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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前言

弗兰茨·卡夫卡(Franz Kafka,1883—1924)在西方现代文学中有着特殊地位。他生前在德语文坛上鲜为人知,死后却引起世人广泛关注,被誉为西方现代派文学主要奠基人之一。

论年龄和创作年代,卡夫卡属于表现主义一代,但他并没有认同于表现主义。在布拉格特殊的文学氛围里,卡夫卡不断吸收,不断融合,形成了独特的“卡夫卡风格”。他作品中别具一格甚至捉摸不透的东西就是那深深地蕴含于简单平淡的语言之中的、多层交织的艺术结构。他的一生、他的环境和他的文学偏爱全都网织进那“永恒的谜”里。他几乎用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眼睛去看世界,在观察自我,在怀疑自身的价值,因此他的现实观和艺术观显得更加复杂,更加深邃,甚至神秘莫测。

布拉格是卡夫卡的诞生地,他在这里几乎度过了一生。在这个融汇着捷克、德意志、奥地利和犹太文化的布拉格,卡夫卡发现了他终身无法脱身的迷宫,同时也造就了他永远无法摆脱的命运。

卡夫卡的一生是平淡无奇的。他出生在奥匈帝国统治的布拉格,犹太血统,父亲是一个百货批发商。卡夫卡从小受德语文化教育,1901年入布拉格大学攻读德国文学,后迫于父亲的意志转修法学,1906年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大学毕业后,先后在法律事务所和法院见习,1908年以后一直在一家半官方的工伤事故保险公司供职。1924年肺病恶化,死于维也纳近郊的基尔林疗养院。

卡夫卡自幼酷爱文学。早在中学时代,他就开始大量阅读世界文学名著,尤其对歌德的作品、福楼拜的小说和易卜生的戏剧钻研颇深。与此同时,他还涉猎斯宾诺莎和达尔文的学说。大学时期就开始创作发表一些短小作品。供职以后,文学成为他惟一的业余爱好。1908年发表了题为《观察》的七篇速写,此后又陆续出版了《司炉》(长篇小说《失踪的人》第一章,1913),以及《变形记》(1915)、《在流放地》(1919)、《乡村医生》(1919)和《饥饿艺术家》(1924)四部中短篇小说集。此外,他还写了三部长篇小说:《失踪的人》(1912—1914)、《审判》(1914—1918)和《城堡》(1921—1922),但生前均未出版。对于自己的作品,卡夫卡很少表示满意,认为大都是涂鸦之作,因此在给布罗德的遗言中,要求将其“毫无例外地付之一炬”。但是,布罗德违背了作者的遗愿,从1935年起陆续整理出版了卡夫卡的全部著作。这些作品发表后,在世界文坛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从上世纪四十年代以来,现代文学史上形成了特有的一章:“卡夫卡学”。

无论对卡夫卡的接受模式多么千差万别,无论有多少现代主义文学流派和卡夫卡攀亲结缘,但卡夫卡不是一个思想家,也不是一个哲学家,更不是一个宗教寓言家,他只是一个风格独特的奥地利作家,一个开拓创新的小说家。在卡夫卡的艺术世界里没有了传统的和谐,贯穿始终的美学模式是悖谬。首先,卡夫卡的作品着意描写的不是令人心醉神迷的情景,而是平淡无奇的现象:在他的笔下,神秘怪诞的世界更多是精心观察体验来的生活细节的组合;那朴实无华、深层隐喻的表现所产生的震撼作用则来自那近乎无诗意的,然而却扣人心弦的冷静。卡夫卡叙述的素材几乎毫无例外地取自普普通通的生存经历,但这些经历的一点一滴却汇聚成与常理相悖的艺术整体,既催人寻味,也令人费解。卡夫卡对他的朋友雅鲁赫说过:“那平淡无奇的东西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我不过是把它写下来而已。”其次,卡夫卡的小说以其新颖别致的形式开拓了艺术表现的新视角,以陌生化的手段,表现了具体的生活情景。他所叙述的故事既无贯穿始终的发展主线,也无个性冲突的发展和升华,传统的时空概念解体,描写景物、安排故事的束缚被打破。强烈的社会情绪、深深的内心体验和复杂的变态心理蕴含于矛盾层面的表现中。卡夫卡正是以这种离经叛道的悖谬法和多层含义的隐喻表现了那梦幻般的内心生活——无法逃脱的精神苦痛和所面临的困惑。卡夫卡所表现的世界是荒诞的、非理性的;困惑于矛盾危机中的人物,是人的生存中普遍存在的陌生、孤独、苦闷、分裂、异化或者绝望的象征。他的全部作品所描写的真正对象就是人性的不协调,生活的不协调,现实的不协调。卡夫卡独辟蹊径的悖谬美学就是独创性和不可模仿性的完美结合。

未竟之作《失踪的人》写于1912年至1914年间,它是卡夫卡的长篇小说处女作。作者生前发表了其中的第一章,也就是脍炙人口的短篇小说《司炉》(1913)。1927年,卡夫卡的挚友马克斯,布罗德编辑出版这部小说时取名“美国”。根据卡夫卡的日记和书信记载,德国费舍尔出版社后来出版的校勘本则采用了作者在其中多次提到的“失踪的人”这个名称。这也是卡夫卡研究界迄今普遍所认可的。

小说《失踪的人》叙述的是一个名叫卡尔·罗斯曼的少年的故事,他十六岁时因被一个女仆引诱而被父母赶出家门,孑然一身流落到异乡美国。罗斯曼天真、善良、富有同情心,愿意帮助一切人。由于形形色色的利己主义者和阴险的骗子利用卡尔的轻信,他常常上当,被牵连进一些讨厌的冒险勾当里。罗斯曼要寻找赖以生存之地,同时又想得到自由,他与那个社会格格不入。从主人公的坎坷行踪里,可以让人看到一个比较具体可感的社会现实;美国是故事情节的发生地,但卡夫卡却从未到过那里。因此,他笔下的美国无疑是其对自身生存现实感知的镜像。

与卡夫卡后来创作的两部小说《审判》和《城堡》相比,《失踪的人》在叙事风格上比较接近传统的叙事,读者从头到尾可以追踪到一个连续不断的情节链条。评论界向来认为这部小说的创作或多或少地受到了狄更斯的影响,卡夫卡甚至在他的日记里也表白了罗斯曼与狄更斯的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中的主人公的因缘关系。尽管如此,无论从人物命运的表现,还是从叙事方式来看,卡夫卡在这里已经开始了独辟蹊径的尝试,尤其是采用了主人公的心理视角和叙述者的直叙交替结合的方式,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展露出现代小说多姿多彩的叙述层面,形成分明而浑然的叙述结构,为其后来的小说创作奠定了基础。

小说的主人公罗斯曼从一开始就是其生存环境的牺牲品,不断地陷入了一个又一个卡夫卡式的迷宫里而无所适从。小说第一章“司炉”就已经为罗斯曼的卡夫卡式的命运做了必然的铺垫:受到家庭女佣的引诱,他被父母亲毫不留情地发配到美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样的命运。他怀着一颗天真的公平正义之心踏上了那个以自由女神著称的国度。他在轮船上遇到了那个遭受种种不公正的司炉,为其境遇愤愤不平。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义愤填膺地扮演起了一个律师角色,挺身为司炉主张公正。可面对以船长为代表的权力世界,他徒劳无望的所作所为显得幼稚、荒唐和可笑。实际上,这个呈现在“司炉”一节的主题贯穿于小说表现的始终。罗斯曼试图在美国找到一种公正的生存,但却处处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令他心灰意冷,甚至绝望。刚一抵达美国,从天而降的幸运让他莫名其妙,因为他在船上与素未谋面的富翁舅舅邂逅相遇,初来乍到就进入了美国的上层社会。然而,他生活在上层社会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却一筹莫展,无所适从,森严的等级观念让他难以适应,他很快就莫名其妙地被舅舅赶走了。

不言而喻,舅舅在这里是一个权力的象征,丝毫也不能容忍任何违背他的意志的行为。无家可归的罗斯曼不得不继续去寻找自己的生存。他在一个现代化的大酒店里当了电梯工,但似乎又陷入了一个任人摆布的迷宫里,他时时处处受到监视,生存如履薄冰,无妄之灾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在卡夫卡的作品中,操作现代技术显然成为一个非人的工作,它迫使人像机器一样运转,使人成为被操纵的工具;罗斯曼在此的命运便可想而知:他仅仅离开了工作岗位两分钟,便又莫名其妙地被解雇了,这无疑是卡夫卡笔下所有的人物始终要面对的惨无人道的严酷。这个酒店因此看上去就如同《审判》和《城堡》中的权力机构。虽然它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是罗斯曼工作的地方,不像那些权力机构那样似真似幻,难以捉摸,而且其权力承载者都是些活生生的人,但罗斯曼生活在其中所感受的压抑和困惑则更加显而易见,更为直接,更为刻骨铭心。

在这个陌生的美国,无论是上层社会的达官贵人,还是现代化酒店上上下下的人,或者与罗斯曼同命相连的流浪者,他们的行为无不受到统治欲望和邪恶的驱使,真正的仁爱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社会不复存在。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断裂的。最终罗斯曼甚至成了他曾经帮助过的两个流浪者的牺牲品,被迫沦为必须俯首听命的仆人,遭受着种种难以摆脱的折磨。世态炎凉的生存环境使得罗斯曼失去了任何行动的自由,他无力应对生存,只有听从命运的摆布,充当任人肆意蹂躏的对象。实际上,罗斯曼的命运与卡夫卡其他人物的命运如出一辙。

小说《失踪的人》是卡夫卡整个文学创作不可分割的部分,体现了“卡夫卡风格”形成的端倪,为全面研究和认识卡夫卡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见证。这部小说问世近百年来始终是评论界争论不休的对象,但时至今日依然是卡夫卡研究者十分关注的焦点之一,同样也是广大读者很喜爱的卡夫卡作品之一。值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失踪的人》单行本之际,译者对收录在《卡夫卡小说全集》中的译文进行了全面修订。作为喜欢卡夫卡的读者,译者在此愿与所有对卡夫卡感兴趣的同仁继续共勉。

韩瑞祥
2019年4月于北京 N5BLf6M1mbEfiTVa/hPjflGFtbQ/wKrIXkcbzvhCjczIbcfTa58hmxVdEvp6M8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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