。县令说：“此人违背法律天理，让人无法不生气。”杨自惩叩首说：“在上位的人离开了正道，百姓早就离心离德了。如果能弄清他们的实情，就应当怜悯他们，而不要自鸣得意。欣喜尚且不可以，更何况发怒呢？”杨自惩借用《论语》中曾子之言劝解县令，百姓之所以有犯法行为，可能是因为上层统治者的政策措施有了偏差，其中必有隐情。没有谁愿意铤而走险，以身试法，将自己置于不利地位的。对于他们要有怜悯之心，得知案件的实情后，就应该哀其不幸。县令听后，神情便转怒为和颜悦色了。
家甚贫，馈遗 ① 一无所取。遇囚人乏粮，常多方以济之。一日，有新囚数人待哺，家又缺米，给囚则家人无食，自顾则囚人堪悯。与其妇商之。
妇曰：“囚从何来？”
曰：“自杭而来。沿路忍饥，菜色可掬。”
因撤己之米，煮粥以食囚。后生二子，长曰守陈 ② ，次曰守址 ③ ，为南北吏部侍郎 ④ 。长孙 ⑤ 为刑部侍郎，次孙为四川廉宪 ⑥ ，又俱为名臣。今楚亭德政 ⑦ ，亦其裔也。
① 馈 遗： 馈赠，赠予。《史记·孝武本纪》：“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馈遗之，常余金钱帛衣食。”
② 守陈： 即杨守陈（1425—1489），字维新，号镜川，一作晋庵，浙江鄞县（今浙江宁波）人。有《杨文懿全集》。
③ 守址： 即杨守址（1436—1512），字维立，号碧川。成化十四年（1478）登戊戌科一甲第二名进士（榜眼），授翰林院编修，官翰林院侍读学士，南京吏部右侍郎。后诏加吏部尚书致仕，曾任《大明会典》副总裁，人称“杨太史”。
④ 侍郎： 官名。汉武帝时始置的郎官，本为在宫廷常侍皇帝左右的近臣。明清时升至正二品，与尚书同为各部的长官。
⑤ 长孙： 即杨茂元（1450—1516），字志仁，号麟洲。成化十一年（1475）进士，授刑部主事，历官安庆府知府、广西右参政、右副都御史，终刑部右侍郎。著有《麟洲存稿》。
⑥ 次孙： 即杨茂仁，字志道，成化二十三年（1487）进士，授刑部郎中，官至四川按察使。著有《凤洲遗稿》。 廉宪： 官名，廉访使的俗称。
⑦ 楚亭德政： 即杨德政，字叔向，号楚亭，正德十二年（1517）进士，官翰林院编修，官至福建按察使，著有《梦鹿轩稿》。
杨自惩家里非常清贫，但对别人的馈赠一概不取。遇到囚犯缺粮，常想方设法救济他们。一天，有新来的几个囚犯没有东西吃，自己家里又缺粮少米，如果将粮食给囚犯，自己家人就没有饭吃；如果只顾自己，则那些囚犯就会非常可怜。于是他就和妻子商量。
他妻子问：“囚犯从哪里来？”
他说：“从杭州来的。一路忍饥挨饿，面带菜色。”
因此妻子拿出自家人的口粮煮粥给囚犯吃。后来杨自惩生有两个儿子，长子叫守陈，次子叫守址，分别任南京和北京的吏部侍郎。长孙为刑部侍郎，次孙为四川廉宪，都是名臣。如今的杨德政，也是他的后代。
杨自惩家里非常清贫，但对于他人馈赠的东西，一概不予收取。不贪恋别人的财物，也表明他廉洁、有操守。古代读书人只为求取功名，所谓“高官厚禄”，但一个小职员如果没有外财，是很难有巨富，何况杨自惩就是这样一个在县里供职的小职员。
中国古代，不乏廉洁之士。东汉有羊续悬鱼拒贿：中平年间，朝廷拜羊续为南阳太守。当时的南阳是著名的商业城市，住有大批官僚贵族和富商大贾。权豪之家，贿赂贪赃，奢侈腐败。一次，府丞以生鱼进献羊续，羊续收下后将鱼悬挂于庭院，后府丞又进献，羊续便将上次悬挂于庭院中的那条鱼指给府丞看，以此谢绝府丞，杜绝贿赂。其他官吏都被他慑服，再也不敢来送礼。从此羊续就有了“悬鱼太守”的雅号，“悬鱼”便成了为官清廉的典故。
关羽不贪恋官位财物，也有“挂印封金”的佳话。《三国演义》中，关羽在流落到曹操军中之后，曹操对他极为看重，封为汉寿亭侯，并赏与大量财物。而关羽在得知自己的故主刘备的下落后，马上将累次所收金银，一一封置库中，悬“汉寿亭侯印”于堂上，出去寻找结拜兄弟刘备。
积德行善，必有后福，福荫子孙后代。正是杨自惩夫妻积累下的福德，荫佑着他们的后代子孙，以至他们的子孙高官名臣辈出；这虽然没有必然关系，但也是“善有善报”的最好诠释。
昔正统间，邓茂七 ① 倡乱于福建，士民从贼者甚众。朝廷起鄞县张都宪 ② 楷南征，以计擒贼。后委布政司 ③ 谢都事搜杀东路贼党。谢求贼中党附册籍，凡不附贼者，密授以白布小旗，约兵至日插旗门首，戒军兵无妄杀，全活万人。后谢之子迁 ④ ，中状元 ⑤ ，为宰辅 ⑥ ；孙丕 ⑦ ，复中探花 ⑧ 。
① 邓茂七： 原名邓云（？—1449），江西人，后迁居于福建沙县，佃农出身。正统十二年（1447），邓茂七因联络佃农拒送“冬牲”一事被官府抓捕从而拥众起义，自号铲平王，深得民众响应，聚众八十余万，控制了大半个福建。正统十四年（1449）二月，邓茂七听信内奸罗汝先谗言，中了官兵的埋伏，起义军损失惨重，邓茂七也在混战中阵亡。
② 都宪： 明朝都御史的别称。
③ 布政司： 明代地方行政机构，全称为“承宣布政使司”。
④ 谢之子迁： 谢迁（1449—1531），字于乔，号木斋，浙江余姚人，明代贤相。
⑤ 状元： 科举考试中文武科殿试第一名之称。
⑥ 宰辅： 辅佐皇帝的大臣，多指宰相或三公。
⑦ 丕： 谢丕（1482—1556）：字以中，号汝湖，谢迁的次子。官至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卒赠礼部尚书。著有《归省录》。
⑧ 探花： 南宋至明清指科举考试中殿试第三名。
从前在明正统年间，邓茂七在福建造反起义，士人民众跟随作乱的人很多。朝廷起用鄞县的都御史张楷南征剿除，张楷用计擒住邓茂七。后来朝廷又委任布政司的谢都事，去搜捕斩杀东路的贼人。谢都事拿到了贼人结党的名单，于是凡是有不愿意跟从贼人的，他就秘密给他们一面白布做的旗，约定在大兵抵达的那一天，把旗子插在门前，谢都事严令禁止官兵，让他们不要乱杀，这样便救了上万人的性命。后来谢都事的儿子谢迁，高中了状元，官到宰相；其孙谢丕，又考中了探花。
明正统年间，邓茂七在福建造反，民众跟从的很多。在古代，朝廷对于犯上作乱者蔑称为“贼”。《三国演义》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塑造为觊觎皇权的奸臣形象，而将刘备视为匡扶刘姓汉室的正义典型。《水浒传》中众多英雄好汉因不满官场黑暗，而聚集水泊梁山，占山为王，被朝廷蔑称为“贼寇”。梁山好汉提出了“替天行道”的口号，为自己正名。梁山好汉的领袖宋江受传统观念的影响，更是将朝廷的“招安”作为自己的政治目标，以立身于庙堂为自己的人生理想。
当时的朝廷显然不能容忍反叛自己的力量存在，于是令鄞县的张楷带兵南下征剿。张楷用计谋将邓茂七捉住，后来朝廷又委派布政司谢都事剿杀东路贼党。谢都事寻求到贼众的名册，凡不附属于匪党的，就暗中发给他们一面白布小旗，约定官兵到时，将白旗插在自家门口，这样一来，官兵没有错杀无辜，因此保全了一万余人的性命。《道德经》中将“兵”视为“不祥之器”，即使不得已用之，也不以杀人为乐，“战胜以丧礼处之”。但是在古代战争中，大开杀戒的事例不在少数。战国时期长平之战，白起一次坑杀赵军降卒四十万人。秦末起义，项羽破釜沉舟，在巨鹿大败秦军，迫降秦将章邯部二十万人，随即又将他们全部坑杀。谢都事反其道而行之，后来，他的儿子谢迁中状元，官至宰相，孙子谢丕也中了探花，也算是“为后代积福”了。
莆田林氏，先世有老母好善，常作粉团 ① 施人，求取即与之，无倦色。一仙化为道人，每旦索食六七团。母日日与之，终三年如一日，乃知其诚也。因谓之曰：“吾食汝三年粉团，何以报汝？府后有一地，葬之，子孙官爵，有一升麻子之数。”
其子依所点葬之，初世即有九人登第，累代簪缨 ② 甚盛。福建有“无林不开榜”之谣。
① 粉团： 用糯米制成，外裹芝麻，置油中炸熟，犹今之麻团。
② 簪 缨： 簪和缨。古代官员的冠饰，常借指为官或显贵。
福建莆田有一个姓林的人家，他家祖上有一位老妇人乐善好施，经常做了糯米团来施舍给别人吃，只要有人去要她就会给，没有丝毫厌倦的神色。有一位神仙变成道人，每天早上索要六七个糯米团。老妇人每天都给，三年如一日，神仙于是知道了她的善举是出于诚心。神仙就对她说：“我吃了你家三年的糯米团，该用什么报答你呢？你家后面有一块地，把祖先葬在那里，你家子孙后代得到官爵的人，会有一升麻子的数量那么多。”
老妇人的儿子便依照他的指点把先人安葬在那里，第一代后人中便有九个人考中科举，后来世世代代成为高官显贵的人更多。福建便有“无林不开榜”的民谣流传。
福建莆田林家，先前有位老妇人乐善好施，常常做糯米团施舍给别人，有求必应，毫不厌倦。有一个仙人化作道长，考验其是否真心行善，于是每天早晨索要六七个糯米团，老妇人也天天给他，三年如一日，从不间断，于是仙人知道老妇人行善是出于诚心。中国传统文化也注重对人的细致考察，心诚与否是对一个人的品格做出价值判断的重要依据。
仙人知道这位老妇人是真心行善，于是就对她说：我吃了你三年的糯米团，怎么报答你呢？你家屋后有块地，把祖先葬在那里，你的子孙做官的人数就有一升芝麻那么多。
她的儿子就依照仙人指示的地点将先人安葬，第一代后人中就有九人中进士，后来世代得高官显贵者众多。福建甚至流传着“无林不开榜”的民谣。
做善事要持之以恒，并且要从内心行善，不是刻意、意兴而为之。这里讲了诚心施事的果报。
冯琢庵 ① 太史之父，为邑庠生 ② 。隆冬早起赴学，路遇一人，倒卧雪中，扪 ③ 之，半僵矣，遂解己绵裘衣之，且扶归救苏。梦神告之曰：“汝救人一命，出至诚心，吾遣韩琦 ④ 为汝子。”及生琢庵，遂名琦。
① 冯琢庵： 即冯琦（1558—1603），字琢庵，万历年间进士。
② 庠 生： 明清两代府、州、县学的生员别称。庠，为古代学校名称，后世又称府学为郡庠，县学为邑庠，故府、州、县通称庠生。
③ 扪 ： 摸，抚摸。
④ 韩琦： 北宋大臣，字稚圭，相州安阳（今河南安阳）人，自号赣叟，封魏国公。著有《安阳集》。
冯琢庵先生太史的父亲，原为县学的秀才。有一年深冬早晨起来上学，路上遇到一个人，倒在雪地里，一摸，身体已经半僵了，于是便解下自己的绵裘给他穿上，并把他搀扶回自己家里救醒。后来冯老先生便梦见有神仙告诉他说：“你救人一命，而且是出于诚心，我就派韩琦来当你的儿子。”等到生了琢庵先生，便取名为冯琦。
冯琢庵太史的父亲在县学做秀才的时候，勤奋好学，虽是寒冬时节，却仍要早起去县学。由此也可看出，古代读书人寒窗苦读的艰辛。古往今来，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孙敬头悬梁，苏秦锥刺股，匡衡凿壁偷光，范仲淹断齑划粥，勤学奋进的坚毅精神时时激励着后人。
在这个寒冬的早晨，冯琢庵太史的父亲路上遇到一个人，倒卧在雪中，用手摸一下，感觉这个人已冻僵了，于是就脱掉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并把他扶到家中救醒。后来就梦见神仙告诉他说：“你救人一命，出于诚心，我就派北宋文武全才的韩琦作为你的儿子。”于是等到生琢庵时，便取名“琦”。
这是一个救人一命而得善报的事例。佛家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浮屠即佛塔。冯老先生诚心救人，以至后代获福，这也是善报。
韩琦为北宋仁宗时期贤相，与范仲淹共守西北边塞，并称“韩范”。琦平生多善行善言，自己回忆前生为僧人。
台州应尚书 ① ，壮年习业于山中。夜鬼啸集，往往惊人，公不惧也。一夕闻鬼云：“某妇以夫久客不归，翁姑 ② 逼其嫁人。明夜当缢死 ③ 于此，吾得代矣。”公潜 ④ 卖田，得银四两，即伪作其夫之书，寄银还家。其父母见书，以手迹不类 ⑤ ，疑之。既而曰：“书可假，银不可假，想儿无恙。”妇遂不嫁。其子后归，夫妇相保如初。
① 应尚书： 应大猷，字邦升，号谷庵，明武宗正德年间进士，官至刑部尚书。
② 翁姑： 公公和婆婆。
③ 缢 死： 俗称“吊死”。
④ 潜： 秘密地，偷偷地。
⑤ 类： 相似，相像。
台州的应大猷尚书，年轻时曾在山中读书。夜里常常有鬼聚集起来大叫，听起来很吓人，但应先生却并不害怕。有一天晚上听到鬼说：“某人的妻子因为丈夫出门时间很久了不回来，公公与婆婆便逼着她嫁人。明天晚上她会在这里上吊而死，我终于可以被人替代而再入轮回了。”应先生听到后便私下卖掉了家里的田地，得了四两银子，伪造了那位丈夫的家信，连同银子一起寄给他家。公公婆婆看到信后，因为笔迹不同，所以有些怀疑。但又觉得：“书信可能有假，但银子一定不假，想来我们的儿子一定还活在世上。”于是便不再逼儿媳妇改嫁了。后来那位丈夫回了家，夫妻二人仍能像以前那样生活。
浙江台州的一位应尚书，壮年的时候在山中读书。这是因为当时的教育机构，如书院，多设立于环境清幽的山林名胜之地，远离车马的喧嚣。山中晚上经常有群鬼叫啸，非常吓人，但应尚书并不害怕。有天晚上他听到有鬼说：“某个妇女因为丈夫久出未归，公婆便逼她改嫁，但她不从，明晚将在这里上吊而死。我终于找到替身了。”从后面赠银一事可以看出，这位妇人的丈夫应当是外出谋生；而由于古代通信不便，一走便杳无音讯、生死未卜，公婆只好让儿媳改嫁。古代婚姻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个人无权做出选择。长篇叙事诗《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因为被丈夫焦仲卿的母亲赶回娘家，便发誓不再嫁人。她的娘家逼迫她改嫁，她便投水自尽了，以示对爱情的忠贞不贰。由于中国封建社会宣扬忠妇烈女、从一而终的观念，不少妇女受此风气的浸染，选择以死来捍卫自己贞烈的声誉。
应尚书得悉这一情况后，动了救人之心，回去悄悄变卖了田产，得到四两银子，又伪造了其丈夫的家书，把银子寄到妇人家里。那家人的父母见了书信，发现笔迹不符，所以心生疑虑。但转而一想：书信可以有假，银子却不会有假，想来儿子应该安然无恙。于是这个妇女也就没有再被逼改嫁。后来这家人的儿子回来了，夫妻得以重续旧好。俗语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况且还能救人一命，何乐而不为？应先生当时做这件事，只是单纯地同情这对夫妻，并没有想到功德不功德，因此也没有想到福报的事。
公又闻鬼语曰：“我当得代，奈此秀才坏吾事。”
旁一鬼曰：“尔何不祸之？”
曰：“上帝以此人心好，命作阴德尚书矣。吾何得而祸之？”
应公因此益自努励，善日加修，德日加厚。遇岁饥，辄捐谷以赈之；遇亲戚有急，辄委曲 ① 维持；遇有横逆 ② ，辄反躬 ③ 自责，怡然顺受。子孙登科第者，今累累也。
① 委曲： 曲从，曲意求全，殷勤周到。
② 横逆： 强暴无理。
③ 躬： 自身。
应先生后来又听到那个鬼说：“我本来可以被代替了，不想这个秀才坏了我的事。”
旁边有个鬼说：“你为什么不给他生些灾祸呢？”
那个鬼回答：“上帝因为这个人心地好，已经暗中任命他为尚书了，我怎么能够给他生灾祸呢？”
应先生因此更加努力，善行每天都全力修持，德行每天也都在积累。遇到歉收的年份，就把自家的粮食拿出来赈灾；遇到亲戚有难处，便想尽办法去帮忙；遇到有人强横无礼，便先回头来检查自己的过错，并且很逆来顺受。因此他的子孙后代考中科举的人，到现在为止也比比皆是。
应尚书再次听到有鬼说：“我本来找到了替身，怎奈被这个秀才破坏了。”旁边一个鬼说：“你为什么不降祸给他呢？”回答说：“上帝因为此人的心地很好，有了阴德，所以将要他做尚书了。我怎么能害得了他呢？”
中国古代传统是将“天”视为“上帝”，而且“天”是自然与人世至高无上的主宰。周朝后，人们认为天是具有人格的至上神，人只有“敬天”“以德配天”才能“祈天永命”。“天道”是赏善罚恶，福善祸淫。“天”对施仁之人恩赐幸福，对暴虐凶杀之人怒降灾祸。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何况应尚书行善得福，得到上天的庇佑，鬼怪对他更是无可奈何。
应尚书从此更加勤勉，善行一天天去做，品德也一天天增加。遇到饥荒之年，则捐粮赈灾；遇到亲戚有急难，则想方设法为之提供帮助，排忧解难；遇到有人强暴无礼，则深刻反省，逆来顺受。“静坐常思己过”，凡事从自身找原因，并不对别人求全责备。注重个人的内在心性修养。因此直到现在，他的子孙中科举及第的人仍非常多。
常熟徐凤竹栻 ① ，其父素富，偶遇年荒，先捐租以为同邑之倡 ② ，又分谷以赈贫乏。夜闻鬼唱于门曰：“千不诓，万不诓，徐家秀才，做到了举人郎。”相续而呼，连夜不断。是岁，凤竹果举于乡。其父因而益积德，孳孳 ③ 不怠，修桥修路，斋僧接众，凡有利益，无不尽心。后又闻鬼唱于门曰：“千不诓，万不诓，徐家举人，直做到都堂 ④ 。”凤竹官终两浙巡抚 ⑤ 。
① 徐凤竹栻： 即徐栻（1519—1581），字世寅，号凤竹，明代常熟人（今属江苏）。嘉靖二十六年（1547）进士，官授宜春令，历江西、浙江巡抚。著有《仕学集》。
② 倡： 带头，首倡，倡导。
③ 孳孳： 同“孜孜”。勤奋不懈的样子。
④ 都堂： 隋唐及宋代尚书省长官办事之处。
⑤ 巡抚： 别称“中丞”“抚军”“抚台”，官名。明代始置，与总督同为地方最高长官。
常熟的徐栻，他的父亲向来很富有，有一次遇到荒年，他父亲先是捐钱出来做同乡其他人的表率，然后又分出自家粮食来赈济贫困的人。晚上就听到有鬼在他家门前唱：“千言不骗人，万语不骗人，徐家的秀才，一定做举人。”接连着大声呼叫，整夜不停。这一年，徐栻果然在乡试中了举人。他的父亲因此更加注意积德行善了，勤奋而不敢懈怠，修桥、修路，斋赊僧人、接济民众，凡是有利于大众的事，全都尽心去做。后来便又听到有鬼在门前唱：“千言不虚，万语不虚，徐家举人，做到都堂。”徐栻后来果然做到了两浙巡抚。
江苏常熟的徐栻，号凤竹，他的父亲比较富有，遇到荒灾之年，率先减免田租，为同县的人做表率，同时又分粮食救济穷困的人。古代儒家学说提倡“仁道”，所痛恨的是刻薄成性、唯利是图的“为富不仁”，徐栻的父亲富有而能兼行慈善，是深合人心的。在夜里，听到有鬼在门外唱道：“千言不骗人，万语不骗人，徐家的秀才，一定做举人。”呼声此起彼伏，整夜不断。这种盛传有鬼怪谶语预测吉凶的行为，应当受传统谶纬思想的影响。谶纬思想是古代的一种神学迷信，起于秦而盛于东汉。“谶”指事前的征验之言，多为假托神灵的隐语和预言。“纬”是与“经”相对而言的，是假托神意解经的书，内容荒诞，较多宣扬神灵怪异，这种思想在历史上多被当作一种权术而加以运用。秦末，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之前，就曾佯装狐鸣，大呼“大楚兴，陈胜王”。
这一年，徐凤竹果然考中了举人。他的父亲因此更加努力地行善积德，并且孜孜不倦，修桥铺路，施斋饭供养僧人。佛教以佛、法、僧为三宝：佛，指佛祖释迦牟尼，也泛指一切佛，是信徒崇拜的对象；法，指佛法，即佛教教义；僧，指继承、宣扬佛教的僧众。僧人是佛教的“三宝”之一，信众皈依佛教，当然就要表现在对僧人的尊敬和供养上。此外，徐凤竹的父亲还接济贫困大众，凡是对别人有好处的事情，他都尽力去做。后来又听到有鬼在门外唱道：“千言不虚，万语不虚，徐家的举人要一直做到都堂。”徐凤竹最终官至两浙巡抚。
嘉兴屠康僖公 ① ，初为刑部主事 ② ，宿狱中，细询诸囚情状，得无辜者若干人。公不自以为功，密疏其事，以白堂官 ③ 。后朝审 ④ ，堂官摘其语，以讯诸囚，无不服者，释冤抑十余人，一时辇下 ⑤ 咸颂尚书之明。
公复禀曰：“辇毂 ⑥ 之下，尚多冤民，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岂无枉者？宜五年差一减刑官，核实而平反之。”
尚书为奏，允其议。时公亦差减刑之列。梦一神告之曰：“汝命无子，今减刑之议，深合天心，上帝赐汝三子，皆衣紫腰金 ⑦ 。”是夕夫人有娠，后生应埙、应坤、应埈 ⑧ ，皆显官。
① 屠康僖： 即屠勋（1446—1516），字符勋，号东湖，卒后赠太保，谥康僖，平湖屠家栅村（今属浙江林埭）人。善诗文，著有《东湖遗稿》《太和堂集》等。
② 主事： 官名。
③ 堂官： 明、清时对中央各衙门长官之称。
④ 朝审： 明清两代实行的对判处死刑尚未执行的案犯于秋后重新进行审理的制度。
⑤ 辇下： 指京城。辇，天子的车。
⑥ 辇 毂 ： 指天子的车驾。
⑦ 衣紫腰金： 也作“腰金衣紫”。戴紫绶挂金章。魏晋以后光禄大夫得假金章紫绶，因用以指做高官。腰金，腰佩金印，指为官。
⑧ 应埙： 即屠应埙，字文伯，号九峰，鄞县（今浙江宁波）人。授礼部主事，历任镇江府同知、湖广屯田副使。 应坤： 即屠应坤，字文厚，官至云南布政使司参政。 应埈： 即屠应埈，字文升，号渐山，初选为庶吉士，后授刑部主事，历任礼部员外郎、翰林院修撰，不久升右春坊右谕德兼侍读，后被牵连而辞官。著有《兰晖堂集》。
嘉兴的屠勋先生，最初官拜刑部主事，夜里住在牢狱里，仔细询问各个囚犯的情况，了解到有一些犯人是无辜的。屠先生并不把这当作自己的功劳，而是悄悄地把那些人的冤情写下来，呈送给刑部尚书。后来朝审的时候，刑部尚书便拿他写的东西来审问这些犯人，没有人不心服口服的，于是释放了十几名冤枉的人，一时间京城都称颂尚书大人的英明。
屠先生又禀报说：“京城脚下，还有很多冤民，天下之大，有成千上万的人民，难道就没有被冤枉的吗？应该每五年派一个减刑官，去核实那些冤情并且为他们平反。”
尚书便据此上奏朝廷，朝廷准奏。当时，屠先生自己也被派去当了减刑官。他梦到有一个神仙告诉他说：“你命中没有儿子，但现在因为你奏请提议为犯人减刑，与上天的好生之心深深契合，上帝赐给你三个儿子，将来都官至高位。”当天晚上他的夫人便有了身孕，后来便生下了屠应埙、屠应坤、屠应埈三人，都做了高官。
浙江嘉兴有位屠勋先生，谥号“康僖”，起初任刑部主事，就睡在监狱里，忠于职守，仔细耐心地询问每个囚犯的犯罪情况，探问其中的曲直，因而得知有不少含冤入狱的。查明案情后，他并不将此当作自己的功劳，而是私下把事情的原委呈报给堂官。《道德经》也说，“功成而弗居”。不心生占有、贪功之念，消除了很多争端的祸根。东汉将军冯异谦不居功，为人谦退不伐。其他将士都争着申述自己的战功，而冯异常独自静坐树下，被誉为“大树将军”。将士们对他不居功自傲的精神深表敬佩，都愿意当大树将军的下属。
后来在朝审的时候，堂官就拣择、选取屠勋所提供资料的要点来审讯那些囚犯，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因此释放了十多个蒙受冤屈的人。当时，京城一带的人们都称赞尚书的明察秋毫。
经过这次审讯之后，屠勋就注意到，在天子脚下的京城尚且有如此多蒙受冤屈的人，更何况全国范围的广大区域，山高皇帝远，怎么会没有被冤枉的人呢？屠勋后来就向尚书禀报说，应该每五年派遣一位减刑官，到各个地方核实情况，为有冤屈的人平反昭雪。
尚书认可这个建议，就代为上奏朝廷，并得到了批准。当时屠勋也在所派遣的减刑官的行列之中。
有一天，屠勋梦见一个神仙告诉他说：“你命中本来是没有儿子的，但你所提出的减刑的建议，正好与上天爱人的心愿相合，所以上帝就赐给你三个儿子，而且他们都会有高官厚禄。”上天有好生之德。当天晚上，他的夫人就有了身孕，后来生了应埙、应坤、应埈三个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直是封建社会孝观念的重要内容。其他两个不孝的行为是：阿意曲从，陷亲不义；家贫弃老，不为禄仕。所以说，上帝赐予屠勋三个儿子，延续香火，并且他的三个儿子都做了大官，是很大的福报。中国古代实行封建宗法制，同时也盛行官本位思想。个人如果做了官，就可以为自己的宗族和祖先带来荣耀，家族其他成员可以因此得到种种实惠；官做得大了，已经故去的祖先还可以追加各种谥号、美名。所以在中国这种高官厚禄、光宗耀祖的传统思想根深蒂固。
嘉兴包凭，字信之。其父为池阳太守，生七子，凭最少，赘 ① 平湖袁氏，与吾父往来甚厚，博学高才，累举不第，留心二氏 ② 之学。一日东游泖湖，偶至一村寺中，见观音像，淋漓露立，即解橐 ③ 中得十金，授主僧，令修屋宇。僧告以功大银少，不能竣事。复取松布四匹 ④ ，检箧中衣七件与之，内纻褶 ⑤ ，系新置，其仆请已之。凭曰：“但得圣像无恙，吾虽裸裎 ⑥ 何伤？”僧垂泪曰：“舍银及衣布，犹非难事；只此一点心，如何易得。”
后功完，拉老父同游，宿寺中。公梦伽蓝 ⑦ 来谢曰：“汝子当享世禄矣。”后子汴 ⑧ ，孙柽芳 ⑨ ，皆登第 ⑩ ，作显官。
① 赘 ： 入赘，俗称“倒插门”。
② 二氏： 指佛、道两家。
③ 橐 ： 盛东西的袋子。
④ 匹： 古代长度单位。四丈为一匹，或说八丈为一匹。
⑤ 纻 褶： 先秦时的褶是指夹上衣，魏晋起至隋唐有裤褶，是一种胡服。明代的褶则是一种小袖而袖口收缩，斜领、圆领或方领，腰断裁，下摆有密密褶裥的长衣。
⑥ 裸 裎 ： 赤身露体。
⑦ 伽蓝： 佛教寺院中的护法神。
⑧ 汴： 即包汴，字符京，浙江嘉兴人，嘉靖三十八年（1559）进士，历任参议。
⑨ 柽芳： 即包柽芳（1534—1596），字子柳，号端溪，嘉靖三十五年（1556）进士。历任礼部主事、刑部主事、贵州提学使、吏部郎中等职。
⑩ 登第： 科举考试录取时须评定等第，因称应考中式者为登第。
嘉兴人包凭，字信之，他父亲官任池阳太守，生了七个儿子，包凭是最小的，入赘到平湖的袁家，与我父亲来往密切，他学问广博、富有才华，但多次参加科举考试都考不上，很喜欢佛、道二家的学问。有一天到东边的泖湖游玩，偶然来到一个村子的寺庙中，看到寺里的观音像就露天放着，被雨水淋湿，于是便拿出行囊找到十两银子，给了住持的僧人，让他修整一下庙宇。僧人告诉他工程很大而银子太少，无法动工。他又拿了四匹松布，并且翻出衣箱里的七件衣服给僧人，其中有一件纻麻的长衫，是新做的，仆人请求他把这件衣服留下来自己用，他说：“只要圣像能安然无恙，我就是赤身露体又有什么关系呢？”僧人落泪说：“施舍银子和衣服、布匹，都还并不是难事。但就这一点赤诚之心，却是非常难得。”
后来庙宇修缮完毕，他便拉了我的父亲一同去游玩，夜里便住在寺中。他梦到寺里的伽蓝神来道谢说：“你的儿子当要享受世代的俸禄了。”后来他的儿子包汴、孙子包柽芳，都考中了进士，也都当了高官。
浙江嘉兴人包凭，字信之。他的父亲是池阳的太守，生有七个儿子，包凭年纪最小，入赘到平湖县的袁家，和了凡先生的父亲交往频繁，交情深厚。他学问广博、才华出众，但每次考试都考不中，于是就潜心研究佛、道两家的义理学问。儒、佛、道三教分别在经国、修身和治心方面分工合作，所谓“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精《老》《庄》，不能忘世；不参禅，不能出世。此三者，经世、出世之学备矣”。三教的人生哲学相互补充，相得益彰。儒家所提倡的积极入世，有时会在现实中遇到挫折，甚至难以实现，那么道家和道教避世法自然的人生理想可以作为一个补充，其提倡的随顺自然常常可以成为调控心境的重要手段。如果入世和避世两者都不可得，那么佛教则可以发挥一定的作用。特别是中国佛教提倡的随缘任运、心不执着，可以帮助人以出世的心态来超然处世，化解入世与避世的矛盾对立，不至于为此生此世的不如意而过分地烦恼。正因为如此，所以“入则儒法，出则释道”的情形才在中国古代知识阶层中屡见不鲜。
有一天，包凭一路向东到泖湖游玩，偶然到了一个村庄的寺中，看到观音菩萨的塑像在露天中被风吹雨淋。佛典中讲对佛菩萨像要视同真实佛菩萨，恭敬供养。为了让观音菩萨的塑像免于遭受日晒雨淋，他就解开袋子，拿出里面的十两银子，交给住持，让他维修房屋。和尚告诉他维修房屋的工程大，而银子少，是无法竣工的。于是他又拿出四匹松布，又从行李中选出七件衣服交给住持。其中有件长衫是新做的，他的仆人请他不要再送了。包凭说：“只要观音菩萨的圣像安然无恙，我就是赤身裸体又有什么关系？”和尚感动得落泪，说道：“布施银子、衣服和布匹，还不是多么困难的事。但这一片赤诚的真心，实在是太难得了。”
后来房屋修缮好了，包凭就拉着了凡先生的老父亲一同到这座寺中游玩，并留宿在寺中。包凭梦见伽蓝神来道谢说：“你的孩子可以世世代代享受官禄了。”后来，他的儿子包汴、孙子包柽芳都中了进士，当了大官。
嘉善支立 ① 之父，为刑房吏 ② 。有囚无辜陷重辟 ③ ，意哀之，欲求其生。囚语其妻曰：“支公嘉意，愧无以报。明日延之下乡，汝以身事之，彼或肯用意，则我可生也。”其妻泣而听命。及至，妻自出劝酒，具告以夫意，支不听。卒为尽力平反之。囚出狱，夫妻登门叩谢曰：“公如此厚德，晚世 ④ 所稀。今无子，吾有弱女，送为箕帚妾 ⑤ ，此则礼之可通者。”支为备礼而纳之，生立，弱冠中魁，官至翰林 ⑥ 孔目。立生高 ⑦ ，高生禄，皆贡为学博 ⑧ 。禄生大纶 ⑨ ，登第。
① 支立： 曾任浙江嘉善县令，字可兴，号十竹轩主人。
② 刑房吏： 掌管法律、刑狱事务的官吏。
③ 重辟： 重法，重刑。
④ 晚世： 近世。
⑤ 箕帚妾： 持箕帚的奴婢，比喻地位低下，借作妻妾之称。
⑥ 翰林： 翰林院的官名。
⑦ 高： 指支高，嘉善（今属浙江）人，曾为南丰训导。
⑧ 学博： 唐制，府郡置经学博士各一人，掌以五经教授学生。后泛称学官为学博。
⑨ 大纶： 支大纶，字心易，嘉靖四十三年（1564）举人，万历二年（1574）进士，由南昌府教授升泉州府推官，谪江西布政使理问，终于奉新县知县，后辞官而归，著有《支子余集》《支华平集》。
嘉善人支立的父亲，曾经当刑房小吏。有个囚犯无罪却被判了重刑，支立的父亲很哀怜他，想求长官让他活下来。囚犯对妻子说：“支先生想救我的好意，我却惭愧地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明天你请他到家里，你就以身侍奉他，他或者愿意尽力，那么我就可以活下来。”他的妻子哭着听从了这个命令。等到支老先生到了，这位妻子亲自出来劝酒，并把丈夫的意思全部告诉了支老先生。支老先生没有听从，最后支老先生仍然竭尽全力来为囚犯平反。囚犯出狱后，夫妻两人登门来叩谢说：“先生这样的大恩大德，是近来少见的。现在您没有儿子，我们有个女儿，想送给您当一个小妾，这在礼法上是行得通的。”支父准备了礼物娶了那个女子，生下了支立，支立年轻时便中了科举，官至翰林孔目。支立生下支高，支高生了支禄，他们都曾为学官。支禄生了支大纶，也考中了进士。
浙江嘉善支立的父亲，是刑事部门的官吏。有个囚犯无辜被判了重刑，他很哀怜这个囚犯，想为其求得生路。这个囚犯知道后，就告诉他的妻子说：“支公的好意，我很惭愧无以为报。明天请他到家里，你就委身于他吧，如果他肯念在这个情分上，那么我就有活命的机会了。”他的妻子哭着答应了。等到支公到的时候，这个囚犯的妻子就出来劝酒，把她丈夫的意思全部告诉给支公。支公不肯这样做，但还是尽力平反了这个冤案。这个囚犯出狱后，夫妻一起到支公家里磕头致谢道：“像你这样大德的人，近世少有。现在你没有子嗣，而我有个女儿，愿送给你作为侍奉左右的妾，这在情理上是行得通的。”支公就备了聘礼，把这个囚犯的女儿收纳为妾。在中国古代，纳妾的目的从典律上、理论上说是为了传宗接代。这个妾后来为支公生了儿子支立，刚到二十岁就中了举人，一直做到翰林院的孔目。支立的儿子支高，支高的儿子支禄，他们都被保荐为学博。支禄的儿子支大纶考中了进士。
凡此十条，所行不同，同归于善而已。若复精而言之，则善有真，有假；有端 ① ，有曲；有阴，有阳；有是，有非；有偏，有正；有半，有满；有大，有小；有难，有易：皆当深辨。为善而不穷理 ② ，则自谓行持 ③ ，岂知造孽，枉费苦心，无益也。
① 端： 端正。
② 穷理： 穷究事物之理。表示道德修养的概念，语出《周易·系辞》：“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③ 行持： 施用。
以上总共十个故事，虽然所行之事或有不同，但都可归于行善。如果更细地来分说，那么行善也有真善，有假善；有直的，有曲的；有不为人知的善，有广为人知的善；有对的，也有错的；有偏的，也有正的；有半的，也有满的；有大的，也有小的；有难的，也有易的：这些都应该深加分辨。行善事却不追究事物之中的情理，那么自以为自己在修行，却不知道有可能在作孽，这样的话就会枉费苦心，徒劳无益。
以上所说的十则故事，虽然所做的事各不相同，但共同的地方都是存善心。如果再精细说的话，那么做善事有真的，有假的；有直的，有曲的；有私下的，有公开的；有对的，有错的；有偏的，有正的；有半的，有满的；有大的，有小的；有困难的，有容易的：其中不同要仔细地深加辨别。事物都有一体两面。《道德经》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天下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丑的概念也就存在了；都知道善之所以为善，恶的观念也就产生了。所以“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
如果只是做善事而不推究做善事的道理，就自认为自己在行善事，哪知反而却是造孽，枉费一片苦心，并没有任何好处。对于人们所行的善事，要详细剖析，全面看待所作所为。通过对于各个方面的深入考察，也就能彰显出什么才是值得推崇的真正的善行。
何谓真假？昔有儒生数辈，谒中峰和尚 ① ，问曰：“佛氏论善恶报应，如影随形。今某人善，而子孙不兴；某人恶，而家门隆盛：佛说无稽 ② 矣。”
中峰云：“凡情 ③ 未涤，正眼 ④ 未开，认善为恶，指恶为善，往往有之。不憾己之是非颠倒，而反怨天之报应有差乎？”
众曰：“善恶何致相反？”
中峰令试言。
一人谓：“詈 ⑤ 人殴人是恶，敬人礼人是善。”
中峰云：“未必然也。”
一人谓：“贪财妄取是恶，廉洁 ⑥ 有守是善。”
中峰云：“未必然也。”
众人历言其状，中峰皆谓不然。因请问。中峰告之曰：“有益于人，是善；有益于己，是恶。有益于人，则殴人、詈人皆善也；有益于己，则敬人、礼人皆恶也。是故人之行善，利人者公，公则为真；利己者私，私则为假。又根心 ⑦ 者真，袭迹 ⑧ 者假。又无为而为者真，有为而为者假。皆当自考。”
① 中峰和尚： 元代高僧明本，浙江钱塘人。俗姓孙，字中峰，号幻住道人。元仁宗赐号“佛慈圆照广慧禅师”。
② 无稽： 无从查考，没有根据。
③ 凡情： 凡人的情感欲望。
④ 正眼： 正知、正见的眼睛。能够认知正确的见解，也就是远离诸邪知、邪见的如实知见。
⑤ 詈 ： 骂，责骂。
⑥ 廉洁： 语出战国晚期屈原的《招魂》：“朕幼清以廉洁兮。”王逸注为“不受曰廉，不污曰洁”。指洁己存耻的道德心理情感和清正自约、不贪财货、不贪禄位的行为。
⑦ 根心： 发自内心，自觉自愿。
⑧ 袭迹： 注重形迹，沿袭他人的行径，谓取法。
什么是真善、假善呢？从前有几位儒生，去拜谒中峰和尚，问他说：“佛家说善恶报应，就像影子追随身体一样灵验。现在有一个人很好，但他的子孙却不兴旺；有一个人很坏，但他的家族却十分兴盛：看来佛家的说法是没有根据的。”
中峰和尚说：“凡人的情感没有涤荡干净，能认清事物本质的眼睛没有打开，就会把善当作恶，把恶当作善，这也是常有的事。不去埋怨自己颠倒是非，却反而来埋怨上天的报应有差错吗？”
众人都说：“你说的善恶怎么会相反呢？”
中峰和尚让他们试着说一些具体情况来说明。
一个人说：“骂人、打人是恶，尊敬、礼遇别人是善。”
中峰和尚说：“不一定是这样的。”
一个人说：“贪图财物而不择手段是恶，清正廉洁有操守是善。”
中峰和尚说：“不一定是这样的。”
众人都详细地说了各种情状，中峰和尚都不以为然。大家便请他解释一下。中峰和尚告诉大家说：“对别人有益，那就是善；对自己有益，那就是恶。如果能有益于别人，那么骂人、打人也是善；如果对自己有益，那么尊敬、礼遇别人也是恶。所以人们去行善，如果有利于他人那就是为公，为公的就是真的；有利于自己的就是为私，为私的就是假的。另外，发自内心的也是真的，沿袭他人的就是假的。还有不求任何回报而行善的是真善，为了某种目的而行善的是伪善。像这些道理，都需要自己认真地分辨、考察。”
什么叫作真善、伪善？从前有几个读书人，参见中峰和尚并质询佛教的善恶报应之理。佛家讲善恶报应，就像影子跟着身体一样，十分快捷灵验。所谓“因果报应，毫厘不爽”，这也是与佛教的因果说相联系的。因是能生，果是所生，有因则必有果，有果则必有因，这就是所谓的因果之理。
这几个读书人从看到的社会现实出发，对佛教的善恶报应理论予以诘难。他们举例说，现在有某人行善，他的子孙并不兴旺；某人是作恶的，但他的家庭事业却很发达。由此，他们认为佛家善恶报应的说法是无稽之谈。而佛教的善恶报应之说，是与佛教的三世说相匹配的。“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佛教认为，存在过去、现在、未来“三世”，《因果经》说：“欲知过去因者，见其现在果。欲知未来果者，见其现在因。”可见人们现在所受的祸福，是以前世的善恶为因的；而现在的善恶，又会成为后世的因。
中峰和尚不直接为“善恶报应”的理论做出辩解，而是论述何为真善、伪善。中峰和尚说：“一般人的世俗情见没有洗涤清净，因此还没有打开正知、正见的眼睛，常常发生将真善视为恶，将真恶视为善的情况。不怪自己是非颠倒，却反过来埋怨上天的报应有了差错。”佛典认为，人们以无常为常，以苦为乐，反于本真事理就有颠倒妄见。也正应了那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
大家迷惑不解，进而问道：“善恶怎么会被弄反呢？”
中峰和尚就让他们试着列举一些具体情况。
一个人说道：“骂人打人是恶，敬爱人、礼敬人是善。”
中峰和尚说：“未必都是这样。”
一个人说道：“不择手段地贪爱钱财是恶，操守清白是善。”
中峰和尚说：“未必都是这样。”
大家纷纷将自己的看法提出来，但中峰和尚都认为未必如此。
所以众人就向中峰和尚请教。中峰和尚告诉他们说：“做有益于别人的事，是善；做有益于自己的事，是恶。”
只要对别人有益，即使是打人、骂人也是善。“周瑜打黄盖”的典故，从为了获得整个战局胜利的角度讲，这也可以说是善了。如果只是对自己有益，那么即使恭敬人、礼敬人，也都是恶。秦二世时，丞相赵高阴谋篡位，但又恐怕群臣不服，于是在未动手夺权时先试一下自己的威信。他特地叫人牵来一只鹿献给二世，并当着群臣的面“指鹿为马”，大臣们都畏惧赵高，所以有的人不敢作声，有些人为了讨好赵高，便歪曲事实，随声附和说献上的是马。由此看来，这些“指鹿为马”的大臣虽然恭敬赵高，但其行径却实实在在的是“恶”。
所以，人们做善事，能利益别人的就是出于公心，出于公心就是真善。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是为至公。“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的祁黄羊也是大公无私之人。春秋晋平公时，南阳地方缺了个长官，便征求大夫祁黄羊的意见，祁黄羊推荐了解孤。晋平公很惊奇，问他：“解孤不是你的仇人吗？你为什么要推举他？”祁黄羊坦然答道：“大王您问我的是谁可以胜任南阳的长官，并没有问谁是我的仇人。”晋平公觉得有理，就委任解孤为南阳长官。解孤到任后，为地方办了不少好事，受到百姓的普遍好评。不久，晋廷要增加一个中军尉，晋平公又请祁黄羊物色，祁黄羊推荐了祁午。晋平公听了就说：“你推举儿子，不怕别人说闲话吗？”祁黄羊答道：“大王问谁可做中军尉，没有问祁午是不是我的儿子。”孔子听到了上面两件事后称赞道：“善哉，祁黄羊之论也，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祁黄羊可谓公矣。”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大公无私的美德。历史上无数的民族英雄，如岳飞、文天祥、戚继光等，他们那种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不屈不挠，历尽磨难，以身殉国的“公”“忠”精神，在中国历史上熠熠生辉。
而只想着自己获得利益的就是私，出于私心的就是伪善。而且发自内心、自觉的行善是真善，模仿别人、做表面文章的是伪善。为善而不求任何回报的是真善，为了某种目的而求回报的是伪善。我们今天行善，拿出自己百分之一的力量就觉得自己是个善人了，甚至还妄想舍一而得万，总是把行善变成一种功利性极强的行为，这种善非但不会惠及己身后代，还可能适得其反。像这些道理，都需要自己认真地分辨、考察。
何谓端曲？今人见谨愿 ① 之士，类称为善而取之；圣人则宁取狂狷 ② 。至于谨愿之士，虽一乡皆好，而必以为德之贼 ③ 。是世人之善恶，分明与圣人相反。推此一端，种种取舍，无有不谬。天地鬼神之福善祸淫，皆与圣人同是非，而不与世俗同取舍。凡欲积善，决不可徇 ④ 耳目，惟从心源 ⑤ 隐微处，默默洗涤。纯是济世之心，则为端；苟有一毫媚世之心，即为曲。纯是爱人之心，则为端；有一毫愤世之心，即为曲。纯是敬人之心，则为端；有一毫玩世之心，即为曲。皆当细辨。
① 谨愿： 谨慎老实，诚实。
② 狂狷： 指志向高远的人与拘谨自守的人。
③ 德之贼： 道德败坏者。
④ 徇： 依从，遵从。
⑤ 心源： 佛教名词。以心为万法根源，故曰“心源”。
什么是直和曲呢？现在人看到谨慎诚实的人，就一律把他们称为好人并赞赏他们；而像孔子那样的圣人却宁可欣赏那些志向高远的人和拘谨自守的人。至于那些谨慎诚实的人，虽然很受周围的人喜欢，但孔子却认为他们是道德的败坏者。这样看来，世人的善恶，分明和孔子的善恶相反。从这一个例子来推论，便可以知道，世界上许许多多的取舍，都是错误的。天地鬼神对善人降下福报、给恶人降下灾祸，都与孔子有相同的是非标准，却与世俗的取舍观念不同。凡是想积累善行的人，决不可以只为了让人看到和听到，必须从心灵最深微的地方，默默地洗涤那些不好的东西。如果纯粹是济世救人之心，就是直；如果稍有一丝哗众取宠的想法，就是曲。如果单纯是出于爱人之心，就是直；如果有一丝愤世嫉俗之意的，就是曲。如果单纯是出于尊敬别人的心理，就是直；如果有一丝玩世不恭的想法，就是曲。这些都应当仔细分辨。
什么叫作直、曲？现在人们看到小心谨慎、敦厚老实的人，就都称他为善人并且予以肯定。但是古时的圣贤则宁愿欣赏刚强不屈、有原则的人。至于一般看起来谨慎小心的所谓好人，虽然乡里都喜欢他，但由于这种人个性柔弱，欠缺道德的勇气，使得圣人反而认为他是道德的败坏者。所以世人所说的善恶，分明与圣人完全相反。从这件事上可以推知，世人对事物的种种肯定与否定，没有一件是没有差错的。天地鬼神庇佑善人、报应恶人，他们和圣贤的看法是完全一样的，而不与世俗的人采取相同的看法。
因此，凡是要行善积德的，决不可只靠自己的眼睛所看见、耳朵所听见的来作为判断依据，而应从内心最隐秘、细微的地方，默默地省察自己的起心动念，并加以洗涤、净化。纯粹是一颗救济世人的心，这就是直；如果有丝毫讨好世俗的心，那就是曲。纯粹是爱人的心，那就是直；如果有丝毫愤世嫉俗的心，那就是曲。纯粹是尊敬他人的心，那就是直；如果有丝毫玩世不恭的心，那就是曲。像这些都应当仔细地加以辨别。处事的态度应当谨慎，慎就是慎重。待人、接物、处事的态度都要谨慎恭敬，不能玩世不恭、不辨清楚。
何谓阴阳？凡为善而人知之，则为阳善；为善而人不知，则为阴德。阴德，天报之；阳善，享世名。名，亦福也。名者，造物所忌；世之享盛名而实不副者，多有奇祸；人之无过咎 ① 而横被恶名者，子孙往往骤发。阴阳之际微矣哉。
① 过咎： 过错，错误。
什么是阴和阳呢？凡是行善却让别人知道，那就是阳善；而行善不让人知道，那就是阴德。有阴德的人，上天就会有福报；有阳善的人，就会享受世间的名声。名声，就是一种福报。不过，名声也是上天所忌讳的；世上享有盛名却名不副实的人，多数都会招致意外的横祸；那些没有过错却无辜地背负恶名的人，他的子孙后代却往往能飞黄腾达。阴、阳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微妙了。
古云：“善忌阳，恶忌阴。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恶恐人知，定是大恶。”什么叫阴、什么叫阳？凡是做善事而让大家知道的，就是阳善；做善事而不被别人知道的，就是阴德。有了阴德的人，上天会给予报偿的；有阳善的人，则会给人带来好的名声。名声，也是一种福泽。但是，名声也是造物主所忌讳的；世上那些享有盛名而实际上名不副实的人，常常会遭受意想不到的灾祸；那些没有什么过错，却意外无辜背上恶名的人，他的子孙往往突然地飞黄腾达起来。阴阳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微妙了。
阴阳观念，是中国哲学的一对重要范畴，指元气中相互矛盾的两种基本势力或事物相互对立的两个方面。《易·系辞》提出了“一阴一阳之谓道”的命题，对阴阳的相互对立、相互依存、相互转化做了哲学意义上的概括。老子以“万物负阴而抱阳”的命题最先说明了阴阳的普遍性。作为一种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和朴素的辩证法思想，阴阳观念对于我国古代的天文、历数、医学的发展起过很大的作用。
何谓是非？鲁国之法，鲁人有赎人臣妾 ① 于诸侯，皆受金于府。子贡赎人而不受金。孔子闻而恶之曰：“赐失之矣。夫圣人举事，可以移风易俗，而教道可施于百姓，非独适己之行也。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受金则为不廉，何以相赎乎？自今以后，不复赎人于诸侯矣。”
子路拯人于溺，其人谢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喜曰：“自今鲁国多拯人于溺矣。”
自俗眼观之，子贡不受金为优，子路之受牛为劣，孔子则取由而黜 ② 赐焉。乃知人之为善，不论现行而论流弊；不论一时而论久远；不论一身而论天下。现行虽善，而其流足以害人，则似善而实非也；现行虽不善，而其流足以济人，则非善而实是也。然此就一节论之耳，他如非义之义，非礼之礼，非信之信，非慈之慈，皆当抉择。
① 臣妾： 西周、春秋时对服贱役的奴隶的一种称谓。男性奴隶称为臣，女性奴隶称为妾，合称为臣妾。
② 黜 ： 贬低。
什么叫是非呢？鲁国的法令，如果鲁国人能从别国诸侯那里赎回被俘虏过去做奴仆的人，都可以得到官府的赏金。孔子的弟子子贡把被俘虏的人赎回来，却没有接受官府的赏金。孔子听到以后便不高兴地说：“子贡你做得不对啊。大凡圣人做事，目的是要去移风易俗，这使得教化之道可以在百姓中间普及，并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德行而去行事。现在鲁国富人少而穷人多，子贡的做法就表示领了赏金就是不廉洁的人，那么谁还愿意去赎人呢？恐怕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向诸侯赎人了。”
子路救了一个溺水的人，那人送他一头牛作为酬谢，子路接受了。孔子高兴地说：“从此以后鲁国就会有很多人去拯救掉到水里的人了。”
从俗人的眼光来看，子贡不接受赏金是高尚的，子路接受一头牛的谢礼是不好的，但孔子却赞赏子路而贬斥子贡。由此可知对于人们所做善事的评价，不是要考虑现在的行事而是要考虑延续的结果，不是要考虑一时的效果而是要考虑永久的影响，不是要考虑自身的毁誉而是要考虑天下的风气。现在所做的虽然是好事，但其延续下来的结果却是害人的，那就是表面看像善事但其实却不是善事；现在所做的虽然看上去是不好的事，但其延续的结果却可以帮助别人，那就是表面看似乎不是好事但实际上却是好事。不过，这还只是就其中的一部分来讨论的，其他比如有些事像是不义但其实是有义的，有些事像是无礼但其实是有礼的，有些事像是不诚信但其实是诚信的，有些事像是不慈爱但其实是慈爱的，对这些事情的判断都应当有自己的选择。
什么叫作是、非？在春秋时代，鲁国的法律规定，鲁国人如果能从别国诸侯那里把被俘过去做奴隶的人赎回来，都可以得到官府的赏金。但是子贡把被俘虏的人赎回来，却没有接受官府的赏金。孔子听到以后很不高兴地说：“子贡做得不对啊。凡是圣贤的人做任何事情，其目的是可以改变不良的风俗，对百姓产生教化的作用，并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德行而去行事。现在鲁国富人少而穷人多，如果领了赏金就被指责为不廉洁，变成贪财的人，那么谁还愿意去赎人呢？恐怕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向诸侯赎人了。”
子路救了一个溺水的人，那人就送他一头牛以作为酬谢，子路接受了。孔子高兴地说：“从此以后，鲁国就会有很多人去拯救掉到水里的人了。”
从世俗的眼光看来，子贡不接受赏金是优，而子路接受赠牛是劣。但是孔子却肯定、赞赏子路而否定、责备子贡。由此可知人们行善，不能只看他当时的行动效果，还要看将来是否会产生弊端；不能只看一时的效应，还要用长久的目光看待；不能只看个人的得失，还要看对天下大众的影响。当时的行为虽好，而它所造成的影响却足以贻害他人，那么看起来好像是善行而其实不然；当时的行为虽不好，而它的影响却会为别人带来好处，那么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善行而其实已经是了。当然这些只是就一件事来讨论而已。其他情况，比如看似不义的义举，看似不合乎礼数而实际上却合乎礼数的举动，看似不讲信用而实际上却合乎忠信原则的举动，看似缺乏慈爱而实际上却大慈大悲的行为等，都应当加以辨别。行善如果只顾眼前或表面是善，尤其沽名钓誉，其遗患往往比贪利更甚。
何谓偏正？昔吕文懿公 ① 初辞相位，归故里，海内仰之，如泰山北斗 ② 。有一乡人醉而詈之，吕公不动，谓其仆曰：“醉者勿与较也。”闭门谢之。逾年 ③ ，其人犯死刑入狱。吕公始悔之曰：“使当时稍与计较，送公家 ④ 责治，可以小惩而大戒。吾当时只欲存心于厚，不谓养成其恶，以至于此。”此以善心而行恶事者也。
① 吕文 懿 公： 即明朝人吕原，字逢源，秀水（今浙江嘉兴）人。有《吕文懿公全集》。
② 泰山北斗： 泰山高耸，五岳之首；北斗光明，群星之最。比喻德高望重或有卓越成就而为众人所敬仰的人。
③ 逾年： 过了一年。
④ 公家： 泛指官府。
什么是偏、正呢？从前吕原先生刚刚辞去宰相的职位，回到故乡，当时天下百姓都非常敬仰他，就像瞻仰泰山和北斗星一样。有一个乡下人喝醉酒后辱骂他，吕先生不为所动，并对他的仆人说：“不要和喝醉酒的人计较。”于是关了门来避开他。过了一年，那个人因犯了死罪而被捕入狱。吕先生才懊悔地说：“假使当时稍微与他计较一下，送到官府惩治一番，便可以通过小小的惩罚让他有所戒惧。我当时只想心存仁厚，没想到反而纵容了他的恶习，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这就是以行善之心却做了恶事的例子。
什么叫作偏、正？有一个好心而做了恶事的例子。从前吕文懿公刚辞掉宰相的职位，回到故乡，因为他为官清廉、公正，所以受到人们的敬爱与尊重，就像对泰山、北极星一样。一位乡下人喝醉酒后辱骂他，但他不为所动，还对他的仆人说：“喝醉酒的人，不要和他计较。”于是关起门来予以躲避。过了一年，那个人因犯了死罪而被捕入狱。吕先生才懊悔地说：“假使当时稍微与他计较一下，送到官府惩治，可以通过小小的惩罚而让他有所规戒。我当时只想心存仁厚，没想到反而纵容了他的恶习，以致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所以，对于不良的行为要及时制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要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
又有以恶心而行善事者。如某家大富，值岁荒，穷民白昼抢粟于市。告之县，县不理，穷民愈肆，遂私执而困辱 ① 之，众始定。不然，几乱矣。故善者为正，恶者为偏，人皆知之。其以善心行恶事者，正中偏也；以恶心而行善事者，偏中正也，不可不知。
① 困辱： 使受困窘、屈辱。
还有出于作恶之心却做了善事的例子。例如有一家很富，在荒年的时候，穷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街上抢夺粮食。富人便告到县衙，县里却置之不理，穷人便因此更加肆无忌惮，于是富人便私下把这些穷人抓起来惩罚，那些抢粮的人才安定下来。否则，就可能会酿成大乱。所以做善事是正，做坏事是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而那些出于善心却做了坏事的，却是正中的偏；而出于恶心却做了善事的，是偏中的正，这些道理不可不知道。
也有出于恶心而做了善事的事例。例如，有一家富人，时值荒年，穷人于光天化日之下在街市上强抢粮食。这家富人就告到县衙，县衙置之不理，穷人更加肆无忌惮，于是他便私下叫人把这些抢粮食的人抓起来羞辱、责罚，抢粮的民众才安定下来。如若不然，就要酿成大乱了。所以善事是正，恶事是偏，这个大家都知道。那些以善心而做了恶事的人，是正中偏；那些以恶心而做了善事的人，是偏中正；这些道理不可不知道。
何谓半、满？《易》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书》曰：“商罪贯盈 ① ，如贮物于器。”勤而积之，则满；懈而不积，则不满。此一说也。
① 贯盈： 以绳穿钱，穿满了一贯。多指罪大恶极。
什么叫半、满呢？《易经》上说：“如果不积累善行，就不能成名；如果不积累恶行，也不会造成杀身之祸。”《尚书》中说：“商纣王的罪恶，就像用绳穿钱，穿满了一贯，好像装满了容器一样。”勤奋地去积累，就是满；懈怠而不去积累，就是半。这是半和满的一种说法。
什么叫作半、满？《易经》上说：“如果没有积累善行，就不能够成名；如果不积累恶行，也不会造成杀身之祸。”《尚书》上说：“商纣王的罪恶，就像用绳穿钱，穿满了一贯，好像把东西装满了容器一样。”古代骄奢淫逸的帝王，之所以被民众抛弃，就是因为他们日积月累的罪恶罄竹难书。秦始皇实行文化专制政策，“焚书坑儒”，严刑峻法，穷奢极欲，挥霍无度。为了满足其奢侈欲望，建造阿房宫及骊山墓，大兴土木。大规模地巡行全国，使人民的租赋徭役异常繁重。他死后不久，便爆发了陈胜、吴广起义，秦王朝二世而亡。隋炀帝在位期间，营建东都洛阳，修建宫殿和西苑。并开掘运河，开辟驿道，常四出巡游，所到之处，恣意靡费挥霍。徭役苛重，穷兵黩武。各地农民起义不断，后被禁军将领宇文化及等缢杀于江都。
勤加积累，自然就会满了；懈怠而不去积累，那就不会满。这是半善、满善的一种说法。“泰山不让寸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道德经》中也说：“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任何事物的成长都是由小变大，由弱变强，所以力量的积累至关重要。
昔有某氏女入寺，欲施而无财，止有钱二文，捐而与之，主席者亲为忏悔 ① 。及后入宫富贵，携数千金入寺舍之，主僧惟令其徒回向而已。
因问曰：“吾前施钱二文，师亲为忏悔；今施数千金，而师不回向，何也？”
曰：“前者物虽薄，而施心甚真，非老僧亲忏，不足报德；今物虽厚，而施心不若前日之切，令人代忏足矣。”此千金为半，而二文为满也。
① 忏悔： “忏”是梵文Ksama（忏摩）音译的简写，“悔”是它的意译，合称“忏悔”。原为对人表露自己的过错、求容忍宽恕之意。佛教以忏悔为消除罪业、消除心垢的重要方法。佛教也以之制作戒律，规定出家人每半月集合举行诵戒，给犯戒者以查过悔改之机，以后发展成为专以脱罪祈福为目的的一种宗教仪式。
从前有某人的女儿进入寺庙，想要施舍却没有财物，只有两文钱，便捐出来给寺中僧人，寺里的住持亲自来为她忏悔祈福。后来这个女子进入皇宫从而大富大贵，她又带了几千两银子到寺庙来施舍，住持僧人却只让他的徒弟代替他为其做回向而已。
她不禁问道：“我从前只施舍两文钱，师父亲自为我忏悔；现在我布施几千两银子，而师父反而不为我回向，这是为什么呢？”
住持回答说：“以前你布施的财物虽然少，而你施舍的心意却十分真诚，如果不是我老和尚亲自代你忏悔祈福，便不足以报答你布施的功德；现在你布施的财物虽然丰厚，但布施的心意不如以前那次恳切，所以我叫人代为忏悔就足够了。”这就是说千金也是“半”，而二文却为“满”。
从前有个女子到了寺庙里，想要布施却没有钱，只有两文钱而已，就都捐给了寺里，寺里的住持亲自为她忏悔祈福。后来这个女子入了皇宫，大富大贵，带来数千两银子到寺里布施，住持却只让他的徒弟代为回向而已。
她不禁问道：“我从前布施两文钱，师父亲自为我忏悔；现在我布施几千两银子，而师父反而不为我回向，这是为什么呢？”
住持说：“上次你布施的财物虽然少，而你施舍的心意却十分虔诚，如果不是我老和尚亲自代你忏悔，便不足以报答你布施的功德。现在你布施的财物虽然丰厚，但布施的心意不如上次那么恳切了，所以我叫人代为忏悔就足够了。”这是千金为半善，而两文为满善。善心的满、半并不在于金钱的多少，而以心意的虔诚与否为衡量标准。
钟离 ① 授丹于吕祖，点铁为金 ② ，可以济世。
吕问曰：“终变否？”
曰：“五百年后，当复本质。”
吕曰：“如此则害五百年后人矣，吾不愿为也。”
曰：“修仙要积三千功行 ③ ，汝此一言，三千功行已满矣。”
此又一说也。
① 钟离： 指钟离权，唐五代道士，后演为“八仙”之一的汉钟离，道教全真派的北五祖之一。民间对其事迹颇多传说，被奉为“八仙”之一。
② 点铁为金： 道家称有炼丹术，谓丹有点铁石成黄金的神效。亦作“点石成金”。
③ 功行： 指修炼所达到的程度。
钟离权传授丹方给吕洞宾，于是便可以点铁成金，用来济世救人。
吕洞宾问道：“点铁所成的金子最终会再变回来吗？”
钟离权回答说：“五百年后，就会恢复它的本质。”
吕洞宾说：“这样的话就会害了五百年后的人，我不愿意做这样的事。”
钟离权说：“修炼成仙要积累三千件功德，你就这一句话，三千件功德就已经圆满了。”
这是半和满的又一种说法。
钟离权当初向吕洞宾传授炼丹的方法，点铁成金，可以用来行善济世。“点铁为金”也就是“黄白术”，是古代炼丹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古代以黄喻金，以白喻银，总称“黄白”。人们企图通过药物的点化，将金属变为金黄色或银白色的假金银，又称“药金”或“药银”。制取“黄白”的方技，即称“黄白术”。宋朝以后，道教黄白术逐渐泯灭不传。
由于黄白术所造“金银”只不过是一种合成金属，终不是真的金银，所以历史上也不乏对此加以限制的法令。汉景帝前元六年曾下诏称：“定铸钱伪黄金弃市律。”“弃市”是古代死刑之一。在闹市对犯人执行死刑、陈尸街头示众，以示为大众所遗弃的刑罚。秦汉以前已有弃市刑，汉代的弃市为斩首，魏晋以后则为绞刑。“弃市”的运用，主要为了达到杀一儆百的恐吓作用。
吕洞宾也是对于“点铁成金”的法术不太信服，因而问道：“点铁成金后还会变回原形吗？”钟离权说：“五百年后，就当复还本原。”五百年应当不是确切的说法，只为说明年代久远之后，“点铁成金”之物终会返回原形。吕洞宾说：“这样将贻害五百年后的人了，我不愿做这样的事。”不贪图一时的功利，而遗祸后人。钟离权说：“修炼成仙要先积满三千件功德，你的这一句话，三千件功德就已经圆满了。”
这是半善、满善的又一种说法。
又为善而心不着善，则随所成就，皆得圆满。心着于善，虽终身勤励 ① ，止于半善而已。譬如以财济人，内不见己，外不见人，中不见所施之物，是谓三轮体空 ② ，是谓一心清净 ③ ，则斗粟可以种无涯之福，一文可以消千劫 ④ 之罪。倘此心未忘，虽黄金万镒 ⑤ ，福不满也。此又一说也。
① 勤励： 勤劳奋勉。
② 三轮体空： 亦称“三轮清净”。三轮，一般指能、所、物（法）。如以布施来说，施者、受施者、所施之物为三轮，体此三者性空无相而离执着，以如此之心行施，称三轮体空、三轮清净。
③ 清净： 佛教主张离恶行过失，离烦恼垢染，就是“清净”。
④ 劫： 梵语“劫簸”的简称，译为时分或大时，即通常年月日所不能计算的极长时间。
⑤ 镒 ： 古代重量单位，合二十两。一说二十四两。
另外，行善的时候心中并不执着于行善，这样的话就随便行什么善事，都可以得到圆满的结果。如果内心执着于行善，即使终生都勤奋而努力，也只不过算是半善而已。就好像拿财物来帮助别人，内心并不考虑自己，对外也不执着于他人，中间也并不执着于施舍的财物，这就是佛家所说的“三轮清净”，也叫作“一心清净”，这样的话一斗米就可以结出无边无际的福报，一文钱便可以消除千万年的罪孽。倘若内心不能忘记所行的善事，即使施舍了万两黄金，所得福报仍然无法圆满。这是半和满的又一种说法。
另外，行善而心里不想着这是善行，那么随便做什么样的善事，都会很圆满。如果心里总想着自己是在行善，虽然终生都很勤勉地做善事，也只能算是半善而已。譬如以财物来帮助别人，内不见自己，外不见所帮助的人，中不见所布施的财物，这就叫作“三轮体空”，也称作“一心清净”，那么一斗米就可以种出无限的福泽，一文钱都可以消弭一千劫所造的罪孽。如果这个心不能忘怀所做的善事，那么哪怕施舍万两黄金，也还是不能得到圆满的福报。这又是半善、满善的另一种说法。
何谓大小？昔卫仲达为馆职 ① ，被摄至冥司 ② ，主者命吏呈善恶二录。比至，则恶录盈庭，其善录一轴，仅如箸而已。索秤称之，则盈庭者反轻，而如箸者反重。仲达曰：“某年未四十，安得过恶如是多乎？”
曰：“一念不正即是，不待犯也。”
因问轴中所书何事，曰：“朝廷尝兴大工，修三山石桥，君上疏谏 ③ 之，此疏稿 ④ 也。”
仲达曰：“某虽言，朝廷不从，于事无补，而能有如是之力。”曰：“朝廷虽不从，君之一念，已在万民；向使听从，善力更大矣。”故志在天下国家，则善虽少而大；苟在一身，虽多亦小。
① 馆职： 在馆阁任职的官员称馆职。宋沿唐制，在史馆、昭文馆、集贤院、秘阁等馆阁任职的，从直秘阁、直馆、直院到校理、校勘等，均称为馆职。
② 冥司： 阴间，阴曹地府。
③ 谏： 直言规劝，多用于下对上。
④ 疏稿： 奏疏的草稿。
什么叫大、小呢？从前有个卫仲达在翰林院任职，他的魂魄被摄到阴曹地府，阎王让鬼吏把他的善恶记录呈上来。等到这两份册子送到后，记录恶事册子堆满了庭院，记录善事的册子却只有一小卷轴，而且仅仅像筷子一样细。拿秤来称量，却发现满院的作恶记录反而很轻，而像筷子那样粗细的善事记录反而很重。卫仲达说：“我还不到四十岁，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过失、罪恶？”
阎王说：“只要一个念头不正就是罪过，不一定要等你犯了以后才算。”
卫仲达又问那个卷轴中记录的是什么事，阎王回答说：“朝廷曾想要大兴土木，修建三山石桥，你上了奏章来劝阻此事，这就是你的奏疏草稿。”
卫仲达说：“我虽然进谏了，但朝廷并没有采纳，于事无补，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功德。”
阎王说：“朝廷虽然没有听从你的建议，但你有这样的念头，便已经功在万民了；如果朝廷听从你的建议，那么善的功德就更大了。”
所以一个人的志向在于全天下和国家的，善事即使少，其福报也会很大；如果只在乎自己，哪怕善事很多，其福报也只会很小。
什么叫作大、小？从前有位叫卫仲达的人在翰林院任职，有一次他的魂魄被摄到阴曹地府，在那里接受审判。卫仲达到达阴曹地府后，阎王让鬼吏把他的善恶记录呈上来。等这两份册子送上来，关于他的恶事的记录堆满了庭院，不计其数，而关于善事的记录却只有一小卷轴，而且仅如筷子般大小。拿秤来称量，发现盈庭的恶的记录反而轻，而如筷子般大小的善事记录的卷轴反而重。卫仲达不解，于是说道：“我还不到四十岁，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过失、罪恶？”
阎王说：“只要一个念头不正就是罪过，不一定要等你犯了以后才算。”卫仲达又问那个卷轴中所记录的是什么事。阎王回答说：“朝廷曾想要大兴土木，修建三山石桥，你上疏劝阻此事，免得劳民伤财，这卷轴中是你的奏疏草稿。”
卫仲达说：“我虽然进谏了，但朝廷并没有采纳，于事无补，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功德。”
阎王说：“朝廷虽然没有听从你的建议，但你的这个念头是为几千万老百姓着想；如果朝廷听从你的建议，那么善的功德就更大了。”
由此可见，善的大小只在于是否发自内心，出发点是否真实，是为了天下百姓还是为了个人家庭。只要惠及万民，无论是否成功，都是大善。
何谓难易？先儒谓克己 ① 须从难克处克将去。夫子论为仁 ② ，亦曰先难。必如江西舒翁，舍二年仅得之束脩 ③ ，代偿官银，而全人夫妇；与邯郸张翁，舍十年所积之钱，代完赎银，而活人妻子，皆所谓难舍处能舍也。如镇江靳翁，虽年老无子，不忍以幼女为妾，而还之邻，此难忍处能忍也。故天降之福亦厚。凡有财有势者，其立德皆易，易而不为，是为自暴。贫贱作福皆难，难而能为，斯可贵耳。
① 克己： 约束、克制自己。表示个人道德修养的概念，即遵循一定的道德要求约束自己的意思。
② 仁： 中国古代最重要的道德范畴。“仁”字，从人从二，原意表示人与人之间的亲切关系。孔子发展了“仁”的思想，并使之成为道德规范的核心，孔子“仁”的基本含义是爱人。孔子把“克己复礼”作为实现“仁”的根本途径。他认为每个人都有实践“仁”的可能性，“为仁由己”，“我欲仁，斯仁至矣”。
③ 束脩： 即十条干肉。
什么叫难、易？儒家先圣说要克制自己的私欲，必须先从最难克除的地方做起。孔夫子在论述“为仁”的问题时，也说要先从最难的地方做起。一定要像江西的一位舒老先生，拿出教书两年所得的这仅有的收入，代替别人偿还欠官府的钱，从而保全了一对夫妇；还有河北邯郸的张老先生，拿出十年的积蓄，代人交还赎金，从而救了别人的妻儿，这都是将难以割舍的东西施舍给别人。比如江苏镇江的靳老先生，虽然年老没有儿子，但还是不忍心纳幼女为妾，而将其送还给邻居，这是在难以忍耐的情况下而能够克制自己。所以上天也会降下更多的福报。凡是有财有势的人，要想行善立德都很容易，容易而不去做，那是自暴自弃。贫贱的人要行善修福是很难的，艰难而能去做，这就十分可贵了。
什么叫难行、易行的善？儒家先圣说，要克制自己的私欲，就要从难克除的地方做起。孔夫子在论述“为仁”的问题时也说要先从最难的地方做起。一定要像江西的一位舒老先生，拿出两年教书所挣得的酬金，代替别人偿还欠给官府的田赋，从而不致使别人夫妇被拆散。又如河北邯郸的张老先生，拿出十年的积蓄，代人交还赎金，而救了别人的妻儿。这都是将难以割舍的东西施舍给别人。比如江苏镇江的靳老先生，虽然年老没有儿子，但还是不忍心纳幼女为妾，而将其送还。这些都是在难以忍耐的情况下而能够克制自己。上天必定会降给他们丰厚的福泽。凡是有财有势的人，要想行善立德都很容易，容易而不去做，那是自暴自弃。贫贱的人要行善修福报是很难的，艰难而能去做，这就十分可贵了。行善不论贫富贵贱，只讲现前尽力尽心。若说发达后再行善，待发达时，大约又有借口。
随缘 ① 济众，其类至繁，约言其纲，大约有十：第一，与人为善 ② ；第二，爱敬存心；第三，成人之美 ③ ；第四，劝人为善；第五，救人危急；第六，兴建大利；第七，舍财作福；第八，护持正法 ④ ；第九，敬重尊长；第十，爱惜物命。
① 随缘： 佛家语。谓人生际遇，悉起于因缘。此指随意、随应或随顺机缘，不加勉强。有顺其自然之意。
② 与人为善： 原指帮助别人一起做好事。今多指善意帮助人。
③ 成人之美： 帮助成全别人的好事。
④ 护持正法： 正法，即四谛等真正之法。谓诸佛、菩萨以大悲心，护持如来正法，使一切邪魔外道，无能恼乱，令诸众生正信乐闻，弘通流布，利益无穷。
随缘去做济助众人的事情，其种类非常繁多，如果简单地列举它的条目，大概有十个方面：第一，要与人为善；第二，对于年纪轻、辈分低、家境差的人要有爱护之心，对于年龄长、辈分高、德学好的人要有恭敬之心；第三，要帮助成全别人的好事；第四，若遇不愿意行善或是作恶的人，要设法劝他为善；第五，当别人遇到危险时要施以援手；第六，对于国家、社会和百姓有极大利益的事，要尽心竭力地完成；第七，有了积蓄的人，最好能够多做布施善行；第八，对于正知正见，能够让人增长智慧、知识的道理或法门，都应当加以维持；第九，对于学问优、见识广、品德佳、年纪长、职位高于自己的人，必须多加敬重；第十，爱惜动物的生命。
随顺机缘去做济助别人的事情，并非刻意去做善事。这类事情的种类繁多，大概说来有十种。这十种多为传统的民族道德。
何谓与人为善？昔舜在雷泽 ① ，见渔者皆取深潭厚泽，而老弱则渔于急流浅滩之中，恻然哀之，往而渔焉。见争者皆匿其过而不谈；见有让者，则揄扬 ② 而取法之。期年，皆以深潭厚泽相让矣。夫以舜之明哲 ③ ，岂不能出一言教众人哉？乃不以言教而以身转之，此良工苦心 ④ 也！
① 雷泽： 一名雷夏泽。在今山东菏泽东北。
② 揄扬： 宣扬。
③ 明哲： 明智，洞察事理，也指聪明智慧的人。
④ 良工苦心： 指经营某事的用心之深。
什么叫与人为善？从前大舜在雷泽之中，看见年轻力壮的渔夫都选择潭深鱼多的地方，而年老体弱的渔夫只能在水流湍急的浅滩中捉鱼，就很怜悯他们。于是他自己也去打鱼，看见有人争夺的时候便避而不谈；看到有人互相谦让的，就赞赏宣扬并效法他们。就这样过了一年，大家都把潭深鱼多的地方相互谦让出来。以舜的聪明睿智，难道不能说句话来教导众人吗？这是因为他不用言语教导，而是以身作则来转变人们的思想行为，才是教导众人的良苦用心啊。
什么叫作与人为善？从前舜在雷泽，看见打鱼的人都选潭深鱼多的地方，而年老体弱的渔夫便只能在水流湍急的浅滩中捉鱼。舜看到后，很悯恻哀怜他们。于是他自己也去打鱼，看见有人争抢，对于他们的行为不加评判；看见有彼此谦让的，他就加以赞赏宣扬并效法他们。过了一年，大家都把潭深鱼多的地方相互谦让出来。当时以舜的聪明睿智，难道不能说几句话来教导大家吗？这是因为他不用言语教导，而是以身作则来转变人们的思想行为，这真是用心良苦啊。古人云：“学至于不责人，其学进矣。”“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己之心恕人。”以身作则，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为别人做出榜样。要求别人遵守的，自己首先必须遵守；要求别人不做的，自己首先不做。处处起模范作用，是有修养的体现。
吾辈处末世 ① ，勿以己之长而盖人，勿以己之善而形人，勿以己之多能而困人。收敛才智，若无若虚，见人过失，且涵容而掩覆之：一则令其可改，一则令其有所顾忌而不敢纵。见人有微长可取、小善可录，翻然舍己而从之，且为艳称而广述之。凡日用间，发一言，行一事，全不为自己起念，全是为物立则，此大人 ② 天下为公之度也。
① 末世： 浇末之世代。佛教认为，释迦入灭后五百年为正法时，次一千年为像法时，后万年为末法时。末世，即末法时。
② 大人： 德行高尚的人。
我们正处在社会风气败坏的时代，不要用自己的长处来掩盖别人，不要用自己的善行来与别人相比，不要用自己的才能来难为别人。应该收敛自己的才智，让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才能一样，看到别人的过失，要能宽容并尽量帮他遮掩。一方面让他有改正的机会，另一方面也让他有所顾忌而不敢放纵。看到别人有一点长处可取，有一点善行可以记录，要立刻舍弃自己的成见来学习，而且要大加称赞与宣扬。凡是在日常生活之中，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不是出于为自己的私心，而是要为社会树立典范，这才是君子“天下为公”的气度。
我们处在社会风气败坏的年代，不可以自己的长处来掩盖别人的长处，不可以自己的善行来与别人相比较，不可以自己的才能来难为别人。收敛才智，虚怀若谷，就像自己没有才识的样子。了凡先生的本意是要劝导人们谦逊包容，其实“收敛才智”也可以成为一种谋略。
看到别人的过失，就要多多包涵，为他掩盖。一方面让他有自我改过的机会，另一方面也可以让他有所顾忌而不敢放纵。看到别人有一点点的长处可供学习，有小小的善心善行可以记录，都要舍弃自己的成见去学习他的长处，并且为他们赞叹，广为宣传。孔子也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见贤思齐”，自己见到别人的优点就要努力学习；而见到别人的缺点，就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凡是在日常生活中，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不是出于为自己考虑，而是要为社会树立典范，这才是君子以“天下为公”的气度。
古人以为，上天赋予人才智财富，意在使其接济愚钝贫困的人，如果反加欺凌，则是天之罪民。
何谓爱敬存心 ① ？君子与小人，就形迹观，常易相混，惟一点存心处，则善恶悬绝 ② ，判然如黑白之相反。故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所存之心，只是爱人敬人之心。盖人有亲疏贵贱，有智愚贤不肖 ③ ，万品不齐，皆吾同胞，皆吾一体，孰非当敬爱者？爱敬众人，即是爱敬圣贤；能通众人之志，即是通圣贤之志。何者？圣贤之志，本欲斯世斯人，各得其所。吾合爱合敬，而安一世之人，即是为圣贤而安之也。
① 存心： 存有某种心思。犹言居心。存心即自觉存养人的先天道德本性。
② 悬绝： 悬殊，相差很大。
③ 不肖： 不才，不贤，不孝。
什么叫爱敬存心？君子和小人，从表面现象看来，常常容易混淆，只有这一点存心，善、恶才相差悬殊，如同黑与白那样截然相反。所以说：君子之所以与一般人不同，就在于他们的存心。君子所存的心，只有爱人敬人的心。人有亲近、疏远、高贵、低贱之分，有聪明、愚笨、贤良、败坏之别；然而千万人的品质虽不相同，却都是我们的同胞，也都与我们是一体的，哪个不是应当尊敬、爱护的呢？爱护并尊敬众人，就是爱护和尊敬圣贤；能够与众人心志相通，也是能通圣贤之人的心志。为什么呢？圣贤之人的心志，本来就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各得其所。我们对这些人都爱护、尊敬，这样来安定整个世界上的人，也就是代替圣贤来安定他们。
什么叫作爱敬存心？君子与小人，从表面现象看来，常常容易混淆。只有这一点存心，善、恶才相差悬殊，如同黑与白那样截然相反。所以说：君子之所以与一般人不同，就在于他们的存心。君子所存的心，只有爱人敬人的心。尽管人有亲疏贵贱之分，聪明、愚笨、贤良、败坏之别，但都是我们的同胞，都是一体的，难道不是我们应当敬爱的吗？《论语·子路》中说“君子和而不同”，“和而不同”也就是既能保持个性，又能与自己嗜好不同、意见不一的人调和相处。庄子更进一步，要“齐万物”，认为万物是等同、齐一、没有差别的。
爱敬众人，就是爱敬圣贤；能够与众人心心相通，也就是与圣贤心心相通。为什么呢？圣贤的心意，本来就是要世界上的人，都能够安居乐业、各得其所。我普遍爱敬世人，使他们平安快乐，那也就是代替圣贤使他们平安快乐。
从前读书明理的人“敬圣敬贤”，跟我们现代社会贪、嗔、痴、慢不断增长的人“敬圣敬贤”，在思想上和心态上都不一样。从前人敬圣敬贤，是因为圣贤是我们的模范，取“见贤思齐”的意思；现代人敬佛、敬菩萨、敬鬼神，是希望佛菩萨、鬼神多让他赚一点钱，其目的在此。圣贤之志就是为众生造福。有谁不希望得到安和乐利？中国人常讲的五福——人人都希望自己有福，希望自己长寿、富贵、健康、幸福、善终，这是世间人的希望。但是这些都是善因善果；希望得好的果报，但是忘了好的果报是要好因缘才结得的。若不修好因，不结善缘，希求好的果报，是决不能得到的。圣贤人希望每一个人都得到殊胜的果报，所以圣人之志就是群众之心。只是圣人有智慧，群众迷惑颠倒，所以圣人教导大众修善积德，才能使人人皆得到好的果报。
修善积德从“爱敬”开始。先学爱人、敬人；爱物、敬物；爱事、敬事，对于人、物、事要真正“爱敬”。所以十大愿王里的菩萨修行原则，第一条就是“礼敬诸佛”。我们读《礼记》，第一句话“曲礼曰：毋不敬”，就是教“敬”，“毋不敬”就是一切恭敬。要从这里下手。
圣贤、佛菩萨只有一个想法、一个心愿，就是教导一切众生“各得其所”。聪明杰出的人，诱导他成佛作祖；没有这个大志，他希望得到什么，都祝福他、帮助他能够如愿，这是圣贤之志。所以要心存爱敬。
何谓成人之美？玉之在石，抵掷则瓦砾，追琢则圭璋 ① 。故凡见人行一善事，或其人志可取而资可进，皆须诱掖 ② 而成就之。或为之奖借，或为之维持，或为白其诬而分其谤，务使成立而后已。
① 追琢： 雕琢。金曰雕，玉曰琢。 圭璋： 古代礼玉之一种，为一种贵重玉器。上尖下方曰“圭”，半圭曰“璋”。古礼制诸侯朝王执圭，朝后执璋。古为瑞信之器。
② 诱掖： 引导和扶助。
什么叫作成人之美呢？玉本来藏在石头里，如果不去寻找或者扔掉那就如同瓦砾，如果四处寻找并精心雕琢那就成了贵重的圭璋。所以凡是看到有人做了一件善事，或是这个人的志向有可取之处并且资质有进步的潜力，都一定要引导和奖掖从而极力成就他。或者称赞鼓励，或是协助扶持，或是为他辩白诬陷、分担诽谤，总之一定要使他有所成就之后才停止。
什么叫作成人之美？玉本来是在石头里面，如果抛弃不顾也就与瓦砾无异，如果精心雕琢就成了贵重的圭璋。“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璞玉如果不经过一番琢磨，就成不了贵重的玉器。同样，人如果不经过一番教育，就不懂得政治和伦常的大道理。所以，自古帝王要建立国家、统治人民，首先要从教育方面着手。并且“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所以只要见到别人做一件善事，或是这个人的志向有可取的地方，很有前途，都要引导和扶助而极力成就他。或是称赞鼓励，或是协助扶持，或是为他辩白诬陷、分担诽谤，总之一定要使他有所成就方才罢手。
世出世间贤者在修行过程中免不了遭忌妒、毁谤，往往会给他带来困惑；有时候足以教他退心，那就很可惜了。这时我们要替他分忧，要帮他洗刷冤情，成就他，以“务使成立而后已”为目标；如此成全人便是大学问、大智慧、大福德之相。在中国古代，“荐贤受上赏”——你替国家推荐一位贤人，国家对你的奖赏是最高的, 为什么？因为这位贤人为国家建功，替国家服务，为老百姓造福，都是因你推荐的，等于就是你造的。所以在过去中国社会，确实能举贤能、举贤良、举孝廉；把人才发掘出来，推荐给朝廷、推荐给国家。
好人为什么还有人找麻烦？俗话常说“好事多磨”，魔就喜欢作恶，你作恶，他不但不会障碍你，还会帮助你；你做好事，恰恰跟他相反，他看了不顺眼，所以来找麻烦。一方面是魔来找麻烦，另一方面是自己生生世世的冤家债主，看到你修行，将来你超越六道轮回——过去世你欠他的命没有还，欠他的债也没有还，怎么可以跑掉呢？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要来障碍你，所以菩提道上魔难重重。
无始劫以来自己所造无边的业障，要怎样免除呢？我们每天将所做的功课回向冤亲债主，把所修学的功德都分享给他们。诸位要知道，全给他们就是自己圆满的功德！我们要什么？什么也不要。不发这样的愿心，你想在菩提道上没有障碍，相当不容易！所以发这个愿心，最好能依照《金刚经》的理论方法，要真正依教奉行，真实地去做。
大抵人各恶其非类，乡人之善者少，不善者多。善人在俗，亦难自立。且豪杰铮铮，不甚修形迹，多易指摘。故善事常易败，而善人常得谤。惟仁人长者，匡直而辅翼 ① 之，其功德最宏。
① 匡直： 纠正，端正。 辅翼： 辅佐，辅助。
大概来说，一般人都厌恶那些与自己不同性情的人，乡下善良的人少而不善的人多，所以善人如果处在世俗之中，也常常会受到排挤。而且凡是英雄豪杰都铁骨铮铮，不太注重礼法与规矩，所以大多容易被找出毛病来指责。因此做好事反倒容易失败，好人也常常受到毁谤。只有心存仁厚、道德高尚的长者去修正并辅佐善人的善行，这样才会有更大的功德。
大概一般人都厌恶异己，乡里善人少，不善的人多，那么善人处在世俗中，也难以立足。所以人要成为善人、有为之人，其所处的环境就显得尤为重要。为了让孟子有个好的成长环境，孟母前后三次搬家、择邻而居，就是为了让孟子有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而孟子能成为一代大贤，也与自己母亲在他成长初期所做的抉择紧密相关。
在善人少而不善的人多的世俗环境中，善人很难自己立得住脚。正如庄子所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并且豪杰刚正不阿，不修边幅，多容易被批评指责。所以，做善事常常容易失败，善人也常常被毁谤。面对如此险恶的外部环境，了凡先生认为只有靠仁人长者端正人们的行为，并辅佐善人行善，匡扶正义，才能有所改变，并且这样做的功德也是很宏大的。
成全、赞叹他人的善业，功德与之等同。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因此在成全他人前，应该先思量。如果发现有真正的人才，我们要尽心尽力地扶助他。他将来成就了，帮助他的人的功德和他一样大。
何谓劝人为善？生为人类，孰无良心 ① ？世路役役 ② ，最易没溺 ③ 。凡与人相处，当方便提撕 ④ ，开其迷惑。譬犹长夜大梦，而令之一觉；譬犹久陷烦恼，而拔之清凉 ⑤ ：为惠最溥 ⑥ 。韩愈云：“一时劝人以口，百世劝人以书。”较之与人为善，虽有形迹，然对症发药，时有奇效，不可废也。失言失人 ⑦ ，当反吾智。
① 良心： 善良的心，天赋的善心，本性。即仁义之心或善良之心。
② 役役： 辛苦奔走、劳苦不休的样子。
③ 没溺： 沉没，沉迷。
④ 提撕： 提引，扯拉。引申为提醒，振作。
⑤ 清凉： 佛教称一切苦、烦恼皆寂灭永息为“清凉”。
⑥ 溥 ： 广大。
⑦ 失言失人： 语出《论语·卫灵公》：“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意即可以与他交谈却不与他交谈，这是失去了可交往的人；不可以和他交谈却和他交谈，这是说话不得当。
什么叫劝人为善？生而为人，谁能没有良心？但在俗世之路上追逐奔走，又最容易沉迷堕落。因此，凡是与人相处，应当在合适的时候提点别人，打开他们的迷惑。就好像在长夜漫漫的梦境中，让他们觉醒过来；还好像有人长久地陷入烦恼之中，要把他拔出到清凉自在的境界中来，这样做的恩惠最为广博。韩愈说：“短时间规劝别人要用口，想要在百世里劝人就要用书。”这种劝人为善的方法和与人为善相比较，虽然把痕迹显露在外，但这是对症下药，时常会有神奇的效验，所以不可以废除。如果出现对不该说的人进行规劝和对该说的人没有规劝的情形，那就应当回转过来考察自己的聪明才智。
什么叫作劝人为善？人生在世，谁能没有良心？而人在尘世中庸庸碌碌，最容易沉迷堕落。
人都是向善的，再恶的人，他口里也说要修善、要行善。由此可知，善心、善行是人的天性，就是佛法里所讲的“性德”。既然善心、善行是性德自然的流露，为什么还会作恶？仔细研究，不外乎两个原因，第一是内里的烦恼、习气；第二是外有恶缘，人才会造恶。虽然造恶，不被良心谴责的人很少；作恶，他知道不对，会受良心的责备，可惜没有善友提醒他、帮助他回头，于是愈迷愈深、愈陷愈重，这种情形往往有之。
因此，凡是与人相处，应当设法指点提醒对方。譬如在长夜漫漫的梦境中，令其醒觉过来；譬如长久地沉陷于烦恼之中，而把他拔出烦恼，使其清凉自在，这样做的恩惠最为广博。韩愈说：“短时间规劝别人要用口，想要在百世里劝人就要用书。”这种劝人为善和与人为善相比较，虽然形迹显露于外，但是对症下药，时常会有神奇的效验，所以不可以废除。如果有失言失人的情形，也就是有的人可以和他交谈却不与他交谈，有的人不可以和他交谈却和他交谈。
如果不能很好地处理“失言失人”的问题，那是因为自己智慧不够，应当反省自己。迎宾待客，与人相处，要用智慧去观察，使我们在一生中“不失人”也“不失言”。
何谓救人危急？患难颠沛 ① ，人所时有。偶一遇之，当如恫瘝 ② 在身，速为解救。或以一言伸其屈抑 ③ ，或以多方济其颠连 ④ 。崔子曰：“惠不在大，赴人之急可也。”盖仁人之言哉！
① 颠沛： 处境窘迫困顿。
② 恫 瘝 ： 病痛，疾苦。
③ 屈抑： 枉屈，压抑。
④ 颠连： 困顿穷苦。
什么叫救人危急？处于患难或流离失所的情况，这是人们时常会遇到的事情。如果偶然遇到处于困境中的人，就应当像痛苦在自己身上一样，尽快将他解救。或者用一句话来为他申辩冤屈，或者想方设法救济他的困苦。崔子说：“恩惠不在大小，只要能够救人于危急就可以了。”这真是心存仁德的人所说的话啊！
所谓救人危急，就是人们时常会遇到艰难困苦的情况，如果偶然遇到处于困境中的人，就像自己感同身受一样，赶快将他解救。或者说句话为他申辩冤屈，或者想方设法救济他的困苦。
人一生往往会遭到不幸的事，尤其是在战乱时，遭受颠沛流离之苦，谁都不能保证明天生活怎么样。在太平盛世，尤其是现在的儿童，受父母的溺爱，但世界上是否会永远像这样安定和平？所以，当我们见到遇难的人，就要像病痛在自己身上一样，尽快去解救他。
崔子说：“恩惠不在大小，只要能够救人于危急就行了。”这真是具有仁德心之人所说的话啊！恩惠不在大，要救急；救急不救贫。对于贫困的人，要帮助他获得谋生能力、帮助他独立生存，这才是最大的恩惠。
何谓兴建大利？小而一乡之内，大而一邑之中，凡有利益，最宜兴建。或开渠导水，或筑堤防患；或修桥梁，以便行旅；或施茶饭，以济饥渴；随缘劝导，协力兴修，勿避嫌疑，勿辞劳怨。
什么叫兴建大利？小到一个乡村之内，大到一个城镇之中，凡是对大家有利的事，最应该去兴建。或者挖渠引水，或者筑堤防患；或者修建桥梁，方便过往的人通行；或施舍茶饭，周济他人的饥渴；一有机会遇到上述善事，就因势劝导大家，齐心协力来兴修，不必害怕会有嫌疑，也不要躲避辛苦和埋怨。
什么叫兴建大利？小在一乡之中，大到一县之内，凡是对大家有利的事，都最应该去做。“勿以善小而不为。”或者开渠导水，或者筑堤防患；或者修建桥梁，以方便通行；或施舍茶饭，以解除饥渴；一有这样的机会就劝导大家，齐心协力兴建公益，不必避免嫌疑，不要害怕辛劳。
中国有句俗话：“一家饱暖千家怨。”只要有益于一个地方的，都应该努力去做。诸位要有个观念——大家有福，自己才有福；若大家没福，只一个人有福，灾难也免不了了。如果我们把自己的福分给大家享，这个社会就安定，天下太平，这是真正的福报。真正有福报是要与大众共享，这是大智慧、大福德之相。
何谓舍财作福？释门万行 ① ，以布施 ② 为先。所谓布施者，只是舍之一字耳。达者内舍六根 ③ ，外舍六尘 ④ ，一切所有，无不舍者。苟非能然，先从财上布施。世人以衣食为命，故财为最重。吾从而舍之，内以破吾之悭 ⑤ ，外以济人之急。始而勉强，终则泰然，最可以荡涤私情，祛除执吝。
① 行： 佛教指身、口、意的种种造作。
② 布施： 以福利施与人。所施虽有种种，而以施与财物为本义。
③ 六根： 佛教名词。眼、耳、鼻、舌、身、意，眼是视根，耳是听根，鼻是嗅根，舌是味根，身是触根，意是念虑之根。根是能生之义，如草木有根，能生枝干，识依根而生，有六根则能生六识。
④ 六尘： 色尘、声尘、香尘、味尘、触尘、法尘，又名六境，即六根所缘之外境。尘是染污之义，就是说其能染污人们清净的心灵，使真性不能显发。
⑤ 悭 ： 吝啬。
什么叫舍财作福？佛门千千万万的善行之中，最首要做的就是布施财物。所谓布施，其实就只是一个“舍”字而已。通达的人对内可以舍掉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对外可以舍掉色、声、香、味、触、法六尘，所有的一切，没有舍不得的。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先从布施财物上做起。世人靠衣食维持生命，所以将钱财看得最重。我却将钱财舍掉，于内可以破除我的吝啬心，于外可以救人于危急。一开始可能会有些勉为其难，最终则会泰然处之，这样最有助于洗涤自己的私心，去除执着贪吝的习气。
什么叫作舍财作福？佛门的诸多善行中，最首要的就是布施。“释门”就是佛教。佛陀教人修行的诸多方法叫“万行”。佛教认为“布施”具有无上功德，是一种把福利施于他人、累积功德以求个人解脱的修行方法。小乘佛教将“布施”分作“财施”和“法施”两种。“财施”指将各种财物布施与人，目的在破除个人的吝啬和贪心，以免除未来世的贫困；“法施”指向人说法传教，目的使人成就解脱之智。大乘佛教将“布施”与大慈大悲的教义相联系，用于普度众生，因此“布施”的对象遍及万物，并把它纳入大乘佛教的修习方法“六度”之中。“六度”，意为使人们由生死此岸到达涅槃彼岸的六种途径和方法。
所谓布施，就只是一个“舍”字。明白通达的人对内可以舍掉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对外可以舍掉色、声、香、味、触、法六尘，所有的一切，俱都舍得。外无所攀缘的方法，内心又无一识生起。庄子也有“吾丧我”的观念，出自《庄子·齐物论》，指忘记自我，与自然和社会融为一体的境界。“吾”是我，真我；“丧”为忘，忘我为去除自我偏见或意识。一般人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先从布施财物上做起。世人都靠衣食维持生存，所以将钱财看得最重。我却将其舍掉，于内可以破除我的吝啬之心，于外可以救人于危急。一开始可能会有些勉强，最终则会泰然处之。这样最有助于洗涤干净自己的私心，去除执着贪吝的念想。
所以布施是修福，是菩萨修的——菩萨真正在修福，六度都是修福。福里面包括智慧——慧也是福。所以“法布施”得的是聪明、智慧，也属于福；“无畏布施”得健康、长寿，这当然是福；“财布施”得的是财富。中国人说“五福”：第一是福寿，有福有寿。第二是富贵，大富大贵。第三是康宁，健康快乐。第四是好德，其中就包括智慧了。第五是考终，就是好死，好死决定好生。念佛往生——我们在这一生当中，看到的、听到的，完全是真的。世间法里一生得到圆满自在——依照这本书去做，决定不错；出世间法里，依《无量寿经》就足够了。真正依照这两本书去修行，世出世间你就得大自在。所以这里劝我们修福，以“布施”为先。
何谓护持正法？法者，万世生灵之眼目也。不有正法，何以参赞 ① 天地？何以裁成万物？何以脱尘离缚？何以经世出世 ② ？故凡见圣贤庙貌、经书典籍，皆当敬重而修饬之。至于举扬正法，上报佛恩，尤当勉励。
① 参赞： 参与并协助。
② 出世： 超脱人世，脱离世间束缚。又作“出世间”，佛教认为一切生死之法为世间，涅槃之法为出世间。具体说来，苦集二谛为世间，灭道二谛为出世间。前者说生来即苦，说明人生缘起之理，表明人生的逼迫性和招感性；后者说灭寂、解脱才是佛教的追求，指出解脱的途径和方法，表明人生的可证性和可修性。
什么叫护持正法？所谓的法，是万世生灵的眼睛。没有正法，拿什么去参与谋划天地的造化？拿什么去分别万物？拿什么来挣脱尘世的束缚？拿什么来治理世务以达到超脱尘世的境界？所以凡是看到圣贤和佛家的庙宇神像、经书典籍，都应当敬重并加以修缮整理。至于弘扬正法，报答佛祖超度的恩德，尤其应当劝勉鼓励。
本段主要解释什么是护持正法。法是万世生灵的眼睛，“正法”就是大圣大贤以真实智慧亲证之法，如儒佛大法。没有正法，怎么能去参与天地的造化？怎么能使天地万物有序地化育生长？怎么能挣脱尘世的束缚？怎么能治理世务以超脱虚幻的世间束缚？所以凡是看到圣贤的庙宇形象、经书典籍，都应当敬重而加以修缮整理。至于弘扬正法，报答佛祖超度的恩德，尤其应当劝勉鼓励。
古时候读书，书本不是自己的，不可以写字做记号。书本用后还要流传给后人去念，自己需要的话可以抄一本。从前印刷术不发达，得到一本书是相当的珍贵，这是教我们要珍惜、要尊重、要爱护。古书如破损，须知修补翻印流通，方不至于失传——功德最大。
所谓经世之学，即中外圣贤的言论、思想、行为、著作。圣教就是圣人的教化、圣贤人的教育，以于世道人心、风俗习惯、社会的安和乐利、大众的幸福，有非常重要的关系；圣贤的行为就是众人的典范，圣贤的言语教训是经典，在任何时间、地区都是有着遵习的价值。例如当年佛祖在印度说法，后传到中国；中国与印度不同，但他的言行既适合于印度也适合于中国。现在我们把它放在欧美也同样适用。同样地，中国的孔孟儒学思想也是中国文化的结晶，对于个人、家庭、社会以及国家都有着决定性的利益，放之于国内外皆获认可。
“经世”是为世间作一个标准、一个典范。而“出世”，实际上出世间与世间并没有界限。世出世间的差别，就在迷、悟，一念迷了就是世间，一念觉就是出世间。是故，莫以己意曲解正法，莫以正法弘扬自己。
中国教育是发展理性、启发智慧，使接受教育的人明白伦理、知道道义；使他彻底认清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物的关系，人与天地、大自然间之关系，做一个顶天立地之人，我们才有幸福可言，国家、民族才有真正的前途，这才是教育。民国初年废除了读经，当时多少贤哲痛心疾首。那时所造的因，我们今天尝到了恶果；尝到恶果还不觉悟，怎么得了！这样的心态足以亡国灭种。这是我们废除读经的后果，是摧毁了正法！所以儒家、道家的道统不能维护，大乘佛法也决定不能建立。佛法在中国两千年，能发扬光大，就是建立在儒、道的基础上，今天把根挖掉了，基础挖掉了，所有一切佛法全是空谈。
何谓敬重尊长？家之父兄，国之君长，与凡年高、德高、位高、识高者，皆当加意奉事。在家而奉侍父母，使深爱婉容 ① ，柔声下气，习以成性 ② ，便是和气格天 ③ 之本。出而事君，行一事，毋谓君不知而自恣 ④ 也。刑一人，毋谓君不知而作威也。事君如天，古人格论 ⑤ ，此等处最关阴德。试看忠孝之家，子孙未有不绵远而昌盛者，切须慎之。
① 婉容： 和顺的仪容。
② 习以成性： 养成习惯，即成本性。
③ 格天： 感通于天。
④ 自恣： 放纵自己，不受约束。
⑤ 格论： 精当的言论，至理名言。
什么叫敬重尊长？一家的父亲、兄长，一国的君主、长官，以及凡是年事高、德行高、职位高、识见高的人，都应当小心服侍。在家里服侍父母，要有深爱父母的心与和顺的面容，外表要和颜悦色，时间久了就成为本性，这就是以和气来感动上天的根本办法。在外侍奉君王，每做一件事情，不要以为君王不知道就恣意妄为。每惩罚一个人，不要以为君王不知道就作威作福。侍奉君王就要像侍奉上天一样，这是古人的至理名言。而这些方面与人的阴德最有关联。试看忠孝的人家，子孙没有不连绵不绝而且兴隆昌盛的。所以，一定要格外谨慎小心。
什么叫作敬重尊长？家庭中的父兄，国家的君王，以及凡是年事高、德行高、职位高、识见高的人，都应当小心服侍。古代社会中，家庭与国家、社会的结构是相同的。君、臣、民是古代传统的社会结构，它不过是放大了的家庭结构。“君主”相当于社会中的“家长”，居统治地位，负责发号施令；“臣”为社会里的“家属”，负责执行君主的命令、管理人民；“民”则为社会中的“家奴”，是社会的最底层。“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身修养好了，家政治理好了，国家也就能治理好了。所以服侍好父母才能侍奉好君主。在家里服侍父母，要和颜悦色，柔声下气，养成习惯，以成本性，这就是和气感通上天。在外侍奉君王，每做一件事情，不要以为君王不知道就恣意妄为。每刑讯一个人，不要以为君王不知道而作威作福。侍奉君王就像侍奉上天一样，这方面与人的阴德关联最为密切。试看忠孝的人家，子孙没有不连绵不断而且兴隆昌盛的。所以，一定要格外谨慎小心。
中国古代的小学，着重于基础教育。教“孝”“顺”“敬”“诚”，以这些教学的纲目教育，真所谓“少成若天性”，培养圣贤人的根基。中国自古以来的社会传统，是圣贤的教学，治国也是圣贤的政治。“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如果教育本质没有认识清楚，存有错误的观念，足以毁灭国家民族。
古代中国深受“三纲五常”思想的影响。“三纲五常”来源于先秦儒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思想和仁义道德的说教，董仲舒为论证其合理性和永恒性，用“天人感应论”给“三纲五常”披上了神学外衣。认为君臣、父子、夫妻之义，皆取于阴阳之道。君为阳，臣为阴；父为阳，子为阴；夫为阳，妻为阴。天之道就是阳尊阴卑，阳贵阴贱，阳永远处于主导地位，阴永远处于从属地位。臣侍君、子侍父、妻侍夫是天经地义。因为“君为臣纲”是第一纲，君主秉天意而行事，所以，谁也不能违背。事君如事天，否则，上违天意，下抗君主，违背“五常”，必遭惩罚。董仲舒宣布：天不变，道亦不变。因此，“三纲五常”依据天意永远也不能改变，这就使“三纲五常”固定化、系统化、神学化了。“三纲五常”学说是儒家宗法等级思想和宗法等级制度的最直接、最典型的表现。
所谓忠孝传家远，现在父子有似朋友关系，伦理毁掉了。伦理是性德——中国儒家、道家所讲的。展开佛法仔细观察，全是性德的流露；舍弃私心（私心是迷惑），性德才会往外流露。这些大圣大贤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全是性德的流露。孔夫子的学说是自性的流露，我们如果自信现前时，流露出来的就跟他是一样的。就像灯光一样，他的灯光亮了，我的灯光也开了；光光交融，成为一体，是自性的流露。这才是真正的伟大，真正不可思议，是圆满的性德。
开发性德必须要用“孝敬”来做工具，才能明心见性。佛法里讲开发性德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发菩提心”，儒家亦如是。“诚意、正心”，就是佛所讲的大菩提心。凡事能够存心真诚，不自欺、不欺人，以孝顺心、恭敬心处事、待人、接物。自己只是默默去做，真正积善累德，“此等处，最关阴德”。果报可以从历史上来看，也可以从现前社会上观察。可见得这是事实，绝对不是虚妄。所以我们动一个念头，做一桩事情，绝不要认为别人不知道。人或许不知，天地鬼神、诸佛菩萨却没有一个不晓得的。了凡先生前面给我们讲，改过要有三种心——耻心、畏心、勇猛精进心。成圣、成贤、成菩萨、成佛，你只要真正圆发此三心，的确一生足以成办。
何谓爱惜物命？凡人之所以为人者，惟此恻隐 ① 之心而已；求仁者求此，积德者积此。《周礼》：“孟春之月，牺牲毋用牝 ② 。”孟子谓君子远庖厨，所以全吾恻隐之心也。故前辈有四不食之戒，谓闻杀不食，见杀不食，自养者不食，专为我杀者不食。学者未能断肉，且当从此戒之。
① 恻隐： 怜悯，不忍，同情。
② 牝 ： 雌性的兽类，也泛指雌性。
什么叫爱惜物命？一个人之所以成为人，就是因为人都有慈悲恻隐之心罢了；追求仁的人就是要求这个，积累德行的人也是要积这个。《周礼》中说：“早春时节，祭祀用的牲畜不要用母的。”孟子说，君子应当远离厨房，这就是为了要保全我们的恻隐之心。所以前辈就有“四不食”的禁忌，是说听到宰杀声音的不吃，看到宰杀场面的不吃，自己喂养的不吃，专门为我宰杀的不吃。人们无法完全断绝吃肉，就应当先从这几条来戒。
什么是爱惜物命？人之所以算作是人，就是因为人有恻隐之心。追求仁的人就是要求这些，积德的也是要积这些。恻隐之心集中反映了孟子的道德起源论和人性论。孟子认为，人生来的本性中，就有善的因素。他说：“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在他看来，人性本身是善的，这是一种天生的本性，恻隐之心人人具有。孟子还进一步认为恻隐之心是“仁义”的开始，他把“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叫作“四端”。“四端”如果能发展起来，就形成了“仁”“义”“礼”“智”的“四德”。“四德”是“四端”的发展。有了“四德”人就具有了善心。那么为什么有些人不仅不善，反而凶狠残暴？他认为那是因为这些人不注意善的方面，不注意培养和扩大善的结果，也就是没有发扬恻隐之心的结果。
《周礼》上说：“早春的时候，祭祀用的牲畜不要用母的。”孟子说，君子应当远离厨房，这就是为了要保全我们的恻隐之心。所以前贤就有“四不食”的禁忌，说的是听到宰杀的声音不食，看到宰杀的场面不食，自己喂养的不食，专门为我而宰杀的不食。后来的人们无法断绝吃肉，不妨先从这几条开始禁戒做起。
孟子的用心，跟佛法讲的“三净肉”一样——不见杀、不闻杀、不为我杀。因为僧人在印度当时，生活方式是行托钵的制度，人家施舍什么就吃什么，不分别、不执着、不选择。这是大慈大悲，一切随缘而不攀缘，人家供养什么就吃什么。直到今天，像泰国、斯里兰卡这些信小乘佛教的国家依然如此。当佛法传到中国时，中国是当时最先进的“礼仪之邦”, 而且中国人不重视乞食；当时的法师是朝廷以礼请到中国来，当然不能叫他出去讨饭，所以就在宫廷里接受供养。托钵的制度在中国从来没有实行过，但是那时供养出家人还是“三净肉”。
素食是梁武帝提倡的。所以现在全世界学佛的人，不论出家、在家，只有中国佛教是素食，全世界学佛的人都没有素食的习惯。我们参加国际会议时，见到外国出家人没有吃素的。所以诸位要晓得，佛教传统是吃“三净肉”，不是素食，素食是中国人提倡的。
了凡先生列举十善，以“爱惜物命”压轴，劝素食、戒杀、放生，以开拓后学者之善心，可见思虑之深远。人类果欲自爱，必须爱惜物命。
渐渐增进，慈心愈长。不特杀生当戒，蠢动含灵 ① ，皆为物命。求丝煮茧，锄地杀虫，念衣食之由来，皆杀彼以自活。故暴殄 ② 之孽，当与杀生等。至于手所误伤，足所误践者，不知其几，皆当委曲防之。古诗云：“爱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何其仁也！
① 蠢动含灵： 犹指一切众生。
② 暴 殄 ： 糟蹋毁坏。
循序渐进，慈悲之心不断增长。不只是应当戒除杀生，一切蠢动的生灵其实也都有灵性，也都是有生命的。抽取蚕丝时要煮茧，锄地时要杀死虫子，想想我们衣食的由来，都是以杀害别的生命来养活自己。所以糟蹋浪费衣食的罪孽，应当等同于杀生。至于手下误伤的、脚下误踩的，不知其数，都应该想方设法地去防止。古诗说：“爱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这是多么仁慈啊！
●苏轼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间，不过短短几十年，为了维系自己的生命，都是杀它以养己。对于一切众生，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都亏欠得太多，也由此可知自身造的业有多重。所以佛说：“如果罪业要有形相、体积的话，尽虚空都容纳不下。”我们的业障有这么多、这样重。想到此处，自己的警觉心才真正提得起来。循序渐进，日积月累，慈悲心不断增长。不只是应当禁戒杀生，包括低等生物等一切众生都是有生命的，都应当爱惜。在饮食起居上也一定要节俭，决不能够糟蹋。抽取蚕丝时要煮茧，锄草耕地时要杀死虫子，想想我们衣食的由来，都是以杀害别的生命来存活自己。所以糟蹋、毁坏衣食的罪孽，实在是与杀生等同。至于手下误伤的、脚下误踩的，不知道有多少，都应该想方设法地仔细提防。古诗说：“爱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这是说明一个有慈悲心的人，为了同情老鼠有饿死之虞，因此常会留下饭菜给它们吃；为了怜悯在空中飞窜的小蛾子，会扑向油灯而被烧死，所以晚上就不愿点燃灯火。这是多么仁慈的行为啊！人要以慈悲为怀，与地球上的各种物种和谐相处，不可以自我为中心，肆意攫取自然资源。
善行无穷，不能殚 ① 述；由此十事而推广之，则万德可备矣。
① 殚 ： 尽，竭尽。
善行是无穷无尽的，无法仔细罗列陈述；由这十件事推而广之，那么各种德行就都可以完备了。
善事善行无穷无尽、难以详述殆尽，即使举例十分完备，仍难将全部都网罗进去。由这十个方面推衍开来，那么各种德行就都完备了。“积善”是建立在“改过”的基础上，“改过”是建立在明白因果的概念上。唯有提纲挈领地列出几个条目，方免顾此失彼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