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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如梦令

方静高中毕业,在镇上待了两年。

那两年她当过收银员、小学代课老师、小公司文员,还开过一间小小的服装店,卖的都是从集贸市场进回来的水货,大俗大艳的。那两年,方静以加速度成熟起来。高中毕业,她才十七岁。本来按照她的成绩复读一年,考个二流的大学应该不成问题,但她不想读了。原因有两个,一是高三太苦了,她不想读;二是到处都说大学生找工作难,就算读了大学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办。

在家里过完最后一个暑假,方静到镇上小超市里做起了收银员,整天坐在超市门口收钱、打票。耐着性子干了半年,方静不干了,她觉得那份工作简直就是在浪费青春,和自己理想中的未来差距太大。可能是由于方静的原因,超市的生意比她来之前要好,原因也很简单——她漂亮。读高中时,她虽然算不上校花,但也是比较引人注目的。镇上很多年轻人宁可多走几步路,也要到方静的超市买东西。给钱时,装作不经意的,伸长脖子往方静的领口里看。男人的心思方静都懂,表面上她客气,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动作麻利。在心里,方静却厌恶得厉害,这些年轻人不是她喜欢的。方静辞职时,老板尽力挽留,甚至主动给方静提高了工资,一个月加多两百块。也就是说,方静一个月可以挣到八百了。这个收入,在镇上不算低,何况这还是一份看起来轻松不过的工作,但方静拒绝了。

接下来的工作,她都没干多久,最长的干了八个月。时间很快过去了,方静也越发成熟起来。她的胸部挺拔,圆润结实,腿长,像个模特。跟高中时还略显瘦弱的身体相比,她现在肥瘦适中,皮肤光滑,女人味呼之欲出。洗澡时,方静喜欢摸自己的乳房,有点自怜的意思,她喜欢自己的身体,富有质感,充满隐藏的活力,她觉得它们应该有美好的未来,而不是待在小镇上。她不喜欢这个小镇,让她觉得闷。

尽管如此,方静还是谈过一次短暂的恋爱,和一个开卡车的小伙子。他个子高,又帅,笑起来干净。方静还在超市时,他经常过来买东西,斯斯文文的,不会刻意往方静领口里看,这让方静对他有些好感。一来二去,就熟了。方静知道这种熟有刻意的成分,但她没有拒绝,他笑得真的很干净。

恋爱时,他亲了方静,带着烟草的味道,方静皱了皱眉头。后来,他们去开过一次房。刚开始,方静没有太大的反抗,她甚至觉得,既然来开房了,肯定是要做爱的。然而接下来的状况让方静感觉不太好,他的动作似乎太熟练了。很快,就让方静身上热了起来。当他的舌头挑逗着方静的下体时,方静的身体突然紧张起来,想尿尿。也就是那一瞬间,她意识到,他应该经历过很多女人,她的原本平摊着的双腿一下子紧缩起来。方静从床上跳起来,他试图把她再次压到床上去,方静坚决地拒绝了,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她慌乱地穿上衣服,逃一样跑了出去。

事后,方静回想过整个过程,她觉得她做得是对的。她不应该如此轻易地消耗掉自己的肉体,至少,不能如此轻易地付出第一次。她不是一个保守的姑娘,但她知道女人的第一次具有巨大的价值。卡车司机后来找过方静,方静没有理睬他。他可能不能明白这是为什么,方静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镇上的两年,方静略显无聊落寞。每年寒暑假,上了大学的同学有些会回来,经常搞聚会。他们总会电话方静,方静的漂亮让他们难以忘怀。那种聚会,方静去过两次,男生多,女生少。上了大学的同学个个意气风发,有些原本害羞的男同学,也会当着女生的面讲荤段子了。方静跟着一起笑,笑得傻乎乎的。其中一个男同学经常给方静写信,打电话,两次在聚会后送方静回家,想拉方静的手,他在街上大声地对方静畅想着他明亮的未来。在方静看来,那意思很明显。方静表面上一声不吭,心里却骂了一万次傻逼。她想,你读完大学找不找得到工作还是个问题呢,现在就开始装逼了。再说了,你觉得你追我是看得起我,你凭什么?由于这个原因,同学的聚会,她参加得少了。

跟方静一样高中毕业就回到镇上的女孩,还有两个。在家里没待多久,结伴去了深圳。过年回来,穿得珠光宝气的,花钱也大方。她们来看过方静。在方静的小房间里,她们抽着细长的520,发牢骚,说男人没一个好的。方静隐隐知道她们在深圳干什么。一个女孩子,要文凭没文凭,要技术没技术,在深圳那个地方混,又要吃好喝好,还能赚到钱,凭什么呀?只有那一身肉。方静一点瞧不起她们的意思都没有,她们一直是她的姐妹。

她们对方静说,静,你跟我们一起去深圳吧,这个破镇子有什么好待的。

她们说,静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女孩子,要赚到钱,真不容易,要是有办法,谁愿意干这个呢?

她们还说,静,你这么漂亮,只要你愿意,要不了五年,你就发财了。有了钱,你想干什么都行。

方静笑了笑说,我知道,可我不想去。

过了两年,方静在镇上待不下去了。没人逼她,她自己受不了,镇上连年轻的女孩子都越来越少,少数年轻的女孩子还是外地的。街上一片萧条,充斥着让人讨厌的废气,整个镇子看起来灰头土脸。服装店的生意也不好,偶尔有过来买衣服的,也是一些三十多岁,企图抓住青春尾巴的大嫂。说实话,她们穿上方静店子里的衣服,看起来就像街上的野鸡,而且是老胖的野鸡。还价时,为了一块钱,她们能在方静的店子里耗上一个小时。临走,还不忘记拿根发卡。方静没办法做到热情地对待她们,她坐在那里,像是看笑话。这样的态度理所当然地让双方都觉得受到了侮辱和轻视,她们的合作没办法愉快。她觉得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她都快二十岁了,不能再消耗下去了。不然,她会变得像这些大嫂一样,这不是她愿意的。

方静是在夜里离开镇子的,她打开门,外面漆黑一团,下过雨,路有些滑。方静就像一滴水滴进了墨汁般的夜色,迅速地洇散,消失。她背了一个大包,除开换洗的衣服,还有两双鞋子。由于匆忙,她连最喜欢的表都没有带。她不想去深圳,她想先去市里看看。

她在早晨到了市区,这个地方她熟悉,她在这里读了三年高中,熟悉大部分的街道。高中毕业后,她也经常到市里进货,或者没什么事情,只是想过来玩。这次来到市里,方静的感觉有些特别。

在街上逛了一会,方静给小娴打了个电话,小娴是她最要好的同学,高中毕业也没考上大学,但她有个好爸爸。高中一毕业就进了公安局,一去就有两年工龄。还在高考前,小娴跟方静说起过这事。果然,高考时,小娴比平时还轻松,考完了,分数离专科线还有八九十分。过了一个多月,也就是发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小娴已经到公安局上班了。方静则老老实实地回到了镇上。

电话接通后,一听到方静的声音,小娴在那头就叫了起来,她语调夸张地说,方静,你这个没良心的,可想死我了。

方静拿着电话笑了笑说,你很快就会烦死我了。

小娴在电话里“咯咯”笑了起来说,方静,你在哪?我过来接你。

把方静接到家后,小娴给方静拿了两个苹果、一本《读者》说,静儿,你先在家里玩一会,看看杂志,上上网,要不睡睡觉也行。我还要上班,中午我们一起吃饭。方静拿起一只苹果啃了一口说,行啦,你干你的去,我自己会招呼自己。小娴说,那就好。说完,在方静脸上“啪”的亲了一大口说,那我先走啦。小娴出门后,方静摸了摸脸。读高中时,她和小娴也是这样的。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她们都没有男朋友。看了一会书,方静打开电脑,她注意到书桌上有小娴和一个男人的照片,亲亲密密的,小娴笑得灿烂,她也笑了。

大概一点钟,小娴回来了。她换掉了让方静不习惯的警服。她对方静说,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煮点东西。找了一会,小娴叫起来,完蛋啦。她双手举着两袋方便面说,看来我们只能吃这个了。吃完面,她和小娴并排躺在床上,由于天热,她们只穿着内衣。小娴趁方静不备,突然用手罩住方静的乳房捏了一把说,你这个女人,也成熟了,胸都这么大了。方静笑嘻嘻地说,你怕是早就成熟了吧?两人闹了一会,累了,安静下来。小娴才像想起来什么一样问道,静,这次来不急着回去吧?

方静点了点头说,我想在这里找个工作,在镇上闷都闷死了。

小娴理了一下头发说,早就该这样了,我都说过你多少回了,天天赖在镇上,也不晓得你想干什么。说完,翻过身来指着方静的鼻子说,老实说,是不是因为有男人了?

方静摇了摇头说,没有。

小娴看了方静一眼问,真没有?

方静撇了撇嘴说,真没有,看不上。

说完这句话,卡车司机的影子在方静的脑子里跳了一下。

小娴笑了笑说,好啦,相信你没有啦,你眼光那么高。停顿了一下,小娴说,你就住我这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你来了,我还热闹一些。

这一住就是一个月,连方静自己都没想到。她原以为找个工作应该不难,她的要求不高,公司文员就行了。结果,她找了很多家公司,刚开始,人家很热情,给她倒水,聊得也不错。一问到学历,就表示惋惜,方小姐,实在对不起,其实我对你很满意,只是我们公司规定文员至少要大专学历,你看——。对方话还没有说完,方静知道没机会了,这让她沮丧,还有些不明白,一个简单的文员工作一定要那张文凭吗?

回到小娴家里,方静觉得累,这种累从骨子里渗出来。她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哪里都不要。在镇上,这种感觉还不是很强烈,那会她还是骄傲的。才到市里,她就感觉到了压力。她不能想象,如果她去了深圳,她能干些什么?进工厂,她是不愿意的,累是其次的,更重要的是她从报纸上知道人一进了工厂就不自由了。

她们做小姐也是有理由的。方静暗自想,想着想着想到了自己,如果去了深圳,是不是也会去做小姐?这个想法把她吓了一跳。

就在方静一筹莫展时,小娴又给了她一个惊喜。

那是一个傍晚,方静刚从外面回来,满身疲惫。回到家里,小娴正在做面膜,脸上白惨惨的。开门时,把方静吓了一跳。等方静进了屋子,放下包,小娴拉着方静,非要给方静也做一下面膜。要是在平时,方静会高兴,至少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来。可那会,她的情绪实在低落,有些不情愿。小娴好像没看到方静的脸色,拉着方静说,静儿,来嘛,一会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小娴把方静拖进房间,洗过脸,让方静在梳妆台前坐好。她先给方静涂上黑乎乎的海底泥,一边涂一边说,静,你别看你年轻,可女人呢,要早点开始保养,才不会老,不然,很快就老了。小娴的话让方静反感,她才二十岁,还不习惯被称为女人。看了小娴一眼,方静有些嫉妒,这嫉妒来得强烈。凭什么,她凭什么?读书成绩比我差,长得也没我好看。你看她那个腿,那么粗,胸虽然大,但是扁平,一点也不挺拔。她凭什么有那么好的工作,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房子?不就是有个好老爸吗?

洗掉海底泥,小娴又小心翼翼地给方静贴了张面膜。两人都在床上躺下了,小娴告诉方静,要按摩一下穴位。过了一会,小娴才像突然想起了一点什么一样说,对了,静儿,我差点忘记了,我有个朋友开了家公司,他们需要一个办公室文员,我想你肯定做得来。小娴的话一点也没让方静激动起来,她懒散地说,算了吧,他们肯定不要我。

小娴想笑,又忍住了说,谁说的?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我都不知道试过多少次了,人家要大学生。

操他妈的大学生,小娴骂了句粗话,他们懂个屁。

静,一会我给你电话,你去试试看,应该没问题的。小娴说,要不我明天陪你去?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方静想了想说。她不想小娴跟她一起去,如果又被拒绝了,她会难堪。方静用手摸了摸脸,清凉的,很舒服,让她懒洋洋的,想睡觉。

第二天早上,小娴出门时又叮嘱了一遍,你一定要记得去啊。方静说,好啦,我知道了。睡了一个好觉,方静的心情好了很多,想起昨天对小娴暗自的嫉妒,觉得有点对不住。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有怨气,也实在太没有良心了。

在家里磨蹭了一会,方静还是拿着小娴给的地址去了。小娴介绍的公司在本市最豪华的写字楼,第18层。一进门,方静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公司宽敞干净,职员都穿着漂亮的制服。这种场面,方静只在电视里见过。她想,她是不是应该转身走人,免得丢人现眼。方静走出公司,站在电梯间里,脑子在剧烈地斗争。她喜欢这个公司,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如果能让她在这里上班,她会高兴得跳起来。但这不可能,不可能。方静用力掐着自己的虎口。在电梯间磨蹭了一会,方静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哪怕被人羞辱,她也要进去看看。

后面的事情,比方静想象得简单多了。她拿着小娴给她的纸条,走到前台,尽量平静地说,你好,我找一下王总。前台小姐礼貌地说,对不起,请问你有预约吗?方静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前台小姐说,不好意思,如果这样的话,请留下你的姓名,我跟办公室联系一下。方静说,小娴叫我过来的,我叫方静。前台小姐笑了笑,拨电话。过了两分钟,她客气地说,方小姐,您好,王总请你进去。

见到王总,方静的不安消失了。她一走进办公室,王总就从座椅上站起来说,你好,你是方静吧?欢迎你到我们公司来。然后,领着方静到了外面的办公室,指着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女人说,具体的事情刘主任会告诉你。

从公司回来,方静像是在做梦,她没想到问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一定是小娴在中间帮忙了,方静想,我现在欠她一个人情。晚上,方静约小娴出来吃饭。吃完饭,她刚想说感谢,就被小娴打断了。小娴搂着她的脖子说,静儿,我们是朋友,对不对?那就好了。小娴的话,让方静百感交集。

找到工作后,方静很快搬出了小娴的房间。她已经在那里住了一个月,再住下去,都不好意思了。方静搬出来那天,小娴说了几句客气话,也没做过多的挽留,只对方静说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住要小心点。她说的时候严肃,让方静想到她妈。方静搬出来的那天,天气大好,跟她的心情一样。

搬家那天,小娴男朋友也过来帮忙,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但还是把方静吓了一跳,才在小娴那里住了一个月,她的东西多了很多,出门时带的那个包装不下了。小娴男朋友就是方静在照片上看到的那个文静阳光的男人,二十四五岁,叫张仪。看到他,方静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对不起他。

住在小娴那里,有几次方静回家,开门进来,看见他和小娴头发凌乱,表情也不自然,小娴脸上红红的。不用问,方静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她不傻。张仪走后,方静问过小娴,小娴坦白地说,她和张仪早就发生关系了,虽然还没有同居,但每个礼拜总有一两天,张仪会到她这里过夜。方静就笑,笑完了就取笑小娴,说她是个荡妇。小娴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反过来说方静,你别笑我,你敢说你还是处女?方静说,我当然是处女了。小娴不信,闹着要把方静的裤子脱了,说是要检查检查。方静满屋子躲,一边躲一边骂,小娴,你这个女流氓。

闹完了,方静问小娴,做爱什么感觉?小娴舔舔嘴唇说,舒服,就是舒服。方静又问,怎么个舒服法?小娴想了想说,这个没办法说清楚,反正就是特别舒服。小娴的话让方静想起她唯一一次未遂的性生活,她想如果她跟卡车司机做了,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镇子了?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也就过去了。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小娴说,那我住在这儿是不是妨碍你的幸福生活了?小娴撇了撇嘴说,也不是。你在这里,我们做得虽然少了,质量却更高了。过了一会,小娴红着脸说,静,不怕你笑话,你在这里,我们做的时候老担心你回来,偷偷摸摸的,高潮却来得强烈些。小娴说完后,方静指着小娴的鼻子说,你可真是个小荡妇。小娴反唇相讥,你这个老处女。方静想她才二十岁,怎么就成老处女了?

搬完家,安顿好,张仪对方静说,改天我们找个机会一起坐坐,算是为你祝贺。方静说,好啊,我请你们。小娴笑了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又过了半个月,方静快把这个事情忘了,接到了小娴的电话。那会,她正在上班,处理一些文件。虽然她经常上网,电脑运用得却还不太熟练,正忙得焦头烂额。小娴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晚上一起坐坐。方静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说,好啊,你定个地方,我过去。约好地点,方静说,我可能得晚一点,刚开始工作,业务还不熟。小娴说,没关系,我们等你。

等方静忙完,一看表,七点半了,约的时间过了半个小时。到了一看,小娴和张仪已经到了,还有一个方静不认识的年轻人。方静坐下来,放好包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小娴看了看表说,没关系,比我想象的早,我以为我们的美女要到八点才来呢。方静刚想伸手敲一下小娴的脑袋,想到还有外人,把手缩了回来说,美你个头。小娴说,好啦,好啦,快点东西吧,我都快饿死了。

吃饭时,小娴给方静介绍了吴寿,二十四岁,未婚,无女友。小娴一边介绍一边笑。张仪说吴寿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绝对好人。介绍完吴寿,小娴又开始介绍方静,说方静如何通情达理,读书时如何受人欢迎。小娴把方静吹得都不好意思了。她白了小娴一眼说,好啦,你说得都没人信了。吴寿在一旁憨厚地笑。方静这才注意到,吴寿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这顿饭,方静吃得有些尴尬,从小娴和张仪的热情中,她看出了他们的阴谋。吃完饭,小娴说,我们去看电影吧。方静想拒绝,她不想过早地落入他们的陷阱。小娴拿出四张票说,静儿,你可别说你没时间,我票都买好了。到电影院一看,他们的座位不是连在一起的。方静想换一张,小娴不肯,她说,你当了一个月电灯泡了,还要当,你想我还不肯呢。说完,把票塞给方静,她的票和吴寿的排在一起。方静心里暗笑了一下。小娴和张仪已经进去了。吴寿走到方静面前说,我们进去吧。她的个子刚好到吴寿脖子,这是方静喜欢的高度。

播的是一个爱情片,方静心里却一直没静下来,她不是第一次和男生看电影,但像这种具有明显目的性的却是第一次。她有些紧张,手心里全是汗,老是想会不会像电影里演的一样,一只手慢慢伸过来,勾住她的手指头。她偷偷看了看吴寿,吴寿正盯着银幕,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存在。方静想,也许只是看一次电影,我想多了。

看完电影出来,十一点多了。小娴提议去吃夜宵,她说她有点饿了。张仪当然是赞成的,吴寿还是笑笑的。吃夜宵时,小娴说,方静,待会让吴寿送你回去吧,我和张仪跟你不顺路。小娴的借口拙劣,和小娴这么多年朋友,小娴的心思逃不过方静的眼睛。但她没有点穿,只是笑着说,你们两个奸夫淫妇,迫不及待了。方静一说完,四个人都笑了。

回家十二点了,天气凉了起来,白天的热气荡然无存。她和吴寿是步行回家的,她想总不能要他叫的士吧,吴寿也没有叫的士的意思。她和吴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能看得出来,吴寿是个单纯的人,送方静回家的路上,他连一句有暗示性的话都没有说,只是给方静讲了讲小娴和张仪的故事。

回到家里,方静想,这个男人可真够害羞的。不过想想,也自然,他们现在还陌生,小娴和张仪是他们共同的朋友,他只能跟她谈谈他们两个的事情。方静隐隐有点失落,她觉得他应该会再说点别的什么,比如问她要个电话号码,至少说一句,见到你很高兴之类的客气话。这些都没有。

洗澡时,方静看着水中的自己,她相信她的身体有足够的诱惑力,她年轻、漂亮,除开少一张文凭,她不比任何一个女孩子差。她摸了摸她的乳房,鼓胀,充满热情。她想,难道在她心里也把自己当成老处女了。睡觉时,方静的身体不安分起来,燥热,似乎有一种暖流在体内流动。这暖流鼓动着方静,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体,用手指用力地按住它,揉了揉,双腿夹紧,她的喉咙里有一个声音挣扎着蹿了出来,她听到的是一声压抑已久战栗着的“啊——”

第二天早上,刚上班,不出方静意料,小娴电话打过来了。

静儿,昨天晚上感觉怎样?小娴问。

什么怎么样?方静装傻说。

好啦,你就别装啦,我问你,你觉得吴寿怎样?

挺好的,方静想了想说,他是个好人。

听方静这么说,小娴来劲了,那可不是,张仪那帮朋友中,最好的就是吴寿了,人好,还不花心。我可跟你说,吴寿从来没谈过恋爱,他眼光高,你可得加把劲。

方静用手按住话筒,朝周围看了一眼说,好啦,小娴,别说这个,上班呢。

好啦,好啦,我就说一句,昨天晚上吴寿给我打电话了,问你的电话号码。你考虑考虑,我就不说了。

方静说,你告诉他了?

还没呢,小娴说,你是不是不想告诉他?

方静说,那也不是,无所谓的,都是朋友嘛。

放下电话,方静有点得意,又有点紧张。

接下来几天,方静一听到电话响,就神经质般跳起来,手忙脚乱的。然而,都不是吴寿的。这让方静有种被捉弄的感觉,好像被人欺骗了一样。放下电话,她骂自己傻,人家什么都没说,你紧张什么呀?

一直到周末,方静放弃了希望,电话又响了,方静拿起电话,懒洋洋地“喂——”了一声。吴寿的声音传了过来,喂,你好,方静吗?我是吴寿。

方静语气生硬地说,你找我干什么?

吴寿在那头笑了笑,我想约你吃饭。

吃饭?

是啊,吃饭。吴寿说,我还约了小娴和张仪。

必须承认,那是一个愉快的周末。他们一起吃过午饭,然后去了度假村滑草,打保龄球。晚上,晚餐后,他们又去KTV唱了一晚上的歌,还喝了点酒。方静有点醉,她和小娴绞成一团,当着两个男人的面,亲亲抱抱的。也就在那天,方静发现吴寿很会玩,滑草、保龄球都是高手,唱歌也非常不错。

还是吴寿送她回家的。到家后,方静说,你先坐会儿,我给你倒杯水。吴寿咧开嘴笑了笑说,不了,你到家了我就放心了,你喝得可够多的。方静笑了笑说,是吗,是不是出糗了?吴寿说,那倒没有,率真可爱得很。吴寿说完,方静的脸有点烫。吴寿带上门说,我走了。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方静顺利地爱上了吴寿,或者说吴寿爱上了方静。吴寿在移动上班,谁都知道,那是市里最有钱的单位之一。那段日子,方静像做梦一样,好像天下的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尽了。顺利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一个收入高、又懂疼女人的男人。方静相信小娴说的是真的,吴寿以前没有谈过恋爱。他们第一次接吻时,吴寿老老实实地把嘴唇贴在方静的嘴唇上摩擦,直到方静用舌尖顶着他的牙齿,他才知道吮吸方静的舌头。他是羞怯的,又像饥饿多年的野兽一样贪婪。

方静永远会记得他们第一次接吻,他们至少接吻了一个小时,嘴里都干了,舌头和嘴唇发麻。接吻的过程中,吴寿探索着她的身体,隔着衣服,他的手多次在方静的内裤和胸罩边沿徘徊。方静以为,他最终会突破这条最深的鸿沟,实现他们关系的飞跃。但是,吴寿没有,他的手罩在方静的胸罩上,颤抖着。方静能感觉到吴寿的需要,是的,强烈的,一整个下午,吴寿的下体都坚硬地顶着她的大腿或者下体。接吻完,方静进了洗手间,两腿之间有些异样,用手摸了一下,湿了,内裤上都是黏液。她赶紧换了一条内裤。回到房间,方静不敢抬头看吴寿。

日子变得愉快,方静适应了她的工作,办公室文员的工作并没有想得那么复杂,实际上相当简单,她需要做的是学会分类,把不同的资料分门别类地记下来,在需要的时候迅速地找到它们。坐在办公室里,可以看见蓝色的天空,辽阔深远。方静很少去想未来,未来那么遥远的事情谁都难以预测。她现在的生活让她满意,工作虽然说不上特别喜欢,但至少环境是她喜欢的。和吴寿的感情,也稳步发展,他们已经完成了第一次,在方静的房间里。没有想象中的疼痛,算得上从容,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现在的日子和小娴的有些相似。吴寿每个礼拜和她做一到两次爱,和小娴不同的是,他们多半在白天做爱,即使在晚上,做完后吴寿还是要回家。吴寿没有在她这里过过夜,不是不想。吴寿说,他得回去,家人不让他在外面过夜,怕出事。方静反问,能出什么事?吴寿憨厚地笑,不回答。方静想结婚,不为别的,结婚了,他们可以晚上也在一起了,不用做完爱,还得起床,还得忍受吴寿离开之后的落寞。她想,结婚后,吴寿家人总不至于让吴寿和她做完爱后去另一个房间睡吧。方静偶尔会问问吴寿家里有些什么人,吴寿说,和你家一样,爸爸妈妈。这个方静当然知道,不用想都知道,她说,你爸爸妈妈是读书人吧?读书人规矩多。吴寿说,你别糟蹋读书人。

大半年后一个晚上,方静接到了小娴的电话。那会,她正躺在床上看书,百无聊赖的。小娴兴奋地说,方静,你出来,出来,我们在“海盗吧”等你。方静看了看表,才九点多,就说,好吧,我马上到。她有一个多礼拜没见到小娴了,有些想她。出门,方静打了个的士,过了十分钟左右,方静出现在了小娴面前。

他们在包间里,桌子上放了两支洋酒,其中一支喝了三分之一。方静放下包,小娴的脸有点红,可能是因为兴奋和喝了点酒的缘故,方静看了看桌面说,什么事情把你高兴成这样?小娴给方静拿了个杯子说,我有什么高兴的,替你高兴呢。小娴说完,方静想不起来,她有什么事情值得高兴的。她看了看张仪,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张仪笑眯眯的。方静皱了皱眉头,一只手抓住包说,小娴,好啦,你再拿我开心我就走了。小娴连忙拉住方静说,好啦,人家是真心祝贺你,你还生气。小娴说,方静,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方静突然注意到,吴寿不在,一般和张仪、小娴在一起时,吴寿会在的。她的心狂野地跳了起来,难道吴寿要向她求婚?这个可能性是有的,他们的感情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是的,应该是这样,方静想了想,除开这个,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好消息。方静装作淡定地说,我可不知道有什么好消息。她往沙发上靠了靠,想,吴寿会不会突然抱着一大把玫瑰花,拿着戒指进来。方静的心跳得厉害,面上却还平静。

小娴按捺不住了说,静儿,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方静笑了笑说,无所谓的,很多事情顺其自然的好。

小娴掐了方静一下说,我给你点提示,和吴寿有关的。

小娴这么一说,方静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吴寿是想向她求婚了。

小娴给方静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点,跟方静碰了下杯说,方静,我正式通知你,你老公——的老爸,当市政府秘书长啦。

小娴的话音刚落下,方静笑了出来,杯里的酒都洒了。她摸了摸小娴额头说,没发烧啊,怎么尽说瞎话?

见方静不相信,小娴急了,她说,方静,真的,这么大的事情我骗你干吗?不信你问张仪。

方静看了看张仪,张仪点了点头,我们也是刚刚收到消息,假不了。

这下,轮到方静不知所措了。她一直有种直觉,吴寿家庭环境应该不错。在那么好的单位工作,会玩,和小娴、张仪关系不错,这些都是暗示。但突然知道,吴寿的父亲要做秘书长了,方静还是有些意外,这个消息太不真实了。

方静说,你别开玩笑好不好?

小娴说,静儿,我骗你干吗?

方静的脑子有点空。

静儿,你想这是多好的事情啊,你嫁给吴寿了,你就是秘书长的儿媳妇,那你在市里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么好的事情,人家想都想不来呢,多少人都指着攀这门亲还攀不上呢。小娴絮絮叨叨地说。

很闷,方静觉得很闷,透不过气来。她意识到,这对她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她焦躁地说,小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小娴说,告诉你什么?

吴寿家的背景。

你也没问我呀?小娴说。

方静有种不好的预感,麻烦了,她心乱如麻。小娴过来抱着她的肩膀说,好啦,静儿,你就别瞎想了,吴寿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要是那种公子哥我也不会介绍给你。小娴的话没有让方静放松些,她不担心吴寿,她相信吴寿是爱她的,到底在担心什么,她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紧张。

坐下来喝了一会酒,吴寿来了。小娴和张仪向他表示祝贺,吴寿说,有什么好祝贺的,又不是我。吴寿瞟了方静一眼,他能明显感觉到方静不开心。喝了两杯,吴寿看了看表说,我先送方静回去吧。小娴看了看方静说,好吧,你们先走,我们再坐会儿。

回到家,吴寿想亲方静,被方静一把推开,她说,吴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吴寿摊开手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完,搂过方静说,好啦,别生气了,算我不对,没关系的。方静的身子发抖,她趴在吴寿怀里,浑身没有力气。吴寿刮了一下方静的鼻子说,傻瓜,我喜欢你就行了。方静说,我怕。吴寿说,你怕什么呢?方静说,我不知道,就是怕。

那天晚上,方静和吴寿做爱有点心不在焉,老是在想问题。做完后,休息了一会,吴寿准备回去。方静一把拉住吴寿说,你可不可以不回去?吴寿俯下身亲了亲方静说,傻瓜,你知道我要回去的。方静叫了起来,为什么张仪可以不回去,你就一定要回去?吴寿笑了笑说,我和张仪不一样。方静又叫了起来,就因为你爸是秘书长?

方静和吴寿的关系变得微妙,她动不动莫明其妙地朝吴寿发火,如果放在以前,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吴寿不知道说什么好。发过火,方静又后悔,这有什么必要呢?方静想,可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吴寿的爸爸当了秘书长,让她觉得不安全。

又过了两个月,吴寿对方静说,你去见见我父母吧。吴寿用的是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在方静听起来,却像一声炸雷,她知道这一天肯定会到来,只要她想和吴寿在一起。她有点不知所措。吴寿说,没什么的,就跟到朋友家一样,我爸妈很开明的。

去的那天,方静用心地打扮了自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清纯干净,又不失活力。临出门,她一次次地问吴寿,你看这样可不可以?她甚至连一根鞋带都没有放过。吴寿看着方静说,好啦,当然好了,我爸妈肯定会喜欢你的。她来来回回折腾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跟吴寿一起出门。方静不知道吴寿的父母会不会喜欢她,她讨厌自己这样,如此缺乏自信。

吴寿家里布置得简单得体,处处彰显了女主人的品位。那天是周末,晚上。吴寿妈妈看起来和善,她似乎喜欢上了方静。做饭时,方静要去帮忙,吴寿妈妈连忙说,不用,不用,你跟吴寿看看电视,等他爸回来就可以吃饭了。等吴寿妈妈进了厨房,方静小声对吴寿说,你妈蛮和善的。吴寿说,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家人都很好的。方静的心情舒展了一些。

吃晚饭时,方静和吴寿坐一边,吴寿爸妈坐一边。方静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的表情。吴寿的父亲,也就是吴秘书长看起来文质彬彬,和蔼可亲,和电视上没什么差别。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吴寿父母问了方静的一些情况,多大,在哪里上班等等,自然亲切。吃完饭,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吴寿妈妈突然问,小方,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方静正准备回答,吴寿打断他妈的话说,妈,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刚才吃饭问,现在又问,查户口一样。吴寿他妈笑了笑说,可不是。说完,拉着方静的手说,小方啊,以后有空多过来玩,有时间就跟吴寿一起回来吃饭。又看了看吴寿说,这孩子,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们,这么大了,带女朋友回来吃饭还不好意思的样子。

坐了一会,方静起身告辞。吴寿妈妈说,吴寿,你去送送小方。方静跟吴寿爸妈打个招呼说,叔叔,阿姨,那我先走了。吴寿爸爸从沙发上站起来,礼貌而客气地说,欢迎你常来。

回家的路上,方静心情不错。她拉着吴寿的手说,吴寿,没想到你爸那么大的官,也挺好相处的。吴寿笑了笑说,什么官不官的,都是平常人。

那天快下班时,方静收拾好桌面的文件,正准备回家,王总突然打了个电话,让她去他办公室一下,方静有些紧张,王总从来没在下班时找过她。进了办公室,方静问,王总,有什么事吗?王总抬头笑了笑说,也没什么紧要的事,下班跟我出去一下,有点事情要办。方静点了点头。回到座位上,方静开始揣测,难道王总这么快就知道她和秘书长的关系了?如果是这样,事情有些麻烦了。她不想和吴寿家人这么早就扯上这些不必要的关系。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六点半的样子,王总从办公室出来,朝方静招了招手说,小方,走吧。出了公司,上了车,方静才发现,车上就她一个人。方静笑着问道,王总,到底什么事情,你透露一点嘛,不然我怪紧张的。王总从后视镜里看了方静一眼说,也没什么,陪我出去应酬一下。王总的话让方静感觉不太好。平时,王总出去都是带秘书,方静认识那个秘书,姓张,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漂亮,性感,嘴巴很甜,公司里的人都说王总和秘书的关系暧昧。方静笑了笑说,张秘去哪里了?这些事情,张秘比较有经验。王总皱了皱眉头说,小张今天不太舒服,一早请了假休息。方静这才想起来,确实是一天没有看到张秘书了。

他们去的是本市最豪华的酒店,进了包房,方静发现除开她还有两个女孩,女孩身边是两个老板模样的人,方静想她们的身份大概和她一样。桌子上一共有六个人,餐具都摆好了,菜还没有上,显然是还在等人。大约等了半个小时,包房门开了,进来了两个男人,一个大概是司机,另一个赫然是吴寿爸爸——吴秘书长。吴秘书长的出现让方静本来平静一些的心又紧张起来,这顿饭大概是吃不愉快了。

吴秘书长进来时,显然也看到了方静,他朝方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吴秘书长进来后,原本坐在桌子上的六位都起来了,热情地和吴秘书长打招呼。吴秘书长微笑着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坐下来。闲聊了一会,开始吃饭。王总和吴秘书长说话,话题很放得开。方静想,他们应该已经很熟了。王总带她过来,是有目的的,或许他想利用她进一步和吴秘书长搞好关系。饭桌上,气氛还算轻松,王总没有刻意安排方静和吴秘书长接触,也没有提方静和吴秘书长之间的关系,这让方静稍微松了口气。她不知道如果王总点破了这层关系,她应如何应对。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王总提议去唱歌,说是很久没有听吴秘书长唱歌了,吴秘书长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真是唱绝了,比蒋大为唱得还好。王总这么一说,吴秘书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王总,你这就是瞎说,我要是比蒋大为唱得还好,我还当这个秘书长干嘛,当歌唱家去了。吴秘书长的话把大家逗笑了,旁边几个人都说,吴秘书长歌唱得好,我们全市人民都是知道的,就不要谦虚了。王总朝大伙看了看说,是吧,我就说了,一点都不夸张。说罢,看了看吴秘书长说,吴秘书长,我可是把房都订好了,你多少给个面子过去坐一会。方静不太想去,她希望吴秘书长能开口拒绝,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去。结果让她失望了。吴秘书长用手指点了点王总说,就你名堂多,我可说了,唱歌可以,不许瞎来,你们这几个小子,花样多得很。

刚出了包房,又进了另一个包房。方静的头有点晕,她吃得不多,酒喝得也不多。但是不自在,一不自在,酒量似乎就小了,进了房间,喝的是洋酒,名字方静叫不上来,她没喝过。房间很大,服务也非常好,服务生漂亮得让方静有些不习惯。总共七个人,吴秘书长司机不在,可能是先走了。另外两个女孩子很活泼,想方设法地劝吴秘书长喝酒,嗲里嗲气的。王总看了方静几眼,平平常常的,没有任何暗示的意思,方静想,她是不是也该去和吴秘书长喝两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如果那样的话,就太别扭了。

喝了点酒,吴秘书长开始唱歌,必须承认,他唱得确实不错,虽然比不上蒋大为,但也绝对靠近专业水平。一唱完,一群人鼓掌。方静想,他们热闹他们的,她躲在角落等着散场就行了。没想到的是,吴秘书长主动拿着杯子走到方静面前说,小方,你怎么不喝酒?喝一点没关系的。方静为难地举起杯子,她还不习惯洋酒,像是有一股煤油从嗓子里流下去。刚放下杯子,喉咙里有股火焰升了上来,这火焰让她咳嗽起来,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方静捂着嘴巴,跑进了厕所。

等方静出来,她看见她的位子面前放了一杯茶。见方静回来,王总说,小方,一个晚上你都没有敬过吴秘书长的酒,还要吴秘书长先敬你,你这就太不对了。方静刚想说两句,旁边的几个人开始起哄,说,可不是,可不是,我们都没看见你敬吴秘书长的酒。王总给方静倒了一小杯说,赶紧敬吴秘书长一杯,不要让别人说我们公司的人没礼貌。方静几乎是带着企求的眼神看着吴秘书长,她想吴秘书长说一声,你们别为难小方了。如果他这么说,这酒她肯定不用喝了。遗憾的是,没有。她看见吴秘书长用温和的,带着鼓励的眼神看着她。方静慢慢端起了杯子。喝完酒,方静连忙喝了一大口茶,企图冲淡洋酒剧烈的味道。

那个晚上,她肯定喝醉了,方静事后想。她不记得她是怎么倒下的,也不记得是怎么进房间的。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起来是在酒店里。凌晨四五点的样子,方静醒了,脑袋依然发胀,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大约过了一分钟,方静确认自己是在酒店里。她从床上弹起来,紧张地看了看自己,衣服穿得还算整齐,头发也不乱,最重要的是她的胸罩和内裤都还在身上。这让方静放心了,疲惫让她再次躺了下来。等她醒来,已经十点了。她暗自叫了声“糟糕”。

回到公司,进门就看到了王总,她低着头。王总却笑了笑说,小方,早啊,我正准备叫人去接你呢。方静笑了笑,有些勉强。

这件事情,方静没告诉吴寿,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过了一个多月,方静发现她的例假没来,她的例假一直很准时。她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是她不愿意接受的,阳性,她怀孕了。方静打电话给吴寿,告诉吴寿,她怀孕了。吴寿在那头笑了笑说,啊,我要当爸爸了?方静说你还笑,你还笑得出来,你赶紧给我过来。说罢,挂了电话,回家了。

打开门,吴寿已经坐在房间里了。见方静回来了,吴寿迎过来,把手放在方静的腹部说,静,你真的怀孕了?他的脸上带着惊喜。方静打了一下吴寿的手,没好气地说,你把手拿开,都怪你。现在怎么办?是的,只能怪吴寿,他不是一个有好习惯的男人,他不喜欢戴安全套,说是像和一层橡胶做爱。他一边在方静身上磨蹭,一边说,静,我想真正地拥有你,我不喜欢我们最终还要隔着一点什么。说着说着,方静的身体就松弛了,欲望开始膨胀,要求吴寿戴安全套的语气越来越不坚定,直到变成珠子一样散碎地呻吟。接着,吴寿就挺进了她的身体。他们一直是体外射精或者选择安全期,这不是个好办法。现在,方静怀孕了。

吴寿没办法确认方静怎么怀孕的,但他知道怀孕只需要一颗精子。对他来说,这不是问题。他摸了摸方静的脸说,这也没什么,我们可以结婚。吴寿说出“结婚”这两个字,这是她想要的,她怀孕了,几乎迫不及待了。她拉住吴寿说,吴寿,你说话要算数。那个下午,他们的性生活堪称完美,方静的高潮伴随着床头磕着墙壁的节奏滚滚而来。

方静想告诉小娴她怀孕了,要结婚了。理智压抑住了她的念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要等到结婚前些天再告诉小娴。和小娴一起上街,方静发现街上很多大肚子女人,她们看上去安详,慈爱,非常美。她很快也会有这种美,这让方静觉得愉快。她开始留心婴儿用品,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在他们出生前,作为父母有义务为他们准备好这些东西。

方静的心态稳定,她想,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又过了一个月,方静问,我们的事情你跟你爸妈说了没有?吴寿说,说了。方静问,他们怎么说?吴寿挠了挠头说,他们还没商量好。方静急了说,总不能等肚子大了,显形了才结婚吧?那丢的可是你们吴秘书长的脸。吴寿说,好了,你别催我了,我知道该怎么办。又过了一个月,吴寿还是没有准确的消息传过来。这下子,方静紧张了,她一次次地催吴寿。终于有一天,吴寿在电话里怯生生地说,静,我看还是去医院做了吧。方静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说,吴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吴寿声音低了下去,去医院做了吧,我爸妈不同意我们结婚。方静觉得有一个雷在她头上炸开了,把她炸得四分五裂。开什么玩笑,做掉?她问,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同意我们结婚?吴寿说,我妈说我们还小。方静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什么还小,你多大了,我多大了?我们不够婚龄?方静还准备继续说下去,吴寿打断了她的话说,我先挂了,晚上我过去你那里。说完,把电话挂了,方静愣住了。

躺在床上,方静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她猜想的最坏结果终于来了。自从知道吴寿的家庭背景后,她一直有种感觉,他们的爱情就像高危股票,随时有崩盘的可能。她一直想努力地避免这个结果,但这个结果还是不可抗拒地来了。

她打了个电话给小娴,带着哭腔,小娴,吴寿家里人不让我们结婚。

小娴居然笑了起来,静,你急什么呀?现在不让你们结婚,等等再说嘛,你们还能年轻。

我不能等了,方静哭着说,我怀孕了。

吴寿是在八点多过来的,他声音低沉,软弱,他告诉方静,他们只能去医院把孩子做了,他们不能结婚,至少现在不能。任凭方静怎么哭闹都没有用,临走,他对方静说了一句方静永远也不能原谅的话,方静,我做不了自己的主,除非你能说服我家人。那一瞬间,方静痛恨这个软弱的男人。

正当方静决定去找吴寿家人谈谈时,方静接到了吴秘书长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小方,我想我们应该谈谈。方静说,我也这么想。

他们是在一间茶馆见面的,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吴寿父亲看起来还是和电视上一样和蔼。方静坐下来,满脸悲壮,她靠不了吴寿这个软弱的男人,现在,她必须自己来说服眼前这个男人。

方叔叔,方静望着吴秘书长,单刀直入,我想和吴寿结婚。

吴秘书长倒了杯茶,和蔼地笑了笑,小方,我想这可能不太现实。他的语调平缓,像是在说一件跟他毫不相关的事。

我怀孕了。方静望着吴秘书长的眼睛说,如果你不让我们结婚,我就把孩子生下来,让全市人民都知道,你儿子干了什么事情。

你能肯定孩子是吴寿的?吴秘书长头也没有抬一下说,你根本就不能证明。

方静的眼睛里有两团火焰升了起来。

吴秘书长点了点头说,小方,我明白地跟你说,你跟吴寿不合适。

方静望着吴秘书长。

小方,吴秘书长语重心长地说,你想想,以你的条件,你凭什么和吴寿结婚?我查过你的档案,你觉得我会允许我儿子娶一个乡下高中生吗?

可他把我的肚子搞大了。方静说,仿佛这是她最有力的法宝。

小方,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管。吴秘书长说,当然,作为补偿,我可以答应你一些条件。比如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先安排你去师范学院读两年书,我向你保证,等你出来,我把你安排到报社,或者电视台。

方静盯着吴秘书长说,叔叔,对不起,这个我不能接受。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把孩子生下来。

空气异常沉闷,安静了一会,吴秘书长说,小方,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我没有点破,看来不说明白是不行了。吴秘书长顿了顿说,小方,你应该记得有天晚上你是在酒店睡的,让你怀孕的不是吴寿,这个我比你清楚。

吴秘书长的话把方静打蔫了,她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发肿,把她的话都卡在了肚子里面。她记得那个夜晚,她喝多了,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吴秘书长拍了拍方静的手说,小方,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从吴秘书长的眼睛里,方静看到了一些她以前没有看到的东西。方静端起一杯茶泼到吴秘书长脸上,试图冲过去,掐住吴秘书长的脖子,但是,她没有掐到。相反,她倒在了地上,一只皮鞋重重地挤压着她的脸,让她的脸扭曲变形,一只手在她的下巴上来回摩擦了几下,带着挑衅和轻视。她听到吴秘书长说,方静,你这个小婊子,你勾引我儿子,还敢来威胁我?你要是还有点脑子,离我儿子远点。吴秘书长的语气柔和而野蛮,要么你接受我的安排,要么给我滚远点,这里没你撒野的地方。方静的牙顶着她的肌肉,她想说话,但剧烈的疼痛和挤压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里像一条死鱼一样“哧哧”往外冒着令人讨厌的气体。 U7+yvssm4oZo8fbz45CN9XwyxSjeU0uEGPRaBurYu2wq1k/DVm7E/5E2/XCZJ5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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