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虞以为马上就会见到倾国倾城可以让人倾家荡产的女骗子们粉墨登场了,结果燕卓尔带着她去了银行。
按照燕卓尔的说法:给骗子一点准备时间,老师不光得在台上讲课,还得在台下提前备课呀。
这是一家气势恢宏的四大国有银行之一的分行,一进门就能感受到大银行的格调,西装革履的大堂经理过来问金虞:“您好,女士,请问您办什么业务?”
这家银行主要以大型的工程贷款为主,街面上的ATM机都设立得很少,很少做小笔的零碎生意。
这大堂经理穿的西装料子,都比其他银行的大堂经理的更好一些。
大厅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一米五见方的大块地板砖,两人合抱都勉强的大厅柱子,还有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五米挑高的顶,本身就是一种财富的象征。
金虞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一眼燕卓尔,神情有些艰难的不自然:“我存钱,帮我排号。”
“女士,您是存多少呢?”大堂经理依旧彬彬有礼,某宝早就把以貌取人的人给过滤了一遍,现在的土豪在路上不像从前那么好认了。
“一百来块。”金虞本来想小点声,但是心一横,喊了出来,“我就存一百来块。”
燕卓尔拿出大屏幕的手机,挡住了脸。
“女士,是这样的,我们柜台上不办两百块钱以下的业务,麻烦您到自动存取款机办理。”大堂经理把金虞拦下了,身体横在了金虞的面前,指了指边上另外一间玻璃房里的一排机器。
“不不不,我就想去柜台办。”金虞坚持,强硬地往前踏了一步。
此时此刻,整个银行里办业务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金虞的身上。换个脸皮薄的,可能会面色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但是人家银行的装修好呀,地板砖之间的地缝都填充了一条淡淡的金线,平整得没有一点缝隙。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也没门。
“女士,请您到ATM机办理。”大堂经理一再坚持。
金虞脸一拉,把手抬起来了,开始掰骨头:“我就是要存一百来块。”
两个保安过来了。银行的保安配着防暴棍,体格都相当不错,像是两头熊一样,虎视眈眈地挪过来。
讲真,金虞觉得自己 了,但是她没动。
“来来来,女士,您先办。”大堂经理破功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金虞甩出来一把十块的,柜台里那个扑克脸的女人看金虞像是在看精神病患者一样,手指头在小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几下,签完字嫌弃地把金虞的银行卡往柜台前的方槽一丢。至于回执单,更是当成了垃圾,甩到了柜子里。
金虞还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就已经叫下一个号了。
这操作!金虞已经没脾气了。
出门坐上超跑,燕卓尔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目测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姨妈巾,拆开一看居然是十万块钱。
金虞直接从里面抽了好几张:“这是我的精神损失费。”
燕卓尔不置可否,接着到了一个小银行的支行门口,又让金虞进去存钱。这间很小的支行只有两个服务窗口,大厅的一半都用来堆促销优惠商品了,只有一个空调。
一进去,金虞就被两个人围起来了。
“我存钱,十万。”金虞话音刚落,大堂经理的腰弯得更低了。
一条龙服务。她在贵宾室里填了单子,出来在柜台存了钱,有小姑娘用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水,里面还放了一小撮茶叶。
金虞还从来没有在银行受到过这样的优待,这才是真正的服务精神呀。
办完业务出来之后,燕卓尔眼底的笑意正浓。他从车上的小冰箱里拿出两瓶冰镇可乐,递给了金虞一瓶。
金虞有些嫌弃:“这个季节,喝这么冰的?不是应该养生吗?”
“装呗,不然浪费了冰箱。”燕卓尔的回答具有非常浓郁的暴发户气息。
金虞拿过来一拧,可乐像是消防栓水龙头被炸了一样,喷出一长串的泡沫来。顷刻之间,她的脸就被糊了个结结实实。
我靠!
在金虞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燕卓尔一直在使劲地摇晃瓶子玩,硬是把所有的气泡二氧化碳都给摇了上来。
这是什么东西?!
金虞抹了一把脸,拿起剩下的可乐就要朝着燕卓尔的脸灌下去,但是这斯文败类从车里一跃而起,躲了过去。
半瓶可乐倒在了座椅上。
“我就是想告诉你,钱,才是一个人的尊严。”燕卓尔还笑着给金虞发了一根烟,然后淡定地打电话,叫4S店派人过来取车带回去修。
金虞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了。她接住这根烟,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按照你的反应能力和思维能力,肯定能发现两瓶可乐的区别。但是你在想其他事情,所以才会忽略了眼前的危险。你看,没有钱,还会让人的思维能力降低,变得愚蠢。”
燕卓尔喝了一口可乐,顺手把可乐瓶也扔到了座椅上。
金虞这才想起来,燕卓尔自律到严苛,长期练瑜伽,心跳和血压都能自如掌控。他这样的人,喝茶喝咖啡,都是名品。
可乐?
金虞笑了,她的智商还真是被两次境遇的反差给拉低了。
然而,当燕卓尔过来的时候,金虞还是一脚把他踹到了车里。他昂贵的西装和做得不错的发型都栽在了真皮座椅上。
座椅上的凹槽里都是可乐,还冒着没有冒完的气泡。
金虞仰天大笑:“你以为就你聪明,磨刀霍霍割韭菜呀?你没有想过,韭菜地里可能有洞口蛇吗?我也给你上一课。”
燕卓尔狼狈不堪,头也不回地走掉了,随手拦个车,都没有回头把金虞叫上。
燕卓尔再次出现的时候,光鲜亮丽,举手投足之间,一看就是个事业有成的斯文败类。这样的人不管在哪里,都是所有人的焦点。
今天,他更是焦点中的焦点。
原因无他,他又换了一辆宝马X6,拉风得不行,大剌剌地停在了门口最显眼的地方。金虞死活撑着不下去,眼睁睁地看着燕卓尔的车上被贴了张罚单,才慢腾腾地挪了下去。
与人斗,其乐无穷。
“你说你不化妆不换衣服的,怎么那么长时间才下来?你知不知道这里不让停车?我在这里半个小时不走,就要被开罚单的!”
燕卓尔又被金虞激怒了。
“人有三急……”金虞理直气壮。
燕卓尔这次是真的喝了一整瓶可乐,才平息了体内沸腾的洪荒之力。
他带着金虞去相亲了,金虞在一道帘子相隔的隔壁桌点了一壶龙井。
燕卓尔和年轻貌美的待嫁女青年开始吟弄风月。
“燕先生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呢。这种生茶喝多了伤胃,不好,应该用生铁壶煮水,冲炭焙的红茶喝,再放上两小片老丛,对修身养性最好了。如果有普洱饼或者是十年以上的白茶,就更好了。”
此女气质优雅,轻轻地喝了一口茶,眼神迷离。
“我平时会上一些陶艺课,会在不加班的时候去画展和音乐会,偶尔会参加烘焙的沙龙。健身和去美容院,是绝对少不了的。个人爱好嘛,我喜欢弹古筝,我觉得黄花梨木的古筝弹出来的音色最好。每次坐在琴前,我都会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地安静下来,远离了办公室的尔虞我诈和做不完的图表PPT。”
“燕先生平时都有些什么爱好呢?”优雅知性的美女斜歪着脑袋,充满了款款风情。
“我没什么爱好,爱好就是赚钱。”燕卓尔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燕卓尔立刻喝完最后一口茶,叫服务员买单。
这是他和金虞的暗号,如果他聊到了爱好,还只说爱好就是赚钱,金虞就立刻给他打电话。燕卓尔挂了电话,致歉说公司有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楼。
两个人碰头。金虞表示:“这姑娘不错,有颜有才,格调足够,配你绰绰有余了。”
“是吗?”燕卓尔拿出平板电脑来,连上了手机的热点,哗啦啦地一顿捣鼓,也不知道在查什么,“你信不信,这姑娘的身上起码背着不下十万的卡账?”
“不会吧?”金虞有点吃不准了,“没钱哪能培养那么多的爱好。黄花梨木的古筝,我查过了,起码两万块钱才能下来,一堂课也得三百多。音乐会就更烧钱了,哪次不得花五六百买票?画展那种地方就是卖画的和画廊联合办的,这艺术品可就没有价格了,几千块钱到几十万的都有。她身上的化妆品和戴着的链子也都是钱呀,养这么一个人,一个月没有个两三万根本下不来吧?”
“打个赌吧,她要是真的白富美,我就给你个合法挣钱的机会;她要不是真的白富美,你就给我办件事。”
燕卓尔薄唇一抿,计上心来。
“行啊。”金虞觉得这事万无一失。
燕卓尔把平板电脑丢给她,然后一踩油门开车离开。金虞瞪大了眼睛,看着平板电脑上的信息,差点没有呕出一口血来。
方莹莹,我来贷八万,花呗五万的额度欠了四万六,招联金融一万八……林林总总算下来,有二十六万的欠款。
金虞张大的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居然能欠这么多钱?
那么方莹莹的还款能力怎么样呢?她只是公司职员,工资绩效全勤奖餐补饭补连带着五险一金,一共才不过六千出头。
艺高人胆大呀。
在银行里存一万块钱,一年也就三百多的利息。但是在银行里借一万块钱,利息可就不是这个数了,起码一千块起步。
“你怎么看出来的?”金虞把平板电脑扔到一边,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她可是把这女孩子说的话都仔细地听了个遍,还拿着手机百度了半天。
她居然看走眼了?!
“你之前打交道的,都是姚雪这种在学校里消费还不成熟的女性。她们和这些老于世故的社会人比起来,就像是个暴发户。两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些社会上的人会把自己伪装得更好,债务和债务之间会错开时间,会合理地安排还款的日期,不会饥不择食地投向不正规贷款App的怀抱。”燕卓尔如是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金虞又问。这也太无懈可击了,她没有办法找到破绽。
“你呢,从早忙到晚,就是混个温饱的水平。我呢,从早忙到晚,才勉强能一直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那她呢?怎么那么闲呢?”
燕卓尔冷哼了一声。金虞乐了,看不出来燕卓尔居然也会有仇富的情绪。但是燕卓尔会说话呀,他不说自己看不惯别人过得比自己还好,他只会说:“人无完人,这么完美的人,肯定有纰漏。在我这个层次的人,但凡是自己混上来的,不会去相亲,没那时间也没那精力,真不如花点钱去嫖。而但凡是家大业大的,父母早就对子女的婚事有了主意,怎么可能让她自己在外面瞎找?
“所以,她肯定是高消费搂不住了,着急找个接盘侠。”
燕卓尔微微一笑,唇角斜着勾起来,魅惑不已。
“这是施了假化肥的韭菜,长势不行?”金虞发现自己的问题还挺多的。
“事实的真相,会比你眼睛里看到的真相还要残酷得多。你记得莫泊桑有一篇小说《项链》吗?女主玛蒂尔德用借来的项链维持了一时的荣光,后来发生了什么?”
燕卓尔会心一笑,看了金虞一眼。
此时此刻,天光凋零,云影婆娑,整个灰蒙蒙的天空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
“众生百态,存在即是合理。但是我们必须要在这百态里面,找到我们自己的路子。你明白吗?”燕卓尔笑笑,“其实,就是要找一个理由,保证自己在收割韭菜的时候不会手软。”
“我现在就是你要收割的韭菜?”金虞歪过头去,懒得搭理燕卓尔。
“你以为发达国家就好?比如美国,美国的钞票,是政府以国民未来税收的百分之八作为抵押美联储才发行的。所有的美国公民,在出生之后,都欠下了巨额债务,这叫作财政赤字。苍穹之下,芸芸众生,谁又不是韭菜呢?”
燕卓尔把金虞送回到了明日催的楼下。
他最后一句说的是:“其实你不应该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你有你剑走偏锋所向披靡的思路,我有我的关系网络和资本,我们可以合作实现利益最大化。”
金虞保持了一贯水准,根本没有搭理燕卓尔。
燕卓尔头一次甩了偶像包袱,在金虞的身后吹了一声口哨,调子悠扬,旋律老掉牙:“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金虞没有回头。
像是从尔虞我诈的世界重新回到了尘世,两层小楼的办公室里,弥漫着小龙虾和海鲜的味道,搓麻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大家都和她打了个招呼,没有停下手上正在进行的游戏。
金虞穿过了麻将桌,从正在吃外卖的人和正在打游戏的人身边走过,直接绕到了办公桌的后面,把厚厚的一叠资料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举世皆醉我独醒。
你的对手在看书,你的仇人在磨刀,你的闺蜜在减肥,隔壁老王在练腰。而方星海,正在把胳膊上的石膏取下来,换成轻便的绷带。
方星海因为被打残这事,已经掉线很久了。
不然他也在疯狂的装备竞赛中,哪轮得到金虞徘徊犹豫,落子不决。
眼看着发财的机会又要来了,他又重整旗鼓,将要重新上线了。至于方星海到底恨不恨燕卓尔?肯定一点也不恨。在他的眼里,燕卓尔不过是一个话事人而已。老板的秘书,帮着金主解决一下工作问题,再解决一下生活问题,如此而已。
他和一个拿钥匙的丫鬟,当家不做主的看人脸色的小白脸记个什么仇?
方星海就是这么和他的两匹马说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疼得龇牙咧嘴:“妈的,我两条胳膊都不一般粗细了,以后还怎么泡妞?”
马实这个胖子和马奋这个人猿泰山,两个人扶着方星海,顺带着帮方星海把假发戴上。
这两个人主要跟着方星海混,方星海下线了,他们两个人也只能等着。
燕卓尔这人一定要手脚干净,坚决不会主动联系他们这些流氓的。
金虞除外,她是个女流氓。
“马上就到夏天了,戴这么厚的帽子,捂一头痱子。”方星海的飞机头上抹了不少定型用的发胶,他犹豫半天,还是把假发戴严实了。
光头,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
但是他没有了帽子,那就是个光头强,方星海表示自己受不了这种打击。
“放心吧,脱发这种问题,就连英国王室也解决不了。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燕卓尔用自己的博学来安慰方星海,态度好得一塌糊涂。
方星海更伤心了,就连财大气粗的王室都解决不了脱发问题,他何年何月才能长出头发来呢?
不过,更令人伤心的是,他看中的项目,燕卓尔至今没有给他正儿八经的答复。
这是打算交给姘头了吗?
那他可真的要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