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一个历史人物,先要了解清楚他所处的时代和社会,没有这些信息,一个人物的思想、行为、习惯和决定就只能飘浮在半空,不能落地生根,也没有前后逻辑。人的行为和思想是性格的产物,更是他所处的时代和社会的产物,后者的影响可能还要大一些。有句阿拉伯谚语说:一个人像他的时代,远胜于儿子像他的父亲。
了解自己也是这样,我们需要把自己放在所处时代中去了解。今天,在21世纪第三个十年,生活在中国的我们,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呢?
首先,我们处在一个大体和平的时代,这是中国历史上,尤其是近现代史上少有的时期。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以后,我们已经30多年没有直接参加过战争了。虽然国家尚未完全统一,但国内也保持着长期稳定与和平。这种和平的环境促进和维护着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
生活在一个和平国度的我们,也应注意到世界并不和平,战乱和它带来的人道主义灾难在很多地方持续发生。中国也不是完全太平无事,局部的边境对峙时有发生,甚至造成人民子弟兵牺牲和受伤,邻国的战乱也偶尔把炮弹打到我们的边境线上。如果再看潜在的冲突,环顾我们的陆疆和海疆,可能引发冲突的问题还有不少。和平是珍贵的,也是脆弱的,要保护我们的生活方式和发展方向,必须保卫和平,反对战争和动乱。
其次,我们处在一个商业主导的时代。商业进入了社会生活和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成功的企业家是最受人崇拜的一群人,这些现象在中国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当今社会,事事离不开商业,事事也都在为商业服务,并成为商业的一部分。赚钱成为无须解释的人生目标,资本的力量和造富的神话时时刺激着人们的神经,燃起人们的希望和欲望,也加剧了人们心中的压力和不平衡。
商业和科技紧密结合,互相促进。巨额资本投入技术进步,技术进步又带来新的商机和商业模式。商业和政治也紧密结合,各国政府最关心的就是就业、税收和货币政策,国家之间的竞争成为招商引资的竞争,成为从制造业到金融业的全面竞争。法律和政策都在给商业开路,保护产权,改善营商环境。一些外国政府被大资本操纵,成为资本力量的代言人。而反资本、反全球化的反作用力也越发强劲,时不时可以在一些国家取得政权,但是无法改变商业主导一切的大势。
再次,我们处在一个世俗的时代。近现代的科学大发展,让人类经历了一场“去魅”的洗礼。马克斯·韦伯说:“从原则上说,再没有什么神秘莫测、无法计算的力量在起作用,人们可以通过计算掌握一切。”当今时代,宗教信仰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控制地位。20世纪的战争和灾难,让人们对后起的各种理想和主义也都保持着理性的距离。
在这样的时代里,拜金主义和它衍生出的各种成功学大行其道。这些占据信仰空间的新“信仰”,不仅不能像传统宗教信仰那样舒缓压力,滋润人心,反而加剧了人的不安。于是它的反面也一起出现了,各种心灵鸡汤、改头换面的传统宗教、瑜伽、灵修、马拉松纷纷登场,试图成为这个时代人们心态崩溃之前最后的避难所。
最后说到我们所处的中国。中国的经济总量将达到世界第一已经没有悬念,但是与之相应的科技能力、军事实力和社会发展水平都亟须提高,人均收入的增长还要跨越许多障碍。人口结构不合理,未富先老,未来劳动力的减少是经济增长的重大变量。社会矛盾、生态环境问题还处于多发阶段。
在这样一个时代中的你和我,是不是轮廓就更清晰一些了呢?
只要目前的国际国内秩序得以大体持续,我们就必然会进入这个商业主导的社会,成为某个链条上的一环,这是我们无法回避的时代命运。大部分人会把获取多少财富,或者取得什么样的成功,当作人生目标。当代成功的标准就是财富,或者是财富的等价物,比如权力、职位、名气和流量。在追求财富和财富等价物的过程中,人会焦虑、迷茫,时时与他人比较,缺乏同情心,甚至做出违法或者失德的事来。因此人需要心理建设和内心平衡。
维多利亚港
人类进入现代世界短短的几百年,现代生产方式、组织方式和科学技术已经向人类展示出磅礴的力量,同时,这股力量也是可怕的。须知两次世界大战是在世界进入现代之后才有了发生的可能,并且真的发生了;须知德国纳粹对犹太人的种族大屠杀,就是基于一种所谓的现代基因和种族的恐怖观念,再加上现代的高效组织方式和现代的各种技术,骇人听闻地完成的;须知今天核大国手里的核武器,可以把地球毁灭许多次。我们享受着现代生活的好处,一心想快点“现代化”,但是也必须警惕现代世界与生俱来的各种顽疾。
明白了时代给予我们的各种预设,我们是否可以更清楚地、主动地考虑一番:一方面,作为商业社会中的一环,我追求什么?是财富本身、权力还是名气?另一方面,作为一个人,我要保持什么,我不能失去的是什么?是独立的判断、反思的能力,还是内心的丰富与平静,抑或爱情、亲情和友情?
这是时代给我们的预设,也是时代给我们的课题。假设有命运这回事,生在这个商业时代就是我们命运的一部分。我们接受商业时代赋予我们的前提,我们必须投身于这个时代,在商业社会的炼丹炉里炼一炼、烧一烧;我们也与商业时代抗衡,不让它把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它所需要的零件或商品,保持人生的本原和生活的丰满,积累财富而不被物欲束缚。投身于这个时代,又抗拒着这个时代,首鼠两端的分裂,蚍蜉撼树般的不自量力,炼丹炉里走一遭,孙悟空还是孙悟空,这样的人生应该会挺精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