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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托顾琢和夏怀真的福,沈支队从枪口下捡回一条命,他俩一边一个,扶着沈愔在一旁坐下。夏怀真从兜里掏出手帕,看着沈支队那一身伤口期期艾艾犹疑不决,不知该从哪下手。

沈愔一看到他就想起黑夹克方才那番语焉不详的话,胸口像是堵了块冷冰冰、硬梆梆的石头,噎得上不行下不落,偏偏没法问个究竟,只能自己闷不做声地吃下这记百爪挠心。

到最后,他只能冷着一张脸:“你怎么来了?”

夏怀真大约知道自己不该跟过来,迎着他的视线瑟缩了下,毫不犹豫地甩锅出去:“顾教授带我来的。”

顾琢:“……”

这姑娘果然是跟着顾兰因混过的,连这色厉内荏、偷奸耍滑的做派都如出一辙。

有那么一瞬间,沈愔十分想冲顾琢发作一番,比如“我是让你照看她,没让你带着她乱来”。然而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就在几分钟前,顾琢刚刚救了他——这可是不折不扣的救命之恩,不说涌泉相报,总也不好翻脸不认人。

看在自己现在还能说话喘气的份上,沈愔打了个磕绊,总算把话咽了回去。他挣扎着坐起身,不小心牵动了左胳膊伤处,从牙齿缝往里“嘶”了一声。

夏怀真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沈愔没说话,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

顾琢半蹲下身,捞起他左胳膊检查一番,微微舒了口气:“还好,只是脱臼,骨头应该没事,接上就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一拉一推,只听很轻的“喀拉”一下,沈愔脸色苍白,从咬紧的牙关中逸出一丝闷哼。

“没事了,”顾琢松开手,“你试着活动一下看看。”

这位顾教授不知什么来头,扛得过杀手,治得了脱臼,沈愔活动两下,没发现什么毛病,于是很客气地道了谢:“麻烦您了。”

顾琢刚想客气两句,就听这年轻的刑侦支队长下一句说:“不过,您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问题的?”

顾琢这一趟也是赶巧——他带着一个夏怀真,原本没打算露面,只想着先探探底,如果真有问题,再通知警方赶来支援。谁知时机这么寸,正赶上那伙丧心病狂的凶徒放火烧房、杀人灭口,想不出手都不行。

“我托了当地的朋友打探郭莉的行踪,他们说,郭莉生前曾和一个男人来过这儿,”顾琢说,“我也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正好撞上沈警官。”

沈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就连警方也是刚查到孝安堂,您的朋友是何方神圣,消息这么灵通?”

顾琢像是没听出他话里有话,笑意温和如常:“只是个做小买卖的普通人。他家住在附近,女儿今年高考,第一志愿想报东海大学,这么卖力帮忙,大概也是想和我套近乎。”

说到这里,他话音顿了片刻,恰到好处地露出疑惑:“我跟他原本约好在路口碰面,但是一路上都没见着,不知沈警官有没有遇上他?”

沈愔:“……”

不愧是当教授的,这手“连消带打”真是炉火纯青。

沈支队抓不住顾琢的把柄,只能柿子捡软的捏,冰锥似的目光转向夏怀真,“回头我再找你算账”一排字纤毫毕现地刻在眼皮底下。

夏怀真瑟缩了下,把自己缩成柔弱发抖的一团。

沈愔歇了一阵,感觉缓过来少许,于是扶着树干慢慢站起身。一旁的夏怀真想帮忙,被他用冰冷的目光盯了一眼,伸出的手便进退两难地僵在原地。

“警方查到线索,茂林制药仓库经理项维民可能来过这里,”沈愔淡淡地说,“我们在项维民的电脑里发现跟郭莉相关的……一段视频,怀疑他可能是谋害郭莉的元凶。”

顾琢默不作声地听着。

“我们现在还不清楚郭莉是怎么认识项维民的,只能大概推断出前因后果,”沈愔说,“郭莉为了尽快还清欠债,除了在KTV打工,更利用业余时间在其他酒吧和夜总会做兼职。据我猜测,她可能是在陪酒时遇见了项维民,因为长相清秀、气质出众,被项维民看上。”

“项维民为了控制郭莉,骗她染上毒瘾,并且诱拐她拍了……视频。他威胁郭莉,如果不听他的话,或者把事情说出去,他就将视频还有郭莉吸毒的事透露出去,那样郭莉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

“郭莉没有办法,只能违心屈从他。”

顾琢低下头,用力掐了把眉心。

这个世界看似光鲜亮丽,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却藏着无数鬼魅,他们蛰伏在黑暗中,磨牙吮血、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探出罪恶的爪牙。

郭莉就是这样的一个牺牲品,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个世界太不公,男人可以披着禽兽的外皮为所欲为,女性却要被他们踩着身体和脊梁骨,成为物化的泄欲工具。她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唯一的区别只是与生俱来的一两个染色体片段。

而这甚至不是她们自己能决定的。

顾琢摘下眼镜,用左手狠狠掐了把眉心,仿佛这样就能将他濒临失控的情绪强自按捺住:“你刚才说,这些都是猜测,有真凭实据吗?”

沈愔:“我们在项维民的电脑里发现了大量的照片和性/虐视频,但光凭这些还不足以定罪,只有找到他,才能……”

他话音未落,顾琢突然回过头,锋利的目光截断来去呼啸的风声,洞穿千重夜色。

“有人在呼救。”他说。

沈愔愣了下,侧耳细听,却只听见奔流的风声和烈火吞噬建筑物的“毕博”声。但顾琢动作快得出奇,他只能勉强跟在后面,一行人绕着浓烟滚滚的教堂兜了大半圈,冷热空气相遇形成灼热的风,一路掀翻飞沙走石。沈愔被烟熏的后遗症还没完全过去,几乎睁不开眼,就见前面引路的顾琢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

沈愔:“怎么了?”

顾琢一言不发,脸色极其难看。

沈愔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瞳孔陡然凝固了——

这座孝安堂建于上个世纪初,看着空间有限,底下却开凿出盘根错节的地下室。这些藏在地板下的房间不是完全封闭的,在高处开了天窗,外面围着铁栅栏,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如果里头的人踩着家具,甚至可以从半封闭的铁栅栏中往外窥探。

此时,那不够成年人探出脑袋的栅栏缝隙里探出两条焦炭似的胳膊,在空气中徒劳地抓挠着,手指刨出血淋淋的印痕。火舌和浓烟盘卷其上,吐出耀武扬威的长信。

……那里头居然有个人!

顾教授固然武力值惊人,却也没强悍到能徒手扯断铁栅栏。他眼看那人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垂落身侧的右手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越想控制越停不下来,只能狠狠掐住掌心,塞进风衣衣兜里。

“应该是起火前就被困在里头了,”顾琢用毫无异样的语气说,“当时火势太大,你们急着往外冲,仓促间没留意还有别的受困者。”

沈愔的脸色不比他好看多少。

谁也不知道这个受困者是什么时候进入教堂的,更没法通过蛛丝马迹揣测他的身份——这样凶猛的火势,足够把人烧成枯木,就算刨出来也没法确认体貌特征,只能寄希望于可能性渺茫的DNA比对。

可是那一刻,沈愔无端联想起城中村那场突如其来的纵火案,以及被大卸八块后丢进垃圾堆里的杀手卢洋,心里突然泛起某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没等他把思路梳理清楚,就听身后传来细微的异响,他扭过头,就见夏怀真脸色苍白,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像是要吐了的模样。

沈愔和顾琢不约而同一惊。

沈支队心里揣了一吨冰冷的疑虑,压得他沉甸甸地往下坠,但是看到夏怀真摇摇欲坠的神情,他的身体反应依然比大脑快,回过神时已经箭步抢上前,用手捂住她眼睛:“别看。”

夏怀真没有推拒,也没像寻常的温室小花那样发出毛骨悚然的尖叫。沈愔甚至能感觉到,她浓密的眼睫毛在自己手心里颤动不休,脸颊皮肤飞快变凉,仿佛血液和体温正争先恐后地逃离大脑。

沈愔试着叫了她两声,夏怀真却没有回答,那一刻,她像个溺水的人,冰冷的河水没顶而过,她在极度的窒息与恐惧中拼命挣扎,发出无声的呐喊。

然而没人听得见她,也没人看得见她,他们若无其事的从她身边走过,谁也没发现逆流的时光深处有一个身陷泥沼的她。

她看到大火熊熊燃烧,浓烟吞没了破旧的库房,有人拼命拉动铁门,却被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锁堵死了逃生的通路。

她看到那困在火场中的人不顾一切从门缝中探出手,试图掰开锈住的锁链,金属被高温烤得滚烫,皮肉触碰到的瞬间发出焦炭般的糊味。

她看到火场中的人拼命拍打铁门,在火光中发出哀嚎和呼救,但是没有用,这里实在太偏僻了,没人注意到这荒废多年的库房里还困着一个人。火舌一寸一寸舔上皮肉,将人体化为焦炭。

夏怀真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意识如潮水一样涣散开,手脚不由自主地剧烈抽搐——这是由于过多呼出二氧化碳而造成的碱中毒症状。

沈愔愣了下,然后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他脱下外套,撕碎布料,用最快的速度做了个简易口罩,拢住夏怀真口鼻:“别着急,慢慢吸气,保持呼吸的频率。”

夏怀真在极度的恍惚中下意识照办,救命的二氧化碳重新吸入气道,僵硬的肺脏僵持片刻,终于破开一条裂缝,空气迫不及待地涌进去,将她濒临滑落深渊的意识拖回人间。

沈愔用手拨开她被冷汗打湿的额发,这个动作完全出于条件反射,压根没过脑。等他回过神时,飞快地瞄了顾琢一眼,只见顾教授偏头望向夜色深处,半晌低声道:“警车来了。”

沈愔侧耳听了一会儿,除了往来呼啸的风声,什么也没听到。

明知场合不对,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位长的到底是人耳还是雷达?

事实证明,顾教授的耳朵里可能确实藏了一副雷达,五分钟后,红蓝交错的警灯在夜色尽头亮起,尖利的警笛变了调,裹挟在夜风中一股脑灌入耳。沈愔把夏怀真抱到墙角,用衣袖抹去她脸上沾着的尘灰,抬头对顾琢说:“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烦顾教授。”

顾琢不易察觉地挑起眉梢。

夏怀真虽然失去意识,人却睡得极不安稳,朦胧中,她仿佛在一片漫天匝地的浓雾中没命奔逃,但不论跑得多快,身后总是缀着如影随形的脚步声——那应该是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动静,不疾不徐,带着某种从容不迫的韵律和节奏感。

夏怀真不知道追着她的人是谁,但她直觉那人很危险,忍不住想逃得越远越好。这时,远处亮起一点微光,她就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奔逃过去……

夏怀真猛地睁开眼,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无声滚落,打在睫毛上。

光芒铺天盖地,潮水般涌入视野,视网膜受不了这么强的刺激,有那么一时片刻,被灼烧成茫然的空白。她盯着天花板怔怔好久,终于艰难地恢复了焦距,没等开口,旁边有人问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夏怀真转过头,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手腕上连着输液管,透明的葡萄糖慢慢流入静脉。

窗户开了一条缝,微风悄无声息地溜进来,空气中浮动着金色的微尘,坐在床边的顾琢放下手里的书,扶着她慢慢坐起身,又把枕头竖起,垫在她腰后:“好些了吗?”

夏怀真左右张望一圈,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低低咳嗽两声,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是您在这儿?沈、沈警官呢?”

顾琢拎起暖壶的手顿了一瞬,若无其事地倒了杯热水递给她:“沈警官回警局了,他说案情有了重要进展,一时顾不上这头,所以托我照看你。”

夏怀真扁了扁嘴,似乎有点小失望。好在这姑娘不是作天作地的公主病,很快调整好心情,客客气气地道了谢:“给您添麻烦了,我现在没事了,您要是有事就早点回去吧。”

顾琢有些犹豫,沉吟片刻才道:“沈警官说,他这些天都会在警局加班,你一个人不安全,不如先跟我回宾馆?”

夏怀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极短暂的眼神交汇,顾琢已经明白,这姑娘虽然软萌畏缩,却不是傻子,自己轻描淡写一句话,她已经听出不对。

果然,就听夏怀真追问道:“沈队之前也天天加班,照样把我带在身边,怎么现在就不行了?是他出什么事了?”

顾琢:“……”

别说,这姑娘看着没经过世面,心思还真敏锐。

顾教授难得哑口无言了片刻,幸好夏怀真不是他那个棒槌徒弟,眼看顾琢为难,她思忖了下,主动做出让步:“沈队会有麻烦吗?”

顾琢想了想,很有技巧地说:“沈警官只托我照看你两三天,应该没什么大碍。”

夏怀真揪着被角线头,表情放松了少许:“那就好。”

顾琢也跟着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迟疑着敲响了。顾琢只以为是护士巡房,走过去拉开门,一个客气谦和的微笑刚展开一半,就被杵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你、你……”永远从容不迫的顾教授难得结巴了,好半天才把舌头捋顺溜,“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人二话不说,行李一扔,直接扑了上去:“师父!”

这一下猝不及防,以顾琢的身手竟也没能避开。仓促间,他下意识揽住那人腰身,轻轻拍着她肩头,柔声细语了好一阵,才算把人安抚住:“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过来了?”

不请自来的“不速客”是个年轻姑娘,她趴着顾琢肩头,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培训课程一结束就往机场赶,中途遇上堵车,差点没赶上最近一趟航班——出了这么大的事,您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害我担了半天心。”

顾琢略微有点赧然,他其实不介意和来人亲近,但是旁边还有个夏怀真。顾教授从小听着“仁义礼智信”长大,脸皮厚度有限,耳根透出一丝微妙的红:“好了,多大人了,还跟小女孩似的……跟人打招呼了没?”

年轻姑娘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个吃瓜群众,她一副心思全挂在顾琢身上,冲夏怀真敷衍地点了个头,正待收回目光,突然愣住了。

这姑娘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生了一双桃花眼,是个清秀柔婉的相貌,然而那匆匆瞥过的一眼竟如藏了刀锋似的,令人心头一凉。

夏怀真几乎能肯定,这在顾琢面前撒娇卖萌的年轻姑娘是个性格强硬不好说话的主儿。她平时最怕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可不知怎的,那副眉眼让她有种毫无缘由的熟悉感,忍不住瞄了一眼又一眼。

就听顾琢说:“这是夏怀真夏小姐,她跟你一样,也在海坊福利院待过,你还有印象吗?”

闻言,顾兰因终于转过头,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夏怀真。两人的视线隔空相撞,经年的旧尘被一把看不见的火烈烈席卷,记忆从深渊中露出形迹,透出斑驳的光影。

顾兰因微微皱眉,那一刻,目光居然锋利如刀。

沈愔一点也不知道他塞给顾琢一个多大的麻烦,此时,他正在西山市局,一丝不苟地“配合调查”。

“……为什么不等待后援,而是直接冲进去?”

“因为我们当时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项维民和孝安堂之间的联系,”沈愔说,“我没想到有人会利用孝安堂给警方设圈套,这是我的疏漏。”

他穿着挺括的全套警服,肩章上扛着象征“三级警督”的四角星花,坐姿笔挺,态度良好,每一个细节都无懈可击。

长桌对面坐着一排省厅专家,虽然年龄不同表情各异,却都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刑侦支队长。

“活阎王”罗局神色严肃,目光直视沈愔,一点没有“护犊子”的意思:“在发现孝安堂的异状后,你又做了什么?”

沈愔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两只手安安静静地搁在膝上,并没有不安的小动作:“我让丁绍伟立刻撤出,等待后援。”

“但他并没有按你说的做,”罗局步步紧逼,“为什么?”

沈愔犹豫了一下。

“我当时并不在场,不能肯定他遭遇了什么,”他谨慎地说,“一线刑警出外勤时经常遇到不可控的情况,如果他没有及时撤出来,应该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这话听着有理有据,其实就是一句貌似有理的废话。几个省厅领导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轮眼神,谁也没说话。

出乎意料的,罗曜中并没揪着不放,因为这原本就不是重点——再老练缜密的刑警也是人,总有考虑不周的时候,这伙犯罪分子明摆着以有心算无心,沈愔仓促应对,能把自己和队友全须全尾地捞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省厅这一场大张旗鼓的三堂会审,真正的目的其实是——

“孝安堂的地下室里检测到助燃物质,应该是犯罪分子事先布置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具尸体……已经被烧得焦黑变形。”

罗曜中沉声道:“你们潜入地下室时,就没留意到周围有被困者吗?”

沈愔眼神微微一沉。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等我发现不对劲时,现场已经被浓烟包围,无法判断是否有其他被困者,”他低声说,“等到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罗曜中端详着他的神色,追问道:“什么叫来不及?”

“被困者当时被困在起火的地下室里,我们没有工具,无法拆除困住他的天窗和铁栅栏,”沈愔的话音像是含在喉咙里,“火势蔓延得很快,我们更不可能返回火场救人……就算冒险折回,大概率也是来不及的。”

“虽然很遗憾,但是出于上述考虑,就算重来一遍,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nZtOyF0pegw49ixJvm6GldPqdcE7Bwxg/sat2/kv48Y6I2Vtt6N6txwOf17TuS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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