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晋魏以来，正闰之说纷纷 ① ，前人论之多矣。盖以宋继晋，则至陈而无所终，由隋而推之，为周为魏，则上无所起。故司马公于《通鉴》取南朝承晋讫于陈亡 ② ，然后系之隋开皇九年，姑 藉 其年以纪事 ③ ，无所抑扬也。唯皇甫 湜 之论不然 ④ ，曰：“晋之南迁，与平王避戎之事同 ⑤ ，而元魏种实匈奴，自为中国之位号。谓之灭邪，晋实未改；谓之禅耶，已无所传。而往之著书者有帝元 ⑥ ，今之为录者皆闰晋，失之远矣。晋为宋，宋为齐，齐为梁，江陵之灭，则为周矣。陈氏自树而夺，无容于言。故自唐推而上，唐受之隋，隋得之周，周取之梁，推梁而上以至于尧、舜，为得天下统。则陈 僭 于南 ⑦ ，元闰于北，其不昭昭乎！”此说亦有理。然予复考之，灭梁江陵者，魏文帝也，时岁在甲 戌 。又三年丁丑，周乃代魏。不得云江陵之灭，则为周也。
① 正闰： 指正统和非正统。
② 司马公： 即司马光，见前《温公客位榜》注。
《通鉴》： 即《资治通鉴》。由北宋司马光主编的一部多卷本编年体史书，共 294 卷，历时十九年完成。《资治通鉴》是中国古代第一部编年体通史，在中国古代官修史书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
③ 藉： 通“借”。
④ 皇甫湜（777—835）： 字持正，唐睦州新安（今浙江建德淳安）人。唐宪宗元和元年（806）进士，历陆浑县尉、工部郎中、东都判官等职。他与李翱并称“韩门高足”，甚得古文大家韩愈赏识，他发展了韩文奇崛的一面。
⑤ 平王避戎： 西周末年，周幽王立宠妾褒姒为后，以其子伯服为嗣，废申后及太子宜臼。周幽王十一年（前 771）宜臼逃至申国母舅家，申侯遂联合缯国和犬戎伐周，杀幽王、伯服于骊山下，西周覆灭。申侯、鲁侯、许文公等诸侯拥立宜臼为王，是为平王。次年，因镐京及王畿遭战争破坏，平王得晋、郑、秦和其他诸侯之助，遂东迁于雒邑（今洛阳），以避戎寇。重建周王朝，为东周之始。
⑥ 帝元： 以元魏为正统。
⑦ 僭： 超越本分，古代指地位在下的冒用在上的名义或礼仪、器物。
东晋、北魏以来，正统与非正统的观念众说纷纭，前人的讨论为数不少。原因在于，如果以刘宋为正统承继晋朝，那么到陈朝就没结果了。如果从隋朝往上推演，北周、北魏是正统，那么北周、北魏之前就没有起始了，所以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采取了这种做法：南朝承继晋朝一直到陈朝灭亡，之后接续的是隋朝开皇九年（599），姑且借用隋文帝的年号来记录史事，并没有什么褒贬之意。只有皇甫湜的观点不是这样，他说：“晋室南渡，和周平王避开犬戎而东迁洛阳的史事相同。但是北魏其实属于匈奴后代，自己继承了中国的皇位名号。要说晋朝被消灭的话，晋朝的制度等实质却没有变化。要说是禅让的话，晋朝和北魏却又没有传承关系。但是过去的写书人有把北魏看作正统的，现今的史官又都把晋看作非正统，背离事实太远了。晋朝被刘宋取代，刘宋被南齐取代，南齐被南梁取代，定都荆州的南朝政权灭亡以后，北周代之而起。陈朝从建立到被灭，不必详述。所以从唐朝往上推，唐朝夺取了隋朝的政权，而隋朝的政权得自于北周，北周又从梁朝获取，从梁朝往上推到尧、舜时代，这就得到了天下朝代的正统。这样看来陈朝在南方自立为帝，北魏在北方建立政权并不正统，它们的不正统不是很清楚明白吗？”皇甫湜的说法也有道理。但是我再次考证史实，灭掉梁朝的，是西魏文帝，时间是甲戌年（554 年，作者所述有误。应为西魏泰帝甲戌年）三年后的丁丑年（557），北周才代替了西魏。不能说梁朝灭亡就是北周了。
唐世赦宥 ① ，推恩于老人绝优 ② 。开元二十三年，耕籍田 ③ 。侍老百岁以上，版授上州刺史 ④ ；九十以上，中州刺史；八十以上，上州司马。二十七年，赦。百岁以上，下州刺史，妇人郡君 ⑤ ；九十以上，上州司马，妇人县君 ⑥ ；八十以上，县令，妇人乡君 ⑦ 。天宝七载，京城七十以上本县令，六十以上县丞，天下侍老除官与开元等 ⑧ 。国朝之制，百岁者始得初品官封，比唐不 侔 矣 ⑨ 。淳熙三年，以太上皇帝庆寿之故，推恩稍优，遂有增年诡籍以冒荣命者 ⑩ 。使如唐日，将如何哉！
① 赦宥： 赦免，宽恕。
② 推恩： 帝王对臣属推广封赠，以示恩典。
③ 籍田： 亦作“藉田”，古代天子、诸侯征用民力而名义上是亲自耕种的田。
④ 版授： 指不经朝命而用白版授予官职或封号。
⑤ 郡君： 古时妇人的封号。唐代四品官的母亲或妻子称为郡君；宋元以后则只有宗室女可称为郡君。
⑥ 县君： 古时妇人的封号。始于晋朝，唐朝时封五品官的母亲、妻子为“县君”，宋、元沿置。至明清两朝为宗室女子的称号，位次于郡主、县主。
⑦ 乡君： 古时妇人的封号。始于晋武帝封羊祜妻为万岁乡君。唐代封四品勋官的母亲、妻子为乡君。宋废。明唯宗室女有此称。
⑧ 除： 任命官职。
●唐玄宗李隆基
⑨ 侔： 相等。
⑩ 增年： 增加年龄。
冒籍： 假冒门籍。
荣命： 指皇帝的任命。
唐代实行赦免宽大政策时，推广封赠老人的恩典极为优渥。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735），皇帝举行籍田礼时，侍养老人中百岁以上的，授予上州刺史的虚衔；九十岁以上的，授予中州刺史；八十岁以上的，授予上州司马。开元二十七年（739），大赦天下时，规定百岁以上的老人，授予下州刺史虚衔，百岁以上的妇人，授予郡君封号；九十岁以上的，授予上州司马，妇人封为县君；八十岁以上的，授予县令，妇人封为乡君。唐玄宗天宝七年（748），京城中七十以上的老人，封衔为本县县令；六十岁以上的，封衔为本县县丞；全国侍养老人授予官衔与开元年间等同。宋朝的制度，百岁的老人才能获得初品官的封赠，比不上唐代了，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由于太上皇帝庆贺寿诞的原因，对老人的推广封赠稍有优待，就出现了多加岁数假报籍贯来冒领皇帝封赠的人。如果像唐代那时，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世谓范增为人杰 ① ，予以为不然。夷考平生 ② ，盖出战国从横之余，见利而不知义者也。始劝项氏立怀王，及羽夺王之地，迁王于 郴 ，已而弑之，增不能引君臣大谊，争之以死。怀王与诸将约，先入关中者王之，沛公既先定关中，则当如约，增乃劝羽杀之，又徙之蜀汉。羽之伐赵，杀上将宋义，增为末将，坐而视之。坑秦降卒、杀秦降王，烧秦宫室，增皆亲见之，未尝闻一言也。至于荥阳之役，身遭反间，然后发怒而去。呜呼，疏矣哉 ③ 。东坡公论此事伟甚，犹未尽也。
① 范增（前 277 一前 204）： 居鄛（今安徽桐城南）人。项羽的主要谋士。受封为历阳侯，项羽尊称他为“亚父”。范增主张项羽设下鸿门宴杀掉刘邦，但是由于项羽轻易被刘邦说服而没有成功。之后，范增由于刘邦谋臣陈平的离间，遭到项羽的猜忌。他愤然回乡，在途中因背疽发作而死。
② 夷考： 考察。
③ 疏： 粗疏。
一般人都说范增是世间英杰，我认为不是。考察他的一生，应该是战国纵横家的后代，见到利益就忘掉道义的人。开始他劝项梁扶立楚怀王，等到项羽抢了怀王的地盘，把怀王迁到郴（今湖南郴州市苏仙区和北湖区）地，不久杀掉他，范增却不能依照君臣关系的要义，以死来抗争。怀王和各位将领约定，先占领关中的人就做关中王，沛公刘邦已经抢先平定了关中，就应该按照约定履行，范增却劝项羽杀了刘邦，项羽不肯，又把刘邦迁到蜀郡汉中。项羽攻打赵国时，杀了上将军宋义，范增作为末将，却坐视不管。项羽活埋秦朝投降士兵，杀死秦朝投降帝王，烧毁秦朝宫殿，范增都亲眼看见，却没有听闻他说过一个字。等到荥阳之战，范增遭受敌人的离间之后，就生气离开。唉，范增为人太粗疏了！苏轼对这件事的分析见解卓越，却还不够详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