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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边国良两袖清风

万吨VC工程指挥部设备处的任务非常繁重,要在国内外为万吨VC工程采购2100 多台性能超群、质量过硬的先进设备,诸如:发酵罐、反应罐、高压釜、贮罐、塔器、换热设备、蒸发设备、结晶设备、干燥设备、冷冻设备、缺氧设备、起重设备、锻压设备、混合机、搅拌机、离心机、气压机、风机、压缩机、蒸馏水机、真空泵、离心泵、深井泵、工业锅炉……其中主体设备有:10台 300 吨发酵罐、8 台 140 吨种子罐、27 台 50 吨树酯柱、12 台 40 吨种子罐、16 台 36 吨树酯柱……这些,都要根据工程进度,分期分批适时地采购。可见,任务量有多大,要花的钱有多多,采购回扣有多大。

设备处处长边国良感到压力很大,生怕采购不及时,影响工程进度。所以,誓师大会一结束,他一分钟都没敢耽误,立刻带着业务员小费往火车站赶,坐上了开往长沙的火车。

翌日下午 4 点,边国良和小费拎着黑色手提包,挤出了长沙火车站。

长沙离心机械厂销售科长任旭手里举着一只牌子:接边国良。

边国良和小费一出站,就看见牌子,分开拥挤的人群,向牌子走去。

任旭急忙迎了上去。三个老朋友久别重逢,显得格外亲切,握手,寒暄。

任旭笑着说:“我们找个地方先吃点饭吧。”

边国良说:“好啊,我还真有点饿了。”

三个人打车去了一家环境优雅的酒店。

落座后,服务小姐就拿着菜谱走过来,一脸微笑:“先生,请点菜。”

任旭接过菜谱,推到边国良面前:“边处长,您二位想吃点啥,咱哥仨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三盅全会,一醉方休。喝完酒,我带二位去洗桑拿,再找小姐,玩个通宵!”

边国良说:“任科长的心意我领了,花花绿绿的节目就免了,酒也不用上,随便吃点便饭就行。”

任旭大笑起来:“边处长,您别跟我开国际玩笑好不好?北药是我们长沙离心机械厂的大客户,平时我请还请不来呢,今天走上门来,我得尽地主之宜,你节目也免,酒也不喝,你这不是给我难堪吗?你这不是看不起我们小厂子吗?”

边国良敲着桌面说:“哪就上几瓶啤的吧。”

任旭挥着手臂说:“不行,今天边处长大驾光临,我能为边处长接风洗尘感到无尚荣幸,无论如何也得上白的。”

边国良说:“白的就不喝了,明天我们还有别的事,喝多了耽误事。”

任旭说:“宁可不喝啤的,也得喝白的。”

边国良说:“那好,上一瓶白的。马上点菜,这里的菜我不懂,任科长点吧,六个就够,多了浪费。”

任旭是这家酒店的老主顾,麻利地把六个具有长沙特色的菜肴点完了,要了一瓶“五粮液”,告诉服务小姐说:“菜要快点。”

服务小姐应了一声,转身就去了后厨。一位服务小姐给三位斟上绿茶。

三个人边品茶,边聊。边国良说:“我这次来,是想在你们厂定购四十台离心机。这年头是市场经济,谁办事都想得到点实惠才行。这么大的量,任科长能给我多少回扣呀?”

任旭觉得谈回扣都是两个人的秘密,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是不能让小费知。所以,没马上回答边国良,而是用眼珠子在小费和边国良之间来回转动。

边国良就明白了,说:“小费,你出去给我买一盒烟。”

小费应了一声,站起身就走出了酒店。

任旭这才向边国良伸出四根手指:“这个数。”

边国良说:“你这是在逗小孩玩呢?你以为我不识数吗?”

任旭听了这话,又把叠起的大拇指也伸开:“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再给您加一个点。”

边国良说:“我不但是你的老朋友,还是你的大客户,我订的离心机不是 4台,而是 40 台,4 台和 40 台的回扣点是不一样的。”

任旭一时猜不出边国良的底牌了,怕出不准价吃亏,不敢再轻易报价,就问:“边处长要多少才够口?直说吧。”

边国良把两只手的十个手指头都伸了出来:“这个数,少一个点都不行。”

任旭突然严肃起来:“边处长,我跟你办事有十多年了,觉得你是一个把钱看得很轻的人,所以愿意和你这种人打交道。现在我才知道,你比谁都黑!简直是贪得无厌!”

边国良笑着说:“这年头是讲实惠的年头,当然是要黑,当然要贪得无厌。”

任旭试探着问:“我要是不答应你这个条件呢?”

边国良觉得摊牌的时机已经到了,顿时板起脸来:“那我就不和你做这笔生意!我这就走,找别人家做。这顿饭我也没工夫吃了,饭钱我付。”

说到这儿,向服务小姐一摆手:“服务员,结账。”

任旭是生意场上久经沙场的老手,急忙拦住边国良,笑着说:“边处长,我是跟您开玩笑呢,您别当真啊!你提的条件我都满足你就是了。生意我们还得做,小酒我们还得喝,朋友我们还得交。”

边国良笑了:“那就一言为定!”

边国良的话音一落,小费就推门走了进来:“边处长,烟给您买回来了。”随手就把一盒子“红塔山”放在了酒桌上。

边国良指着椅子对小费说:“坐吧。”

服务小姐把酒菜陆续地端上了酒桌,把“五粮液”给三个人斟上。

任旭率先端起酒盅说:“来,边处长,小费,我敬二位一杯。干了。”说完,一仰脖,就把一盅酒喝了。

边国良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小费也学着边国良,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

任旭见状,心里有些不快,脸上还不敢表现出来,赔着笑脸说:“二位怎么不干呢?俗话说,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看来我和二位的感情还是浅呀!”

边国良笑着说:“感情深浅不在喝酒,而在办事。我们边喝边谈。”

任旭笑着说:“谈吧。”

边国良问:“这批货你要用什么价给我?”

任旭说:“老朋友拿货,当然是最低价。”

边国良问:“每台单价多少?”

任旭说:“三万九千五。”

边国良快速地摇头说:“这个价太高了,我个价我接受不了。你要知道,我要的可是四十台,你上哪儿去找这么大的买家呀!”

任旭思考片刻:“那就三万七千五。”

边国良说:“还高。再降!”

任旭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说:“这个价出手,我们厂几乎不挣钱了,边处长,你也得体谅体谅我呀!”

边国良也摊开两手,一脸无奈地说:“我体谅你,谁体谅我呀?现在这行情人人知道。我大批量地拿货,你出这样的价,我没法向厂里交代。必须再降!”

任旭又摸不清边国良的底牌了,怕盲目降价出现失误,只好先投石问路:“那……您就说一个实价吧,我看看能不能接受?”

边国良思考片刻:“三万三。”

任旭先作出惊愕状,然后把脑袋摇晃得像拨浪鼓:“太低了太低了,您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我干了十八年销售,没见过一个像您这样砍价的?您还让不让我活了?跟您交给底吧,我们厂历史上还从没卖过这个价!不信,我明天带你去厂里查财务报表!”

边国良冷笑一声,把手往酒桌上一拍:“任科长,你别跟我说那些悬天二地的话。我就出三万三,你要不接受,我现在就抬腿走人!服务员,埋单!”说着,就站了起来,用手从上衣胸前的口袋里往外掏钱。

任旭见急忙起身拦住边国良,满脸堆笑地说:“别,别,别,不就是三万三吗?今天看在老客户的面子上,我宁可厂子不挣钱了,也要和您做成这笔大生意!”

边国良见对方终于松口了,才把钱放回口袋里,重新坐在椅子上,一脸得意地说:“这才像个老朋友的样子。”

边国良说:“小费,三万三,四十台,算算一共多少钱?”

话音一落,小费就说:“一百三十二万整。”

边国良又问:“再扣除 10%的回扣呢?”

小费思考片刻:“一百一十八万八。”

边国良对任旭说:“任科长,货到后,我按一百一十八万八给你打款,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你们厂里签合同。”

任旭一脸惊愕,大张着嘴,像一座雕像定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边国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任旭的肩膀:“怎么,任科长入定啦?我的话有这么大的定力吗?”

任旭这才缓过神来,仿佛是从天国重新回到了人间,使劲眨了眨眼睛:“边处长,您没喝多吧?”

边国良笑着摇头:“没有。清醒着呢。”

任旭又问:“边处长,您没发烧吧?”

边国良仍然笑着摇头:“体温非常正常。”

任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您一没喝多,二没发烧,怎么还说上胡话了呢?”

边国良拍了一下桌子,一本正经地说:“我一句胡话也没说。我再重申一遍,我们北药总厂万吨VC工程指挥部财务处按一百一十八万八给长沙离心机械厂财务科指定的银行账号打款。十三万二的回扣款,我边某人一分钱也不要,统统打进货款里!这回明白了吧?!”

任旭摇了摇脑袋,“嘿嘿”冷笑了两声:“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啦!绞尽脑汁,杀鸡抹脖子,谈了半天的回扣,到最后自己一分没得,都充了公。我要早知道这样,我连百分之一回扣都没有。我给的一不值呀!我是拿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呀!这么干,我心疼啊!边处长,你应该认清形势,现在是市场经济,厂家为了拉住客户都得给对方出点血,要不谁要你的货呀,拿回扣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劝你和小费还是把那十三万二拿着,怎么分我就不管了。到时候给我们厂打过来一百三十二万货款就万事大吉。”

边国良严肃地说:“就打一百一十八万八。我这回扣是给北药总厂要的,是给万名北药职工要的,我不能一个人独吞。否则,就太不讲究啦!”

任旭一脸好奇地问:“您是天外来客吗?您不食人间烟火吗?”

边国良笑着说:“我既不是天外来客,也食人间烟火,所以,我才要这样做!”

任旭说:“这年头人人都讲实惠,都绞尽脑汁地捞钱,甚至不择手段。现在,钱都到手了,您却不拿,难道您还怕钱咬手吗?”

边国良问:“你知道我花的这钱是怎么来的吗?”

任旭说:“不知道。”

边国良说:“那好,我就讲给你听。眼下,我们北药正在搞万吨VC工程,需要资金六个亿。这可是个天文数字呀。我们开始想通过与香港一家外资企业合资,解决资金问题。没想到外商用资金卡我们脖子,想控制我们,吞掉我们。我们肯定不干。没有钱怎么办?我们自己集资。我花的钱是我们北药万名职工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血汗钱!来之不易呀!我们北药有位 1945 年参军的离休女工,她把自己一生积攒的一万五千九百块钱全部都捐献给了万吨VC工程,她自己还穿着二十年前做的一身灰色制服,袖口打着补丁。我花这来之不易的血汗钱,能要回扣吗?”说到这儿,边国良眼睛里已经有亮东西在闪。

任旭也被感动了,沉默了一会儿,说:“这笔生意我做定了,就按您的要求办!而且,我愿意和您成为永远的朋友!”

说着,他伸出了手。边国良紧紧地握住了伸过来手:“好,好,愿我们成永远的朋友。明天早晨我和小费就去厂签合同。然后,我们立即坐火车南下广州。”

任旭说:“长沙玩两天再走吧,我带你们上岳鹿山,再看看橘子洲头。”

边国良说:“心意我领了。没有时间呀!任务太重,时间太紧,我们必须马不停蹄地连轴转,才能满足万吨VC工程的要求!”

翌日晨,边国良与任旭在长沙离心机械厂签完合同,旋即登上南下广州的火车,开始新的征程……

与此同时,供应处处长王基石、工程处处长于亚东,一个北上,一个西进,也是马不停蹄地奔走,紧锣密鼓地工作…… f5dNAnC3R7B70qyTK1zSYjrLboRb7ZnrdxR15NuNrzqhDHuGAqfJmdSqKsmxwcX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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