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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昼夜节律的演变

现在的观点认为,我们对工作表现和生产率的重视已经取代了工业革命之前所谓的昼夜循环。前者如今正调节着我们的睡眠,后者在当初负责组织整个社会。这也是两种时间形式相互分离的时刻。正如社会历史学家汤普森(E.P.Thompson)所说,在工业革命期间,时间变成了我们所花费的东西,而不是某种正在逝去的东西:它成了一种货币。在前工业化时代,特定的任务是主要的工作形式,人们在繁重的劳动和休息这两种状态间摆动。然而现在的工作形式已从有限的任务转向时间本身,而时间是不可以浪费的。

人类不再共享同一种时间,因为现在工人的时间与雇主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工人休息的时间就是雇主损失的时间。当工人不来工厂上班时,花费的是雇主的时间,而工人本身也认同了这种分歧。计时设备和公共钟表的普及加强了统一工作时间制度和时间的货币化。虽然新兴的资本主义尚不完美,但工业时代的诞生便意味着时钟的改变:

我们的损失不仅仅是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被许多国家采用的夏时制中丢掉了一小时,而是丧失了对时间本身的体验。

如今,医生和科学家告诉失眠症患者,他们高估了自己清醒着的时间,这不也是在应对时间上的分歧吗?这里存在两个时间,一个是占主导地位的“正确”的时间,另一个则被归为个体感知的多样性。毕竟,这是两个话语体系、两种看待问题和存在于世界中的方式的碰撞。无论是未受过教育和被误导的患者,还是成熟理智的睡眠专家,尽管他们都很想掩盖这一事实,但这是奴隶的时间与主人的时间的本质区别。为了在社会中正常地运作,我们需要坚持按照主人的时间行事。

事实上,两种时间的分歧常常是社会和政治分歧的象征。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在《拱廊计划》( Arcades Project )中引用了对巴黎七月革命的诗意描述:“谁会相信!据说,每时每刻,钟楼的脚下,近代的约书亚都在愤怒,在钟面上开火,使这一天静止不动。”作者附加了注释,声称这是暴动中的一个特点:“这是人民对公共纪念物进行的唯一破坏行为。什么故意破坏!它很好地表达了28号晚上人们的心中所想!”我们看到,这一行为发生在“同一时间,城市的不同地区”,因此无法被视为“一个孤立的想法,而是一种广泛的,几乎是普遍的情绪”。

不同时间的分歧也标志着一些记录昼夜节律的睡眠科学的出现。昼夜节律是由体内时钟调节的周期,大约为24小时。诸如光、温度和社交互动之类的外部信息被称为“授时因子”(zeitgeber),有助于设定或“带动”昼夜节律,这就是为什么夜班工作和跨时区会对睡眠产生非常有害的影响。观察一天中昼夜节律变化图的波峰和低谷,我们发现人类的生活通常分为“工作”和“睡觉”,其他时间好像根本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

法国人用“地铁,工作,睡觉”(Métro, boulot, dodo)这一俗语来描绘了无生气的自动化存在,但昼夜节律图正是基于这样的假设绘制的。它没有记录人们的午睡习惯,也没有呈现多样的睡眠方式。工厂老板们把一天的时间简单划分为工作和睡觉,但还是有人想知道,将这种划分置入更为复杂的人类现实中会有怎样的结果。毕竟,我们总是会尝试为自己创造出更多的时间,尤其是使用化学试剂来作为过渡,比如以喝一杯作为下班的打卡;或者是为了享有自己的时间,在大多数人已经睡下的时间依然半睡半醒地做事,越熬越晚。

一位患者解释了自己是如何在凌晨而不是深夜里创造这种私人时段的。她在凌晨3点起床,写日记,吃点心和看书,然后再回到床上,直到早上7点半与室友一起醒来。室友完全不知道她中途起过床。她从别人的一无所知中获得了满足,就好像创造了一种双重生活。正如她所说的那样,那是“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时段”。来自他人的时间规则、时刻表和紧急事项越是试图侵占我们的私人生活,独处时间就对我们越有吸引力。一旦独处的时间被确定下来,我们就会在这一时段里进行各种活动,为它们赋予一种特殊的价值。

这些时间可能与控制我们睡眠-清醒周期的昼夜节律不一致,就像它们与晚期资本主义对睡眠的要求相反一样。昼夜节律的发现与现代市场是一致的,因为它表明人体可以不完全依赖于太阳的升起和落下。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在优化工人生产率的背景下探索这种节律,也暗示着个人与社会主体之间的脱节,反映了纯内生的节律与作为授时因子的环境线索之间的区别。

历史学家声称,人类的昼夜节律在19世纪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其部分原因是人工照明变得无处不在,人体因此得以接受外部干预。那些曾经用来谈论我们与技术之间关系的语言如今同样可以用来描述我们自己:我们的生物性可以像钟表或仪表一样被“重置”了。奇怪的是,尽管数百种身体功能都会在一天之中在最大值和最小值之间波动,而且最近的研究表明,几乎每个人体细胞都是以某种时间规律运转的,但清醒-睡眠这一周期似乎依旧是最著名的生理节律。

从逻辑上来讲,市场必然会入侵睡眠时间。占据了人类三分之一生命的东西毫无疑问会被货币化,而出售安眠药水和其他药物的古老做法将在19世纪后期和20世纪成为一桩大生意。科技行业、制药业和床垫公司已经为产品广告投资了一大笔钱。新的算法和睡眠追踪设备有望量化睡眠及其质量,于是,我们将会像担心白天的活动一样担心自己在夜间的表现。当睡眠与记忆巩固关联起来后(对此我们将在稍后探讨),花费在睡眠上的时间便以这种形式遭到了剥削。一些睡眠训练设备重复播放单词和信息,以便让工人在睡眠状态下掌握这些内容。这种设备曾被大肆推广。

人们通常认为追踪和监视是良性的,因为它们使我们能够管理和改善自己。一些新床垫采用了内置技术,可获得使用者的睡眠数据。在许多情况下,它们还遵循了市场中以大小定价值的公式,就像巨无霸比普通汉堡包更好一样。新床垫还带有双层、三层甚至四层泡沫和织物。在童话故事里,多层床垫是强行考验王室血统的奇异情节,而今天,它已成为睡个好觉的首要条件。 s9ATygJseSlDQ+RfYtYZnKVgrOYSkOuuj1jI1Rol/+8hPCisRrf5ENl7ptVuVw2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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