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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李牧防匈奴

原 文

始皇帝三年丁巳,公元前二四四年

蒙骜伐韩,取十二城。

赵王以李牧为将,伐燕,取武遂、方城。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尝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匈奴皆以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之,李牧如故。王怒,使他人代之。岁余,屡出战,不利,多失亡,边不得田畜。王复请李牧,李牧杜门称病不出。王强起之,李牧曰:“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许之。

●李牧养兵

李牧至边,如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十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入。李牧多为奇陈,张左、右翼击之,大破之,杀 chān

先是时,天下冠带之国七,而三国边于戎狄:秦自陇以西有绵诸、 gǔn 戎、翟、 yuán 之戎,岐、梁、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而赵北有林胡、楼烦之戎;燕北有东胡、山戎;各分散居溪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莫能相一。其后义渠筑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蚕食之,至惠王遂拔义渠二十五城。昭王之时,宣太后诱义渠王,杀诸甘泉,遂发兵伐义渠,灭之;始于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赵武灵王北破林胡、楼烦,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而置云中、雁门、代郡。其后燕将秦开为质于胡,胡甚信之;归而袭破东胡,东胡却千余里;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郡以距胡。及战国之末而匈奴始大。

十三年丁卯,公元前二三四年

伐赵,败赵将扈 zhé 于平阳,斩首十万,杀扈 。赵王以李牧为大将军,复战于宜安、肥下,秦师败绩,桓 奔还。赵封李牧为武安君。

十五年己巳,公元前二三二年

十八年壬申,公元前二二九年

王翦将上地兵下井陉,端和将河内兵共伐赵。赵李牧、司马尚御之。秦人多与赵王嬖臣郭开金,使毁牧及尚,言其欲反。赵王使赵葱及齐将颜聚代之。李牧不受命,赵人捕而杀之;废司马尚。

译 文

秦始皇帝三年丁巳(公元前244年)

蒙骜攻打韩国,夺取十二座城。

赵王任命李牧为将军,攻打燕国,夺取武遂、方城。李牧,是赵国北方的一名良将,曾经驻军在代地、雁门防备匈奴,他根据实际情况需要来设置官职,收到的租税也都直接送入军中作为士兵的军费,每天都宰杀好几头牛来犒劳士兵;并且每天操练骑射,谨慎把守烽火台,还派出很多人侦查敌情,并且和这些侦察兵约定:“一旦匈奴来犯,我们立刻收拾所有东西退入营垒坚守。如果有胆敢强行俘虏匈奴的人,杀无赦!”匈奴每次入侵边境,李牧都立刻派人点燃烽火,之后就退入营垒坚守却不交战。这样过了几年,也没有任何损失。匈奴都以为李牧胆小,赵国的戍边士兵也都觉得将军的胆子太小了。赵王斥责李牧,李牧却还是像从前一样。赵王愤怒,派人将他取代。之后几年中,赵兵屡次和匈奴交战,都没能战胜匈奴,伤亡众多,边境百姓也无法安心种田。赵王再请李牧,李牧称病闭门谢客。赵王强制他官复原位,李牧说:“如果一定要用我,我必须还像从前一样,这才敢接受大王的命令。”赵王答应了。

李牧来到边境,还像从前一样。匈奴一连几年都抢掠不到什么,还是认为是李牧害怕他们。戍边将士每天都能得到赏赐,却不被派出去抵抗匈奴,都想出去与匈奴交战。于是李牧准备了一千三百辆精选战车,又挑选出一万三千匹战马,五万名身获战功得到百金赏赐的勇士,弓弩手十万人,全部进行作战训练,还大力组织放牧,让边境田野到处都有放牧的人。匈奴小规模入侵,赵国军队假装战败,还留下十几个人当匈奴的俘虏。匈奴单于听说后,率领大队人马入侵。李牧摆出许多奇阵,左右两路包围匈奴军队,将匈奴打败,杀死匈奴十万多人马,消灭襜褴部落、东胡部落,林胡部落向赵国投降。匈奴单于逃走,十多年不敢接近赵国边境。

当时,天下讲究礼仪的国家有七个,其中三个国家的边境是戎狄部落:秦国从陇地以西有绵诸、绲戎、翟、 等部落,岐地、梁地、泾地、漆地以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等部落;赵国北边有林胡、楼烦等部落;燕国北边有东胡、山戎等部落;这些部落各自分散,居住在溪水旁、山谷间,都有自己的首领,往往都有一百多个部落聚居在一起,却没有任何人能将这些部落统一起来。后来义渠部落修建城池来自卫,秦国总是每次都攻占一点土地,到了秦惠王时期,一下子攻占下二十五座义渠城池。秦昭王时,宣太后引诱义渠王,在甘泉将他杀死,于是发兵攻打义渠,将其剿灭;从陇西、北地、上郡开始修筑长城抵挡胡人。赵武灵王向北攻破林胡、楼烦部落,也修筑长城,从代地阴山下开始,一直修到高阙,作为要塞,还设置云中、雁门、代郡几个郡。后来燕国将领秦开在胡人那里做人质,胡人十分信任他。秦开回国后率军剿灭东胡部落,东胡向后退了一千多里;燕国也修筑长城,从造阳到襄平,又设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几个郡来抵御胡人侵略。到了战国末年匈奴才开始强大起来。

秦始皇帝十三年丁卯(公元前234年)

攻打赵国,在平阳打败赵国将领扈 ,杀死十万兵士,杀死扈 。赵王任命李牧为大将军,在宜安、肥下与桓 再次交战,秦国战败,桓 逃回秦国。赵国封李牧为武安君。

秦始皇十五年己巳(公元前232年)

秦王发兵大举攻打赵国,一路军队抵达邺城,一路军队抵达太原,攻占狼孟、番吾,遇到李牧率领的军队之后才撤退。

秦始皇十八年壬申(公元前 229 年)

王翦率领驻扎在上地的士兵攻打井陉,端和率领河内士兵共同攻打赵国。赵国的李牧和司马尚率兵抵抗。秦国给了赵王的宠臣郭开很多金子,让他在赵王面前诋毁李牧和司马尚,说他们打算造反。赵王派赵葱和齐国将领颜聚取代李牧和司马尚。李牧不接受命令,赵国人将他抓住杀掉了,又废掉了司马尚的官职。

荆轲刺秦

原 文

始皇帝十九年癸酉,公元前二二八年

燕太子丹怨王,欲报之,以问其傅鞠武。鞠武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媾匈奴以图秦。太子曰:“太傅之计,旷日弥久,令人心惽然,恐不能须也。”顷之,将军樊於期得罪,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谏曰:“夫以秦王之暴而积怒于燕,足为寒心,又况闻樊将军之所在乎!是谓委肉当饿虎之蹊也。愿太子疾遣樊将军入匈奴。”太子曰:“樊将军穷困于天下,归身于丹,是固丹命卒之时也,愿更虑之!”鞠武曰:“夫行危以求安,造祸以为福,计浅而怨深,乃连结一人之后交,不顾国家之大害,所谓资怨而助祸矣!”太子不听。

●荆轲与友人在易水话别

太子闻卫人荆轲之贤,卑辞厚礼而请见之。谓轲曰:“今秦已虏韩王,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赵不能支秦,则祸必至于燕。燕小弱,数困于兵,何足以当秦!诸侯服秦,莫敢合从。丹之私计愚,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侵地,若曹沫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则不可,因而刺杀之,彼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间,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唯荆卿留意焉!”荆轲许之。于是舍荆卿于上舍,太子日造门下,所以奉养荆轲,无所不至。及王翦灭赵,太子闻之惧,欲遣荆轲行。荆轲曰:“今行而无信,则秦未可亲也。诚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奉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有以报。”太子曰:“樊将军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也!”荆轲乃私见樊於期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闻购将军首,金千斤,邑万家,将奈何?”於期太息流涕曰:“计将安出?”荆卿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则将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樊於期曰:“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遂自刎。太子闻之,奔往伏哭,然已无奈何,遂以函盛其首。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使工以药焠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乃装为遣荆轲,以燕勇士秦舞阳为之副,使入秦。

二十年甲戌,公元前二二七年

荆轲至咸阳,因王宠臣蒙嘉卑辞以求见,王大喜,朝服,设九宾而见之。荆轲奉图以进于王,图穷而匕首见,因把王袖而揕之;未至身,王惊起,袖绝。荆轲逐王,王环柱而走。群臣皆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操尺寸之兵,左右以手共搏之,且曰:“王负剑!”负剑,王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荆轲废,乃引匕首擿王,中铜柱。自知事不就,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遂体解荆轲以徇。王于是大怒,益发兵诣赵,就王翦以伐燕,与燕师、代师战于易水之西,大破之。

译 文

秦始皇帝十九年癸酉(公元前228年)

燕国太子丹怨恨秦始皇,想要报复他,就问太傅鞠武该怎么办。鞠武请求向西和赵国、魏国、韩国结盟,向南联合齐国、楚国,向北结交匈奴来共同对付秦国。太子丹说:“太傅的计策,耗时太久,让人等不及,恐怕不行。”不久之后,樊於期犯罪,逃亡到燕国;太子丹将樊於期留下来做门客。鞠武谏言道:“秦王如此残暴,又和燕国积怨已久,已经令人胆寒,更何况听说樊将军留在这里,又会怎样对待我们呢?这就相当于把肉丢在饿虎出没的小路上,引虎下山啊。希望太子您尽快把樊将军送到匈奴那里去吧。”太子丹说:“樊将军穷困潦倒,投身到我太子丹这里,我就算舍弃生命也要保全他,希望太傅再考虑一下。”鞠武说:“为了求得太平去做危险的事,为了享福去制造祸端,谋划不周就会结下深深的怨恨,这些都是为了与一个人结交,而不顾整个国家安危的做法,也就是让怨恨加深,让灾祸早日到来的做法!”太子丹不听。

太子丹听说卫国人荆轲有能力,放下身段带着厚礼去求见荆轲。他对荆轲说:“如今秦国已经俘虏了韩王,又发兵向南攻打楚国,向北攻打赵国。赵国如果抵挡不住秦国,燕国的灾难就降临了。燕国地方小,国力弱,几次都被兵力侵犯所困,靠什么来抵抗秦国呢?各诸侯国都向秦国臣服,不敢联合起来抵抗秦国。我私下里想出一条计策,认为用诚信请来天下的勇士出使到秦国,劫持秦王,让他把从各诸侯国侵略来的土地都还回去,就像曹沫对待齐桓公那样,就太好了;实在不行,就把秦王杀死,秦国的大将都在外领兵打仗,国内一乱,君臣就会相互猜疑,趁这个时候,各诸侯国联合起来,秦国一定会战败。希望荆先生您考虑一下!”荆轲答应了下来。于是太子丹将荆轲请入上舍居住,太子丹每天上门拜访,对荆轲照料得无微不至。等到王翦消灭赵国,太子丹听说后十分害怕,打算派荆轲去往秦国。荆轲说:“现在要是没有信物就去往秦国,秦国一定不会相信我。我希望能得到樊将军的头和燕国督亢的地图,奉献给秦王,秦王一定很愿意见我,我才能做接下来的事情。”太子丹说:“樊将军穷困潦倒来投奔我,我不忍心杀他。”荆轲于是私下里去见樊於期说道:“秦国对将军您来说,可以说有深仇大恨了,您的父母宗族都被秦王杀死!如今听说秦国正在用千金和有一万户人家的城邑来悬赏您的头颅,您该怎么办呢?”樊於期叹息一声流着泪说:“你说该怎么办呢?”荆轲说:“希望能得到将军您的头颅来献给秦王,秦王一定很愿意见我,到时候我左手拉着他的袖子,右手拿刀刺入他的胸口,那么将军的仇就报了,燕国失去见陵的耻辱也就免除了。”樊於期说:“这正是我日夜痛恨到极点的事情啊。”于是樊於期持剑自刎。太子丹听说后,赶忙跑去趴在樊於期的尸体上恸哭不止,可惜却无可奈何,于是把樊於期的头装在盒子里。太子丹事先求得天下最锋利的匕首,让工匠在匕首上淬炼入毒药,用这把匕首来杀人,只要见血,人就会立刻死去。准备好一切之后,太子丹派荆轲去往秦国,让燕国勇士秦舞阳做荆轲的助手,出使秦国。

●荆轲入秦行刺

秦始皇帝二十年甲戌(公元前227年)

荆轲到达咸阳,凭借秦王的宠臣蒙嘉谦卑地请求拜见,秦王十分高兴,穿上上朝的衣服,用最隆重的礼节召见他。荆轲捧着地图进献给秦王,当地图完全展开,匕首就露了出来,他趁机拉住秦王的袖子想要刺杀他;还没靠近秦王,秦王就惊得站了起来,割断自己的袖子跑掉。荆轲在后面追赶秦王,秦王绕着柱子跑。群臣都大惊失色,面对这样突发的状况,众人都不知如何是好。按照秦国法律,大臣进入王宫大殿都不能带任何兵器,身边的人只能徒手与荆轲肉搏,都喊道:“大王您背着剑呢!”秦王这才拔出背上背着的剑去刺荆轲,砍断了荆轲的左腿。荆轲成了残废,只能把匕首朝着秦王扔过去,却刺中了铜柱。荆轲知道不能成功刺杀秦王了,于是骂道:“之所以没杀了你,是因为本打算生擒你,得到你的契约来报答太子丹!”秦人冲上来将荆轲碎尸万段。秦王大怒,派出更多兵力攻打赵国,让王翦攻打燕国,与燕国和代国军队在易水之西交战,大败两国军队。 YnPDK48+MEHfY4CguoVsibCnedO0DPIg2z7/PaVX/NWrAIVA1AZcNfIRgTdxRj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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