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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相鲁

原文

孔子初仕,为中都宰。制为养生送死之节。长幼异食,强弱异任,男女别涂,路无拾遗,器不雕伪 。为四寸之棺,五寸之椁,因丘陵为坟,不封不树 。行之一年,而西方之诸侯则焉。定公谓孔子曰:“学子此法,以治鲁国何如?”孔子对曰:“虽天下可乎,何但鲁国而已哉?”于是二年,定公以为司空。乃别五土之性,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咸得厥所。

先时,季氏葬昭公于墓道之南 ,孔子沟 而合诸墓焉。谓季桓子曰:“贬君以彰己罪,非礼也,今合之,所以 yǎn 夫子之不臣。”由司空为鲁大司寇。设法而不用,无奸民。

注释

器不雕伪: 器物没有装饰与雕画,不作伪。 不封不树: 不聚土成坟,以山丘为坟,同时坟的周围不种树。 季氏葬昭公于墓道之南: 鲁昭公讨伐季氏失败,流亡国外,死后被季氏葬在墓道之南,其实是一种贬斥的行为,使其不能与过去的国君合葬。 沟: 挖沟。

译文

孔子刚做官时,担任中都邑的邑宰。他制定了使老百姓活着时有保障、死后能得到安葬的制度,提倡按照年纪的长幼来吃不同的食物,根据能力的大小去承担不同的任务,男女走路时要各走一边,在道路上遗失的东西没人会拾取并据为己有,使用的器物不追求浮华雕饰。死人装殓,棺木厚有四寸、椁木厚为五寸,顺着丘陵的地势修墓,而不建高大的坟,不在墓地周围种植松柏。这样的制度在施行一年后,西方的各诸侯国也都纷纷效法这类制度。鲁定公对孔子说:“学习您的施政方法来治理鲁国,您看怎么样?”孔子回答说:“就是天下也足以治理好,岂止是治理好鲁国呢!”这样的政策实施了两年,鲁定公任命孔子做了司空。孔子根据土地的性质,把它们分为山林、川泽、丘陵、高地、沼泽五类,各种作物都种植在适宜的环境当中,都得到了很好的生长。

早先,季平子把鲁昭公葬在鲁国先王陵寝的墓道南面(使昭公不能与先君葬在一起,以泄私愤),孔子做司空后,派人挖沟把昭王的陵墓与先王的陵墓连到一起。孔子对季平子的儿子季桓子说:“令尊以此羞辱国君却暴露了自己的罪行,这是破坏礼制的行为。现在把陵墓合到一起,可以掩盖令尊不守臣道的罪名。”之后,孔子又由司空升为鲁国的大司寇,他虽然设立了法律,却派不上用场,因为没有犯法的奸民。

原文

定公与齐侯会于夹谷 ,孔子摄相 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从之。

●孔子担任中都宰,制定了养生送死的规则,按长幼来分配食物,依强弱来分配工作。施行一年,各国诸侯都效法了。

至会所,为坛位,土阶三等,以遇礼相见,揖让而登。献 zuò 既毕,齐使莱人 以兵鼓噪,劫定公。孔子历阶 而进,以 公退,曰:“士,以兵之。吾两君为好,裔夷之俘,敢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 盟,兵不 好,于神为不祥,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心怍 huī 而避之。

注释

夹谷: 今山东莱芜夹谷山。 相: 司仪的人。 献酢: 主客之间彼此敬酒。 莱人: 齐国东部的一个少数民族。 历阶: 一步一个台阶地快步走,古代的礼制要求双脚登同一个台阶慢行。 以: 保护。 干: 干扰。 偪: 威胁。 怍: 惭愧。

译文

鲁定公和齐侯在齐国的夹谷举行会盟仪式,孔子代理司仪,孔子对鲁定公说:“我听说,举行和平盟会一定要有武力作为后盾,而进行军事活动也一定要有和平外交手段作为准备。古代的诸侯离开自己的疆域,必须配备应有的文武官员做随从,请您带上正副司马。”定公听从了孔子的建议。

到举行盟会的地方,筑起盟会的高台,土台设有三个台阶。双方以简略的礼节进行会见,相互行礼谦让着登上高台。互赠礼品、互相敬酒后,齐国一方派由莱人组成的军队擂鼓呼叫,威逼鲁定公。孔子快步登上台阶,保护鲁定公退避,说:“鲁国士兵,你们去攻击莱人。我们两国国君在这里举行友好会盟,远方夷狄的俘虏竟敢拿着武器施暴,这绝不是齐君和天下诸侯友好的邦交之道。远方异国不得图谋我华夏之地,夷狄不得扰乱中国,俘虏不可扰乱会盟,武力不能逼迫友好。否则,这不但是对神明的不敬,从道德上讲是不义,从为人上讲是失礼。齐侯必然不会这么做吧?”齐侯听了孔子的话,内心感到愧疚,挥手让莱人撤了下去。

原文

有顷,齐奏宫中之乐,俳优 侏儒戏于前。孔子趋 进,历阶而上,不尽一等 ,曰:“匹夫荧侮诸侯者,罪应诛,请右司马速刑焉。”于是斩侏儒,手足异处。齐侯惧,有惭色。

将盟,齐人加载书 曰:“齐师 出境 ,而不以兵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孔子使兹无还对曰:“而 不返我汶阳之田,吾以供命 者,亦如之。”

齐侯将设享礼,孔子谓梁丘据曰:“齐鲁之故 ,吾子何不闻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 执事。且牺象 不出门,嘉乐不野合 。享而既具,是弃礼;若其不具,是用 bài 。用秕稗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夫享,所以昭德也,不昭,不如其已。”乃不果享。

齐侯归,责其群臣曰:“鲁以君子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道教寡人,使得罪。”于是,乃归所侵鲁之四邑及汶阳之田。

注释

俳优: 演舞蹈滑稽戏的人。 趋: 快步走。 不尽一等: 没有登上最后的一级台阶,这是符合礼制的。 载书: 会盟时所签订的誓约文字。 师: 军队。 出境: 指出境进攻他国。 而: 通“尔”,你。 供命: 派军队任凭齐国进行调遣。 故: 原有的礼节与传统。 勤: 麻烦,劳烦。 牺象: 装饰有牛形或象形的酒器。 野合: 在野外进行演奏。

译文

过了一会儿,齐国方面演奏宫廷乐舞,歌舞艺人和矮人、小丑在国君面前表演歌舞杂技、调笑嬉戏。孔子快步登上台阶,站在第二级上说:“卑贱的人敢戏弄诸侯国君,其罪当斩。请右司马迅速对他们用刑。”于是斩杀了侏儒、小丑,砍断其手足。齐侯心中恐慌,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

正当齐、鲁两国就要歃血为盟时,齐国在盟书上加了一段话:“将来齐国发兵远征时,鲁国假如不派三百辆兵车跟随出征,就要按照本盟约规定加以制裁。”孔子让鲁国大夫兹无还针锋相对地回应道:“你齐国不归还我汶河以北的属地,而要让鲁国派兵跟从的话,齐国也要按本盟约的条文接受处罚。”

齐侯准备设宴款待鲁定公。孔子对齐大夫梁丘据说:“齐、鲁两国的传统礼节,阁下难道没听说过吗?会盟既然已经完成,贵国国君却要设宴款待我国国君,这岂不是徒然烦扰贵国群臣?何况牛形和象形的酒器,按规矩不能拿出宫门,而雅乐也不能在荒野演奏。假如宴席上配备了这些酒器,就是背弃礼仪;假如宴席间一切都很简陋,就如同舍弃五谷而用秕稗。简陋的宴席有伤贵国国君的脸面,背弃礼法,贵国就会恶名昭彰,希望您慎重考虑。宴客是为了发扬君主的威德,假如宴会不能发扬威德,倒不如干脆作罢更好。”于是齐国就取消了这次宴会。

齐国国君回到都城,责备群臣说:“鲁国的臣子用君子之道辅佐他们的国君,而你们却偏偏用偏僻蛮荒的少数部族的行为方式误导我,导致招来这些羞辱。”于是,齐国归还了以前侵占鲁国的四座城邑和汶河以北的土地。

原文

孔子言于定公曰:“家不藏甲 ,邑无百 zhì 之城,古之制也。今三家过制,请皆损 之。”乃使季氏宰仲由 huī 三都。叔孙辄不得意于季氏,因费宰公山弗扰,率费人以袭鲁。孔子以 公与季孙、叔孙、孟孙,入于季氏之宫,登武子之台 ;费人攻之,及台侧,孔子命申句须、乐颀勒 士众下伐之,费人北 ,遂隳三都之城。强公室,弱私家,尊君卑臣,政化大行。

注释

甲: 泛指兵器。 雉: 古代计算城墙面积所用的计量单位,一雉长三丈,高一丈。 损: 削弱。 以: 保护。 武子之台: 位于季氏住宅内。 勒: 指挥。 北: 败北。

译文

孔子对鲁定公说:“卿大夫的家中不得私藏兵器铠甲,封地内不得修建规模超过一百雉的都邑,这是古代的礼制。当前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大夫的城邑都逾越了礼制,请您消减他们的势力。”于是,鲁定公派季氏家臣仲由拆除三家大夫的城池—季孙氏的都城费、叔孙氏的都城郈、孟孙氏的都城成。叔孙氏的庶子叔孙辄得不到季孙氏的器重,联合费城的长官公山弗扰率领费人进攻鲁国都城曲阜。孔子保护着鲁定公和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大夫躲入季氏的住宅,登上武子台。费人进攻武子台,攻到台的一侧,孔子命令申句须、乐颀两位大夫统领士卒前去抵挡,费人败退。这样,终于削减了三座都邑的城池。这一行动使鲁国国君的权力得到加强,大夫的势力被削减,国君得到尊崇,臣子地位下降,政治教化措施得到执行。

始诛

原文

孔子为鲁司寇 ,摄行相事,有喜色。仲由问曰:“由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今夫子得位而喜,何也?”孔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乐以贵下人’乎?”于是朝政 ,七日而诛乱政大夫少正卯,戮之于两观 之下,尸 于朝三日。

注释

司寇: 主管刑狱的高级官员。 朝政: 此处为动词,执掌朝政。 两观: 宫殿门外的两座高台。 尸: 暴尸。

译文

孔子做鲁国的大司寇,代理行使宰相的职务,表现出高兴的神色。弟子仲由问他:“我听说君子祸患来临不恐惧,幸运降临也不表现出欢喜。现在您得到高位而流露出欢喜的神色,这是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对,确实有这样的说法。但不是也有‘显贵后而仍以谦恭待人为乐事’的说法吗?”就这样,孔子执掌朝政七天就诛杀了扰乱朝政的大夫少正卯,在宫殿门外的两座高台下杀了他,还暴尸三日。

原文

子贡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 也。今夫子为政,而始诛之,或者为失乎?”孔子曰:“居,吾语汝以其故。天下有大恶者五,而窃盗不与 焉。一曰心逆而险 ,二曰行僻而坚 ,三曰言伪而辩 ,四曰记丑 而博,五曰顺非而泽 ,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君子之诛,而少正卯皆兼有之。其居处足以撮徒成党,其谈说足以饰邪莹众,其强御足以反是独立 ,此乃人之奸雄者也,不可以不除。夫殷汤诛尹谐、文王诛潘正、周公诛管蔡、太公诛华士、管仲诛付乙、子产诛史何,是此七子,皆异世而同诛者,以七子异世而同恶,故不可赦也。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斯足忧矣。”

注释

闻人: 有声名与威望的人。 不与: 不在其中。 险: 险恶。 坚: 固执。 言伪而辩: 言语虚伪但却说得像是很有道理似的。 丑: 怪异之事。 顺非而泽: 顺着错误的言论,而且能够为之润色。 强御足以反是独立: 强暴有势力,足以反对正道而独立成家。

译文

孔子的弟子子贡向孔子进言:“这个少正卯,是鲁国有声望的人,现在老师您刚执掌朝政首先就要杀掉他,可能有些失策吧?”孔子回答说:“坐下来,我告诉你杀他的缘由:天下称得上大恶的行为有五种,连盗窃的行为也不包括在内。一是通达事理却又心存险恶,二是行为怪僻而又坚定固执,三是言语虚伪却又能言善辩,四是对怪异的事知道得过多,五是言论错误还要掩过饰非。这五种大恶,人只要有其中的一恶,就免不了受到正人君子的诛杀,而少正卯这五种恶行样样都有。他拥有一定的权位足以聚集起自己的势力去结党营私,他的言论也足以迷惑众人来伪饰自己而得到声望,他积蓄的强大力量足以叛逆礼制成为异端。这就是人中的奸雄啊!不可不及早除掉。历史上,殷汤杀掉尹谐,文王杀掉潘正,周公杀掉管叔、蔡叔,姜太公杀掉华士,管仲杀掉付乙,子产杀掉史何,这七个人生于不同时代但都被杀了头,原因是七个人尽管所处的时代不同,但所具有的恶行是一样的,所以对他们不能放过。《诗经》中所说的:‘忧心如焚,被小人们所憎恶。’如果小人成群,那就足以令人担忧了。”

原文

孔子为鲁大司寇,有父子讼 者,夫子同 之,三月不别 。其父请止,夫子赦之焉。季孙闻之,不悦,曰:“司寇欺余, nǎng 告余曰:‘国家必先以孝。’余今戮一不孝以教民孝,不亦可乎?而又赦,何哉?”

注释

讼: 打官司。 同狴: 同一牢房。 执: 监禁。 别: 判决。 曩: 以前。

译文

孔子做鲁国的大司寇,有父子二人来打官司,孔子把他们羁押在同一间牢房里,过了三个月也不判决。父亲请求撤回诉讼,孔子就把父子二人都放了。季孙氏听到这件事,很不高兴,说:“司寇欺骗我,从前他曾对我说过:‘治理国家一定要以提倡孝道为先。’现在我要杀掉一个不孝的人来教导百姓遵守孝道,不也可以吗?司寇却又赦免了他们,这是为什么呢?”

原文

冉有以告孔子,子喟然叹曰:“呜呼!上失其道 而杀其下,非理也。不教以孝而听 其狱,是杀不辜。三军大败,不可斩也。狱犴 不治,不可刑也。何者?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故也。夫慢令谨诛 ,贼也。征敛无时,暴也。不试责成,虐也。政无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书》云:‘义刑义杀,勿庸以即汝心,惟曰未有慎事。’言必教 而后刑 也。既陈道德以服之,而犹不可,尚 贤以劝之;又不可,即废之;又不可,而后以威惮之。若是三年,而百姓正矣。其有邪民不从化者,然后待之以刑,则民咸知罪矣。《诗》云:‘天子是 ,俾民不迷。’是以威厉而不试 ,刑错 而不用。今世则不然,乱其教,繁其刑,使民迷惑而陷焉。又从而制之,故刑弥繁而盗不胜 也。夫三尺之限,空车不能登者,何哉?峻故也。百仞之山,重载 zhì 焉,何哉?陵迟 故也。今世俗之陵迟久矣,虽有刑法,民能勿逾乎?”

注释

道: 通“导”,教导。 听: 断决。 狱犴: 这里指刑狱。 慢令谨诛: 法令废弛而刑杀严厉。 教: 教化。 刑: 刑罚。 尚: 推崇。 毗: 辅佐。 试: 用。 错: 搁置不用。 不胜: 不可胜数。 重载: 载重的车子。 陟: 登上。 陵迟: 这里指坡度斜缓。

译文

冉有把季孙氏的话告诉了孔子,孔子叹息说:“唉!身居上位不按道行事而滥杀百姓,这违背常理。不用孝道来教化民众而随意判决官司,这是滥杀无辜。三军打了败仗,是不能用杀士卒来解决问题的;刑事案件不断发生,是不能用严酷的刑罚来制止的。为什么呢?统治者的教化没有起到作用,罪责不在百姓一方。法律松弛而刑杀严酷,是杀害百姓的行径;随意横征暴敛,是凶恶残酷的暴政;不加以教化而苛求百姓遵守礼法,是残暴的行为。施政中没有这三种弊害,然后才可以使用刑罚。《尚书》记载:‘刑杀要符合正义,不能要求都符合自己的心意,断案不是那么顺当的事。’说的是先施教化后用刑罚,先陈说道理使百姓明白敬服。如果还不行,就应该以贤良的人为表率引导鼓励他们;还不行,才放弃种种说教;还不行,才可以用威势震慑他们。这样坚持三年之后,百姓就会走上正道。其中有些不遵守教化的顽劣之徒,对他们就可以用刑罚。这样一来百姓都知道什么是犯罪了。《诗经》说:‘辅佐天子,使百姓不迷惑。’能做到这些,就不必用严刑峻法,刑法也可以搁置不用了。当今之世却不是这样,教化紊乱,刑罚繁多,使民众迷惑而随时会落入陷阱。官吏又用繁多的刑律来控制约束百姓,所以刑罚越繁,盗贼越多。三尺高的门槛,即使空车也不能越过,为什么呢?是因为门槛高的缘故。一座百仞高的山,负载极重的车子也能登上去,为什么呢?因为山是由低到高缓缓升上去的,车就可以慢慢登上去。当前的社会风气已经败坏很久了,即使有严刑苛法,百姓能不违法吗?”

王言解

原文

孔子闲居,曾参侍。孔子曰:“参乎,今之君子,唯士与大夫之言可闻也。至于君子之言者,希也。於乎!吾以王言之,其不出户 yǒu 而化天下。”

注释

户牖: 门窗。

译文

孔子在家闲居,弟子曾参在身边陪侍。孔子说:“曾参啊!当今身居高位的人,只能听到士和大夫的言论,至于那些有高尚道德的君子的言论,就很少听到了。唉,我若把成就王业的道理讲给居高位的人听,他们不出门就可以治理好天下了。”

原文

曾子起,下席而对曰:“敢问何谓王之言?”孔子不应,曾子曰:“侍夫子之闲也难 ,是以敢问。”孔子又不应。曾子肃然而惧,抠衣 而退,负席而立。

注释

侍夫子之闲也难: 等到孔子有空闲的时候也很难。 抠衣: 提起衣服。

译文

曾参谦恭地站起来,走下坐席问孔子:“请问先生,什么才是成就王业的道理呢?”孔子不回答。曾参又说:“恰逢先生您有空闲的时候,我才敢大胆向您请教。”孔子又不回答。曾参紧张而害怕,提起衣襟退下去,背对着座位站在那里。

原文

有顷,孔子叹息,顾谓曾子曰:“参,汝可语明王之道与?”曾子曰:“非敢以为足也,请因 所闻而学焉。”

子曰:“居,吾语汝。夫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尊道也。是以非德道不尊,非道德不明。虽 有国之良马,不以其道服乘 之,不可以道 里。虽有博地众民,不以其道治之,不可以致霸王。是故,昔者明王内修七教,外行三至,七教修,然后可以守,三至行,然后可以征。明王之道,其守也,则必折冲 千里之外;其征也,则必还师 rén 席之上。故曰内修七教而上不劳,外行三至而财不费。此之谓明王之道也。”

注释

因: 通过。 虽: 即使。 服乘: 使用,这里指驾车。 道: 行驶。 折冲: 击败敌人。冲,兵车。

译文

过了一会儿,孔子叹息了一声,回头对曾参说:“曾参啊!可以对你谈谈古代明君治国之道吗?”曾参回答说:“我不敢认为自己有了足够的知识能听懂您谈治国的道理,只是想通过听您的讲解来学习。”

孔子说:“你坐下来,我讲给你听。所谓道,是用来彰明德行的。德,是用来尊崇道义的。所以没有德行,道义就不能被尊崇;没有道义,德行也无法发扬光大。即使有国内最好的马,如果不能按照正确的方法来骑乘,它也不可能在道路上奔跑。一个国家即使有广阔的土地和众多的百姓,如果国君不用正确的方法来治理,也不可能成就伟大的功业。因此,古代圣明的国君在内施行‘七教’,对外施行‘三至’。‘七教’修成,就可以守卫国家;‘三至’施行,就可以讨伐外敌。圣明国君的治国之道,守卫国家,一定能击败千里之外的敌人;对外征伐,也一定能得胜还朝。因此说,在内施行‘七教’,国君就不会因政事而烦劳;对外施行‘三至’,就不至于劳民伤财。这就是所说的古代明王的治国之道。”

原文

曾子曰:“不劳不费之谓明王,可得闻乎?”孔子曰:“昔者帝舜左禹而右 gāo yáo ,不下席而天下治。夫如此,何上之劳乎。政之不平,君之患也;令之不行,臣之罪也。若乃十一而税 ,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入山泽以其时而无征,关讥 chán 皆不收赋,此则生财之路,而明王节之 ,何财之费乎?”

注释

十一而税: 征收总体十分之一额度的税款。 讥: 查看,检查。 廛: 集市中堆积、储藏货物的房子。引申为市场。 而明王节之: 《大戴礼记·主言》作“明王舍其四者而节气二者”。四者指关、市、山、泽,二者指田税、民力。

译文

曾参问道:“不为政事烦劳、不劳民伤财叫作明君,其中的道理可以讲给我听听吗?”孔子说:“古代的圣王舜身边有两个得力臣子—禹和皋陶,他不用走下坐席,天下就治理好了。这样,国君还有什么可以为之烦劳的呢?国家政局不稳,是国君最大的忧患;政令不能推行是臣子的罪责。如果施行十分之一的税率,民众服劳役一年不超过三天,让百姓按季节进入山林湖泊来伐木渔猎而不滥征税,交易场所也不滥收赋税,这些都是生财之路,而圣明的君主有节制地征收田税和使用民力,怎么还会浪费财力呢?”

原文

曾子曰:“敢问何谓七教?”孔子曰:“上敬老则下益孝,上尊齿 则下益 ,上乐施则下益宽,上亲贤则下择友,上好德则下不隐,上恶贪则下耻争,上廉让则下耻节,此之谓七教。七教者,治民之本也。政教定,则本正也。凡上者,民之表也,表正则何物不正?是故人君先立仁于己,然后大夫忠而士信,民敦 俗朴 ,男 qu 而女贞。六者,教之致 也。布诸天下四方而不怨,纳诸寻常之室而不塞。等 之以礼,立之以义,行之以顺,则民之弃恶如汤之灌雪焉。”

注释

齿: 代指年长之人。 悌: 尊敬兄长。 敦: 敦厚。 朴: 淳朴。 悫: 诚实。 致: 结果。 等: 划分等级。

译文

曾参问:“敢问什么是七教呢?”孔子回答说:“居上位的人尊敬老人,那么下层百姓会更加遵行孝道;居上位的人尊敬比自己年长的人,下层百姓会更加敬爱兄长;居上位的人乐善好施,下层百姓会更加宽厚;居上位的人亲近贤人,百姓就会择良友而交往;居上位的人注重道德修养,百姓就不会隐瞒自己的观点;居上位的人憎恶贪婪的行为,百姓就会以争利为耻;居上位的人讲究廉洁谦让,百姓就会以不讲气节德操为耻。这就是所说的七种教化。这七教,是治理民众的根本。政治教化的原则确定了,那治民的根本就是正确的。凡是身居上位的人,都是百姓的表率,表率正确还有什么是不正的呢?因此国君首先能做到仁,然后大夫也就会做到忠于国君,而士也就能做到讲信义,民心敦厚、民风淳朴,男人诚实谨慎,女子忠贞不贰。这六个方面,是教化导致的结果。这样的教化散布天下四方,而不会产生怨恨的情绪,用来治理普通家庭,而不会遭到拒绝。用礼来区分人的等级尊卑,以道义立身处世,遵照礼法来行事,那么百姓放弃恶行就如同用热水浇灌积雪(使之融化)一样容易了。”

原文

曾子曰:“道则至矣,弟子不足以明之。”孔子曰:“参以为姑止乎?又有焉。昔者明王之治民也,法必裂地以封 之,分属以理之,然后贤民无所隐,暴民无所伏。使有司日省而时考之,进用贤良,退贬不肖,则贤者悦而不肖者惧。哀 guān 寡,养孤独,恤贫穷,诱孝悌,选才能。此七者修,则四海之内无刑民矣。上之亲下也,如手足之于腹心。下之亲上也,如幼子之于慈母矣。上下相亲如此,故令则从,施则行,民怀其德,近者悦服,远者来附,政之致也。夫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寻 ,斯不远之则也。周制,三百步为里,千步为井,三井而 li ,埒 三而矩,五十里而都,封百里而有国,乃为福积资求 焉。恤行者之有亡 。是以蛮夷 诸夏,虽衣冠不同,言语不合,莫不来宾 。故曰无市而民不乏,无刑而民不乱。田猎罩弋 ,非以盈宫室也。征敛百姓,非以盈府库也。懆 以补不足,礼节 以损有余,多信而寡貌。其礼可守,其言可覆,其迹可复。如饥而食,如渴而饮。民之信之,如寒暑之必验。故视远若迩,非道迩也,见明德也。是故兵革不动而威,用利不施而亲,万民怀其惠,此之谓明王之守,折冲千里之外者也。”

注释

裂地: 划分属地。封,君主把土地或者爵位赏赐给臣子。 寻: 度量单位,两臂伸展开的距离算是一寻。 埒: 田地之间修建起来的分界矮墙。 福积资求: 积累生活资料。 恤行者之有亡: 同情帮助流浪外出的人们。 蛮夷: 代指四方的各种少数民族。 来宾: 前来归附朝见。 罩弋: 捕鱼或捕鸟的竹制器物。弋,把绳子绑在箭上射出去。 礼节: 以礼来作为节制。

译文

曾参又说:“这样的治国方法确实是最好的了,只是我还不足以进一步深入理解它。”孔子说:“你以为这些就够了吗?还有呢!古代圣明的君主治理百姓,按照法规,一定要把土地分封出去,分别派官吏来治理。这样,贤良的人不会被埋没,顽劣的暴民也无处隐藏。派主管官员经常视察、定期考核,选用提拔贤良的人,罢免贬斥才能与品德差的官员。这样一来,贤良的人就会愉快,而才能品德差的官员就会害怕。怜悯无妻或丧妻的老年男子和无夫或丧夫的老年妇女,抚养幼年丧父的孤儿和老年无子的人,同情穷苦贫困的人,诱导百姓孝敬父母、尊重兄长,选拔有才能的人。一个国家做到这七个方面,那么四海之内就没有犯罪的人了。身居上位的人爱护百姓,如同手足爱护腹心;那么百姓爱戴居上位者,也如同幼儿对待慈母。上下能如此相亲相爱,上面的命令,百姓就会听从,政治举措也得以推行,民众会感怀他的德政,身边的人会心悦诚服,远方的人会来归附,这是政治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伸开手指可以知道寸的长短,伸开手可以知道尺的长短,展开肘臂可以知道寻有多长,这是近在身边的准则。周代的制度以三百步为一里,一千步见方为一井,三井合为一埒,三埒成为一矩,方圆五十里的地域可以建大城市,分封百里的土地可以建国都,这是为了积蓄生活所需的物品,让安居的人帮助居无定所的人。因此,偏远地方的少数民族,虽然服装不同,言语不通,没有不前来归附的。所以说,没有市场交易,百姓也不缺乏生活用品;没有严刑峻法,社会秩序也不会混乱。捕猎野兽鱼鳖不是为了充盈宫室,征敛赋税也不是为了充实国库,这样精心地准备是为了补救灾年的不足,用礼来节制防范淫逸奢靡。多一些诚信,少一些文饰,礼法就会得到遵守,对国君的话,百姓就会听信,国君的行为就会成为百姓的表率。国君和百姓的关系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百姓信任国君就像相信寒来暑往的规律一样。国君离百姓虽远,可觉得就像在身边一样,这不是距离近的缘故,而是四海之内都可看到圣明的德政。所以不动用武力就有威慑力,不必赏赐财物,臣民自然会前来亲附,天下百姓都感受到国君的恩惠。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圣明国君守御国家的方法,也是国家能打败千里之外的敌人的原因。”

原文

曾子曰:“敢问何谓三至?”孔子曰:“至礼不让 ,而天下治;至赏不费 ,而天下士悦;至乐无声,而天下民和。明王笃行 三至,故天下之君可得而知,天下之士可得而臣,天下之民可得而用。”

曾子曰:“敢问此义何谓?”孔子曰:“古者明王必尽知天下良士之名,既知其名,又知其实,又知其数 ,及其所在焉,然后因 天下之爵以尊之,此之谓至礼不让而天下治。因天下之禄以富天下之士,此之谓至赏不费而天下之士悦。如此,则天下之民名誉兴焉,此之谓至乐无声而天下之民和。故曰:‘所谓天下之至仁者,能合天下之至亲也。所谓天下之至明者,能举天下之至贤者也。’此三者咸 通,然后可以征。是故仁者莫大乎爱人,智者莫大乎知贤,贤政者莫大乎官能 。有土之君,修此三者,则四海之内供命 而已矣。夫明王之所征,必道之所废者也,是故诛其君而改其政,吊其民而不夺其财。故明王之政,犹时雨之降,降至则民悦矣。是故行施弥博,得亲弥众。此之谓还师衽席 之上。”

注释

让: 谦让。 费: 财物出现破费。 笃行: 忠实地执行。 数: 数量。 因: 通过。 咸: 都。 官能: 任用贤能之人。 供命: 听从命令。 衽席: 朝堂举办宴席时所设置的坐席。

译文

曾参又问:“敢问什么是三至呢?”孔子回答说:“最高的礼节是不谦让而天下得到治理,最高的奖赏是不耗费财物而天下的士人都很高兴,最美妙的音乐是没有声音而使百姓和睦。圣明的国君努力做到这三种极致,就可以知道谁是能治理好天下的国君,天下的士人都可以成为他的臣子,天下的百姓都能为他所用。”

曾参问:“敢问这是什么意思呢?”孔子回答说:“古代圣明的国君必定知道天下所有贤良士人的名字,既知道他们的名字,又知道他们的实际才能,还清楚他们的人数,以及他们所住的地方,然后把天下的爵位封给他们,使他们得到尊崇,这就是最高的礼节,不谦让而天下得到治理。用天下的禄位使天下的士人得到富贵,这就是最高的奖赏,不耗费财物而天下的士人都会高兴。如此,天下的人就会重视名誉,这就是最美妙的音乐没有声音的道理。所以说,天下最仁慈的人,能亲和天下至亲的人;天下最明智的人,能任用天下使百姓和睦的人;天下最英明的人,能任用天下最贤良的人。这三方面都做到了,然后可以对外征伐。因此,仁慈者莫过于爱护人民,有智者莫过于知道贤人,善于执政的君主莫过于选拔贤能的官吏。拥有疆土的国君能做到这三点,那么天下的人都可以与他同呼吸、共命运了。圣明君主征伐的国家,必定是礼法废弛的国家。所以要杀掉他们的国君来改变这个国家的政治,抚慰这个国家的百姓而不掠夺他们的财物。因此圣明君主的政治就像及时雨,降下百姓就欢愉。所以,他的教化施行的范围越广大,亲附他的民众也越多,这就是军队出征能够凯旋的原因。”

大婚解

原文

孔子侍坐于哀公 。公曰:“敢问人道孰为大?”孔子 qiǎo 然作色 而对曰:“君之及此言也,百姓之惠也。固臣敢无辞 而对:人道政为大。夫政者,正也。君为正,则百姓从而正矣。君之所为,百姓之所从。君不为正,百姓何所从乎!”公曰:“敢问为政如之何?”孔子对曰:“夫妇别、男女亲、君臣信,三者正,则庶物 从之。”公曰:“寡人 虽无能也,愿知所以行三者之道,可得闻乎?”孔子对曰:“古之政,爱人为大。所以治爱人,礼为大。所以治礼,敬为大。敬之至矣,大婚为大。大婚至矣,冕而亲迎,亲迎者,敬之也。是故君子兴敬为亲,舍敬则是遗亲也。弗亲弗敬,弗尊也。爱与敬,其政之本与。”

注释

哀公: 鲁哀公(?―前 468 年),姬姓,名将,鲁定公之子,春秋时代鲁国第二十六任君主,公元前 494—前 468 年在位。 愀然作色: 表情变得严肃。 无辞: 不推辞。 庶物: 寻常的事物。 寡人: 君王、诸侯、大夫的自称。

译文

孔子陪鲁哀公坐着说话,哀公问道:“请问治理民众的措施中,什么最重要?”孔子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回答道:“您能谈到这个问题,真是百姓的幸运啊,所以为臣不敢推辞,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在治理民众的措施中,政事最重要。所谓政,就是正。国君做得正,那么百姓也就跟着做得正了。国君的所作所为,百姓是要跟着学的。国君做得不正,百姓跟他学什么呢?”哀公问:“请问如何治理政事呢?”孔子回答说:“夫妇要有别,男女要相亲,君臣要讲信义。这三件事做好了,那么其他的事就可以做好了。”哀公说:“我虽然没有才能,但还是希望知道施行这三件事的方法,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孔子回答说:“古人处理政事,爱人最为重要;要做到爱人,施行礼仪最重要;要施行礼仪,恭敬最为重要;最恭敬的事,以天子诸侯的婚姻最为重要。结婚的时候,天子诸侯要穿上冕服亲自去迎接。亲自迎接,是表示敬慕的感情。所以君子要用敬慕的感情和她相亲相爱,如果没有敬意,就是背弃了相爱的感情。不亲不敬,双方就不能互相尊重。爱与敬,大概是治国的根本吧!”

原文

公曰:“寡人愿有言也。然冕而亲迎,不已重乎?”孔子 qiǎo 然作色而对曰:“合二姓之好 ,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下宗庙社稷之主,君何谓已重焉”?公曰:“寡人实固 ,不固安得闻此言乎?寡人欲问,不能为辞 ,请少进。”孔子曰:“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大婚,万世之嗣也。君何谓已重焉?”孔子遂言曰:“内以治宗庙之礼,足以配天地之神,出以治直言之礼,足以立上下之敬,物耻则足以振之,国耻则足以兴之,故为政先乎礼,礼其政之本与。”孔子遂言曰:“昔三代 明王,必敬妻子 也,盖有道焉。妻也者,亲之主也,子也者,亲之后也,敢不敬与?是故君子无不敬。敬也者,敬身为大。身也者,亲之支也,敢不敬与?不敬其身,是伤其亲。伤其亲,是伤其本也。伤其本,则支从之而亡。三者,百姓之象也。身以及身,子以及子,妃以及妃,君以修此三者,则大化 kài 乎天下矣。昔太王之道也,如此,国家顺矣。”

注释

合二姓之好: 将两种血统融合到一起,指成为姻亲。 固: 鄙陋。 不能为辞: 不考虑相应的措辞。 三代: 指夏、商、周三代。 妻子: 妻子与儿女。 忾: 至,遍及。

译文

哀公说:“我还想问问您,天子诸侯穿冕服亲自去迎亲,不是过于隆重了吗?”孔子脸色更加严肃地回答说:“婚姻是两个不同姓氏的交好,以延续祖宗的后嗣,使之成为天地、宗庙、社稷祭祀的主人。您怎么能说过于隆重了呢?”哀公说:“我这个人很浅陋,不浅陋,怎能听到您这番话呢?我想问,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请慢慢给我讲一讲吧。”孔子说:“天地阴阳不交合,万物就不会生长。天子诸侯的婚姻,是诞生使社稷得以延续万代的后嗣的大事,怎么能说太隆重了呢?”孔子接着又说:“夫妇对内主持宗庙祭祀的礼仪,足以与天地之神相配;对外掌管发布政教的号令,能够确立君臣上下之间的恭敬之礼。事情不合礼法可以改变,国家有丧乱可以振兴。所以处理政事先要有礼,礼不就是执政的根本吗?”孔子继续说:“从前夏、商、周三代圣明的君主处理政事,必定敬重他们的妻子,这是有道理的。妻子是祭祀宗庙的主体,儿子是传宗接代的人,能不敬重吗?所以君子对妻儿没有不敬重的。敬重这件事,敬重自身最为重要。自身,是亲人的后代,能够不敬重吗?不敬重自身,就是伤害了亲人;伤害了亲人,就是伤害了根本;伤害了根本,支属就要随之灭绝。自身、妻子、儿女这三者,百姓也像国君一样都是有的。由自身想到百姓之身,由自己的儿子想到百姓的儿子,由自己的妻子想到百姓的妻子,国君能做到这三方面的敬重,那么教化就得以遍及天下了,这是从前太王施行的治国方法。能够这样,国家就顺畅了。”

原文

公曰:“敢问何谓敬身?”孔子对曰:“君子过言 则民作辞,过行 则民作则。言不过辞,动不过则,百姓恭敬以从命。若是,则可谓能敬其身,敬其身则能成其亲矣。”公曰:“何谓成其亲?”孔子对曰:“君子者,乃人之成名也。百姓与名,谓之君子,则是成其亲为君而为其子也。”孔子遂言曰:“爱政而不能爱人,则不能成其身。不能成其身,则不能安其土。不能安其土,则不能乐天。不能乐天,则不能成其身。”公曰:“敢问何能成身?”孔子对曰:“夫其行己不过乎物,谓之成身。不过乎物,合天道也。”公曰:“君子何贵乎天道也?”孔子曰:“贵其不已也。如日月东西相从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闭而能久,是天道也。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之,是天道也。”公曰:“寡人且愚冥,幸烦子之于心。”孔子 避席而对曰:“仁人不过乎物,孝子不过乎亲。是故仁人之事亲也如事天,事天如事亲。此谓孝子成身。”公曰:“寡人既闻如此言也,无如后罪何 ?”孔子对曰:“君子及此言,是臣之福也。”

注释

过言: 言语上的过失。 过行: 行为上的过失。 蹴然: 不安的样子。 无如后罪何: 将来出了差错该怎么办呢?

译文

哀公问:“请问什么是敬重自身?”孔子回答说:“国君说错了话,民众就随之说错话,国君做错了事,民众就跟着效仿。君主不说错话、不做错事,百姓就会恭恭敬敬地服从国君的号令了。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就可以说能敬重自身了,这样就能成就其亲人了。”哀公问:“什么是成就其亲人?”孔子回答道:“所谓君子,就是有名望的人。百姓送给他的名称,称作君子,就是称他的亲人为有名望的人,而他是有名望的人的儿子。”孔子接着说:“只注重政治而不能爱护民众,就不能成就自身;不能成就自身,就不能使自己的国家安定;不能使自己的国家安定,就不能无忧无虑;不能无忧无虑,就不能成就自身。”哀公问:“请问怎么做才能成就自身?”孔子回答说:“自己做任何事都要合乎常理不越过界限,就可以说成就自身了。不逾越常理,就是合乎天道。”哀公问:“请问君子为何尊重天道呢?”孔子回答说:“尊重它是因为它不停顿地运行,就像太阳、月亮每天东升西落一样,这就是天道;运行无阻而能长久,这也是天道;不见有所作为而万物发育成长,这也是天道;成就了自己而功业也得到显扬,这也是天道。”哀公说:“我实在愚昧,幸亏您耐心地给我讲这些道理。”孔子恭敬地离开坐席回答说:“仁人不能逾越事物的自然法则,孝子不能超越亲情的规范。因此仁人侍奉父母,就如同侍奉天一样;侍奉天,就如同侍奉父母一样。这就是孝子成就自身。”哀公说:“我既然听到了这些道理,将来还会有过错怎么办呢?”孔子说:“您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是臣下的福分啊!”

儒行解

原文

孔子在卫,冉求 言于季孙 曰:“国有圣人而不能用,欲以求治,是犹却步而欲求及前人,不可得已。今孔子在卫,卫将用之。己有才而以资邻国,难以言智也,请以重币迎之。”季孙以告哀公,公从之。孔子既至,舍哀公馆焉。公自阼阶,孔子宾阶,升堂立侍。公曰:“夫子之服,其儒服与?”孔子对曰:“丘少居鲁,衣逢 之衣 。长居宋,冠章甫之冠 。丘闻之,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以乡。丘未知其为儒服也。”公曰:“敢问儒行?”孔子曰:“略言之,则不能终其物;悉数之,则留更仆 未可以对。”

注释

冉求: 孔子的学生,名求,字子有,是季孙氏的家臣。 季孙: 这里指季康子,鲁国大夫,在鲁国专权。 逢掖之衣: 一种宽袖的衣服,是古代儒者常穿的服饰。 章甫之冠: 缁布冠,是古代人们举行冠礼时戴的帽子。 留更仆: 太仆长时间侍奉,到了换班的时间,借指很长的时间。

译文

孔子在卫国,冉求对季孙氏说:“国家有圣人却不能用,这样想治理好国家,就像倒着走而又想赶上前面的人一样,是不可能的。现在孔子在卫国,卫国将要任用他,我们自己有人才却去帮助邻国,难以说是明智之举。请您用丰厚的礼物把他请回来。”季孙氏把冉求的建议禀告了鲁哀公,鲁哀公听从了这一建议。孔子回到鲁国,住在鲁哀公招待客人的馆舍里。哀公从大堂东面的台阶走下来迎接孔子,孔子从大堂西面的台阶上来觐见哀公,然后到大堂里,孔子站着陪哀公说话。鲁哀公问孔子说:“先生穿的衣服,是儒者的服装吗?”孔子回答说:“我小时候住在鲁国,穿的是宽袖的衣服;长大后住在宋国,戴的是缁布做的礼冠。我听说,君子学问要广博,穿衣服要入乡随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儒者的服装。”鲁哀公问:“请问儒者的行为是什么样的呢?”孔子回答说:“粗略地讲,不能把儒者的行为讲完;如果详细地讲,讲到侍御的人都感到疲惫了也难以讲完。”

●儒服儒行

鲁哀公问孔子穿的是否是儒服,孔子说君子依靠的是自身的博学,服装仅仅是入乡随俗,所以不清楚是否是儒服。鲁哀公又问儒者的品行,孔子详细介绍了儒者的自立、近情、刚毅等十几种德行。

哀公命席,孔子侍坐,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 ,夙夜强学以待问,怀忠信以待举,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儒有衣冠中,动作慎,其大让如慢,小让如伪。大则如威,小则如媿。难进而易退,粥粥 若无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儒有居处齐难,其起坐恭敬,言必诚信,行必忠正,道涂不争险易之利,冬夏不争阴阳之和。爱其死以有待也,养其身以有为也。其备预有如此者。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不祈土地,而仁义以为土地;不求多积,多文以为富;难得而易禄也,易禄而难畜也;非时不见,不亦难得乎?非义不合,不亦难畜乎?先劳而后禄,不亦易禄乎?其近人情有如此者。儒有委之以财货而不贪,淹之以乐好而不淫,劫之以众而不惧,阻之以兵而不慑;见利不亏其义,见死不更其守;鸷虫攫搏不程其勇,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来者不豫;过言不再,流言不极;不断其威,不习其谋;其特立有如此者。儒有可亲而不可劫,可近而不可迫,可杀而不可辱。其居处不过,其饮食不 ;其过失可微辩而不可面数也。其刚毅有如此者。儒有忠信以为甲胄,礼义以为干橹;戴仁而行,抱德而处;虽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儒有一亩之宫,环堵之室, 门圭 ,蓬户瓮 yǒu ,易衣而出,并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之,不敢以谄;其为士有如此者。儒有今人以居,古人以稽,今世行之,后世以为楷,若不逢世,上所不受,下所不推,诡谄之民有比党而危之者,身可危也,其志不可夺也。虽危起居,犹竟信其志,乃不忘百姓之病也。其忧思有如此者。

儒有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礼必以和,优游以法。慕贤而容众,毁方而瓦合。其宽裕有如此者。儒有内称不避亲,外举不避怨。程功积事,不求厚禄,推贤达能,不望其报。君得其志,民赖其德,苟利国家,不求富贵。其举贤援能有如此者。儒有澡身浴德,陈言而伏。静言而正之,而上下不知也。默而翘 之,又不急为也。不临深而为高,不加少而为多;世治不轻,世乱不沮;同己不与,异己不非。其特立独行有如此者。

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慎静尚宽,底厉廉 ,强毅以与人,博学以知服。虽以分国,视之如 铢,弗肯臣仕。其规为有如此者。儒有合志同方,营道同术,并立则乐,相下不厌。久别则闻流言不信,义同而进,不同而退,其交有如此者。夫温良者,仁之本也;慎敬者,仁之地也;宽裕者,仁之作也;逊接者,仁之能也;礼节者,仁之貌也;言谈者,仁之文也;歌乐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此而有之,犹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让有如此者。儒有不陨获 于贫贱,不充诎 于富贵;不 hùn 君王,不累长上,不闵有司,故曰儒。今人之名儒也妄,常以儒相诟疾。”

哀公既得闻此言也,言加信,行加敬。曰:“终殁吾世,弗敢复以儒为戏矣。”

注释

聘: 任用。 粥粥: 软弱的样子。 溽: 油腻。 荜门: 荆条编织的门。 圭窬: 门旁边像圭形的小窗户。 翘: 观望等待。 陨获: 堕落。 充诎: 扬扬自得。

译文

鲁哀公让人设席,孔子陪坐在旁边,说:“儒者如同席上的珍品,等待别人来选用;昼夜不停地学习,等待别人来请教;心怀忠信,等待别人举荐;努力做事,等待别人录用。儒者自修立身就是这样的。儒者的衣冠周正,行为谨慎,对大事推让好像很傲慢,对小事推让好像很虚伪。做大事时神态慎重,像心怀畏惧;做小事时小心谨慎,像不敢去做。难于进取而易于退让,柔弱谦恭像是很无能的样子。儒者的容貌就是这样的。儒者的起居庄重谨慎,坐立行走恭敬,讲话一定诚信,行为必定中正。在路途中不与人争好走的路,冬夏之季不与人争冬暖夏凉的地方。不轻易赴死以等待值得去牺牲生命的事情,保养身体以期待有所作为。儒者预先准备就是这样的。儒者宝贵的不是金玉而是忠信,不谋求占有土地而把仁义当作土地,不求积蓄很多财富而把学问广博作为财富。儒者难以得到却容易供养,容易供养却难以留住。不到适当的时候不会出现,不是很难得吗?不正义的事情就不合作,不是很难留住他们吗?先效力而后才要俸禄,不是很容易供养吗?儒者近乎人情就是这样的。儒者对于别人委托的财货不会有贪心,身处玩乐之境而不会沉迷,众人威逼也不惧怕,用武力威胁也不会恐惧。见利不会忘义,见死不改操守。遇到猛禽猛兽的攻击,不度量自己的力量而与之搏斗,推举重鼎不度量自己的力量尽力而为。对过往的事情不追悔,对未来的事情不疑虑。错话不说两次,流言不去追究。时常保持威严,不学习什么权谋。儒者的特立独行就是这样的。儒者可以亲近而不可以胁迫,可以接近而不可以威逼,可以被杀而不可被侮辱。他们的住所不奢侈,他们的饮食不丰盛,他们的过失可以委婉地指出而不可当面数落。儒者的刚强坚毅就是这样的。儒者以忠信作为铠甲,以礼仪作为盾牌,心中想着仁去行动,怀抱着义来居处,即使遇到暴政,也不改变操守。儒者的自立就是这样的。儒者有一亩地的宅院,居住着一丈见方的房间,荆竹编的院门狭小如洞,用蓬草编作房门,用破瓮口作为窗框。外出时才换件遮体的衣服,一天的饭合并为一顿来吃。君上采纳他的建议,不敢产生怀疑;君上不采纳他的建议,也不敢谄媚求进。儒者做官的原则就是这样的。儒者与今人一起居住,而以古人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儒者今世的行为,可以作为后世的楷模。如果生不逢时,上面没人提携,下面没人推荐,进谗谄媚的人又合伙来陷害他,只可危害他的身体,而不可剥夺他的志向。虽然能危害他的生活起居,他最终还要施展自己的志向抱负,仍不忘百姓的痛苦。儒者的忧思就是这样的。

“儒者广博地学习而无休止,专意实行而不倦怠,独处时不放纵自己,通达于上时不离道义。遵循以和为贵的原则,悠然自得而有节制。仰慕贤人而容纳众人,有时可削减自己的棱角而依随众人。儒者的宽容大度就是这样的。儒者举荐人才,对内不避亲属,对外不避有仇怨的人。度量功绩,积累事实,不谋求更高的禄位。推荐贤能而使他们身居高位,不期望他们的报答。国君满足了用贤的愿望,百姓依仗他的仁德。只要有利于国家,不贪图个人的富贵。儒者举贤荐能就是这样的。儒者沐身心于道德之中,陈述自己的意见而伏听君命。平静地纠正国君的过失,君上和臣下都难以觉察。默默地等待,不急于去做。不在地位低下的人面前显示自己的高明,不把少的功劳夸大为多。国家大治的时候,群贤并处而不自轻;国家混乱的时候,坚守正道而不沮丧。不和志向相同的人结党,也不诋毁和自己政见不同的人。儒者的特立独行就是这样的。

儒者中有这样一类人,对上不做天子的臣下,对下不侍奉诸侯,谨慎安静而崇尚宽厚,磨炼自己端方正直的品格。待人接物刚强坚毅,广博地学习而又知所当行。即使把国家分给他,他也看作是锱铢小事,不肯做别人的臣下和官吏。儒者规范自己的行为就是这样的。儒者交朋友,要志趣相合,方向一致,营求道艺,路数相同。地位相等都高兴,地位互有上下彼此也不厌弃。久不相见,听到对方的流言蜚语也绝不相信。志向相同就进一步交往,志向不同就退避疏远。儒者交朋友的态度就是这样的。温和善良是仁的根本,恭敬谨慎是仁的基础,宽宏大量是仁的开始,谦逊待人是仁的功能,礼节是仁的外表,言谈是仁的文采,歌舞音乐是仁的和谐,分散财物是仁的施予。儒者兼有这几种美德,还不敢说已经做到仁了。儒者的恭敬谦让就是这样的。儒者不因贫贱而灰心丧气,不因富贵而得意忘形。不玷辱君王,不拖累长上,不给有关官吏带来困扰,因此叫作儒。现今人们对儒这个名称的理解是虚妄不实的,经常被人称作儒来相互讥讽。”

鲁哀公听到这些话后,自己说话更加守信,行为更加严谨,说:“直到我死,再不敢拿儒者开玩笑了。”

问礼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大礼 何如?子之言礼,何其尊也。”孔子对曰:“丘也鄙人,不足以知大礼也。”公曰:“吾子 言焉。”孔子曰:“丘闻之,民之所以生者,礼为大。非礼则无以节事天地之神焉,非礼则无以辨君臣上下长幼之位焉,非礼则无以别男女父子兄弟婚姻亲族疏 之交焉。是故君子此之为尊敬,然后以其所能教顺百姓,不废其会节。既有成事,而后治其文章 ,以别尊卑上下之等。其顺之也,而后言其丧祭之纪,宗庙之序,品其牺牲,设其豕腊,修其岁时,以敬其祭祀,别其亲疏,序其昭穆 ,而后宗族会燕,即安其居,以缀恩义。卑其宫室,节其服御 ,车不雕 ,器不雕镂,食不二味,心不淫志,以与万民同利。古之明王行礼也如此。”

注释

大礼: 隆重的礼仪。 吾子: 对人的尊称。 黼黻: 这里指礼服。 昭穆: 古代的宗法制度,宗庙当中排列先祖次序的时候,始祖位于正中,然后父子兄弟按照顺序排列,左昭右穆。 节其服御: 减少日常的开销。 雕玑: 刻画漆饰成凹凸有致的花纹。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请教:“隆重的礼仪是什么样的?您为什么把礼说得那么重要呢?”孔子回答道:“我是个鄙陋的人,不足以了解隆重的礼节。”鲁哀公说:“您还是说说吧!”孔子回答:“我听说,在民众的生活中,礼仪是最重要的。没有礼就不能有节制地侍奉天地神灵,没有礼就无法区别君臣、上下、长幼的地位,没有礼就不能分别男女、父子、兄弟的亲情关系以及婚姻亲族交往的亲疏远近。所以,君主把礼看得非常重要,认识到这一点以后,用他所了解的礼来教化引导百姓,使他们懂得礼的重要和礼的界限。等到礼的教化卓有成效之后,才用文饰器物和礼服来区别尊卑上下。百姓顺应礼的教化后,才谈得上丧葬祭祀的规则、宗庙祭祀的礼节。安排好祭祀用的牺牲,布置好祭神祭祖用的干肉,每年按时举行严肃的祭礼,以表达对神灵、先祖的崇敬之心,区别血缘关系的亲疏,排定昭穆的次序。祭祀以后,亲属在一起饮宴,依序坐在应坐的位置上,以彰显彼此的亲情。住低矮简陋的居室,穿俭朴无华的衣服,车辆不加雕饰,器具不刻镂花纹,饮食不讲究滋味,内心没有过分的欲望,和百姓同享利益。以前的贤明君主就是这样讲礼节的。”

原文

公曰:“今之君子,胡 之行也?”孔子对曰:“今之君子,好利无厌,淫行不倦,荒怠慢游,固民是尽 ,以遂其心,以怨其政,以忤其众,以伐有道。求得当欲不以其所;虐杀刑诛不以其治。夫昔之用民者由前,今之用民者由后,是即今之君子莫能为礼也。”

注释

胡: 为什么。 莫: 不。 固民是尽: 固执地搜刮民财。

译文

鲁哀公问:“现在的君主为什么没有人这样做了呢?”孔子回答:“现在的君主贪婪爱财没有满足的时候,放纵自己的行为不感到厌倦,放荡懒散而又态度傲慢,固执地搜刮尽人民的资财。为满足自己的欲望,不顾招致百姓的怨恨,违背众人的意志,去侵犯政治清明的国家。只求个人欲望得到满足而不择手段,残暴地对待人民而肆意刑杀,不设法使国家得到治理。以前的君主统治民众是用前面说的办法,现在的君主统治民众是用后面说的办法。这说明现在的君主不能修明礼教。”

五仪解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欲论鲁国之士,与之为治,敢问如何取之?”孔子对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不亦鲜乎?”曰:“然则章甫、絇履、绅带、缙 者,皆贤人也?”孔子曰:“不必然也。丘之所言,非此之谓也。夫端衣玄裳,冕而乘轩 者,则志不在于食焄 ;斩衰 菅菲,杖而 chuò 粥者,则志不在于酒肉。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谓此类也。”

注释

冕而乘轩: 头戴冠冕乘坐车辆。 焄: 通“荤”,指葱韭之类带辛辣味的蔬菜。 斩衰: 亦作“斩缞”。旧时五服(五种丧服)当中与死者关系最为密切的一种。用粗麻布制成,不缝边。服制三年。子及未嫁女为父母,媳为公婆,孙子为祖父母,妻妾为夫,均服斩衰。先秦诸侯为天子、臣为君亦服斩衰。 歠: 喝。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问道:“我想讨论一下鲁国的人才,和他们一起治理国家,请问怎么选拔人才呢?”孔子回答说:“生活在当今的时代,倾慕古代的道德礼仪;依现今的习俗而生活,穿着古代的儒服。有这样的行为而为非作歹的人,不是很少见吗?”哀公问:“那么戴着殷代的帽子,穿着鞋头上有装饰的鞋子,腰上系着大带子并把笏板插在带子里的人,都是贤人吗?”孔子说:“那倒不一定。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那些穿着礼服,戴着礼帽,乘着车子去行祭祀礼的人,他们的志向不在于食荤;穿着用粗麻布做的丧服,穿着草鞋,拄着丧杖喝粥来行丧礼的人,他们的志向不在于酒肉。生活在当今的时代,却倾慕古代的道德礼仪;依现代的习俗生活,却穿着古代的儒服,我说的是这一类人。”

原文

公曰:“善哉!尽此而已乎?”孔子曰:“人有五仪 ,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圣人,审此五者,则治道毕 矣。”

注释

五仪: 五种等级。 毕: 完成。

译文

哀公说:“你说得很好!就仅仅是这些吗?”孔子回答道:“人分五个等级,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圣人。分清这五类人,那治世的方法就都具备了。”

原文

公曰:“敢问何如斯 可谓之庸人?”孔子曰:“所谓庸人者,心不存慎终之规,口不吐训格之言,不择贤以托其身,不力行以自定;见小暗大,而不知所务,从物如流,不知其所执。此则庸人也。”

注释

何如斯: 什么样。

译文

哀公问道:“请问什么样的人叫作庸人?”孔子回答说:“所谓庸人,他们心中没有谨慎行事、善始善终的原则,口中说不出有道理的话,不选择贤人善士作为自己的依靠,不努力行事使自己得到安定的生活。他们往往小事明白、大事糊涂,不知自己在忙些什么;凡事随大流,不知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这样的人就是庸人。”

原文

公曰:“何谓士人?”孔子曰:“所谓士人者,心有所定,计有所守,虽不能尽道术 之本,必有率也;虽不能备百善之美,必有处也。是故智不务多,必审其所知;言不务多,必审其所谓;行不务多,必审其所由。智既知之,言既道之,行既由之,则若性命之形骸之不可易也。富贵不足以益,贫贱不足以损。此则士人也。”

注释

道术: 道德学术。

译文

哀公问道:“请问什么是士人?”孔子回答说:“所谓士人,他们心中有确定的原则,有明确的计划,即使不能尽到行道义治国家的本分,也一定有遵循的法则;即使不能集百善于一身,也一定有自己的操守。因此他们的知识不一定非常广博,但一定要审查自己具有的知识是否正确;话不一定说得很多,但一定要审查说得是否确当;路不一定走得很多,但一定要明白所走的路是不是正道。知道自己具有的知识是正确的,说出的话是恰当的,走的路是正道,那么这些正确的原则就像性命对于形骸一样不可改变了。富贵不能对自己有所补益,贫贱不能对自己有所损害。这样的人就是士人。”

原文

公曰:“何谓君子?”孔子曰:“所谓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怨,仁义在身而色无伐 ,思虑通明而辞不专;笃行信道,自强不息,油然若将可越,而终不可及者。此则君子也。”

注释

色无伐: 脸上不会显露出自夸的神色。伐,夸耀。

译文

哀公问:“什么样的人是君子呢?”孔子回答说:“所谓君子,说出的话一定忠信而内心没有怨恨,身有仁义的美德而没有自夸的表情,考虑问题明智通达而话语委婉。遵循仁义之道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自强不息。他那从容的样子好像很容易超越,但终不能达到他那样的境界。这样的人就是君子。”

原文

公曰:“何谓贤人?”孔子曰:“所谓贤人者,德不逾 闲,行中 规绳,言足以法于天下而不伤于身,道足以化于百姓而不伤于本;富则天下无宛财 ,施则天下不病贫。此则贤者也。”

注释

逾: 超越。 中: 符合。 宛财: 怨恨他财富多。

译文

鲁哀公说:“什么是贤人呢?”孔子说:“所谓贤人,其品行不会越轨,行为会符合礼法,他们的言论足以让天下人都去效法,而不会导致灾祸,思想能够教化百姓,而不会给自己带来伤害;就算富有,天下也没有人会去忌恨他,施舍的话,天下就不会有贫穷困苦的人。这就是贤人。”

原文

公曰:“何谓圣人?”孔子曰:“所谓圣者,德合于天地,变通无方 ,穷 万事之终始,协 庶品之自然,敷其大道而遂成情性;明并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睹者不识其邻 。此谓圣人也。”

注释

变通无方: 变通自如。 穷: 穷尽。 协: 协调顺应万物的本性。 睹者不识其邻: 见到他的人也不知道圣人就在自己身边。

译文

哀公问道:“什么是圣人呢?”孔子回答:“所谓的圣人,他的德行与天地之道和谐,他的行为干练通达达到变化无常的地步。他能够探究出事物发展的规律,顺应万物之本性,广布其大道而成就万物的性情。他的光辉与日月等齐,造化与行为犹如神明。天下的百姓不知道他的德行究竟有多么崇高,即使见到他的人也不知道圣人就在自己身边。这样的人就是所谓的圣人。”

原文

公曰:“善哉!非子之贤,则寡人不得闻此言也。虽然 ,寡人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未尝知危,恐不足以行五仪之教。若何?”孔子对曰:“如君之言,已知之矣。则丘亦无所闻焉。”

公曰:“非吾子,寡人无以启其心,吾子言也。”孔子曰:“君子入庙,如右,登自阼阶 ,仰视 cuī jué ,俯察机筵 ,其器皆存,而不睹其人。君以此思哀,则哀可知矣。昧爽夙兴 ,正其衣冠,平旦视朝,虑其危难,一物失理,乱亡之端,君以此思忧,则忧可知矣。日出听政,至于中冥 ,诸侯子孙,往来为宾,行礼揖让,慎其威仪,君以此思劳,则劳亦可知矣。缅然长思,出于四门,周章远望,睹亡国之墟,必将有数焉,君以此思惧,则惧可知矣。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可知矣。君既明此五者,又少留意于五仪之事,则于政治,何有失矣。”

注释

虽然: 即使这样。 阼阶: 东侧的阶梯。 榱桷: 房屋的椽子。 机筵: 几案与坐席。 昧爽夙兴: 清晨早早地起来。 中冥: 日过午西斜。

译文

哀公说:“好啊!如果不是您的贤明,那么我是不会听到这些话的。即便如此,我生长在深宫之中,被妇人养大,所以不曾知道什么是悲哀,什么是忧虑,什么是劳苦,什么是恐惧,什么是危殆,所以恐怕我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施行这‘五仪’之教,这该怎么办呢?”孔子回答说:“如果按您说的这样,您已经知道究竟该怎么去做了。那么我也就没有什么话再告知您了。”

哀公说:“如果没有您的话,我是没有办法来开启自己的心智的,您还是说说吧。”孔子回答说:“君主您进入宗庙,靠在大门东边走,从东边的阶梯走上去,抬头看见屋顶的椽子,低头就看见祭祀的几席,这些器物都还在,但是却看不到逝去的祖先了。您以此来引发自己悲伤的感情,就会知道什么是悲伤了。天刚拂晓的时候就早早起来,衣帽穿戴整齐,到天大亮的时候去处理朝政,担忧国家治理的种种危难,一件事情处理不当,就可能是混乱和灭亡的开始。您以此来引发自己忧虑的心情,就会知道什么是忧虑了。日出的时候就开始处理朝政,一直到太阳西斜,各国诸侯及其子孙作为宾客往来不绝,行礼揖让,谨慎地施行各种礼仪,以保持自己的威仪。您以此来引发自己忧劳的心情,就会知道什么是忧劳了。缅怀久远的史事,走出城门,彷徨忧惧,这必然会了解朝代兴衰的天数,您以此来引发自己恐惧的心情,就会知道什么是恐惧了。国君是舟,老百姓是水,水可以负载舟,也可以使舟覆没。您以此来思考危险,就会知道什么是危险了。您明白这五种情况之后,再稍稍留意五仪,那么在政治上还会有什么过失呢?”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请问取人之法。”孔子对曰:“事任于官,无取捷捷 ,无取钳钳,无取啍啍 。捷捷,贪也;钳钳,乱也;啍啍,诞也。故弓调而后求劲焉 ,马服而后求良焉 ,士必 què 而后求智能者焉,不悫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迩。”

注释

捷捷: 花言巧语。 钳钳: 妄言乱语。 啍啍: 多言多语。 弓调而后求劲焉: 必先调整好弓箭然后射出去,箭才有力量。 马服而后求良焉: 马匹必须首先被驯服,才能被称为是良马。 悫: 诚实谨慎。

译文

哀公问孔子说:“我想问问您选取人才的标准是什么。”孔子回答说:“根据每个人所擅长的事情授予相应的官职,不要选取花言巧语的人,不要选取妄言乱语的人,不要选取多言多语的人。花言巧语的人会贪得无厌,妄言乱语的人会混淆视听,多言多语的人会欺诈寡信。因此必须先调好弓箭然后才能使射出去的箭有力量,马必须首先被驯服然后才能被称为良马,士必须诚实谨慎而后才能利用他的聪明才干。不诚实谨慎而又多才多能,这就好像是豺狼一样不可以靠近。”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欲吾国小而能守,大则攻,其道如何?”孔子对曰:“使君朝廷有礼,上下相亲,天下百姓皆君之民,将谁攻之?苟违此道,民畔如归 ,皆君之仇也,将与谁守?”

公曰:“善哉!”于是废山泽之禁 ,弛关市之税 ,以惠百姓。

注释

民畔如归: 百姓背叛就像回家般迫切。 废山泽之禁: 废除禁止在山林川泽中樵采的禁令。 弛关市之税: 取消市场上的税收。

译文

哀公问孔子说:“我想让我们的国家弱小的时候足以防守,强大的时候可以出兵攻伐别的国家,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这些吗?”孔子回答说:“假如您的人在朝廷上都能遵行礼仪,君臣上下之间相敬相亲,那么天下的百姓都是您的臣民,谁还会攻打您呢?如果违背了这一原则,那么百姓背叛您就像回家一样地迫不及待,他们都会成为您的仇敌,那时您还怎样防守呢?”

哀公说:“说得好啊!”于是哀公废除了禁止在山林川泽中砍柴、采摘果实的禁令,取消了市场关卡上的税收,以使百姓得到恩惠。 fODGKhYMjk77JVe0qNvra3ZGn4E4Q0fn5HdlqPOAcjiUNS7HJ86WV9Faysj1f2x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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