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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秦》是作者初次求见秦王的上书，其目的是向秦王陈述破纵横攻势的策略，并劝说秦王以战争完成大一统，这里的“秦王”指的是秦昭襄王。本篇作者首先分析了各国合纵攻秦的严重性以及秦国人民奋死精神的重要性；其次通过细数秦国错失称霸天下的三次良机来证明秦国谋臣的不忠心；再次通过长平之战，具体分析了秦国策略的不当，不仅没有当上霸主，反而使其他国家形成合纵之势围攻秦国；最后对天下的形势与秦国的实力进行分析，认为秦国法令严密、地形有利，只要谋划得当，秦国的霸业可成。全文综合分析各国形势，有理有据，论证充分。关于本篇的作者，众说纷纭，不一而足，尚需进一步的研究。
臣闻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而不当亦当死。虽然，臣愿悉言所闻 ① ，唯大王裁其罪 ② 。
臣闻天下阴燕阳魏，连荆固齐 ③ ，收韩而成从 ④ ，将西面以与强秦为难。臣窃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谓乎！臣闻之曰：“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今天下之府库不盈 ⑤ ， 囷 仓空虚 ⑥ ，悉其士民，张军数十百万 ⑦ ，其顿首戴羽为将军 ⑧ ，断死于前，不至千人，皆以言死。白刃在前，斧 锧 在后 ⑨ ，而却走不能死也。非其士民不能死也，上不能故也。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赏罚不信，故士民不死也。今秦出号令而行赏罚，有功无功相事也。出其父母怀 衽 之中 ⑩ ，生未尝见寇耳。闻战，顿足徒裼 ⑪ ，犯白刃 ⑫ ，蹈炉炭 ⑬ ，断死于前者皆是也。夫断死与断生者不同，而民为之者，是贵奋死也。夫一人奋死可以对十，十可以对百，百可以对千，千可以对万，万可以克天下矣。今秦地折长补短，方数千里，名师数十百万。秦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若也。以此与天下 ⑭ ，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故秦战未尝不克，攻未尝不取，所当未尝不破，开地数千里，此其大功也。然而兵甲顿 ⑮ ，士民病，蓄积索 ⑯ ，田畴荒 ⑰ ，囷仓虚，四邻诸侯不服，霸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其谋臣皆不尽其忠也。
臣敢言之，往者齐南破荆 ⑱ ，东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韩、魏 ⑲ ，土地广而兵强，战克攻取，诏令天下。齐之清济浊河，足以为限 ⑳ ；长城巨防，足以为塞。齐五战之国也，一战不克而无齐。由此观之，夫战者，万 乘 之存亡也 ㉑ 。且臣闻之曰：“削株无遗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秦与荆人战，大破荆，袭郢 ㉒ ，取洞庭、五渚、江南，荆王君臣亡走，东服于陈 ㉓ 。当此时也，随荆以兵则荆可举 ㉔ ，荆可举，则其民足贪也，地足利也。东以弱齐、燕，中以凌三晋 ㉕ 。然则是一举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复与荆人为和，令荊人得收亡国，聚散民，立社稷主 ㉖ ，置宗庙，令率天下西面以与秦为难，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一矣 ㉗ 。天下又比周而军华下 ㉘ ，大王以诏破之，兵至梁郭下 ㉙ ，围梁数旬则梁可拔，拔梁则魏可举，举魏则荆、赵之意绝，荆、赵之意绝则赵危，赵危而荆狐疑，东以弱齐、燕，中以凌三晋。然则是一举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复与魏氏为和，令魏氏反收亡国，聚散民，立社稷主，置宗庙，令率天下西面以与秦为难。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二矣。前者 穰 侯之治秦也 ㉚ ，用一国之兵而欲以成两国之功，是故兵终身暴露于外，士民疲病于内，霸王之名不成，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三矣。赵氏，中央之国也，杂民所居也 ㉛ ，其民轻而难用也。号令不治，赏罚不信，地形不便，下不能尽其民力。彼固亡国之形也，而不忧民萌 ㉜ ，悉其士民，军于长平之下 ㉝ ，以争韩上党。大王以诏破之，拔武安。当是时也，赵氏上下不相亲也，贵贱不相信也。然则邯郸不守。拔邯郸， 筦 山东河间 ㉞ ，引军而去，西攻修武，逾羊肠 ㉟ ，降代、上党。代三十六县，上党十七县，不用一领甲 ㊱ ，不苦一士民，此皆秦有也。代、上党不战而毕为秦矣，东阳、河外不战而毕反为齐矣，中山、呼沲以北不战而毕为燕矣 ㊲ 。然则是赵举，赵举则韩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 蠹 魏、挟荆 ㊳ ，东以弱齐、燕，决白马之口以沃魏氏 ㊴ ，是一举而三晋亡，从者败也。大王垂拱以须之 ㊵ ，天下编随而服矣 ㊶ ，霸王之名可成。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复与赵氏为和。夫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强，弃霸王之业，地曾不可得，乃取欺于亡国，是谋臣之拙也。且夫赵当亡而不亡，秦当霸而不霸，天下固以量秦之谋臣一矣 ㊷ 。乃复悉士卒以攻邯郸，不能拔也，弃甲负 弩 ㊸ ，战竦而却 ㊹ ，天下固已量秦力二矣。军乃引而退复，并于孚下 ㊺ ，大王又并军而至，与战不能克之也，又不能反，军罢而去 ㊻ ，天下固以量秦力三矣。内者量吾谋臣，外者极吾兵力 ㊼ 。由是观之，臣以为天下之从 ㊽ ，几不难矣。内者，吾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外者，天下皆比意甚固。愿大王有以虑之也。
且臣闻之曰：“战战栗栗
㊾
，日慎一日。苟慎其道，天下可有。”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纣为天子，将率天下甲兵百万，左饮于淇溪，右饮于洹溪，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与周武王为难。武王将素甲三千
㊿
，战一日
，而破纣之国，禽其身
，据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伤。知伯率三国之众以攻赵襄主于晋阳
，决水而灌之三月，城且拔矣；襄主钻龟筮占兆
，以视利害，何国可降。及使其臣张孟谈，于是乃潜行而出，反知伯之约，得两国之众以攻知伯，禽其身以复襄主之初。今秦地折长补短，方数千里，名师数十百万，秦国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可兼而有也。臣昧死愿望见大王，言所以破天下之从
，举赵、亡韩，臣荆、魏，亲齐、燕，以成霸王之名，朝四邻诸侯之道。大王诚听其说，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荆、魏不臣，齐、燕不亲，霸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徇国，以为王谋不忠者戒也。
① 悉： 全，全部。
② 唯： 语气助词，表示希望。 裁： 决定，裁决。
③ 固： 紧密联结。
④ 从： 通“纵”，指合纵。
⑤ 府库： 古代指国家储藏财物以及文书的地方。
⑥ 囷： 古时指圆形顶的谷仓。 仓： 古时指方形顶的谷仓。
⑦ 张军： 出兵。
⑧ 顿首： 跪地叩首听从指令。 戴羽： 头盔上戴着羽毛，勇者的一种标识。
⑨ 斧锧： 古代斩人的刑具。
⑩ 怀衽： 怀抱。
⑪ 顿足： 跺脚。 徒裼： 脱掉衣服，露出上身，赤着胳膊上战场，形容拼死作战，意志坚定。
⑫ 犯： 顶着，冒着。
⑬ 炉炭： 指火炉中烧得滚烫的炭块，古代战争中的一种防御方法，将烧烫的炭块放在战场上以此来拦阻敌人的前进。
⑭ 与： 通“举”，攻打并占领。
⑮ 顿： 古同“钝”，不尖锐，不锋利。
⑯ 索： 尽，用尽。
⑰ 田畴： 田地。
⑱ 往者： 过去。
⑲ 使： 驱使。
⑳ 限： 据《说文解字》：“限，阻也。”文中是隔断的意思。
㉑ 万乘： 万辆战车。乘，古代兵车之称，四马一车为一乘。古代常用兵车的数量作为估量国家大小的标准。战国时“万乘”指大的诸侯国。
㉒ 郢： 古时楚国的都城。
㉓ 服： 防御，保卫。
㉔ 举： 攻打，攻下。
㉕ 凌： 进犯，攻击。
㉖ 社稷： 指代国家。“社”为土神，“稷”为谷神。
㉗ 以： 通“已”，已经。
㉘ 比： 相互应和。 周： 周详，严密。 华： 指华阳城。
㉙ 郭： 城的外围加筑的一道城墙，也就是外城。
㉚ 穰侯： 即魏冉，秦宣太后之弟，昭襄王时期任相，因食邑在穰地，故称穰侯。
㉛ 杂民： 指从事工商行业、不务农而食的人。
㉜ 忧： 关怀，关心。 萌： 通“氓”，百姓。
㉝ 军： 驻军，驻扎。 长平： 地名，赵国所辖。
㉞ 筦： 同“管”，掌控。
㉟ 逾： 过。 羊肠： 地名，古代要隘。
㊱ 一领甲： 一件铠甲。一领，表示数量，一件、一张，用于衣甲、席毡等。
㊲ 中山： 春秋时代的诸侯国名。 呼沲： 即滹沱河，在今河北境内。
㊳ 蠹： 侵害。 挟： 挟制。
㊴ 白马： 地名，古时黄河的渡口。 沃： 灌水，淹没。
㊵ 垂拱： 垂衣拱手。形容不需要做什么，不用费力气。 须： 等候。
㊶ 编随： 依照次序收编跟随。 服： 顺服。
㊷ 固： 着实，确实。 以： 通“已”，已经。 量： 估量，估算。
㊸ 负弩： 这里是不战之意。弩，弓。
㊹ 竦： 同“悚”，恐惧，害怕。 却： 后退。
㊺ 并： 集合，集结。 孚： 同“郛”，古代指内城外包围着的大城。
㊻ 罢： 通“疲”，疲顿，疲劳。
㊼ 极： 消耗，耗光。
㊽ 从： 通“纵”，指合纵。
㊾ 战战栗栗： 谨慎小心的样子。栗，通“慄”，害怕，恐惧。
㊿ 将： 率领。 素甲： 白色的盔甲。武王与纣作战时，正值文王丧期，因此士兵都穿白色的盔甲。
一日：
依据干支纪日法推算的甲子之日，这里指周武王十二年二月五日。
禽：
战胜，打败。
知伯：
人名。“知”通“智”，知伯即智伯，春秋末期晋国势力最大的六卿之一。
赵襄主：
即赵襄子无恤，春秋末期晋国的大夫。
晋阳：
地名，周代诸侯国名。
钻龟：
钻刺龟甲，并用火灼烧，根据出现的裂纹来判断吉凶，是古代的一种占卜方法。
筮：
用蓍草摆卦来占卜凶吉的一种占卜方法。
占兆：
指根据兆象来推测吉凶。
从：
通“纵”。
我听说：不知道事情的本质就胡乱说，这样的行为是不明智的；知道了事情的本质却不愿去说，这样的行为是不忠诚的。为臣子的不以忠心待君，罪该当死，但说话不明事理而乱说，也该死。即便如此，我还是愿意把我的观点全部向您陈述出来，我进言的罪过还请大王您来决定。
我听说，赵国处于天下大局的中心，它向北边联合燕国，向南面联合魏国，同时又联络楚国和齐国，拉拢韩国，进而行成合纵的态势，打算向西面进攻强大的秦国。我心里觉得他们可笑。世上有三种使自己失败灭亡的情形，而天下其他各国将这三种都占有了，可能就是在说他们吧！我曾经听说：“以动乱不安的国家去攻打治理有序的国家必然会灭亡，以挑起邪恶战争的国家去攻击行使正当正义的国家必然会灭亡，以胡作非为的国家去攻击顺应天理的国家必然会灭亡。”现在，天下各国府库中的财物都不足，谷仓里都空荡荡，他们却不顾这些情况，征集调动所有人，领兵数十百万，这些被征集的人中，有不止数千人跪地磕头披戴羽毛愿意身先士卒，都说要不顾性命与敌人决一死战。但是一旦到了战场上，当前面有敌人雪白发亮的锋刃，后面有砍斧铡刀监督战事的时候，他们还是会落荒而逃，而不再是拼死一战。并不是他们不能牺牲自己、拼死战斗，而是君主们不能使这些人心甘情愿地为之拼死决战。君主战前答应的奖赏分配不合理，说好的惩罚也不施行，赏罚都这样不明确，士民们不愿牺牲自己决一死战也是必然的。而如今，秦国发出的号令一律赏罚分明，功劳的有无都依据事实来验证。民众离开父母的怀抱，生平从未见过战场上的敌人，但听说国家有战事，便立刻跺脚，脱掉衣服，露出上身，斗志昂扬地赤着胳膊上战场，冲向前方雪白的利剑，脚下踩着烧得滚烫的炭块，像这样不顾性命奋勇向前的人很多。下定决心不顾性命地拼死一战和留有余地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同的，但是秦国的民众却坚定不移地拼死打仗，这就是秦国民众崇尚为国家奋勇死战精神的表现。如果一个人不顾性命地战斗可以抵抗十个普通人，十个这样不顾性命的人就可以抵抗住一百个普通人，一百个不顾性命的人就可以抵挡一千个普通人，一千个这样不顾性命的人就可以抵抗一万个普通人，一万个不顾性命的人拼死决战，那天下就可以统一了。现在秦国的领土截掉长的补上短的，方圆有几千里，有数百万名震四海的军队。秦国法令适度、赏罚分明并占据有利的地理位置，天下各国都不能和秦国相比。凭借着这些有利条件去夺取天下，秦国兼并天下绰绰有余。所以，秦国和其他国家作战没有不取胜的，攻击敌国没有不能取得的，阻挡秦国前进的没有不被击破的，开辟数千里的土地，这是秦国的巨大成就。但是现在，秦国的兵甲残损破烂，士民百姓为之担忧，府库里积蓄的财物也匮乏，田地荒芜了，谷仓空荡荡，四面相邻的诸侯国也不顺从了，称霸天下的功名就得不到了。这不是别的原因，而是由于您手下的秦国谋臣们没有为您竭尽忠诚啊！
我冒昧地进言：从前齐国向南面进攻将楚国打败了，向东面进攻将宋国消灭了，向西进军将秦国征服了，向北发兵拿下了燕国，在中部地区指挥着韩国、魏国，占有的土地辽阔而兵力又十分强盛，作战没有不胜利的时候，攻伐他国也没有不取胜的，天下各国都听从齐国的号令行事。那清澄的济水和黄河，完全可以当作齐国天然的防线；长城和巨防，也完全可以作为齐国的要塞。齐国，是五次战争都完全取得胜利的国家，但灭国只是由于一次的失败。这样看来，一个大国生死存亡的关键就是战争。而且，我还听说过古人有言：“砍倒树不要留下树根，想要剔除某些不好的事物，就要连根拔起，这样才不会留下祸患，灾祸才不会再次出现。”秦国与楚国打仗，秦国打败了楚国，袭取了郢都，又拿下了洞庭、五湖以及江南，楚国的君主和臣子都向东面逃跑了，逃到陈国并困守在那里以保命。这个时候，如果秦军继续追击楚国的残兵，那么楚国就能拿下；拿下了楚国，那么楚国的百姓就都归了秦，楚国辽阔的土地也都会收入秦的囊中，接着向东进军就可以削弱齐国和燕国的力量，在中部对三晋发动战争。这样，秦国就可以称霸了，其他的诸侯也定会前来朝贺，但是秦国的那些谋臣们却不这样，他们带着军队向后撤退，将与楚国的和谈重新恢复。让楚国人得以重整旗鼓收复那些已经失去了的土地，聚拢并安抚已经四处逃散的楚国百姓，将社稷坛上的神主继续供奉，将宗庙里的官员重新安置，使楚国率领其他各国以及他们的人向西进军，来与秦国为敌，这就是秦国失去称霸天下的第一次机会。天下的其他各国又一起秘密计划着向华阳城进军，大王下令将他们打败，秦国的军队可以直接进军驻扎在大梁外城下。将大梁死死围住几十天，大梁便可以攻下；拿下了大梁，魏国就握在了手中；魏国握在手中，就将楚国和赵国联合抗秦的共同意图给切断了，楚国和赵国的联系一断，那么赵国就会陷入危险之中；赵国一危险，楚国人就会犹疑、猜忌，这样大王接着向东进军就可以威胁并削弱齐国、燕国，在中部就完全可以侵犯三晋。这样的话，称霸天下的计划就成功了，四邻诸侯便不得不来朝贺，但是秦国的那些谋臣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带着军队向后撤退，反而将与魏国的和谈继续下去。让魏国人有机会回过头来整理国家的残局，安抚聚集已经四处逃散的民众，将社稷坛上的神主供奉起来，再将宗庙里的官员重新设置好。这是秦国失去称霸天下的第二次机会。以前穰侯魏冉在治理秦国时，想用秦国一个国家的兵力，从韩国魏国两国跨过，直接征伐远方的齐国，既想完成秦国的霸业，又想扩大自己封地的领土，因此，士兵连年在外打仗，风吹日晒，使得士兵们十分疲倦，这是秦国失去称霸天下的第三次机会。
赵国，如今是位于天下各国中央的国家，国家中杂居着不务农的人，他们轻狂又不听号令，国家的法令没有办法管理他们，赏罚也不以信用为根据，地理位置不利于防御，统治者又不能充分调动百姓的力量。亡国的形势已经具备了，而又不关心百姓，征发调动所有的士兵百姓驻扎在长平城下，想要争夺韩国的上党地区。大王发出号令打败了他们，攻克并占据了武安城。在这个时候，赵氏家族的上下人等不知互相亲近，官、臣和民之间不能相互信任。如此，邯郸就保不住了。趁这时攻打并占领邯郸，将山东河间地区牢牢控制住，再带着军队继续前进，向西面去攻打修武郡，从羊肠要塞穿过，将代郡、上党郡降伏。代郡占有三十六个县，上党郡占有十七个县，不浪费一副铠甲，不使一个士兵疲劳，这些地方便统统归为秦国所有。代郡、上党郡无须打仗便可全部被秦占领，东阳、河外附近的地区也无须打仗便可全部被齐国占领，中山、呼沲地区背面的土地也无须打仗便可全部被燕国占领。这样的话，就可以灭亡赵国，赵国灭亡后韩国接着也灭亡，韩国灭亡，楚国、魏国便不能独立而安稳地存在；楚国、魏国不能独立存在，便可顺势而上一次灭亡韩国，削弱魏国，控制楚国，向东给齐国、燕国以威胁，再趁机打开黄河上游白马渡口，以黄河水灌魏国，如此，三晋只因这一次行动就可以全部被灭，他们秘密计划的合纵计谋就失败了。大王只需等待，天下各国就会一一来臣服，称霸天下的谋划就可成功了。但是，秦国的谋臣却不这样作为，反而带着军队后退，继续进行与赵国的讲和。凭借大王的圣明，拥有着秦国这样强大的兵力，却失去了称霸天下的功业，最后连一小块土地都没有得到，还被这个马上要灭亡了的赵国欺骗，这可真是您的谋臣的愚笨啊！赵国理应被灭亡，但却没有灭亡，秦国理应称霸天下，但却没有称霸，天下各国的人确实是对秦国谋臣的能力有了初步的衡量。这是失败的第一步。而后，秦国又集结全部的军队去攻取邯郸，不但没能将邯郸占领，反而是扔了铠甲兵器，恐惧害怕地连连向后退兵，天下各国的人对秦国的实力又再次有了清楚的估算。这是失败的第二步。在这种情况下，秦军退兵后又再次出兵，在邯郸城下驻扎，接着大王又派了另外一支军队，与先到的部队会合，共同作战也没能将敌人打败，这种情况下不能撤退，士兵都已疲劳倦怠，才班师回朝，这是天下各国人第三次对秦国的实力有所衡量。其他各国的人已经对秦国内部的谋臣们有了一定的了解，从外部上又消耗了秦国的战斗力。由此看来，我觉得，其他诸侯国再度约定合纵联盟共同对抗秦国，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从国家内部来看，兵器残破，士民和百姓都疲惫不堪，积蓄匮乏，田地荒芜，谷仓空空荡荡；从国外来看，在攻打秦国这一点上，其他各国都有着共同的观点。希望大王对这些恶劣的形势能慎重地思考。
况且，我听过这样的一句话：“小心谨慎，一天比一天更谨慎，如果能慎重处理各种事物，那么天下都可以尽归己有。”怎样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呢？从前商纣王是天子时，率领着天下数百万的士兵，在东边喝淇溪的水，在西边喝洹溪的水，淇溪的水都喝干了，洹溪的水也被喝得不再流动，率领着如此庞大的军队与周武王作战。但是，周武王却只用了三千个穿素色丧服盔甲的士兵，只同商纣王打了一天的仗，就直接攻打到了纣王的国都，彻底打败了商纣王，占领了他的土地，拥有了他的人民，天下人都没有同情商纣王的。智伯率领着智氏、韩氏、魏氏三家军队攻打在晋阳城的赵襄主，掘开晋河的堤坝，将水灌入城中，足足三个月，就在晋阳城无法维持、将要被攻破时，赵襄主通过钻刺龟甲和蓍草摆卦，来占卜凶吉，想看一看可以向哪一方投降。于是，赵襄主便派出他的使臣张孟谈去谈。张孟谈悄悄地从晋阳城出来，破坏了韩、魏两家和智伯共同定下的盟约，用两个国家共同的兵力来攻打智伯的军队，打败了智伯的军队，赵襄子又恢复了原来的地位。现在，秦国的土地截掉长的、补上短的，方圆不过几千里，数千万的军队威名远扬。秦国的法律号令适度、赏罚分明且占据着有利的地理位置，天下各国都不能和秦国相比。凭借着这些有利条件去夺取天下，秦国兼并天下各国都绰绰有余。我顶着被处死的罪过，请求拜见大王，说出可以打破其他诸侯国围攻秦国的策略，打下赵国，灭亡韩国，让楚国、魏国顺服于秦国，使齐国、燕国依附于秦国，从而使秦国成就霸王的名号，让四方的诸侯都前来朝贺秦国。大王假使真能接受我的建议，而未能通过一次举动破坏掉其他各国对秦的纵横联盟，未能将赵国拿下，未能使韩国灭亡，未能让楚国、魏国顺服于秦国，未能让齐国、燕国依附于秦国，未能让大王您的霸王名号闻名于天下，未能让四方的诸侯前来朝见拜贺，就请大王将我杀死并告示全国，让其他人知道我是因为没能忠心地为大王谋划而被杀掉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