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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市公安大学被称为“警界中的普林斯顿”,从中走出的精英警官不计其数,并且绝大部分都被近水楼台的西山市公安局囊括麾下。

许舒荣就是其中之一。

前不久刚走出警校大门的小女警站在市局大门口,被那瑞气千条的金字招牌晃得睁不开眼,再联想到刑侦支队老大同样金光闪闪的功勋册,登觉一管鸡血从心口打进去,昂首挺胸抬腿阔步地走了进去。

作为第一天入职的实习生,报到流程其实很简单,因为政审已经通过了,剩下的无非是拿着报到证在直系领导面前混个脸熟,再跟着领导各个楼层转悠一圈,将每个部门的大佬都认清楚了,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许舒荣的“领导”姓丁,一身挺阔条直的衬衣,胸口的警号牌上标着“丁绍伟”三个大字。许舒荣进屋时,他正拿着手机一通翻看,手腕上露出一截金光闪闪的表带,硕大的表盘盛满细碎的星光,一簇一簇的,化作名为“仇富”的钉子,直往人眼睛里扎。

幸而许舒荣出身工薪家庭,对奢侈品可远观不可近玩,她只是好奇地瞥了眼,就把抵得上她十年薪水的“劳力士满天星镶钻”丢到一边,两只脚后跟轻轻一并,原地站成一根笔杆条直的标枪:“报告,西山市公安大学XX届学员许舒荣向您报到。”

只听“啪嚓”一下,丁领导被小许实习生洪亮的嗓门吓了一跳,手忙脚乱间不知戳到了哪儿,只听手机里传出一声绕梁不绝的“老爷,今天来我屋里过夜吧”?

许舒荣:“……”

丁绍伟赶紧摁灭了屏幕,欲盖弥彰的将工作时间开小差的“罪证”藏在身后,抬头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的笑容:“小许是吧?来放松点,到咱们市局刑侦队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别紧张哈。”

他越是满口“别紧张”“放松点”,许舒荣的肩膀就抻得越紧:“丁老师……”

丁绍伟赶紧连连摆手:“别别,别叫我丁老师,咱们上头还有支队和副队,你说你这一口一个‘老师’,让正牌领导们情何以堪?”

他抖搂了一下落满瓜子皮的裤腿,终于舍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只手不见外的搭上许舒荣肩头:“我看过你的档案,市公安大学刑侦专业毕业的尖子生,来咱们队是屈才了……哎哟,好多年没见到这么鲜嫩水灵的妹子了,这回准保让队里那帮兔崽子乐得妈都不认识了。”

许舒荣虽然被他腕子上的金表晃得头晕眼花,嘴上却没忘了身为新人的谦逊和对待领导的恭谨:“我一早听说了,市局刑侦支队是警界有名的精英队伍,沈队更是破获‘315’炸弹案的功臣,曾在境外毒贩组织中卧底多年,能来咱们队实习,我觉得特别光荣……”

她还要继续往下表忠心,却被丁绍伟忙不迭打断了,他一边保持着“领导”的风度,笑眯眯地勉励了几句,一边在心里暗搓搓地腹诽:得,又是一个慕名而来的“迷妹”,瞧这小身板……啧啧,还不如上一个,也不知能不能撑过一个月。

就在这时,支队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丁绍伟懒洋洋地勾起话筒,没听两句,眼神蓦地变了。

许舒荣因为离得比较近,有幸旁观了这一幕变脸大戏,只见那三秒前还眯缝着眼,从面部表情到肢体语言都在诠释何为“油腻纨绔”的男人猝然凝聚了视线,一瞬间完成从“哈士奇”到“雪地狼”的进化。只听他语速飞快地说了声“好,我们马上到”,抬起头便是“嗷”一嗓子:“兄弟们,来活了,赶紧的,动作麻溜些!”

一分钟后,警车呼啸着开出市局大门,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第一天报到的实习生许舒荣被丁绍伟提溜到自己的车上,耳提面命道:“咱们今天出的这个现场是个自杀现场,按说这种案子不归市局刑侦队管,只是辖区派出所接到报案后勘验现场,发现了一点‘好东西’,这才转到市局这边。”

许舒荣眨巴着一双涉世不深的无辜大眼:“什么好东西?”

丁绍伟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近些,许舒荣乖乖挪了挪屁股,就听这流氓领导咬着耳朵道:“能让人嗨上天的东西。”

许舒荣:“……”

自从进了市局大门,小许警官就不断遭到颠覆三观的打击,传说中“精英云集”的刑侦支队就跟豆腐渣工程似的,一层坍塌一层幻灭,到现在已经碎成满地渣滓,拿混凝土都黏不起来。

她怀揣着对刑侦支队最后一丝期待,颤抖着问道:“丁、丁老师,沈队不去吗?”

丁绍伟大笑着拍了拍她肩头:“别叫老师,多见外,叫哥就成了。怎么,等着瞻仰沈队的英姿?这可不凑巧,沈队一大早去了检察院,我微信通知他了,赶不赶得上可不好说——本来就是个自杀现场,要不是翻出两包‘肉’,压根用不着咱们亲自跑一趟。”

这吊儿郎当的刑侦探警大概想不到,自己三言两语,已经将许舒荣最后一丝希望打碎得渣都不剩。

案发现场位于云港区一幢老旧的筒子楼里,外墙斑驳的建筑物还是上个世纪残留的“糟粕”。丁绍伟进门洞前特意留了心,发现以门洞为中心,半径十米的扇形区域里没有监控录像头,眉头难以察觉地波动了下。

虽说从一大早开始就不断遭受打击,第一天报到的许舒荣还是秉持着勤学好问的精神,抱着小本本在丁绍伟身边跟进跟出,听他叼着烟头跟分局刑侦大队的人东拉西扯:“兄弟,咋个情况?”

分局领头的是个副大队长,一路领着丁绍伟和许舒荣进了黄线封锁的案发现场,一边走一边说:“要我说啊,这就是个自杀现场,没什么疑点——死者名叫郭莉,西山本地人,目前在本市一家KTV打工。听对门邻居反映,这姑娘是去年九月份搬进来的,一开始还好,后来不知怎的,总是半夜三更回来,有时还折腾到凌晨,醉醺醺的鬼哭狼嚎,闹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

许舒荣笔杆子飞快的记录着,同时分出精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案发现场。

毫无疑问,这是个典型的群租房,无论是隔断打出的小隔间,还是隔间里一式一样的两套简陋床铺,都把“非法”两个字堂而皇之的贴在脑门上。杂物堆的乱七八糟,锅碗瓢盆和洗漱用品难分彼此地混迹一起,设计师大概使出了洪荒之力,才在狭窄的洗手间里勉强塞进一个浴缸,本案死者赤身裸体的躺在殷红的血水中,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泡的没了血色。

对常年跟尸体和凶案打交道的刑侦支队来说,没有高腐,没有分尸,没有散发出销魂气味的巨人观,这种现场已经相当“友好”。不过,头一回直面尸体的许舒荣还是白了脸,喉头狠狠抽动了下,跟吞沙子似的将一口到了嘴边的酸水咽回去。

丁绍伟凑到跟前,低头端详着死者,发现那是个挺年轻的姑娘,如果不是脸色青灰浑身僵硬,走在大街上应该颇能招男人回头。

“可惜了,”他幽幽叹了口气,心想,“还这么年轻。”

“我们勘验过现场,除了那两包‘肉’,没别的发现,”分局副队说,“现场很干净,只有死者的指纹。从目前来看,死者身上只有一道伤痕,是在左手手腕上,伤口长三到四厘米,和地上那把水果刀相符合。我们也在水果刀上提取到一组指纹,如果和死者的指纹相匹配,应该就是自杀没跑了。”

他将装着凶器的证物袋递过来,丁绍伟的目光在那把沾着血痕的水果刀上停留片刻,重新转向死者。

那姑娘湿漉漉的长发披落肩头,遮住大半张面孔和小半条胳膊。丁绍伟视线忽而一凝,伸手撩开她长发,只见死者光裸的肩头上有一个类似十字架的纹身。

丁绍伟“嗯”了一声,低语道:“这年头,难道连陪酒女都信教了?”

一旁的许舒荣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抱着小本本屁颠屁颠地凑过来:“丁……丁哥,有什么发现吗?”

丁绍伟用手腕蹭了蹭下巴:“我怎么瞅着她这个纹身这么奇怪啊?”

许舒荣循着他的话音瞧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迟疑道:“那十字架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是个花环?不,不对,是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她被这个发现吓了一跳,猛地弹跳起来,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丁绍伟浑然不觉,兀自皱眉思忖:“十字架……和蛇?这搭配可是不太常见。喂,小许,你们年轻人眼界开阔心思活络,听没听说过基督教崇拜的那位和蛇有什么瓜葛?”

许舒荣迟疑道:“《圣经》里好像说,亚当夏娃是受了蛇的蛊惑才被赶出伊甸园的,至于其他……真心没听说过。”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下,居然是那无良领导摸出手机,把纹身拍了下来。

许舒荣登时惊了:“你你你……你干什么?”

丁绍伟面不改色心不跳:“备份留存,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派上用场?”

许舒荣不吭声了,看她的眼神,大概已经将某个混账领导和“禽兽”划归为一类。

说话间,分区副队折了回来,拍拍丁绍伟的肩:“怎么着兄弟,我们这就撤了,尸体也得运走,给法医做进一步尸检,你们是一起还是再待会儿?”

丁绍伟回过神,打着哈哈站起身:“没别的发现,我们也撤了,这两包‘肉’就拜托兄弟……”

他话音未落,门口突然有人淡淡道:“先等等。”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男人走进来,他年岁不大,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相貌俊秀气质斯文。比长相更吸引人的,则是他眼角眉梢那股旁若无人的冷淡与压迫力。

反正分局探员见了他活像兔子见了狼似的,连蹦带跳地退避三舍。领头的副大队长下意识夹紧两条腿,拿出比向分局局长汇报工作时还要正襟危坐的精气神,气运丹田:“沈队好!”

一旁的许舒荣:“……”

只见那神色冷漠的年轻人冲分局副大队长点了点头,径直走到许舒荣跟前,没有温度的眸子从她脸上掠过,眉头微微一皱。

许舒荣三魂当即惊散了七魄,战战兢兢的立成一根标枪:“沈、沈队好!我、我是今天新来报到的,我叫、叫……”

她嘴巴一张一合,还没来得及报出姓名,就被沈愔竖起手掌打断了:“许舒荣,西山市公安大学XX届毕业生——能往旁边挪挪吗?你挡了我的道。”

许舒荣:“……”

小女警保持着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眼睁睁看着沈愔从她身边绕过,然后一提裤腿,在丁绍伟身边半蹲下:“什么时间发现的?”

丁绍伟赶紧给他腾出空地,嘴皮子飞快地开合着:“今早八点多……大概是八点半到九点之间,郭莉的房东来收房租,叫了半天没人答应,她觉得事有蹊跷,就用钥匙开了门,谁知……”

沈愔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丁绍伟却不知是跟他搭档久了还是怎的,脑回路趋于无限并轨,不用反应张口就道:“因为死者在KTV工作,作息和一般上班族是颠倒的,早上八九点正是她睡觉的时间,不在家才是不正常。”

沈愔慢条斯理的戴上手套,一边检查死者割腕的伤口,一边又问道:“死亡时间?”

丁绍伟挠了挠头:“因为尸体一直泡在浴缸里,死亡时间可能会有误差,法医初步判定是在昨晚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两人一问一答十分自然,显然颇有默契。许舒荣抱着小本本,屏息后退半步,突然发现分局探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发聚集在洗手间门口,排成只在迎接上层领导视察时才有的整齐队形,有志一同地伸长脖子——瞻仰传说中的市局刑侦支队长沈愔。

许舒荣又往后退了两步,和一个分局探员头靠头肩并肩,小声道:“沈队一直都是这样吗?”

分局探员把声气压到最低,做贼似地说:“可不是,整个西山市的警界都知道,沈支队最难打交道,谁的情面都不卖,他……”

分局探员的小道消息刚广播了一半,只见沈愔忽然站起身,他赶紧“嘎嘣”一下闭上嘴,假装方才八卦上级的那位只是和他共用一具身体的二重人格。

普通探员可以怂,分局副队却不行,他一边在心里给自己猛打气,一边勉强扯出一张笑脸:“一桩自杀案,想不到还惊动了沈支队,真是不好意思……”

沈愔转过头,淡淡截断他:“这不是自杀。”

分局副队:“……”

丁绍伟:“……”

这个耸人听闻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等等,您先等等,”分局副队语无伦次道,“怎么会不是自杀?我们已经勘验过先查那个,根本没发现第二个人的痕迹啊!”

沈愔没有情绪波动地看着他:“这正是最可疑的地方。”

分局副队顶着一脑门问号,满眼懵逼的和他对视。

幸好沈支队虽然七情不上脸,脾气却还算温和,耐着性子跟他一样一样说明:“你们勘验过现场,应该注意到,死者不是一个人居住。”

丁绍伟心头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从方才开始就驱之不散的异样感从何而来了。

这房子原本是一套简单的一居室,却被非法隔断硬生生拆成两个房间。乱七八糟的架子上摆着两套洗漱用品,两幅摊开的被褥还没来得及叠整齐,种种迹象表明,这屋里的住户是两个人。

——死者还有一个室友!

“住客有两个,如果死者真是自杀,洗手间里也应该留下两个人的指纹,为什么现场只发现死者一个人的指纹?”沈愔说,“有的时候,越想清理痕迹,就越会留下欲盖弥彰的破绽。”

分局副队有点不服气,梗着脖子跟他强辩:“也许是死者前一天刚清理过洗手间?总不能单凭这一个疑点就认定死者是被谋杀吧?”

沈愔不动声色地转过目光,直到分局副队被盯得缩起脖子,才不疾不徐地说:“确实有这个可能,但加上死者手腕上的伤痕,就基本可以判定这是谋杀案了。”

分局副队目瞪口呆:“伤、伤痕怎么了?”

沈愔半侧过身,指点着伤口给他看:“初次尝试自杀的人,因为疼痛和畏惧心理,手腕上会有试探伤,开始比较浅,往后会逐渐加重。但郭莉手腕上只有一道伤痕,直接切开动脉,伤口十分干净利落,不可能是自己划开的。”

围拢在门口的探员争相抻直脖子。

分局副队仔细端详片刻,发现确如沈愔所言,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偃旗息鼓:“那您说,该怎么办?”

沈愔断然道:“案件转到市局,立刻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和经济状况。技侦调取附近监控,看能不能发现可疑目标。尸体送到市局法医室做进一步尸检。还有,荀副队……”

被点到名的分局副队下意识抬头挺胸:“是!”

沈愔:“还要麻烦你设法通知死者家属,请他们来市局一趟。”

副队舔了下唇,小心翼翼道:“那个,沈支队,死者父母都已经过世,没什么家属了。”

沈愔不由一愣。

五分钟后,警车嗡鸣着开上大路,丁绍伟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抱着小本本蜷缩在后座上的许舒荣,再瞧瞧沈愔,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唉,没事吧?”

沈愔没什么表情的斜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丁绍伟不知是憨包还是傻缺,一点不会看人脸色,兀自聒噪不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从刚进来时情绪就不对——怎么,是赵局又张罗着给你介绍对象了,还是法医室那朵霸王花嚷嚷着以身相许?”

缩在后座上的许舒荣十分想问一句,丁哥你是怎么看出沈队那张万年长冰的脸上看出情绪不对的?可惜她作为一名第一天报到的新人,有这个贼心却没这个贼胆,只能将百爪挠心的冲动憋回去。

沈愔面无表情:“说别人之前先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听说丁总这周末打算给你安排一场相亲流水宴?”

被直击痛脚的丁绍伟登时蔫了。

“丁总”的大名是丁凯薇,丁绍伟的亲妈。说来,这位丁女士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早年和老公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儿子含辛茹苦,从给人打工到自己当老板,再到西山市商界跺跺脚震三震的人物,中间跨过的阶层代沟不说天堑,也相当于一条马里亚纳海沟了。

丁女士大器晚成,要事业有事业要家庭有家庭,按说人生应该圆满了。可再完满的月亮也有缺憾,那一点美中不足就是“太子爷”——丁绍伟的终身大事。

刑侦工作有危险,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实,但凡为人父母,都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做子女的踩这个雷,丁女士也不例外。当初丁少爷背着亲娘偷摸考了警校,差点引发一场家庭战争,后来虽然不甘不愿地认栽了,那把名为“因公殉职”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却无时无刻不悬挂在丁女士头顶,提醒她“赶紧把儿子嫁出去,然后生娃留个后”,免得哪天真成烈士了,连个摔盆的都找不着。

“听说她给你介绍的女朋友又吹了,老人家差点拿扫帚把你赶出家门,”沈愔面不改色地问道,“这回是因为什么?”

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对你“三岁尿床”“五岁穿开裆裤”了如指掌的发小就是这点不好,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他愿意,就能把你的黑历史揭个底掉。

丁绍伟如临大敌地看向后视镜,发现后座上,蜷成一团的许舒荣紧紧捂住嘴,肩膀可疑地一抽一抽,顿时觉得自己身为“领导”的形象已经碎成一地豆腐渣。

“没有为什么!”丁少爷咬牙切齿,“老子看她不顺眼,八字不合气场不对,成不成?”

沈愔颇为绅士地点了点头,那意思大约是“行吧,反正是你的亲娘你的相亲对象,你想怎么样我都没意见”。 4Jcd4n+Vf1Y7PBfOhL6Utxbv9lTwZKjhoAADy9nE3mXU4pOJN75uc74e7eQK7v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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