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燕卓尔在金虞后面追得屁颠屁颠的,还追不着。毕竟金虞现在已经把燕卓尔拉黑了。
这个没节操的斯文败类,还真不是她的菜。
但是耐不住燕卓尔的脸皮厚呀,混在金虞周围一圈的人,从孙简到张大发,从麻旦旦到刘二峰,都被打了骚扰电话。燕卓尔可下了重本,电话都是亲自打的,轮番轰炸。
金虞甚至接到了几百公里以外她妈的电话:“这个不错,有房有车有省城的户口,你就嫁了吧。我看之前那个小白脸不行。”
金虞表示:你如果见过真人,就会发现燕卓尔比顾非的脸可白多了。
“我嫁个屁呀,那就是个嘴上无毛的骗子。”金虞和她妈说话,基本靠吼。
“现在正儿八经上班的能挣几个钱?忽悠才有前途。天天来家里说今天睡地板、明天当老板的你的堂哥,现在已经当了区域总监了……”
金虞赶紧挂了电话。
这三观得多歪呀。
但是办公室里其他人都围了过来。屠悦凑过来,双手合十,口中说的不是“阿弥陀佛”,而是:“燕秘书给我打电话了,他想请你吃饭看电影。”
“上梁不正下梁歪呀,反正你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燕卓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良配呀。”张大发说完,笑得格外爽朗。
“除了人品,其他我觉得还行。”孙简脸色难看,像是拱手让人美妻。
“咋都把我往火坑里推?”金虞拍案而起:我一个自己过得不错的大龄女青年,碍着谁什么事了?
“火坑里暖和呀。”麻旦旦抱着个大屏手机,肥脸上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就是,我们燕秘书可是认真的。这年头,舍得给你花钱又舍得花时间陪你的人,才是真的爱你的人。我们燕秘书以前约人可都是让其他人打电话的,还得按他的时间来。”屠悦一脸的得意,觉得是金虞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看她急迫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把金虞洗白白了扔到燕卓尔的床上去。
“只有有本事的女人,才能嫁给真正的有钱人哪。”镊子感慨道,他觉得对家里几个猴孩子的培养方式,有了新的想法。
别看他们都是靠着一张破嘴混,金虞那是举世皆敌,靠恶心词汇的丰富程度去让对手吃不下饭,是一锤子的买卖;而燕卓尔这人虽然冷冰冰的,但是糖衣炮弹的功夫相当到家,但凡是和燕卓尔打过交道的,都觉得如沐春风,像是被洗脑了一样成了他的忠实用户。
金虞盘算了一下,真想把燕卓尔卖到会所去,那肯定是天下富婆的福音。
但是又转念一想,这口蜜腹剑的家伙在整个岚梧市的大型私人会所里都有股份,秦楼楚馆像是他开的,卖都没处卖,只能作罢。
但是这事,还是得解决。
金虞看了一下乌压压围上来的八个人,觉得还是解决一个人比较划算。她立刻把燕卓尔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火急火燎地把吴兴发摁趴下,就是想在卖地的过程中抽笔手续费。”金虞开门见山。
资本的世界里,没那么多的温情脉脉,只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算计。
金虞能相信燕卓尔浪子回头金不换,一心一意想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才是真的见鬼了。
“你看你,谈钱多伤感情。”燕卓尔轻轻一笑,哪怕是隔着手机的无线电波,都能想象到他是何等的优雅迷人。
“和你谈感情,才会真的伤钱。”金虞懒得搭理燕卓尔。
“我做事光明正大,你凭什么这么说?”燕卓尔还委屈上了。
“呵呵,吴兴发才判了几年哪?那片地,正常炒炒卖了,值四个亿吧?三个亿就卖了,就算是临时找人贷,都没有那么快能到账吧?你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骗谁呢?”
金虞还真的继续关注了事件的发展——蛮戏剧性的。
燕卓尔笑得格外开心:“人就是这样,做点好事,恨不得天地鬼神人都知道;做点坏事,恨不得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所有人都不知道。”
燕卓尔想给金虞一笔感谢费,要不是金虞在之前用尽了催收的办法并一马当先地磨其锐气,吴兴发还没那么容易被那么多闻到了肉味的小额贷款公司给盯上。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好不好?”金虞已经不想和燕卓尔打交道了。
这个人,永远有后手,永远能在浑水里摸出鱼来。
和燕卓尔打交道,你永远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金虞本能地感觉到一阵恶寒。
“你这是要和我分手吗?”燕卓尔的好心情没有因为金虞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而被破坏,反而是给金虞讲了半天“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出处和用法,耐心非常。
要不是接下来的聊天不怎么愉快,还真的有点像两个人谈恋爱了,赌书消得泼茶香,琴瑟和鸣和谐得不得了。
最后,他还表示可以把这份钱给金虞分一点。但凡是给燕卓尔创造一块钱的利润,肯定有了被剥削一千块的资本量。
金虞说:“你哪儿爬来的,滚哪儿去。”
燕卓尔表示,可以给金虞一个其他的补偿,比如两个极品大帅哥,保证腿长颜值高,让人欲仙欲死,比中了五百万的彩票还爽。
金虞说:“你哪儿滚过来的,爬哪儿去。”
相爱相杀,两个人总是能互相轻易地触及彼此的痛点,踩得格外开心。
不过,金虞还是被燕卓尔约出来了。
二十分钟以后,那辆骚气的两座奔驰小跑就停在了楼下。西装革履的燕卓尔本身就是一道风景线,再加上他还捧了一束花,更吸引人眼球了。
金虞下去面无表情地接过了花,然后直接把花塞到了五米之外的垃圾箱里。两个人坐上了车,扬长而去。燕卓尔从头到尾,脾气都好得一塌糊涂,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据说,那天隔壁几个小铺子的生意都不太好,因为女服务员和老板娘们都震惊了,聚在一起讨论着:这个不显山不漏水的催收公司女老板是怎么找到高富帅包养她的?她们还组团来这里打麻将听八卦,屠悦终于扬眉吐气,开始赢钱了。
明日催的人都认为金虞貌比天仙,美艳动人,是真正的白富美。
然而外人一致认为,不光燕卓尔的眼睛瞎了,就连这些员工的眼睛也是瞎的。
但是当麻旦旦编故事,一板一眼地说金虞的家里有两座煤矿一座铝矿,出来开公司就是体验生活的时候,这些人又纷纷附和:“那男的命真好呀,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姑娘呀。”
燕卓尔看着屠悦发回来的消息,扔给金虞看,意味深长地教育她:“你看,世界上哪有什么对错黑白?钱在谁的手里,道理就在谁的手里。”
金虞没有要燕卓尔给的任何好处,而是在考虑一个接下来的机会。
机会。
稍纵即逝。
“这里是岚梧市呀,我国最早的票号兴起地之一,世界上最早使用纸币交子的地方之一。你不知道吧,世界上最早的纸币,叫作交子。我为什么要把住的地方选在丰汇园小区,就是因为那里在动土施工的时候,挖到了一个两宋时期的铸币厂,出土了不少的铜币和印制模具。
“你想想,这可是发家致富的好兆头呀。”
燕卓尔开着风骚的红色两座超跑,穿着一身普拉达的春季新款——在国内还没有上市的时候就已经从巴黎空运回来。
这么一个人,居然会讲迷信?
金虞不屑地撇撇嘴:“呵,祖宗好不容易发明了火药,咱们都用来放鞭炮,又好不容易发明了罗盘,都被用来看风水了。你咋这么迷信,发家致富如果靠运气的话,那成功也太玄乎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世界上的事情,运气的成分,占了大多数。在一个世纪以前,全球的气象学家都认为我们的地球是在不断变冷,所有人都认为应该在两极的冰川上燃烧煤,好让冰块融化,让气温上升。但是现在呢?所有人都认为气候在变暖,我们应该保护环境。”
燕卓尔的话题是跳跃的,又相互佐证,让人哑口无言。
“难道不是吗?科学让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更深。”金虞反问。
“在1991年,皮纳图博火山大喷发,喷射到平流层中的二氧化硫多达2000万吨。一个你也就100斤,50千克,相当于把四亿个你砰的一声喷到了空中。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气候会变暖,结果呢?因为这些二氧化硫阻碍了阳光的直射,全球温度反而下降了0.5摄氏度,而世界上的森林因为漫反射,长得比往年更好了。
“你看看,困扰着全世界的气候问题,各大国又是因为碳排放量不断扯皮,又是因为资源的问题不断发动战争,但是最后呢?一场火山爆发,就把问题解决了。
“这不是运气是什么?”
燕卓尔轻轻拍着方向盘,在空无一人的郊区的十字路口,静静地等着红绿灯。放眼望去,这里都是没有完成的工程,可以有一万个理由去想象,这红绿灯上面的摄像头为什么被揪走了。
两根电线颓然地飘在半空中,看起来无比刺目。
偶尔有一辆车从燕卓尔的车旁边擦身而过,但是燕卓尔无动于衷,始终耐心非凡地等着红灯变成绿灯的那一刹那。
金虞不解。
“运气是机会、运势,而心存侥幸的铤而走险是违法犯罪。”燕卓尔的脸上笑容清浅冷淡,神秘复杂,一踩油门,车嗖地飞出去。
“有区别吗?”金虞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这么说吧,岚梧市机场原本在这附近不远的地方,后来搬得更远了。”燕卓尔说完,看一眼金虞: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飞机场规模小,飞机停不下了,周围又都是高楼大厦,差点撞一块去了,而且对面的山上都是移动通信公司的信号塔,所以飞机场被搬走了。”
废话,老有人来这片儿偷施工剩下的钢筋、水泥和铁皮,她实习时经常来,能不知道吗?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燕卓尔引经据典。金虞已经懒得说话了,给了一个“请开始你的表演”的眼神。
“从机场的角度来说,按照《民用航空法》的规定,机场附近的超高建筑都是违法建筑,必须全部拆除,但是你拆得了吗?拆不了。人家的高楼大厦也是经过有关部门层层审批,从土地使用许可到建设许可再到招标企业入驻,都是按规矩办下来的,谁敢拆?
“修在对面山上的移动通信信号塔,那也是合法的。按照无线电通信的管理条例,通信站也必须修在当地的制高点上才能确保通信质量。信息产业现在已经是国家发展的最重要的产业之一,你的生活能没有无线网和手机电话吗?根本不能。
“所以权衡之下,最后机场被搬走了。”
燕卓尔说完,补充了一句:“但是你知道吗?机场其实才是最早建在这里的建筑,最后却要根据别人的法规被搬走。”
“在特定的情况下,合法的让位于非法的,使物的利用价值最大化,这也是一种选择。我记得这在《物权法》里面提到过。”
金虞再开口,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了。
想必当初,被搬走的机场里,也有无数和她一样想法的人吧?机场被搬到岚梧市的一个周边县城,那么员工在包括户口等方面的福利待遇上,都会受到影响。
“让位”,这两个字背后又有多少故事?或者说,又有多少利益的权衡呢?
“你以为,普通人真的有选择的余地吗?没有选择的权利,只会在被搬迁之后得到通知,仅此而已。”车一往无前,速度快得惊人。
燕卓尔表示:“我有交罚单的钱。”
“立法,向来都是先有了案例,再有立法。你不是一直在收账吗?说个你们女人最关心的。多少男人欠下巨额欠款跑路,法院判让还在当地的女人还,房产被拍卖,工资卡被冻结,债主名正言顺地逼到门口。这样的案子积累到了一定的数量,才引起了国家关注并更正立法。”
燕卓尔如是说,眼神炙热。
这个世界上,文身、打群架、满嘴脏话、挨着大排档收保护费的,叫作傻子。真正的流氓,都是西装革履、温文尔雅,用法律和金权为自己的利益开道。
金虞看着燕卓尔,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是她明明白白地知道,燕卓尔说的话根本不对。
“可别再忽悠我了。你不就是想让我继续给你当打手,傻不拉几地当个最能打能冲的炮灰,你在后面数钱吗?”
金虞靠在椅背上,结束了这场谈话。
“咱们都这么熟了,我不和你绕弯子,就是想让你多看看,多想想,努力工作。”燕卓尔很有当邪教教主的潜质。
“你咋不去搞传销?”金虞觉得,燕卓尔如果去弄个传销,妥妥地桃李遍天下。
“因为搞传销犯法呀,我肯定不能做违法犯罪的事呀。”燕卓尔正色地教育金虞,“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了钱干出绝后路的事情来,可就不好了。”
呵呵,就你干的那违法犯罪的事情,不知道要被枪毙多少回了。
金虞已经懒得搭理燕卓尔了。
“不管世道怎么沉浮,我们都要保证自己的手是干干净净的,毕竟大家都还要在这片儿混呢。”燕卓尔把车停靠在了一个中介门口。
这个中介,是专职做相亲的鹊桥仙。
“靠,你说给我找个男人,不会就是在这里吧?”金虞一阵恶寒。燕卓尔早说了,要给金虞上一堂经济课,保准比那些金融系的上四年课都管用。
但是这里?
“进去你就知道了。”
金虞跟在后面,腹诽着在这种地方能学个毛。但是燕卓尔再三强调,现代社会,人性的贪婪和丑恶虚伪都会在相亲的时候暴露无遗。在相亲时能看到的人性,远比相处十来年看到的更多。
而经济,说到底,就是赤裸裸的人性。
这门可罗雀的中介机构里,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正拿着苍蝇拍子,一只一只地打着冬天都没有冻死的苍蝇。
一看到燕卓尔,她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差点扑过来。
燕卓尔温文尔雅地介绍自己:海归,有房有车有户口,年纪二十六,现在回到国内继承了家业,苦无良配,希望能给找一个合适的白富美,一起生儿子再创辉煌。
燕卓尔给了三千块钱,那个招财猫一样的女人就把一沓资料双手奉上,完全没有调查的环节。燕卓尔只留了一个电话号码,就出门了。
金虞发牢骚:“你这么出来骗大龄单身女青年,真的好吗?”
燕卓尔微微一笑:“这本资料上,起码有三分之二的骗子。你以为你是猎人?其实你可能只是别人的猎物之一而已。”
金虞皱眉:“你连请教授的钱都舍不得,居然给我找几个骗子当老师,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燕卓尔上车之后没有急着开车走人,而是耐心地看着婚介所里的那个女人跑出来,看到了他的跑车,这才转动了方向盘,一踩油门开车离开了。
“实践出真知。凯恩斯的经济学理论和罗斯福新政,现在在西方国家还经常被骂狗屎不如呢。书上的东西,叫作历史。我们要学习的,是马上能变现的技术。
“现在,那女的看到了我的跑车,起码她会给你找几个技术含量不错的老师。”
能把手艺高超的骗子说得这么温柔无害,金虞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