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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师大会一结束，万吨VC工程就在北药总厂全面展开。供应处长、设备处长、工程处长立即带领业务员到外地考察、订货和采购，招聘各种专业施工队伍。这三个处的任务都非常艰巨，时间也非常紧迫。
卓钢语重心长地对宋程说：“宋总，万吨VC工程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涉及到十几门学科领域，几十门技术专业，这就够你喝一壶的了，同时，还要在一年内跑下国家批文，还去国外做市场考察、技术交流、商务谈判，引进最先进的设备仪器，还要管理、协调、调度十几支现场施工队伍，保证工期的进度和质量，资金没了还要马上去跑资金……这么多的事，都落在你总指挥一个人的头上，五十多岁的人了，真怕你身体吃不消啊！”
宋程用拳头击打着自己的胸口说：“我这身体棒得很！连续工作 24 个小时一点问题没有！”
卓钢担忧地说：“24 小时只是一天，我们的工期是二年，一共 731 天，17544小时，每一小时，甚至第一分钟都不能麻痹大意，关键时期，需要总指挥要几天几夜在工地上连轴转，吃不好，睡不好，甚至年三十儿和大年初一都要在工地上忙，你还能顶住吗？年龄不饶人啊！你已经不是十年前干‘千吨VC工程’总指挥的时候啦！”
宋程说：“放心吧卓厂长，不就两年吗？我向你保证，头拱地我也要按期把工程拿下来！”
卓钢大笑起来：“看来你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拼命三郎’。我和你一样，本性难改。我问你，你的胆囊摘除后，身体怎样？”
宋和说：“啥事也不耽误，也许我这人天生就不该有胆。”
卓钢说：“俗话说，肝胆相照，密不可分，像双胞胎，摘除胆囊后，势必就增加了肝功的分泌负担，容易引起肝病，你可要注意。如果你摞倒了，没有一个人能担起这副重担！工程就会拖期，甚至夭折！所以，你一定一定要保重身体。”
宋程说：“我明白。”
宋程回到办公室，突然感觉右肋下部一阵隐痛，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捂住了隐痛处，皱起了眉头。宋程是学药学的，医药不分家，宋程对医学也懂。他知道这个隐痛的部位是肝脏，最近一个月来，已经三次出现这种突然隐痛的情况了。卓钢说的对，肝胆相照，失去胆，就可能伤及肝，这些年，在饮食上他已经非常注意了，酒不喝，烟不抽，油腻食物不吃，几乎成了一个素食主义者，所以，摘掉胆囊这十年来，身体还保养得很好，连感冒都很少得。万万没想到，肝脏突然隐痛起来。他真担心在这个关键时候，自己的肝脏出什么毛病。宋程捂着肝部对自己说：“宋程啊，你刚和卓厂长表过态，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呀！厂长对你这么信任，就是肝脏真的出了毛病，也得咬紧牙关挺住，一定要把VC工程按期搞完啊！”
宋程是山东人，1962 年毕业于吉林大学化学系。一毕业就来到了北药总厂，在七车间VC发酵岗位当技术员。他刻苦钻研技术，经过两年半时间的坚韧努力，开辟出VC生产的新工艺路线，把总收率从 18%提高到 63%。大家都对这个 26岁的英俊小伙子刮目相看。不久，他就被提升为七车间副主任。后来又主任。1978年，宋程被任命为“五百吨VC工程”总指挥，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就出色地完成了工程任务，一次开车成功。
1984 年，已经是厂技术处处长的宋程临危受命，担任“千吨VC工程”总指挥，工期半年。时间紧，任务重，压力大，宋程就把行李卷搬到了工地，吃住都在工地上。三十儿晚上、大年初一，都在工地上忙。在七车间当工程师的妻子付晓兰理解他，一个人独自照顾两个孩子，支撑着家，没有一句怨言。大年初一上午，宋程正在发酵厂房指挥安装发酵罐，突然感到右肋下部剧烈疼痛，痛得满头大汗，倒在地上打滚，被送到了市中心医院。
检查的片子很快就拍出来了。医生拿着片子对宋程说：“你患的是淤沙性胆囊结石。这种结石疼起来就要命，甚至会发生意外。做好长期住院治疗的准备吧。”
宋程一听，要长期住院，就着急了：“长期住院是多长时间？”
医生说：“至少一年。”
宋程焦急地说：“医生，我是北药千吨VC工程总指挥，工程总投资 4900 万，现在工程正进行到关键时候，我必须得在现场指挥，一天院都不想住。您有没有绝招，让我这胆囊结石一天就根治？”
医生说：“办法当然有，手术摘除胆囊，一个小时就能根治。”
宋程急切地说：“今天就给我做胆囊摘除手术吧！”
就这样，医生当天就给宋程做了胆囊摘除手术，刀口缝了六针。刀口拆线的第三天，宋程就偷着跑回了千吨VC工程工地。
宋程走时，给医生留了一封信：“尊敬的医生：现在是工程关键时刻，我一分钟也躺不住了，必须立刻回工地。我知道，刀口还没长结实，不能到处走动。回到工地，我会躺在一副担架上指挥，刀口不会出题。请原谅我不辞而别。”医生看完这封信，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宋程没有躺在担架上指挥。他回到工地就奔忙起来，一直忙到晚上 11 点多才回到家。
妻子付晓兰躺在床上，边看书，边等丈夫。见丈夫一身疲惫地走进卧室，疼爱地说：“看把你累的，出院第一天就不要命地干，晚饭吃了吗？”
宋程说：“在食堂吃的。”
付晓兰说：“那就洗洗早点睡吧。”
宋程洗漱完毕，妻子已经睡了。宋程悄悄地坐在床上，脱下外服一看，不好！刀口缝合处裂开了一寸长短的口子，流出的鲜血已把内衣染红。他仔细地观察起刀口，裂开的深度有两毫米，手术刀口并没完全裂开。他想，从现开始卧床休息，减少活动，是可以长好的。
早晨，付晓兰做完饭，来叫丈夫吃饭，见宋程睡意正浓。付晓兰知道丈夫太累了，不忍心把丈夫叫醒，就悄悄地退了出去，把房间门也掩上了。
吃完早饭，付晓兰和两个儿子一走，宋程就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洪主任，我是宋程，你给我安排个面包车，到家来接我。还有，让小陈去买一副担架。”
洪声问：“买担架干啥？”宋程说：“见面再谈。”
宋程放下电话，就下床起洗漱，吃饭。吃到一半，洪声就来了。进门就说：“你这是搞的啥名堂，神神秘秘的？”
宋程说：“我的刀口裂开了。这事你要和我一起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洪声一脸不屑地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为啥还要告诉我？”
宋程说：“我本想瞒着你。但不行，离开你的配合，这谎撒不圆，事情也玩不转，想了一宿，只好向你如实招来。”
洪声问：“你让我怎么配合？”
宋程说：“我决定从今天起，吃住在工地的办公室，。一会儿你帮我把行李带走。为了不使我的刀口继续发展，我躺在担架上办公。对外就说我的腰脱犯了。”
洪声笑着说：“这谎让你撒的合情入理，天衣无缝，还真没看出来您有这套本事。我看您应该到中央情报部门去当高级特工。”
宋程说：“我跟你说的是正经事儿，别在这儿开玩笑啦，你看怎么样？”
洪声说：“当然没问题了。只是有一点，您没想到。”
宋程问：“哪一点？”
洪声说：“您突然搬走，连个招呼也不打，实在是对不起付工。付工为您付出的太多了。她可是清华的才女，比您吉大的牌子亮，为了支持您的工作，承担了全部家务，甘当绿叶，您这朵鲜艳不能不把绿叶放在眼里呀！工作是重要，但家也不能不要啊！付工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需要爱！”
这话触动到宋程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他像个罪人一样垂下了头，想起这些年妻子和自己过的艰苦日子，心里极不是滋味，眼睛竟湿润了……半天才抬起头来，长叹一口气说：“我知道，我确实欠晓兰很多，也欠孩子很多，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现在工程到了关键时候，我也只能这么办了。我这给晓兰留几句话，请晓兰谅解，等工程完了一起补。”
洪声说：“也只能这样了。”
宋程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你去北屋把我的行李先拿下去。”
洪声说：“好。”
宋程找出纸和笔，给妻子写留言：
晓兰：
我的病已经好了。现在是千吨VC工程到了主体安装的关键时刻，从今天起，我要搬到工地去，吃住都在工地，请你能理解和支持。你为这个家里付出了很多，我心里有数。等千吨VC工程试车成功了，我一定好好陪陪你。
宋程
宋程给妻子写完留言，就和洪声走出了家门。
下楼时，宋程说：“到了指挥部，我如果去施工现场转转，就得辛苦你和小陈给我当担架工了。”
洪声说：“没问题。”
宋程和洪声来到工程总指挥办公室刚坐稳，小陈就扛着担架走了进来，说：“洪主任，担架买回来了，放哪儿？”
洪声说：“就放宋总这里。宋总腰脱犯了，得躺在担架上办公。这段时间，宋总要到工地，就得我们俩抬宋总。”
小陈说：“没问题。”
宋程说：“洪主任，我现在就去提取厂房看看。”说着，就躺在了担架上。
小陈和洪声一前一后，把担架抬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千吨VC工程指挥部的人看到宋程躺在担架上，被办公室主任和秘书抬着，都一脸惊愕地问：“宋总这是怎么了？”
洪声在一旁笑着解释说：“宋总腰脱犯了。”
晚上，付晓兰下班回到家，走进北屋，见双人床上宋程的被子没有了，床头柜上有一封信，急忙拿起来看。看完，付晓兰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千吨VC工程在宋程的精心组织和指挥下，终于按期完工，并且，一次开车成功。伴随着振动筛有节奏的振动，一批色泽洁白、颗粒均匀的VC粉末流进了包装桶中……宋程看到这情景，热泪盈眶，百感交集……
光阴似箭，一晃，九年眨眼间过去了，宋程的脸上多了皱纹，头上有了白发，家里家外也发生了很多变化：宋程当上了北药总厂的副厂长，妻子付晓兰从七车间调到了厂研究院搞科研开发，大儿子宋杨已经读研究生，小儿子宋柏也上了大学，宋程把老父亲也从山东老家接到了自己家里颐养天年。
没变的是记忆，那些往事依然历历在目，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
眼下，宋程被任命为北药总厂万吨VC工程总指挥，这是一项举世瞩目的伟大工程，其规模是千吨VC工程的十倍。宋程想，一生能干成这样一件事，死而无憾！九年前，我为千吨VC工程献出了我的胆囊，今天，为万吨VC工程，我愿献出整个生命！想到这，宋程热血沸腾，心潮澎湃……他紧握拳头对自己说：“人生能有几回搏！不就是两年吗？不就是 731 天吗？我一定能顶住！死活也要把万吨VC工程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