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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城中的女王”

(约1000—约1300)

巴黎坐落在一个怡人河谷的中心,被周围长满谷物与葡萄的坡地簇拥着。塞纳河,这条来自东方的澎湃河流,从欢快地从城中流过,用两只手臂抱住一座岛,它是全城的头颅、心脏和精髓。令其他城市羡慕的两个郊区分别向右侧和左侧延伸,石桥将展开的两翼与岛连接在一起。大桥朝北,向着英吉利海;小桥朝南,面向卢瓦尔河。第一个郊区占地面积大,富裕,充满生气,满目皆是船只,到处都是商人,是经济中心。小桥属于那些辩士,他们一边走一边讨论严肃的话题。 [39]

这是年轻作家巴佐什的居伊在1175年对巴黎的理想化描述,正如阿博笔下的“诸城中的女王”一样, [40] 表明了这座城市变化的主要特征。卡佩王朝早期,巴黎曾将自己改造成由三部分组成的城市,各部分之间靠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石桥联系起来。巴黎以西岱岛为中心向外伸展开来,西岱岛是王权(王宫)和教权(天主教堂)的所在地。右岸地区是商业贸易中心。遭到北欧海盗严重劫掠的左岸逐渐发展成为文化教育中心。

规模的变化使本来处于中等规模的三流城市巴黎在历史上首次一跃成为无与伦比的城市之一。这一时期发生了巴黎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最大变化:1100年,它在地图上还仅仅是一个小圆点,但到了12世纪末,它已经成为基督教世界最大的城市,成为杰出的文化和思想中心。同时,它的经济也在迅速兴起,法兰西岛与香槟、佛兰德、托斯卡纳一起成为当时欧洲最富裕、生产力发展最快的地区。从那时起,不论在主观上还是客观上,巴黎都已经成为全法兰西的首都。巴黎的兴起的确与987年在逆境中建立起来的卡佩王朝有关。巴黎城的发展历程反映出卡佩王朝的成功,正因为卡佩王朝国王们的艰辛努力,才逐渐将直接归属于自己的领土扩大到覆盖整个法兰西封建王国的大部分区域,并使自己跻身欧洲强国之列。

巴黎将证明自己是卡佩王冠上一根重要的翎毛,不过王朝花了很长时间才对它产生好感。部分原因在于它很少拥有值得产生好感的资本。北欧海盗的劫掠夺走了它大部分可动财富,给城市堡垒以外的地方造成无数破坏。1100年尚存的房屋和公共设施大部分是加洛林王朝甚至是墨洛温王朝晚期的作品。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城市的古老建筑因要为加固西岱岛提供石料而被不断拆毁,而卢特提亚的著名场所已渐渐淡出巴黎人的记忆。竞技场变成了墓地,圣热纳维耶芙山上的古罗马集会广场到了13世纪还被人们当作撒拉森人的建筑或一幢闹鬼古堡的遗址。公元1000年前后,左岸地区的许多教堂仍是片片废墟,右岸地区绕山丘与圣梅里教堂和圣热尔韦教堂(即现在巴黎的第四区)修筑的土木防御城墙还只是初见端倪,进展缓慢。1100年巴黎的人口可能只有3000人,不过到了1300年,其人口已经有大约20万。

起初巴黎似乎并不具有值得新王朝引以为荣的资本,当然,早期在位者也未对它产生丝毫的感情。于格·卡佩在努瓦永加冕为王,然后选择奥尔良作为他儿子虔诚者罗贝尔二世(996—1031年在位)的统治中心。罗贝尔修缮了西岱岛王宫,也为巴黎教堂的重建捐了款。他的继任者亨利一世(1031—1060年在位)帮助修复了圣热纳维耶芙教堂神父会礼堂和修道院。然而,早期的卡佩王朝国王好像并无一人经常光顾巴黎,他们都选择住在奥尔良。王朝的领土散布在法兰西岛的各处,这也促使统治者不断在拉昂、桑斯、默伦和埃唐普以及巴黎和奥尔良之间变换住所。

三月,出自《贝里公爵的豪华时祷书》

另一个考虑与该城的权力模式有关。卡佩王朝认为,巴黎伯爵这个位置构成了对自身权力的潜在威胁,所以国王们撤掉了这一职位。但圣热尔韦是默朗伯爵拥有的封建世袭土地,甚至到1111年,伯爵还利用国王不在的时机,偷袭西岱岛,毁掉了大量石桥,劫掠了不少王宫财宝。巴黎主教也是当地不可小视的权威人物,他在城里拥有的土地可能与国王一样多,而他的领地管辖权比国王的还要大。与其他宗教机构一样,主教团还享有法兰西岛和其他地区许多村庄的权利和财产,卡佩王朝的国王们努力想将主教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但往往很不成功。1094年,腓力一世(1060—1108年在位)闹出一件奇闻,他任命自己情妇的二十八岁的兄弟为主教,由于这件事和其他冒犯教会的行为,他被开除教籍,直到1104年他与教廷的冲突结束时才恢复。

巴黎教会与王权的关系变得越发敏感,因为卡佩王朝意识到教会机构在重构城市人口、促进城市繁荣方面越来越重要的地位,这在左岸地区尤为突出。圣日耳曼德普雷修道院周围地区逐渐产生了一批依附的农奴,他们可以为修士们提供各种农产品及服务,这又吸引新的居民到来,他们通过建农庄或商店以偿还每年的租费、年贡。到13世纪末,修道院赋予小镇以自治权。1211年,现在巴黎第六区的圣叙尔皮斯教堂就是为了满足日渐增加的人口精神方面的需求而建造的。同时期,另外两座教区教堂,圣亚特斯安德烈教堂和圣科姆教堂, [41] 也拔地而起。除了种植谷物,修道院的所属农民还在土地上种植葡萄,用巴佐什的居伊的话来说,谷物与耕作女神刻瑞斯和酒神巴克斯也施惠于圣热纳维耶芙的教士们拥有的土地(这些土地在今天的圣米歇尔路附近,与圣日耳曼德普雷地域接壤),葡萄藤沿山坡顺势而下,蜿蜒延伸直至塞纳河边。

右岸地区的人口增长和经济发展模式与左岸地区大体相同。现在巴黎第三区田野圣马丁修道院教堂附近田野圣尼古拉教堂的建立表明了它在吸引居民方面的成就。修道院的南侧区域人口更加稠密,流浪汉、游吟诗人和妓女们住在具有讽刺意味的“美丽城镇”(博堡)内,它与圣梅里教堂和圣奥波蒂纳神父会礼堂相邻。稍向西南一些是蒂堡,这是以一位著名的商人命名的布业街,它成为一个重要的纺织工业区的核心地带。 [42] 再往西是在圣日耳曼欧塞尔教堂周围建起的新兴城镇,由9世纪80年代因抗击北欧海盗入侵修造的一个要塞发展而来。 [43] 东北部是圣殿骑士团的广阔地产,其总部是一座塔楼式城堡建筑,位于今天第三区的圣殿广场处。绕码头发展起来的沙滩镇位于今天的市政厅广场,它向圣热尔韦方向延伸,12世纪中期,默朗的伯爵们曾在这里被赶出他们的封地。继续向前是圣德尼修道院教堂;圣拉扎尔修道院兼麻风病院就在圣德尼的路边,它建于12世纪20年代,是拉维莱特社区的中心;然后是1134年建于蒙马特山上的圣皮埃尔修道院。这些宗教机构促进了人口的稳定,服务于城市的经济利益,如圣日耳曼德普雷教堂负责组织持续两周的集市。1120年,兰蒂特集市交由圣德尼修道院管理。1137年,一个新集市被批准由圣拉扎尔麻风病院负责。这些都加强了巴黎的市场功能,有助于区域与城市的有机融合。

这些宗教机构从广泛的农业和商业活动中获得的财富通常被用于支持手工业的发展,尤其是高端手工业。教会是建筑师、雕塑家、彩色玻璃制造者、珠宝匠、金匠、手稿图案绘制者的资助人,在这些工艺方面,巴黎扬名世界。也是由于教堂的赞助,巴黎赢得了教育中心的美名。尽管巴黎很早以前就拥有一所有些名气的教会学校,圣日耳曼德普雷和圣热纳维耶芙有着坚实的教育传统,但巴黎在这方面也只能说是与法兰西北部其他教会中心齐名而已,如拉昂、奥尔良和兰斯。教堂和教会将颁发教授神学与教规的许可证视为赚钱来源,为此,大批教士来到左岸地区的圣热纳维耶芙辖区内定居下来。小桥附近的区域——现在的圣雅克街靠近巴黎圣母院的地方——成为学生们聆听教师进行学术辩论的地方,因为是在露天,所以给人“一种露天剧场的感觉”。 [44] 秸秆街这个名字让人联想起大量教士们坐在秸秆捆上享受令人振奋的思想氛围的景象。有领袖魅力的彼得·阿伯拉尔的到来使左岸地区熠熠生辉,他的光辉使他的导师尚波的纪尧姆黯然失色,尽管后者曾经在这里如日中天,但1108年,他还是带着耻辱和羞愧离开了小桥区,在圣热纳维耶芙以东曾经的荒地上建起了圣维克多修道院。该修道院得到了王朝的支持,并凭借自己的实力发展成为一个有权威的学术中心。1147年,圣维克多修道院的修士被委以重任,改革精神上日益变得堕落的圣热纳维耶芙社区。经过改革,该社区发展成为进一步学习的样板。

到12世纪中期,巴黎像一块磁铁一样吸引着年轻的教士们来此求学。巴佐什的居伊想象中的小桥绿荫下师生来回踱步,谈论着一些严肃问题的情景得到英格兰教士索尔兹伯里的约翰的证实,12世纪40年代他来巴黎求学,将左岸描述成雅各的梯子,有天使飞上飞下。他说:“我在那里看到了丰盛的食物,快乐的人们,对教士的无上崇拜,整座教堂的宏伟庄严,哲学生们面对的各种各样的任务。” [45] 学生群体各色人等荟萃,他们来自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他们的需求在日后被称为“拉丁区”的地方得到满足,因为那里有众多的羊皮纸制造商、书籍装订商、手稿图案绘制者、抄写员等服务人员在工作,一些客栈、酒馆、澡堂、食品店和烘烤店等服务行业也发展起来。 [46]

教会培养的学术、宗教、商业和农业方面的活力很符合王朝统治者的利益。众多的君主,包括路易六世(1108—1137年在位)、路易七世(1137—1180年在位)、腓力二世(1180—1223年在位,即“腓力·奥古斯都”)和路易九世(1223—1270年在位,即“圣路易”)开始选择巴黎作为他们的主要住地,他们都把教会作为培养王权意识的工具。教士们专门负责将王朝观念神圣化,这一点早在墨洛温王朝和加洛林王朝时期就被推崇至极。卡佩王朝强调了自己与之前王朝的联系。甚至在于格·卡佩执政时期,虔诚者罗贝尔因其治疗顽疾淋巴结核病的神力而闻名于世,据说得了那种病的人经过国王抚摸后就可以痊愈,那种病也从此被叫作“国王病”。国王触摸他人的做法被他的继任者承袭,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一种官方仪式,突显卡佩家族的神奇魔力。加冕之后的新国王要做的第一件事几乎就是举行一场国王触摸仪式。

圣德尼修道院院长、本笃会修士絮热在扩大王族神力的宣传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巧妙地将自己修道院的发展与王族的雄心联系起来。王族的声望不断攀升应该感谢巴黎圣德尼的导向作用。尽管从9世纪起,法兰西的国王都在兰斯加冕,但从639年达戈贝尔特时期起,国王都葬于圣德尼,这座修道院教堂因此成为一座王家墓地。路易六世将自己及父亲的王冠都存放在该修道院,那里同时还有一些其他的神圣王权象征物,如查理曼的王冠,这些都提高了该修道院的声望。人们对卡佩王朝宗教使命的感知还在于它在十字军东征过程中从塞尔柱人手里夺回圣城起到的主要作用。1095年在克莱蒙的一次宗教大会上,教皇发动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而1270年的最后一次东征是由法兰西国王圣路易发起的。在十字军东征期间,一半以上的法兰西贵族、三任法国国王参与其中。十字军东征队伍中的法兰西人数量如此之众,使塞尔柱人将十字军中的士兵都称为“法国人”。

法国大革命期间,亚历山大·勒努瓦反对毁坏圣德尼教堂中的国王陵墓,皮埃尔·J.拉方丹绘 ZYUwZKPqAw+/X8HNEfeq3chtQcXrobPo8nDU93KFlIdGPO72Dja8250aPSHzmc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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