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田单复齐国

原 文

周赧王三十六年壬午，公元前二七九年

田单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于庭，飞鸟皆翔舞而下城中。燕人怪之，田单因宣言曰：“当有神师下教我。”有一卒曰：“臣可以为师乎？”因反走。田单起引还，坐东乡，师事之。卒曰：“臣欺君。”田单曰：“子勿盐也！”因师之。每出约束，必称神师。乃宣言曰：“吾唯惧燕军之 劓 yì 所得齐卒，置之前行，即墨败矣！”燕人闻之，如其言。城中见降者皆劓，皆怒，坚守，唯恐见得。单又纵反间，言“吾惧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可为寒心！”燕军尽掘冢墓，烧死人。齐人从城上望见，皆涕泣，共欲出战，怒自十倍。田单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锸，与士卒分功；妻妾编于行伍之间；尽散饮食飨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约降于燕；燕军皆呼万岁。田单又收民金得千镒，令即墨富豪遗燕将，曰：“即将，愿无虏掠吾族家！”燕将大喜，许之。燕军益懈。田单乃收城中，得牛千余，为绛缯衣，画以五采龙文，束冰刃于其角，而灌脂束苇于其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随其后。牛尾热，怒而奔燕军。燕军大惊，视牛皆龙文，所触者尽死伤。而城中鼓噪从之，老弱皆击铜器为声，声动天地。燕军大骇，败走。齐人杀骑劫，追亡逐崐北，所过城邑皆叛燕，复为齐。田单兵日益多，乘胜，燕日败亡，走至河上，而齐七十余城皆复焉。乃迎襄王于莒；入临淄，封田单为安平君。

译 文

周赧王三十六年壬午（公元前279年）

田单下令城中所有人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在庭院中祭祀自己的先祖，天上的飞鸟都盘旋飞舞着落在城中。燕国人觉得很奇怪，田单趁机发布言论说：“一定是有神兵下来帮助我。”有一个士卒说：“我可以做神兵吗？”说完起身就走。田单立刻站起来将那个士卒叫回来，面对东边坐下，奉他为神兵。于是宣言道：“我只怕燕国军队对齐国俘虏施行割鼻之刑，再把他们放在军队最前面与齐国交战，即墨一定会被攻打下来。”燕国人听说之后，果然按照田单说的这样做。只要在城中见到投降的齐人，都对他们施行割鼻之刑，齐国百姓全都愤怒不已，更加坚守即墨城，就怕被燕国俘虏了去。田单又开始施行另一条反间计，说：“我怕燕国人将位于城外的齐国祖坟挖开，那样就太让齐国人寒心了！”燕国军队就将齐国祖坟全部挖开，将坟墓中的尸体焚烧。齐国人站在城墙上望见燕国人的所作所为，全都痛哭流涕，都想出城与燕军决战，愤怒之情增添了十倍。田单知道这个时候的兵士是最有战斗力的，于是带头拿起版、锹等工具，与兵士们一同修筑城墙；田单把自己的妻妾编入军队之中，又拿出家中的所有食物来犒劳兵士，让兵士们都对他信服不已。之后，他让城中的老人、体弱之人、女子登上城墙，派使者去燕国军营约定投降一事。燕国人听说即墨城要投降，都大喊万岁。田单又从民间收来两万多两黄金，让即墨城中的富豪送给燕国将领，说：“即墨马上就要投降了，希望燕军不要抢掠我家族人！”燕国将领大喜过望，答应了这个请求。燕国军队也日渐松懈。田单在即墨城中收集了一千多头牛，为它们套上大红色的绸衣，在衣服上画上五颜六色的龙纹，在牛角上绑上锋利的匕首，把浸满油脂的芦苇扎在牛尾巴上，又在城墙上凿开十几个洞，将牛尾巴上的芦苇点燃，趁着夜色让牛跑出去，后面紧跟着五千名壮士。牛感觉到尾巴被烧着，狂怒不已，奔入燕军阵营。燕军大惊失色，看到牛身上都画满了龙纹，被牛角触碰到的人非死即伤。守城之人此刻又敲响锣鼓铜器，发出巨大的噪音，震得天地都为之变色。燕军十分害怕，纷纷逃走。齐国人趁乱杀死骑劫，一直将燕军追赶到崐山以北，沿途经过的城邑全都背叛燕国，重新回归齐国。田单的兵力日渐增多，乘胜追击，燕军一路逃亡到黄河，齐国的七十多座城全部被收复。于是恭迎齐襄王回到莒地，进入临淄城，封田单为安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