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字木兰花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晕红潮 ^① ，斜溜鬟心只凤翘 ^② 。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 ^③ 。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④ 。

注 释

① 小晕红潮： 指脸色微微泛起了红晕。

② 凤翘： 古代女子头戴的凤形首饰。

③ 直为凝情恐人见： 只是由于害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多情。直为，只是由于……凝情，深切而浓烈的感情。

④ 回阑： 曲折的栏杆。阑，同“栏”。

词 解

咫尺天涯，曾经如此亲近的青梅竹马的两个人如今相逢却不能说话，泪眼婆娑中，恋人宛如一株飘摇在风雨当中的芙蓉花。

想要开口打个招呼，又怕被别人听见。想要诉说离愁，却只能拔下玉钗在回阑上轻叩。回廊九曲，心思也有九曲；玉钗之间蕴含着重重情意，只有你我心中知晓。就这样，千言万语在心头，只化作颊上红潮、钗头脆响。

评 析

这是一首典型的情诗，容若笔端曼妙地细心勾勒，描绘出一幅宛如近在眼前的仕女图，娇羞婉转，却又清新自然，颇有一些王摩诘“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神韵，似乎在向人讲述他那段略带青涩的爱情。但这并非是一幅随随便便的常见图画，也不是凭空想象。这是一幅深深印刻在内心深处的写真，画的名字是“初恋”。

据说词中提到的女子是容若的表妹，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由于表妹被选做秀女进了皇宫而被迫分离。饱受相思之苦困扰的容若想尽办法希望与表妹再会一次面，但是皇宫大内，岂是那么容易相见呢？或许是上天感到辜负了这对有情人，于心不忍，终于给了他们一个机会。适逢国丧，皇宫要大办水陆道场，容若买通了诵经的喇嘛，混入皇宫。混入皇宫偷见内眷，如果被发现，这是天大的罪名，但多情的容若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并非是一时冲动，而是在周详的计划后，只为能与表妹再见上一面。这首词描绘的就是两人冲破重重阻力，最终得以见面时的场景。

词中所写的这个女子究竟是不是他远在深宫的表妹，二人见面为什么会只能用这样间接的方式进行交流，其实都不是很重要。像容若这样多情重义的人，应该会有一位两小无猜的玩伴，年少时有着一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青涩恋情。今天的人们无须去深究这位女子究竟是谁，有着怎样的际遇，只要清楚有这样一位女子，存在于纳兰的词中、记忆中、心灵中就足够了。

也许是长大了之后顾虑也变多了，所谓的“男女之大妨”让他们变得谨言慎行，无法继续时时相伴；或许是因为两情相悦，但却有不得不分开的理由。总之，这次见面有着很明显的哀伤与小心。“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这次相逢应当是两个人期盼已久的吧！心中尽管有万千情愫，却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那眼泪滴在容若心里也激起了惊涛骇浪。

“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四目对接，那女子娇媚的脸庞泛起淡淡红晕，正是对容若最直白的心事倾诉。少女情怀总是春，是藏不住的，那娇羞的红晕便泄露了一颗心、多少事、几番情。容若仿佛又想起了少年时代吟诗弄琴、两心相依的往事，那是一段最为快乐的时光，犹如一场醉人春梦。大概是因为被看穿了心事，女子显得越发慌乱，那斜插在云发间的凤钗也随之滑落下来。

至此，这首词的上阕结束。上阕侧重于静态场景的刻画，写出了少女那魅力动人的外貌，含羞带怯的神情，寥寥数语，一个与情郎悄悄相会的少女形象跃然纸上，仿佛容若只瞧了她一眼，而这一眼却持续了千万年。

终于要开口呼唤她了，这声呼唤只怕已经等待了太久，想要传达太多的所思所想。千言万语都涌到唇边，却害怕被人察觉而凝结在那里无法吐露，最终只得将这声呼唤咽了回去。

不光是容若有着千言万语，欲说还休，那个女子也有数不尽的少女情怀要进行倾诉。“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想要将她这许久以来的幽愁暗恨逐一倾诉。容若的心意她能感受得到，更能懂得。此刻，二人话未出口，但心灵的交流却已经交谈了千百句，却到了他们要分离时。二人都是依依不舍，转过回廊时，她拔下了头上的那根精致玉钗，在雕花的回阑上轻轻敲击，那声音，是在传达无声的爱意吗？

下阕侧重于动态的描写，将少女刹那的复杂娇羞心理表现得活灵活现，形神兼备。 eNRLf8YmXFdm4os8iWW93pPtZQ0Amdmw3Fp+frKOVkURuQHDk1yDyW9v9BBPM5n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