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卢一文如愿以偿

市委党委会上，市长艾思生和市委书记周明，因为北药集团新任总经理的人选问题发生了激烈争执。

周明提议，让卢一文担任总经理。

艾思生提出由苏永基担任总经理，还列出一大堆理由和条件。

在常委会上，市长的权威明显低于市委书记，位置摆在哪里，市委书记是一把手，市长是二把手，关键时刻，谁也不傻，都坚定不移跟着一把手跑，连常务副市长章克田都改变了主意，形成了八比一的局面，艾思生成了孤家寡人，周明的意见完全占了上风。

最后，市委常委会上做出了决定，任命卢一文为北药集团总经理，李顺太为北药集团党委书记，王俭为北药集团纪委书记兼工会主席。

当天下午，银城市委组织部长于再仁就在两名部属的陪同下，匆匆忙忙地来到北药集团，在集团领导班子会议上宣读了银城市委关于任命卢一文为北方制药集团公司总经理的决定。

卢一文听完文件，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一脸平静。

李顺太升了半格，心里很得意，脸上也略带微笑。

王俭又兼任了纪委书记，工作担子重了，权力大了，说明市委领导对他很信任，也是笑在心里，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苏永基顿时愣在哪里，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卓钢紧蹙眉头，觉得不可理解，怎么能是卢一文呢？卢一文一个电工出身，也不懂生物发酵和化学合成啊！市委领导的眼睛是不是瞎了？这不是要搞垮北药集团吗？

王利钊也感到意外，他想，卢一文这小子一定在上面有人，否则，就是让我当这个总经理也轮不上他呀！

于再仁宣读完决定，板着脸说了几句例行公事的官话，就起身告辞。

卢一文把于再仁送走，回到会议室，用小眼睛扫视了一圈说：“刚才大家都听了文件，从现在起，我就转变角色，从党委书记变成总经理。这担子不轻啊！还要大家和我一起来挑啊！”

卢一文停顿片刻又说：“下面，我把行政口的工作分工说一下，还是按照焦锋同志生前的定的去做，永基同志主抓集团的生产、销售、技术、质量、科研工作，在我不在家时，负责集团的日常工作。”他说到这，把脸转向苏永基，一本正经地说：“永基同志，你现在就相当于常务副总经理呀！你可要有责任感和使命感，还要一如既往地工作，出了问题我可要找你算账哟！”

苏永基眯缝着眼睛，透过眼镜片默默地看着卢一文，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卢一文知道苏永基是用这种形式向他示威，是不把他卢一文放在眼里，可他又不好说苏永基什么。他喝了一口茶水，平静一下情绪，接着说：“卓钢同志协助我抓千吨青霉素工程的实施，要尽快形成生产能力，产生效益，下一步还要跑万吨VC工程的立项，搞一个震惊中外制药业的大手笔。同时还要认真抓好北药总厂生产、经营、研发等各方面的工作。卓刚同志，你的这付担子很重啊！没有问题吧？”

卓钢不软不硬地回应：“我现在兼任北药总厂厂长，抓好厂里的生产经营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千吨青霉素工程也在总厂实施，将来产生效益，也是我们总厂的效益，我当然要抓好，天经地义，用不着你卢书记操心啦！”

卓钢明显是话里有话，聪明透顶的卢一文顿时就听出来了，就是让他卢一文从此别管北药总厂的事情。这怎么能行呢？这是我的权力呀？卢一文听了这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嘴上却说：“这就好，这就好。如果每个班子成员都像卓钢同志这样，都把自己分工的工作做好，整个集团的工作也就做好了。”

卢一文又说：“利钊同志还是抓外贸出口和第三产业。前一段时间，利钊同志抓第三产业很有成效，已经进入角色，尝到甜头，下一步还要加大力度，拓展思路，再创办几个公司。

王利钊看也没看卢一文，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做了回应。他在心里不服卢一文。卢一文扫了王利钊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顿时，有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散会后，卢一文回到办公室，仰面坐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双手的拇指轻轻地揉搓着太阳穴，闭目养神……他心里清楚，能挤掉苏永基，顺利地当上北药集团总经理，全靠周明暗中相助。俗话说，吃水不忘打井人。此时，他必须报恩，否则，就太不讲究了。他决定拿出北药集团发行的原始股票十万股，送给周明，让冷雪操办此事。想到这，就打电话把冷雪叫到办公室。

冷雪迈着富有弹性的步子，美滋滋地进卢一文的办公室，眉目传情地问：“卢总，什么事？”

卢一文用小眼睛扫了冷雪一眼：“今晚我有宴请，你陪一下，新世纪饭店。”

冷雪就明白了，会意地点一下头，转身就出去了。

晚 6 点，贾宇把闪闪发光的奥迪停在富丽堂皇的新世纪饭店门口。

卢一文说：“晚 9 点在这儿准时接我。”

贾宇微笑着点点头。卢一文拎着老板包就下车了。

旋转门前站着两个衣着酷似英国皇家卫队的门童，见卢一文走过来，立刻赔着笑脸，鞠着躬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里边请！里边请！”然后，向旋转门的方向挥出手。卢一文看都没看两个衣着怪异的门童，径直走进了旋转门。

新世纪饭店一楼大厅金碧辉煌，光彩夺目，左侧一角是咖啡厅，摆着古香古色的木椅和茶几，有几位欧洲人坐在那里，姿势优雅地喝着咖啡，旁边还摆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一位身着黑色西服的年轻美女正坐在钢琴前弹奏乐曲，是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的多瑙河》，曲调悠扬悦耳，就像蓝色的多瑙河在悠悠流淌，听了令人心旷神怡。

卢一文刚走到一楼大厅中央，冷雪就迎了上来，接过卢一文手里拎着的老板包，笑着说：“卢总，跟我走，坐电梯上去。”卢一文没说话，跟着冷雪走进电梯。冷雪摁了一下“9”，电梯就向上运动起来。

冷雪见卢一文闭着眼睛，肩膀靠在电梯墙壁上，就关切地问：“卢总，昨晚又没睡好觉吧？您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我觉得您好像瘦了。”

卢一文微微地点点头，没睁眼睛，也没说话。

九楼很快就到了，电梯门打开了。

冷雪轻声说：“卢总，九楼到了。”

卢一文这才睁开眼睛，跟着冷雪走出电梯，一直往前走。

走到 909 房间门口，冷雪停住了脚步：“卢总，到了。”

冷雪掏出钥匙打开门，请卢一文先进去，随后自己也进去了。

走进客房，冷雪说：“卢总，您要是困了就躺在床上睡一会，我今晚在这里陪您过夜，保证让您睡一宿好觉”。

卢一文皱起眉头说：“不行啊，我还有事，9 点之前必须离开这里。澡水放好了吗？”

冷雪说：“放好了，现在就可以洗。”

卢一文说：“先休息一会，然后泡个澡吧，解解乏。”说着，坐在了沙发上。

冷雪麻利地沏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地递到卢一文面前，露出一脸媚笑，说：“卢总，您用茶。”

卢一文顺手端起那只晶莹剔透的白瓷茶杯，打开杯盖，小口地抿了一口，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得意之色。

善于察颜观色的冷雪立刻就猜测到卢一文心里去了，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说：“卢总，您这次能平稳地坐上北药集团总经理这把交椅，一是靠您非凡的水平和能力，二也是有周书记暗中相助，两者缺一不可呀。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想，我们是不是对周书记表示表示？一来，别让周书记挑我们的理，二来呢，来日方长，以后说不上什么时候还能用上周书记，应该把这条路铺得坚固一些。”

卢一文冷笑了一声：“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英雄所见略同。今天我找你来就是这事。这事也只有让你办我才放心呀！”

冷雪把脑袋向卢一文凑近一些，小声说：“卢总，您就尽管吩咐吧，我保证完成好您交给的任务！”

卢一文也把脑袋向冷雪凑近一些，小声说：“明天上班，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股票办公室李主任那里取十万股我们的股票，装在脑心舒口服液盒子里，送给周书记。对任何人都要绝对保密，明白吗？”

冷雪点着头说：“明白。请卢总放心，我会做得天衣无缝，你知我知。”

卢一文笑了，重复了一句一位当代伟人曾经说过的话：“你办事，我放心。”

市委任命卢一文为北药集团总经理，让苏永基无法接受。

苏永基今年 47 岁，复旦大学化学系毕业，1968 年分配到北药总厂，从工人、技术员、车间副主住、主任、计划统计处处长、总调度室总调度长、外贸出口处处长、经营副厂长、生产副厂长，直到今天的第一副厂长，是一步一个脚印干上来的。他不但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还有很深的思想修养和学术造诣，出版过两部制药学术著作，还在厂驻英国伦敦办事处工作过两年，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被誉为学者型领导。北药集团一成立，他就做为常务副总经理抓集团全面工作，就等着一年后接焦锋的班了。没想到焦锋突然病逝，半路杀出个卢一文，抢去本来属于自己的位置，他怎能接受呢？

苏永基实在是想不通啊！自己整天拼命干工作，星期天也不休息，他卢一文到处游山玩水，玩完国内玩国外，最后他卢一文还当上了总经理，这上哪去说理呢？苏永基越这样想，越憋气，气得肚子彭鼓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半个月下来，消瘦不少，一量体重，掉了十多斤。苏永基想，我再这样干下去，可能会和焦锋一个结局，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看来，我斗不过卢一文，还是走为上策，去一个新地方施展才能，不伺候他卢一文。

苏永基经过一番思考，决定去北京找工作。他立即给在北京工作的同学朱方凯打电话，笑着说：“老同学呀，我今天有一事相求？”

朱方凯也笑着说：“老同学这么客气干啥？有话就说吧。”

苏永基犹豫了片刻：“现在北京的工作机会多吗？”

朱方凯以为苏永基的儿子大学要毕业，想在北京找工作，就说：“机会很多，如果你儿子愿意，到我们公司发展也可以。”

苏永基急忙解释：“不是给我儿子找工作，是给我自己找工作。”

朱方凯“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你在北药集团干得如日中天，野心勃勃，正准备接焦总的班，还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苏永基说：“我说的是真话。银城市委用人风气不正，任人唯亲，一流的企业家不用，偏用末流的政治家，让人无法理解呀！”

朱方凯问：“此话怎讲？”

苏永基说：“党委书记卢一文接了焦总的班，我还是副总，让我受这个末流政治家的摆布，外行指挥内行，我忍受不了，也咽不下这口气。我打算辞职，去北京找工作，你看怎样？”

朱方凯想了想说：“这可是重大转折呀！老同学，你一定要想好了再做决定，如果一时冲动，草率行事，会后悔的。”

苏永基说：“我已经想好了，不会后悔的。”

朱方凯说：“那你就来吧，一定要去外企，千万别进国企。”

苏永基皱起眉头问：“为什么？”

朱方凯说：“这不明摆着吗？你在北药都没整明白人事关系，到下个国企也很难整明白人事关系。你呀，学者气太浓，就知道低头拉车，不知道抬头看路，不懂得和上面搞关系，你这种性格不适合国企，还是去外企好。”

苏永基说：“北京的外企，我连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又没关系，怎么进得去呀？”

朱方凯说：“进外企不靠关系靠实力。最近，瑞士史德制药公司北京分公司要招聘一名总经理，你要有心，就来试试。”

苏永基说：“这家公司的实力和发展前景怎样？”

朱方凯说：“是一家很有实力的新兴跨国公司，在世界各地设有十几个分公司，发展空间广阔，够你施展才华的。而且，给的待遇也很高，年薪八十万元人民币，配专车，还在北京给一套二百平米的房子，国务院的部长大人也没有这样高的待遇呀！”

苏永基立刻兴奋起来：“我去！我明天就去北京应聘！”

翌日上午，苏永基把近期的工作安排了一下，就走进了卢一文办公室。

卢一文戴着花镜，手里握着一只红蓝铅笔，正在认真阅读中央文件，苏永基进来他也没抬头，还在那里看文件。

苏永基走到卢一文面前，哈下腰，做出毕恭毕敬的样子：“卢总，我今天要去北京出趟差，到总局办事。”

卢一文这才放下正在阅批的文件，抬起头，用小眼睛盯着苏永基，半天才问：“上周不是去过总局吗？你可是常务副总啊，不能总往外边跑。”

苏永基赔着笑脸解释：“上周只把事情办完一半，这次去是收尾，顺便把批文拿回来。这件事情很重要，总局刘司长是我同学，非我去不可。”

卢一文”噢“了一声，问：“家里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吗？”

苏永基点头说：“安排好了。”

卢一文说：“那就去吧。”

下午 2 点，苏永基在银城梨园机场坐飞机去了北京。

苏永基去瑞士史德制药公司驻北京办事处应聘那天，蓝眼睛高鼻子的瑞士史德制药公司总裁史密斯，操着流利的英语与苏永基交谈了一个多小时，先谈中国医药市场的现状和发展趋势，又谈中国制药工业的现状和发展趋势……苏永基也操着流利的英语，对答如流，谈笑风生，不时逗得史密斯哈哈大笑。

史密斯对苏永基的精辟见解和丰富学识深感钦佩，一时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拍着苏永基的肩膀笑着说：“我在北京见了十几个应聘者，您是最优秀的，我似乎已经找到了我要找的人……回去等待消息吧！”

苏永基激动得握住史密斯的手说：“如果我能如愿以偿，会感到非常荣幸，一定要在这个岗位上做出一番成绩！”

当晚，苏永基就接到了瑞士史德制药公司伯尔尼总部打来的电话通知，一位女士操着悠扬悦耳的流利英语说：“苏永基先生，您已经被录用为瑞士史德制药公司北京分公司总经理，限您在七日内务必到北京分公司报到。否则，后果自负。”

苏永基听了这话，又激动，又兴奋，半天才操着英语说：“好，好，请放心，我一定按时报到。”

苏永基放下电话，就开始行动，从手提包里找出信纸和钢笔，坐在桌前奋笔疾书。直到深夜才写完辞职报告的草稿。然后，自己小声念了两遍，修改了一些不通顺的句子和几个错别字，又工工整整地抄了一份，这才躺在床上睡觉。

苏永基在银城梨园机场落地已经是下午 4 点，天上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出了港又磨去了 20 分钟。来机场接他的司机小申把黑色奥迪停在出港口。

苏永基上了车就说：“小申，快点开，先去集团，我有重要事情和卢总商量。”

小申说了一句：“好。”一踩油门，就驶出了机场，然后打着方向盘，上了梨园机场直达银城市区的高速公路。

4 点 55 分，黑色奥迪稳稳地停在北药集团公司大楼门口。

苏永基急忙下车，一路小跑上了二楼，气喘吁吁地闯进了卢一文的办公室。

卢一文正在往老板包里装文件和报纸，准备下班，见苏永基脚步匆忙地走进来，就停住了手问：“什么事这么急呀？”

苏永基急忙把辞职报告递到了卢一文面前：“卢总，这是我的辞职报告，您看看吧。”

卢一文一脸惊愕地从苏永基手里接过辞职报告，一目十行地快速扫视，只用几秒钟的时间就看完苏永基花费几个小时写好的辞职报告。看完，脸色突然变得冷酷起来，摊开两手，用一双小眼睛盯着苏永基，抖动着手中的辞职报告说：“永基同志，组织上并没有亏待你，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你看看你，这写得都是什么呀？这不是变相发泄对组织的不满情绪吗？这要是放在 1957 年，非常打你个右派不可！受党培养教育几十年的知识分子竟然要和党分道扬镳，太让我意想不到啦！”他说到这里，愤怒地把苏永基的辞职报告摔到了老板台上，在地板上踱起步来，那意思是等待苏永基的回应。

苏永基偏偏不做任何回应，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卢一文。

卢一文见苏永基站在那里像入了定的和尚，一言不发，就等不急了，高声说：“永基同志，做人要讲良心！懂吗？回答我的话？！”

苏永基盯着卢一文，从牙缝里挤两个字：“我懂。”

卢一文高声说：“其实你不懂。我这么重视你，让你当常务副总，把最重要的工作都交给你抓，你怎么还要辞职呢？拍拍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这么做对得起组织吗？对得起集团的几万名职工吗？收回你的辞职报告吧！我不同意！”

苏永基盯着卢一文的眼睛，坚定地说：“我去意已定，你不同意，我也要走！任何人也别想阻拦我！”

卢一文见苏永基说出这样绝决的话，就明白了：苏永基这次去北京不是出差，而是应聘，并且聘到了一份理想的工作，不然，他不会一回来就提出辞职。

卢一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马上换了一种口气：“苏总，我们都是聪明人，既然你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不是已经在北京联系好工作单位了？如果是，我就放你走。”

苏永基想了想说：“是。”

卢一文问：“什么单位？”

苏永基说：“瑞士史德制药公司北京分公司。”

卢一文问：“什么职务？”

苏永基说：“总经理。”

卢一文说：“当外企的总经理，年薪一定很可观，起码是我这样国企总经理的十倍。”

苏永基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说：“卢总，您说少了，年薪是您的 40 倍，而且，还在北京给一套 200 平米的房子。”

卢一文听了这话，脸上流露出一丝妒意和失落，故作笑脸说：“怪不得你坚决要走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换了谁，都得走。”

苏永基说：“这么说，卢总同意我走了？”

卢一文“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永基同志，你这大知识分子想问题也太简单了。我同意你走没有用。你是市管干部，你的任职命令是市委下的文件，你要辞职走人，也要市委主要领导同意才行。我是爱莫能助啊！”说到这，卢一文把两手一摊，做出一付无可奈何的表情。

苏永基说：“那我去找艾市长谈。”

卢一文说：“这么大的事，艾市长也不敢定，要周书记同意才行。”

苏永基说：“那我就找周书记！”

卢一文说：“周书记爱才，你是北药集团难得的人才，学者型领导，又肩负重任，周书记不会同意的。”

卢一文踱了两步，停下来说：“你想想，党和国家培养你 20 多年，让你学到了一身本事，成为集团公司常务副总，你不在国企做贡献，反而去给外国人卖命，与情与理都说不过去，周书记能放你走吗？”

苏永基据理力争：“人才流动，最大限度地发挥每个人的聪明才智，最大限度地调动每个人的积极性，这是党和政府都大力提倡的，中央有文件，报纸也在宣传，周书记应该比我们还懂，我就不信周书记不同意！”

卢一文冷笑一声：“人才流动不包括你这种人。别人可以随便流动，你不能随便流动。”

苏永基皱起眉头：“为什么？”

卢一文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你脑袋里装的东西太多了，北药集团的，北药总厂的，有很多都是经济技术情报，对外是绝对保密的。如果泄露出去，会给我们工作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从这个角度讲，周书记不会让你这样的人才流动出去……我看你还是别走，在这里当你的常务副总，不是挺好的吗？”

苏永基坚定地说：“不，我走定了。我可以用我的党性和人格保证，不做任何有损于北药集团和北药总厂的事情。”

卢一文说：“如果你真能做到这一点，周书记也许会同意你走，人才流动嘛，党是支持的。”

苏永基听了这话，觉得有希望，眼睛突然一亮：“我这就给周书记打电话。”说着，转身就走。

苏永基回到办公室，就给周明打电话。是秘书曾晓林接的。

苏永基说：“我是北药集团苏永基，有要事找周书记。”

曾晓林说：“不巧啊！周书记出国考察不在家。”

苏永基问：“哪天能回来？”

曾晓林说：“十天以后吧。”

苏永基放下电话想，十天以后，报到时间就超过了，这可怎么办？他在办公室里焦急地踱步，一筹莫展。突然，他想到了卓钢。对，去卓钢那里，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苏永基立即坐小车来到了北方制药总厂，推开了卓钢办公室的门，里边没人。苏永基来到厂长办公室，问秘书任德威：“小任，你们卓厂长呢？”

任德威笑着说：“苏总，卓厂长去千吨青霉素工地现场了，您找卓厂长？”

苏永基说：“是，我有事和卓厂长商量。”

任德威笑着说：“苏总，我这就打电话，请卓厂长马上回来。”

说着，就给千吨青霉素工程现场打通了电话：“卓厂长，苏总来了，有事要和您商量，请您马上回来一趟。”

卓钢说：“知道了，这边正干到节骨眼上，我跟大家交待一下，十分钟后就到，让苏总在办公室等我一会。”

任德威说：“现在是晚饭时间，给苏总安排饭吧？”

卓钢说：“安排，到时候你去陪一下苏总，我这边事情太多了，晚饭已经在工地解决了。”

任德威放下电话说：“苏总，卓厂长正在工程现场忙着呢，交待完工作就会回来。您去卓厂长办公室等他一会吧。我这就给食堂打电话，安排晚饭。”说着，就抓起了电话。

苏永基拦住任德威说：“晚饭就不要安排了，我和卓厂长谈完事就走，还有别的事要办，没时间在这吃晚饭。”

十分钟后，卓钢穿着一身灰色的工作服，手里拿着黄色的安全帽，风风火火地闯进办公室，一进来就高门大嗓问：“苏总，啥事这么急，事先也不打个电话？”

苏永基说：“卓总，我今天来是有点个人的事情，请你帮我想想办法。”

卓钢把安全帽放在办公桌上，用粗糙的大手撸了一把散乱的头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一杯凉开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大口，放下茶杯，用手擦了一把嘴：“什么事，说吧。”

苏永基就把去北京应聘的事情以及卢一文说的那番话，一五一十地跟卓钢说了一遍，最后说：“老弟呀，我现在是进退两难，一筹莫展，才来找你的，你看怎么办好吧？”

卓钢问：“是不是已经下决心要走？永远不后悔？”

苏永基握着拳头，信誓旦旦地说：“坚决走！永远不后悔！”

卓钢说：“那你就什么也不要怕，到时间就去报到，谁还能来绑你的腿吗？”

苏永基说：“我怕市委周书记不放我走啊！”

卓钢说：“用不着怕。人才流动是正常的事情，国家也有政策，我们一没违纪，二没违法，三没做损害企业的事情，有什么怕的？大不了不要档案！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永基说：“那我就听你的，按时报到！”

临走的前一天下午，苏永基把办公室的文件和材料，分门别类地摆在办公桌上，共摆了厚厚的五摞，每摞上面分别写上“生产”、“经营”、“技术”、“质量”、“科研”等字样，然后，给卢一文写了一封信，装进信封，走出办公室，把门锁好，把钥匙从钥匙链上取下来装进信封。又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用胶水把信封封口粘好，交给秘书小孙，交待说：“明天早晨上班，把这封信交给卢总。”

小孙点头回答：“好的。”

第二天早晨上班，秘书小孙就走进了卢一文办公室，恭恭敬敬地把一只信封放在办公桌上，小声说：“卢总，这是苏总让我转交给您的信。”

卢一文撕开信封，取出信看起来：

卢总：

我走了。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飞往北京的飞机上。

这把钥匙是我办公室的。我已经把北药集团成立以来的全部文件和材料，分门别类地摞在了我办公室的桌子上，算是我对自己工作的一个交待。

我原来想找市委周书记谈一谈，他的秘书说，周书记出国了，要十天以后回来。但十天以后，就过了我的报到期，所以，就没谈上。

卢总，我以党性和人格向周书记保证，决不做一件损害北药集团的事情。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

祝北药集团一路走好！

苏永基

卢一文看完信，皱起眉头，在办公室时踱起步来……

两天后，卢一文把北方第一制药厂厂长伍连城叫到办公室，一脸无奈地说：“连城啊，苏永基走了。”

伍连城一脸惊愕，看着卢一文，摇晃着脑袋，一时不敢相信。

卢一文说：“怎么？不相信？看看吧，这是苏永基写给我的临别留言。”说着，就把苏永基写给他的短信递给了伍连城。

伍连城接过短信，认真地看起来。看完，把短信递给卢一文，问：“苏永基去哪儿了？”

卢一文接过短信说：“跳槽了，去北京一家外企当总经理，给外国人卖命去了。”

伍连城一听是去外企当总经理，脸上的表情立刻就有了变化：“工资一定很高吧，不然苏总这样的人不会走。”

卢一文抖动着手里的短信说：“说出来能把你吓一跳，年薪 80 万，是我这个国企总经理的 40 倍，还在北京给一大套 200 米的房子。我看他是奔钱去的。什么知识分子与党肝胆相照，忧国忧民，无私奉献，苏永基从前说的那些话完全都是假的，骗人的。见到挣大钱的机会，马上就现原形，真相毕露。人啊，是最难琢磨的高级动物。唉，人心隔肚皮呀！”

伍连城附和说：“是呀是呀，苏永基这人太难琢磨。平时戴一付深度眼镜，眼镜片比酒瓶底还厚，一圈套一圈，看不清他的眼睛，一副清高相，以为他不识人间烟火，一天到晚就知道读书和工作，把我们都给迷惑了。没想到他也是见钱眼开，也跑出去挣大钱。”

卢一文长叹了一口气说：“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国企老总太寒酸了，太可怜了，一个月的工资不到两千，连一桌饭钱都不够，说出来都没人相信，这上哪去说理去？心里怎么能平衡？我今天之所以还能坚持在国企干，完全是凭党性，凭几十年来对党的深厚感情，否则，我也去外企，肯定比他苏永基挣的还多！”

伍连城露出一脸媚态，吹捧说：“卢总，您和苏永基不能同日而语。他是个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您是有远大抱负的政治家，视金钱如粪土，我看您还是在国企干好。”

卢一文问：“怎么好？”

伍连城恭维说：“有发展啊！北药集团在省、市和国家医药总局都是叫得响的，如果干出点名堂，您当个市长、省长、国家医药总局局长，甚至国务院总理，都没问题，不比外企的老总强上一百吗？”

卢一文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摆着手说：“过奖了过奖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留在这里只是想干点实事，不辜负市委的期望……连城啊，你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使用起来很顺手，我想办什么事，你也能心领神会，一点就透。今天找你来，是打算让你接苏永基的工作，做集团的常务副总。”

伍连城听了受宠若惊，暗自得意，脸上却故作谦虚状，摊开两手说：“卢总，我……这么大一摊子工作，我行吗？”

卢一文笑着说：“行！说你行，你就行。有我给你做后盾，有什么不行的！”

伍连城表态说：“那我就听卢总的，拿出全部精力为卢总效力！”

卢一文听了这话，心里得意极了，嘴上却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呀，应该说为党效力，为国家效力！”

伍连城频频点头说：“对，为党效力，为国家效力！”

半个月后，银城市委下达了文件，任命伍连城为北药集团副总经理，免去苏永基北药集团副总经理职务。 nFzeWTNlEMdssvJn3S129wWQluSqfw7uVACEtPF2ajztkjWVFNmjnOK8mllsS8X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