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周本纪第四 |
《周本纪》概括地记述了周王朝兴衰的历史,勾画出一个天下朝宗、幅员辽阔的强大奴隶制王国的概貌,以及其间不同阶段不同君王厚民爱民或伤民虐民的不同政治作风,君臣之间协力相助共图大业或相互倾轧各执己见的不同政治气氛。
在这篇本纪里,司马迁明显地是以儒家的思想观点来看待周朝历史的,宣扬的是仁义兴邦的道理。这突出地表现在对文王、武王、成王、周公的叙写上。这几个人都是儒家理想中圣主贤臣的典范,周初那种君臣和睦、偃戈释旅的局面也正是儒家理想中的政治环境。篇中对武王着意进行了刻画,在叙写了他灭殷的过程之后,又写了他日不暇食、夜不安寐,立社稷、改正朔,实行分封、以殷制殷等安邦定国、攘边安内的政策策略,给读者展示了一个有宏图大略、有经营之术的古代政治家的形象。
这篇本纪选材精审,详略得当,间或用小说笔法渲染环境,烘托气氛,于细行微言之中突出人物性格,使得一篇约八百年的王朝史简明扼要,跌宕生姿,令人回味。
周后稷 [1] ,名弃。其母有邰氏 [2] 女,曰姜原。姜原为帝喾元妃。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 [3] ,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辟 [4] 不践;徙置之林中,适会山林多人,迁之 [5] ;而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 [6] 之。姜原以为神,遂收养长之。初欲弃之,因名曰弃。
[1] 后稷:周始祖。古公亶父曾大力开辟周原(今陕西省岐山南部大片原野),故以“周”为国号。
[2] 有邰(tái)氏:部族名。邰是其居地,在今陕西省武功县西南。据说是炎帝之后,故姓姜。
[3] 忻然:喜欢的样子。忻:通“欣”。说:通“悦”,高兴。
[4] 居期(jī):过了一周年。这里指怀胎足月。隘:狭小。辟:通“避”。
[5] 迁之:变换丢弃他的地方。“迁”与上句“徙”同义。
[6] 覆:覆盖。荐:垫上。
弃为儿时,屹 [1] 如巨人之志。其游戏,好种树 [2] 麻、菽,麻、菽美。及为成人,遂好耕农,相 [3] 地之宜,宜谷者稼穑焉,民皆法则之。帝尧闻之,举弃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功。帝舜曰:“弃,黎民始饥,尔后稷播时百谷。”封弃于邰 [4] ,号曰后稷,别姓 [5] 姬氏。后稷之兴,在陶唐、虞、夏之际,皆有令 [6] 德。
[1] 屹(yì):出类拔萃的样子。
[2] 种树:栽种。
[3] 相:观察。
[4] 邰:一作“ ”(tái)。有邰氏的居地,在今陕西省武功县西南。
[5] 别姓:独立为姓。
[6] 令:美好。
后稷卒,子不窋立。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 [1] ,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 [2] 之间。不窋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刘立。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修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 [3] 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畜积,民赖其庆。百姓怀之,多徙而保归 [4] 焉。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 [5] 。公刘卒,子庆节立,国于豳 [6] 。
[1] 夏后氏:指夏禹的后代帝王。去稷:废弃农事官。韦昭以为,去稷不务在“夏太康失国”之时。
[2] 戎狄:指西北地区的部族。不窋所奔故地在今甘肃省庆阳市庆城县一带。
[3] 漆、沮:皆渭水支流,在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合流后称石川河,南流入渭水。
[4] 保归:拥护归顺。
[5] 诗人歌乐思其德:指《诗·大雅·公刘》。
[6] 豳:通“邠”(bīn),邑名,在今陕西省旬邑县西南。
庆节卒,子皇仆立。皇仆卒,子差弗立。差弗卒,子毁隃立。毁隃卒,子公非立。公非卒,子高圉立。高圉卒,子亚圉立。亚圉卒,子公叔祖类立。公叔祖类卒,子古公亶父立。
古公亶父复修后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薰育 [1] 戎狄攻之,欲得财物,予之。已复攻,欲得地与民。民皆怒,欲战。古公曰:“有民 [2] 立君,将以利之。今戎狄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乃与私属遂去豳,度漆、沮,踰梁山 [3] ,止于岐 [4] 下。豳人举国扶老携弱,尽复归古公于岐下。及他旁国,闻古公仁,亦多归之。于是古公乃贬戎狄之俗 [5] ,而营筑城郭室屋,而邑别 [6] 居之。作五官有司 [7] 。民皆歌乐之,颂其德 [8] 。
[1] 薰育:通“獯鬻”,古代北方部族名。夏代称薰育,周代称猃狁,战国秦汉称匈奴。
[2] 有民:民众。
[3] 梁山:在今陕西省乾县西北。
[4] 岐:岐山,在今陕西省岐山县与凤翔县一带。
[5] 贬:损减。这里是部分地进行改变的意思。戎狄之俗:指西北部族的游牧风俗。
[6] 邑别:分别成邑落。
[7] 作五官有司:建立各种官职,使其各有管理的职责。《礼记·曲礼下》:“天子之五官曰司徒、司马、司空、司土、司寇,典司五众。”
[8] 颂其德:指《诗》对古公亶父的称颂。
古公有长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 [1] 生少子季历,季历娶太任 [2] ,皆贤妇人;生昌,有圣瑞 [3] 。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长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人亡如荆蛮 [4] ,文身断发 [5] ,以让季历。
[1] 太姜:太王之妃,有邰氏之女。
[2] 太任:季历之妃,挚任氏之女,周文王之母。
[3] 昌:即西伯姬昌(文王)。圣瑞:圣人出生的征兆。
[4] 亡:逃走。荆蛮:即楚。吴越原属楚。秦灭楚后,改称荆,以避秦庄襄王子楚之讳。太伯、虞仲奔吴越事,详《吴太伯世家》。
[5] 文身断发:在身上刻画花纹,削短头发。
古公卒,季历立,是为公季。公季修古公遗道,笃于行义,诸侯顺之。
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西伯曰文王。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笃 [1] 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伯夷、叔齐在孤竹,闻西伯善养老,盍往归之 [2] 。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 [3] 。
[1] 则:法则。这里用如动词,效仿。笃:真诚,纯一。这里用作动词,专心实行。
[2] “伯夷”等三句:详见《伯夷列传》。盍:通“合”,一同,一起。“盍(何)往归之?”亦可理解为二人商量口气。
[3] 刘向《别录》:“鬻子名熊,封于楚。辛甲,故殷之臣。事纣,盖七十五谏而不听,去至周,召公与语,贤之,告文王,文王亲自迎接,以为公卿,封长子。”长子:地名。在今山西省长治市西。以上诸人皆周贤臣。
崇侯虎 [1] 谮西伯于殷纣曰:“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向之,将不利于帝。”帝纣乃囚西伯于羑里 [2] 。闳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 [3] 美女,骊戎之文马 [4] ,有熊九驷 [5] ,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纣大说,曰:“此一物 [6] 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曰:“谮西伯者,崇侯虎也。”西伯乃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炮烙之刑。纣许之。
[1] 崇侯虎:崇国的诸侯,名虎。崇国,在今陕西省西安市西南部鄠邑区东。
[2] 羑里:一作“牖里”。在今河南省汤阴县北。
[3] 有莘(shēn)氏:部族名。莘,姒姓。故都在今陕西省合阳县东南。
[4] 骊戎:部族名。姬姓。居地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一带。文马:漂亮的骏马。
[5] 有熊:部族名。居地在今河南省新郑市。驷:古代每辆车用四匹马,称为驷。九驷,九辆车三十六匹马。
[6] 此一物:这样的一件东西。旧说,指有莘氏之美女。
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 [1] 。于是,虞、芮 [2] 之人,有狱 [3] 不能决,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让畔,民俗皆让长。虞、芮之人未见西伯,皆惭相谓曰:“吾所争,周人所耻,何往为?只取辱耳。”遂还,俱让而去。诸侯闻之,曰:“西伯盖受命之君 [4] 。”
[1] 决平:对争端作公平裁决。
[2] 虞:在今山西省平陆县境内。芮:在今陕西省大荔县东南。
[3] 狱:诉讼,打官司。
[4] 盖:语气词,表推断。受命之君:承受天命的君主。
明年,伐犬戎 [1] 。明年,伐密须 [2] 。明年,败耆国 [3] 。殷之祖伊闻之,惧,以告帝纣。纣曰:“不有天命乎?是何能为?”明年,伐邘 [4] 。明年,伐崇侯虎,而作丰 [5] 邑。自岐下而徙都丰。明年,西伯崩。太子发立,是为武王。
[1] 犬戎:部族名。或作“畎戎”“畎夷”“昆夷”“绲夷”。居地在今陕西省彬州市、岐山一带。
[2] 密须:部族名。姑姓。在今甘肃省灵台县西。
[3] 耆国:即黎国。
[4] 邘(yú):诸侯国名。在今河南省沁阳市西北。
[5] 丰:邑名。在今陕西省西安市鄠邑区东。
西伯盖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 [1] 。诗人 [2] 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 [3] 。后十 [4] 年而崩,谥为文王 [5] 。改法度,制正朔 [6] 矣。追尊古公为太王,公季为王季;盖王瑞自太王兴。
[1] 八卦:我国古代用以象征自然现象与人事现象的一套符号,即乾、坤、震、巽、离、坎、兑、艮。六十四卦:由八卦每两卦相配重合为一卦,共得六十四卦。
[2] 诗人:指《诗》中歌颂文王诗篇的作者们。
[3] “盖受命”句:这句的意思是,文王在断虞芮讼狱的那年,便承受天命,受到诸侯拥护而称王。
[4] 十:或为“九”之误,后文有“九年,武王上祭于毕”之说。
[5] 《谥法》:“经纬天地曰文。”
[6] 改法度、制正朔:这句话是说文王称王后,已完全脱离殷朝,建立了自己的法令制度,采用了周历。
武王即位,太公望为师,周公旦 [1] 为辅,召公、毕公 [2] 之徒左右王,师修文王绪业。
[1] 太公望:姜姓,吕氏,名尚。周公旦:姓姬,名旦。文王之子。详见《鲁周公世家》。
[2] 召公:姓姬,名奭。毕公:名高,文王之子,封于毕(今陕西省咸阳市西北,一名咸阳原)。
九年,武王上祭于毕 [1] ,东观兵 [2] ,至于盟津。为文王木主,载以车,中军 [3] ;武王自称太子发。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专。乃告司马、司徒、司空,诸节 [4] :“齐栗 [5] ,信哉!予无知,以先祖有德,臣小子 [6] 受先功。毕立赏罚,以定其功。”遂兴师。师尚父 [7] 号曰:“总尔众庶 [8] ,与尔舟楫,后至者斩。”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 [9] 。既渡,有火自上覆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 [10] ,其色赤,其声魄云。是时,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女未知天命,未可也。”乃还师归。
[1] 九年:武王九年。文王于九年逝世后,武王继续采用文王年号(下同)。毕:有两说,一说是文王墓地毕原(今陕西省咸阳市东北),则是武王观兵前祭文王;一说是毕宿,毕宿主战争,则是武王祭毕星于出兵之前。
[2] 观兵:军事演习,以观察殷纣的反应和民心。
[3] 木主:为死者立的木制牌位。中军:主帅所在的部队。
[4] 司马、司徒、司空:皆官名。诸节:各种接受符节的军事官员。
[5] 齐栗:庄敬戒惧。
[6] 臣小子:武王自称。
[7] 师尚父:武王对太公望的尊称。
[8] 总:集合。众庶:众人,指各自统领的军队。
[9] 俯取以祭:殷尚白,武王斩白鱼祭天象征伐殷。
[10] 乌:乌鸦。
居二年 [1] ,闻纣昏乱暴虐滋甚,杀王子比干,囚箕子。太师疵、少师彊抱其乐器而奔周。于是武王遍告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以不毕伐 [2] 。”乃遵文王,遂率戎车 [3] 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以东伐纣。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师毕渡盟津,诸侯咸会。曰:“孳孳 [4] 无怠!”武王乃作《太誓》 [5] ,告于众庶:“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 [6] ,离逷 [7] 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说妇人。故今予发维共行天罚。勉哉夫子 [8] !不可再 [9] ,不可三!”
[1] 居二年:过了两年。据《尚书》记载,武王观兵孟津是十一年,伐纣是十三年。比《史记》所记载的迟两年。
[2] 毕;迅速。伐:一作“灭”。
[3] 戎车:兵车。
[4] 孳孳:通“孜孜”,勤奋努力。
[5] 《太誓》:即《泰誓》,《尚书》篇名。《尚书》有《泰誓》三篇。
[6] 三正:疑指三位正直贤臣,即比干、微子、箕子。或说指天、地、人的正道。
[7] 离逷(tì):疏远。
[8] 夫子:对各路诸侯的尊称。
[9] 再:第二次。这句意即要一举成功。
二月甲子昧爽 [1] ,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 [2] 。武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 [3] ,以麾。曰:“远矣,西土之人 [4] !”武王曰:“嗟!我有国冢君 [5] ,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 [6] ,及庸、蜀、羌、髳、微、 、彭、濮 [7] 人,称 [8] 尔戈,比 [9] 尔干,立尔矛,予其誓。”王曰:“古人有言:‘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10] 。’今殷王纣维妇人言是用,自弃其先祖肆祀 [11] 不答,昏 [12] 弃其家国;遗其王父母弟不用,乃维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 [13] 使,俾 [14] 暴虐于百姓,以奸轨 [15] 于商国。今予发维共行天之罚。今日之事,不过六步七步,乃止齐焉 [16] ,夫子勉哉!不过于四伐 [17] 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勉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罴,如豺如离 [18] ;于商郊,不御克奔,以役西土 [19] ,勉哉夫子!尔所不勉,其 [20] 于尔身有戮。”誓已,诸侯兵会者车四千乘,陈师牧野。
[1] 二月:周历二月,相当殷正月。昧爽:天微明而太阳尚未出来的时候。
[2] 郊牧野:纣都朝歌郊外的大片原野。今河南省淇县以南、卫辉市一带。《尔雅·释地》:“邑外谓之郊,郊外谓之牧,牧外谓之野。”故郊牧野为同义复合。誓:誓师。
[3] 钺(yuè):大斧。旄(máo):装饰有牦牛尾的大旗。
[4] 西土之人:指西方远征来的战士。
[5] 有国冢君:尊称各国诸侯。冢,大。
[6] 司徒:民政长官。司马:军事长官。司空:管建筑、制造的长官。亚旅:各种大夫,位次于卿。师氏:带兵的大夫。千夫长:带领一千人的军官。百夫长:带领一百人的军官。
[7] 庸:在今湖北省竹山县东南。蜀:今四川省北部一带。羌:在今陕甘一带。髳(máo):山西南部沿黄河一带,一说在今南阳西南荆山、汉水一带。微:今陕西省眉县一带,一说为古西南夷,在今重庆市巴南区一带。卢(lú):湖北襄阳以南、南漳县东北一带。彭:今重庆市彭水自治县一带。濮:今湖北省石首市南。以上八种人皆当时西南地区部族。
[8] 称:举。
[9] 比:排比。
[10] 牝(pìn):雌;母。索:尽,倾家荡产的意思。这一句是比喻妇人(妲己之流)干预朝政。
[11] 肆祀:对宗庙祖先的一种祭祀。
[12] 昏:惑乱。
[13] 多罪逋(bū)逃:罪大而逃跑的人。逋,逃。崇,长(zhǎnɡ):尊重。信:信任。使:使用。是:复指多罪逋逃的人,是宾语前置的标志。
[14] 俾:使。
[15] 奸轨:干各种坏事。轨:通“宄”(ɡuǐ),犯法作乱。
[16] 不过六步七步,乃止齐焉:每前进六七步,便停下来整齐队伍。指遵守军纪,共同前进。
[17] 伐:击刺,冲锋。
[18] 尚:表示希望的语气词。桓桓:威武,勇猛。离(chī):通“螭”,传说中的一种无角的龙。
[19] 不御克奔:不拒绝能奔来投降的殷纣士兵;或说不强暴地杀戮战败奔跑的殷纣士兵。御,强暴。以役西土:以为我们西方(指周及其同盟诸侯)服役。
[20] 所:若,如果。其:将。
帝纣闻武王来,亦发兵七十万人距武王。武王使师尚父与百夫致师 [1] ,以大卒 [2] 驰帝纣师。纣师虽众,皆无战之心。心欲武王亟入,纣师皆倒兵以战,以开 [3] 武王。武王驰之,纣兵皆崩,畔纣。纣走,反入登于鹿台之上,蒙衣其殊玉 [4] ,自燔于火而死。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诸侯,诸侯毕拜武王;武王乃揖诸侯,诸侯毕从。武王至商国 [5] ,商国百姓咸待于郊。于是武王使群臣告语商百姓曰:“上天降休 [6] 。”商人皆再拜稽首,武王亦答拜。遂入,至纣死所。武王自射之,三发而后下车,以轻剑 [7] 击之,以黄钺斩纣头,县大白之旗。已而至纣之嬖妾二女,二女皆经 [8] 自杀。武王又射三发,击以剑,斩以玄钺 [9] ,县其头小白之旗。武王已乃出复军 [10] 。
[1] 致师:大战开始前,让少数勇士冲入敌阵挑战。
[2] 大卒:大部队。大卒有兵车三百五十乘、士兵二万六千二百五十人,虎贲三千人。
[3] 亟:通“急”。倒兵:倒戈,掉转兵器攻击自己原来一方。开:开路。
[4] 殊玉:特别珍贵的美玉。殊,亦作珠。
[5] 商国:商的国都,指朝歌。故城在今河南省淇县东北。
[6] 休:幸福。
[7] 轻剑:《尚书》作“轻吕击之”。轻吕是宝剑名。
[8] 嬖(bì):宠爱。经:上吊。
[9] 玄钺:黑色的大斧,铁制。
[10] 复军:返回军中。
其明日,除道,修社及商纣宫。及期,百夫荷罕旗 [1] 以先驱。武王弟叔振铎奉陈常车 [2] ,周公旦把大钺,毕公 [3] 把小钺,以夹 [4] 武王。散宜生、太颠、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既入,立于社南大卒之左,左右毕从。毛叔郑奉明水 [5] ,卫康叔封布兹 [6] ,召公奭 [7] 赞采,师尚父牵牲。尹佚策祝 [8] 曰:“殷之末孙季纣,殄废 [9] 先王明德,侮蔑神祇 [10] 不祀,昏暴商邑百姓,其章 [11] 显闻于天皇上帝。”于是武王再拜稽首,曰:“膺更大命 [12] ,革殷,受天明命。”武王又再拜稽首,乃出。
[1] 罕旗:即云罕旗。旗上有九条飘带。古代作为仪仗队的前驱。
[2] 奉:献上。陈:陈列。常车:仪仗车。车上插有日、月图像的太常旗,以示王者的威仪。
[3] 毕公:《史记志疑》认为毕公乃“召公”之误。
[4] 夹:立于左右。
[5] 毛叔郑:文王子毛伯明,名叔郑,封于毛(今河南宜阳)。明水:净水,月夜时用青铜镜所取得的露水,祭祀时作玄酒。《礼记·礼运》疏:“玄酒,谓水也。”
[6] 卫康叔封:武王弟,名封。布:铺。兹:用公明草编的席子。
[7] 奭(shì):召公的名。
[8] 尹佚:人名。武王相。策祝:读策书祝文。
[9] 殄(tiǎn)废:抛弃干净。
[10] 祇(qí):地神。
[11] 其章:指纣的罪恶。
[12] 膺(yīnɡ):承受。更大命:更改天命,即更换朝代。
封商纣子禄父 [1] 殷之余民。武王为殷初定未集 [2] ,乃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 [3] 相禄父治殷。已而 [4] 命召公释箕子之囚;命毕公释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闾;命南宫括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以振贫弱萌隶 [5] ;命南宫括、史佚展九鼎保玉 [6] ;命闳夭封比干之墓;命宗祝享祠 [7] 于军。乃罢兵西归。行狩 [8] ,记政事,作《武成》。封诸侯,班赐宗彝 [9] ,作《分殷之器物》 [10] 。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褒封神农之后于焦,黄帝之后于祝,帝尧之后于蓟,帝舜之后于陈,大禹之后于杞 [11] 。于是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首封。封尚父于营丘 [12] ,曰齐;封弟周公旦于曲阜,曰鲁;封召公奭于燕;封弟叔鲜于管;弟叔度于蔡。余各以次受封。
[1] 禄父:武庚的字。
[2] 定:平定。集:安定,统一,成功。
[3] 管叔鲜:周文王第三子。封地在管(今河南省郑州市)。蔡叔度:周文王第五子。封地在蔡(今河南省上蔡县)。
[4] 已而:接着。
[5] 振:通“赈”,救济。萌隶:普通民众。
[6] 保玉:宝玉。保,通“宝”。
[7] 宗祝:管祭祀的官名。享祠:祭祀鬼神,当指祭奠阵亡将士。
[8] 行狩:巡视。
[9] 班:通“颁”,分。宗彝:宗庙祭祀用的宝器。
[10] 《分殷之器物》:根据《尚书·分器序》,“殷之”“物”三字当为衍文。
[11] 焦:地名。在今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祝:祝其,又名夹谷。在今山东省济南市莱芜区东南。蓟(jì):在今北京市大兴区西南,非今日天津市之蓟州区。陈:在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区。杞:在今河南省杞县。
[12] 营丘:今山东省淄博市东北临淄区。
武王征九牧之君 [1] ,登豳 [2] 之阜,以望商邑。武王至于周,自 [3] 夜不寐。周公旦即王所,曰:“曷为不寐?”王曰:“告女:维天不飨殷 [4] ,自发未生于今六十年 [5] ,麋鹿在牧,蜚鸿 [6] 满野。天不享殷,乃今有成 [7] 。维天建殷,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 [8] ,不显亦不宾灭 [9] ,以至今。我未定天保 [10] ,何暇寐?”王曰:“定天保,依天室 [11] 。悉求夫恶,贬从殷王受 [12] 。日夜劳来,定我西土 [13] ,我维显服,及德方明 [14] 。自洛汭延于伊汭,居易毋固,其有夏之居 [15] 。我南望三涂 [16] ,北望岳 [17] 鄙,顾詹有河 [18] ,粤 [19] 詹雒、伊,毋远天室 [20] 。”营周居于雒邑 [21] 而后去。纵马于华山 [22] 之阳,放牛于桃林 [23] 之虚,偃干戈,振兵释旅 [24] :示天下不复用也。
[1] 征:召集。九牧之君:九州的长官。
[2] 豳:又作“邠”。原为武王祖先公刘的国都所在地。在今陕西省彬州市、旬邑县一带。
[3] 自:虽。
[4] 天不飨殷:上天不享用殷商的祭祀,意即上天抛弃了殷。
[5] 六十年:指从帝乙至伐纣的六十年间。这是殷代日益衰亡的年代。
[6] 麋鹿:一种角像鹿、尾像驴、蹄像牛、颈像骆驼的珍贵动物。蜚鸿:通“飞蛩(qiónɡ)”,蝗虫。蜚鸿满野形容灾害严重,民不聊生。一说,飞鸿指大雁,比喻贤臣遭到放逐。
[7] 成:指周朝成功王业,统一天下。
[8] “维天建殷”句:指殷朝初建立时,曾任用贤人三百六十人。登:任用。名民:贤人。三百六十形容众多。
[9] 不显:政绩不显著。不宾灭:不至于灭亡。宾,通“滨(濒)”,接近,走向。
[10] 未定天保:不能确定上天对周是否保佑。
[11] 依天室:使天下的人都服从周王室。天室指王室。
[12] “悉求”二句:把恶人全部找出来,像惩罚纣一样惩罚他们。夫:语气词,无义。受:殷纣的表字。
[13] 日夜劳来,定我西土:不分日夜,犒劳百姓(或说为百姓操劳),招徕贤士,以使西土——周朝所在地安定。
[14] 我维显服,及德方明:我要弄清各种事情,直到周朝的德行光照四方。服:事。
[15] 汭(ruì):河湾。居易毋固:地势平坦,没有险固。其有夏之居:正是夏代定居的地方。
[16] 三涂:山名,在今河南省嵩县西南,伊水之北,俗称崖口或水门。
[17] 岳:指太行山,或说指恒山。
[18] 詹:通“瞻”,观望。有河:指黄河。
[19] 粤:语首助词,无义。
[20] 毋远天室:不要远离中央。或说,洛伊两岸之地是营建都城的好处所,不可放弃。据下文,以后说较长。
[21] 雒邑:即今之洛阳(是西周的陪都)。
[22] 华山:在陕西省华阴市南。
[23] 桃林:塞名。在今河南省灵宝以西至陕西省潼关以东一带。
[24] 偃:停息;放下。振兵释旅:指得胜后,整军返回国后,解散部队。
武王已克殷,后二年,问箕子殷所以亡。箕子不忍言殷恶,以存亡国宜 [1] 告。武王亦丑 [2] ,故问以天道 [3] 。
[1] 存亡国宜:国家生存或灭亡的道理;或说即兴灭国、继绝世的道理。存:保存。宜:义理。
[2] 丑:惭愧,难为情。
[3] 天道:治理天下的大道理。
武王病。天下未集,群公惧,穆卜 [1] ,周公乃祓斋 [2] ,自为质,欲代武王,武王有瘳 [3] 。后而崩 [4] ,太子诵代立,是为成王。
[1] 穆卜:恭敬虔诚地占卜。
[2] 祓(fú)斋:斋戒沐浴,祭鬼神求福除灾。
[3] 瘳(chōu):病势痊愈。
[4] 武王墓在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西南二十八里毕原之上。武王在位年数,有四年、六年、七年等不同说法。
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诸侯畔周,公乃摄行政当国 [1] 。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与武庚作乱,畔周。周公奉成王命,伐诛武庚、管叔,放蔡叔 [2] 。以微子开代殷后,国于宋 [3] 。颇收殷余民,以封武王少弟封为卫康叔 [4] 。晋唐叔得嘉谷 [5] ,献之成王,成王以归周公于兵所 [6] 。周公受禾东土,鲁 [7] 天子之命。初,管、蔡畔周,周公讨之,三年而毕定,故初作《大诰》,次作《微子之命》,次《归禾》,次《嘉禾》,次《康诰》《酒诰》《梓材》 [8] 。其事在周公之篇。周公行政七年,成王长,周公反政成王,北面 [9] 就群臣之位。
[1] 摄行政:暂时代理政务。当国:主持国家大事。
[2] 伐诛……管叔,放蔡叔:事详见《管蔡世家》。
[3] 以微子开代殷后,国于宋:事详见《宋微子世家》。徽子开,即徽子启。汉时避景帝刘启讳,以“开”代“启”。
[4] 卫康叔:事详见《卫康叔世家》。
[5] 唐叔:成王弟叔虞,封于唐(今山西省翼城县一带)。唐后改称晋。嘉谷:象征吉祥的谷物。
[6] 归:通“馈”,赠送。兵所:打仗的地方(当时周公东征未回)。
[7] 鲁:通“旅”。
[8] 《大诰》《康诰》《酒诰》《梓材》:均《尚书》篇名。《微子之命》:见于古文《尚书》。《归禾》《嘉禾》:已亡佚。
[9] 反政:归政。反,通“返”。北面:面朝北方。古代君王坐北朝南,群臣朝拜时则面北。
成王在丰 [1] ,使召公复营洛邑,如武王之意。周公复卜,申视,卒营筑,居九鼎 [2] 焉。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作《召诰》《洛诰》 [3] 。成王既迁殷遗民 [4] ,周公以王命告,作《多士》《无佚》 [5] 。召公为保 [6] ,周公为师,东伐淮夷 [7] ,残奄 [8] ,迁其君薄姑 [9] 。成王自奄归,在宗周,作《多方》 [10] 。既绌殷命,袭淮夷,归在丰,作《周官》 [11] 。兴正礼乐,度制于是改,而民和睦,颂声 [12] 兴。成王既伐东夷,息慎来贺,王赐荣伯,作《贿息慎之命》 [13] 。
[1] 丰:地名。即丰邑。在沣水西岸,周文王都城。后周武王迁都沣水东岸,称镐京。在今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区。
[2] 居:安放。九鼎:我国古代国家政权的象征。相传夏禹铸九鼎,象征九州;商灭夏,迁九鼎于商邑;周灭商,又迁九鼎于洛邑。
[3] 《召诰》《洛诰》:均《尚书》篇名。
[4] 迁殷遗民:周公平定武庚叛乱后,把殷民迁往成周。
[5] 《多士》《无佚》:《尚书》篇名。
[6] 保:太保。
[7] 淮夷:居住于今徐州一带的古代民族。
[8] 残:灭。奄:古诸侯国。居地在今山东省曲阜附近。
[9] 薄姑:地名,一名“蒲姑”。
[10] 宗周:周王京都所在,指镐京(今陕西省西安市西)。《多方》:《尚书》篇名。
[11] 《周官》:古文尚书篇名。
[12] 颂声:即颂歌。当指《诗经》中《大雅》《周颂》等篇。
[13] 息慎:《尚书》作“肃慎”,当时我国东北的部族。荣伯:人名。《贿息慎之命》:《尚书》篇名。今亡佚。“息慎来贺”等句,《尚书序》作“王俾荣伯作《贿息慎之命》”,文意较明。
成王将崩,惧太子钊之不任 [1] ,乃命召公、毕公率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成王既崩,二公率诸侯,以太子钊见于先王庙,申告以文王、武王之所以为王业之不易,务在节俭,毋多欲,以笃信临之,作《顾命》 [2] 。太子钊遂立,是为康王。康王即位,遍告诸侯,宣告以文武之业以申之,作《康诰》 [3] 。故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错 [4] 四十余年不用。康王命作策毕公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 [5] 。
[1] 任:胜任。
[2] 《顾命》:《尚书》篇名。
[3] 《康诰》:古文《尚书)作《康王之诰》。
[4] 刑错:刑法停止不用。形容民不犯法,社会安定。错:通“措”,废止。
[5] 分居里,成周郊:分出成周的一部分民众迁往郊区居住,作为成周的屏藩。《毕命》:古文《尚书》篇名。
康王卒,子昭王瑕立。昭王之时,王道微缺。昭王南巡狩不返,卒于江上 [1] 。其卒不赴告 [2] ,讳之也。立昭王子满,是为穆王。穆王即位,春秋 [3] 已五十矣。王道衰微,穆王闵文武之道缺,乃命伯臩申诫太仆国之政,作《臩命》 [4] 。复宁 [5] 。
[1] 《帝王世纪》:“昭王德衰,南征,济于汉,船人恶之,以胶船进王,王御船至中流,胶液船解,王及祭公俱没于水中而崩。”
[2] 赴告:向诸侯报丧。
[3] 春秋:这里指年龄。
[4] 伯臩:人名。太仆:官名。管理周王生活和传达命令的官。《冏命》:古文《尚书》篇名。
[5] 复宁:指国家恢复了安定的局面。
穆王将征犬戎 [1] ,祭公谋父 [2] 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 [3] 。夫兵戢而时动 [4] ,动则威;观则玩 [5] ,玩则无震。是故周文公 [6] 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櫜 [7] 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 [8] ,允王保之 [9] 。’先王之于民也,茂正 [10] 其德而厚其性,阜 [11] 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 [12] ,以文修之,使之务利而辟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 [13] 。昔我先王世后稷 [14] ,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不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狄之间。不敢怠业,时序其德,遵修其绪 [15] ,修其训典 [16] ,朝夕恪勤 [17] ,守以敦笃,奉以忠信。奕世 [18] 载德,不忝前人。至于文王、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无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不忍,沂载 [19] 武王,以致戎于商牧。是故先王非务武也,勤恤民隐而除其害也。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 [20] 宾服,夷蛮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 [21] ,侯服者祀 [22] ,宾服者享 [23] ,要服者贡,荒服者王 [24] 。日祭,月祀,时享 [25] ,岁贡,终王。先王之顺祀 [26] 也,有不祭则修意 [27] ,有不祀则修言 [28] 。有不享则修文 [29] ,有不贡则修名 [30] ,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 [31] 。于是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 [32] 不贡,告不王。于是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命,有文告之辞 [33] 。布令陈辞而有不至,则增修于德,无勤民 [34] 于远。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今自大毕、伯士 [35] 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 [36] 。天子 [37] 曰:‘予必以不享征之 [38] 。且观之兵。’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 [39] 乎!吾闻犬戎树敦 [40] ,率旧德而守终纯固 [41] ,其有以御我 [42] 矣。”王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
[1] 犬戎:居地在今陕西省西部,戎族的一支。
[2] 祭(zhài)公谋父:人名。穆王大臣,封于祭,名谋父。
[3] 耀德不观兵:显示德行而不炫耀武力。
[4] 戢(jí):收藏。时动:适时出动。韦昭说:“时动,谓三时务农,一时讲武,守则有财,征则有威。”
[5] 玩:戏弄,轻视而不经心。
[6] 周文公:指周公旦。“载戢于戈”等五句见于《诗·周颂·时迈》。这首颂诗,传说为周公旦所作。
[7] 载:语首助词,无义。櫜(ɡāo):古代收藏弓箭的袋子。这里用如动词。
[8] 肆于时夏:推广全中国。肆:呈现;扩张。时:是,此。夏:华夏,指中国。
[9] 允王保之:一定能用王道保有天下。允:信,一定。
[10] 茂正:正大。茂:或说通“懋”,勉力。
[11] 阜(fù):丰富,多。
[12] 利害之乡:利益或祸害之所在。
[13] 滋大:增大。
[14] 世后稷:世代作农官。后稷,这里泛指农官,不专指周始祖弃。
[15] 序:继承。绪:事业。
[16] 训典:教化法度。
[17] 恪(kè)勤:恭谨而努力。
[18] 奕(yì)世:累世。
[19] 沂:通“欣”。载:拥护,尊奉。“载”或作“戴”。
[20] 邦内:国都郊外五百里以内。侯卫:侯服的外卫。甸服、侯服等参看《夏本纪》注。
[21] 祭:参与祭奠天子的祖父和父亲。
[22] 祀:参与祭祀天子的高祖、曾祖。
[23] 享:献,指献上祭品。
[24] 王:承认周王的正统,表示臣服。
[25] 日祭:每日参与祭祀。月祀:按月参加祭祀。时享:按季贡献祭品。
[26] 顺祀:指推行以上祭祀的制度。
[27] 修意:指自我反省,以示诚意。
[28] 修言:检点语言号令。
[29] 修文:注意政令教化。
[30] 修名:注意尊卑名分。或说注意声威。
[31] 序成:上面诸事都依次办到了。修刑:用刑罚。
[32] 刑:惩治。征、伐:都是派兵进攻。但“征”限于上(天子)对下(诸侯),有道对无道;“伐”的范围较广。此处,征指出动周王朝的部队;伐指命令诸侯派兵讨伐。让,责备。
[33] 辟:法律。辞:辞令,文辞。
[34] 无:通“毋”,不要。勤民:使民众劳苦。
[35] 大毕、伯士:犬戎的两个君主。
[36] 以其职来王:按他们的职分尊奉周王,并来朝见。
[37] 天子:指穆王。
[38] 以不享征之:按不享的要求(对宾服的要求)来征伐它。
[39] 训:教诲。王几顿:大王也要遭受劳顿。
[40] 树敦:树立了敦厚的风尚。一说“树敦”为犬戎国主名。
[41] 率旧德:遵循祖先传下的道德。守终纯固:始终如一地固守。
[42] 有以御我:有抵御我们的东西(指道德风尚能得民心)。
诸侯有不睦者,甫侯言于王,作修刑辟 [1] 。王曰:“吁,来!有国有土,告汝祥刑 [2] 。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其人,何敬 [3] 非其刑,何居非其宜与?两造 [4] 具备,师听五辞 [5] 。五辞简信,正于五刑 [6] 。五刑不简,正于五罚 [7] 。五罚不服,正于五过 [8] 。五过之疵,官狱内狱。阅实其罪,惟钧其过 [9] 。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 [10] 。简信有众,惟讯有稽 [11] 。无简不疑,共严天威 [12] 。黥辟疑赦,其罚百率 [13] ,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倍洒 [14] ,阅实其罪。膑辟疑赦,其罚倍差 [15] ,阅实其罪。宫辟 [16] 疑赦,其罚五百率,阅实其罪。大辟 [17] 疑赦,其罚千率,阅实其罪。墨罚之属 [18] 千,劓罚之属千,膑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 [19] 。”命曰《甫刑》。
[1] 甫侯:穆王的相。刑辟:刑法。
[2] 有国有土:即有国者有土者。指诸侯。祥刑:好的刑法。
[3] 敬:慎重。
[4] 两造:争论的两方都到达。造,至。
[5] 师:狱官。五辞:审案的五种方法。
[6] 简:检查核实。正于五刑:按五种刑律判决。
[7] 罚:出款赎罪。
[8] 不服:不能使犯者心服。五过:五种过失。
[9] 疵(cī):毛病,缺点。官狱:利用做官的权势以假公济私的罪行。内狱:求情行贿等罪行。阅实:察看核实。钧其过:使处罚与过失相当。钧:同等;相当。或据《尚书·吕刑》马融注,执法的人如果不按事实而随便加重或包庇,他的罪过便与犯人相等。
[10] 疑:可疑之处。审克之:周密考虑便能得其理。
[11] 简信有众,惟讯有稽:检核确实,取信民众,必须审讯有依据。
[12] 无简不疑:没有检核确实,不能按可疑处理。共严天威:严敬天威。意思是不要轻易判决。表示对审判的极端重视。共,通“恭”。
[13] 黥(qínɡ)辟:又叫墨刑,用刀刺刻犯人面额,再涂上墨。率:通“锾(huán)”。百锾为三斤,或说为六百两。这句是说,犯黥刑而有可疑之处,便处以一百锾罚金。
[14] 劓(yì)辟:割掉鼻子的刑罚。倍洒(xǐ):比墨刑加倍(即罚二百锾)。洒:通“蓰”,五倍。这里与“倍”连用时,只有加倍的意思。
[15] 膑(bìn)辟:剔掉膝盖骨的刑罚。倍差:比劓刑加一倍而减去三分之一。
[16] 宫辟:阉割生殖器官的刑罚。
[17] 大辟:杀头的刑罚。
[18] 属:种类;法律条文。
[19] 五刑之属三千:综合上面所述五种刑罚,共计有三千条。
穆王立五十五年,崩,子共王繄扈 [1] 立。共王游于泾上,密康公 [2] 从,有三女奔 [3] 之。其母 [4] 曰:“必致之王。夫兽三 [5] 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粲。王田不取群 [6] ,公行不下众 [7] ,王御不参一族 [8] 。夫粲,美之物也。众以美物归女,而何德以堪 [9] 之?王犹不堪,况尔之小丑 [10] 乎?小丑备物,终必亡。” [11] 康公不献。一年,共王灭密。共王崩,子懿王囏立。懿王之时,王室遂衰,诗人作刺 [12] 。
[1] 繄扈:《世本》作“伊扈”。共王的名字。
[2] 密康公:人名。密国诸侯。密国故城在泾水边,接近周王都城,是周同姓。
[3] 奔:私自投奔。
[4] 其母:《列女传》说密康公母姓隗。
[5] 三:指多数。
[6] 田:打猎。不取群:不猎取成群的野兽。
[7] 下众:使众人下车致敬。一说不能诬众。
[8] 御:娶嫔妃。参一族:取同一家族的三个女子。“参”用作动词,读同“三”。
[9] 堪:受得住。
[10] 尔之小丑:你这样的小辈人物。之:无义。丑:类,辈。
[11] 密康母关于小丑备物终必亡的这段议论,出自《国语·周语上》。
[12] 诗人作刺:诗人作诗讽刺。
懿王崩,共王弟辟方立,是为孝王。孝王崩,诸侯复立懿王太子燮,是为夷王。
夷王崩,子厉王胡立。厉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荣夷公 [1] 。大夫芮良夫 [2] 谏厉王曰:“王室其 [3] 将卑乎?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有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 [4] ,何可专也?所怒 [5] 甚多,而不备大难。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夫王人 [6] 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 [7] 者也。使神人百物无不得极 [8] ,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故《颂》 [9] 曰:‘思文 [10] 后稷,克 [11] 配彼天,立我蒸民 [12] ,莫匪尔极 [13] 。’《大雅》 [14] 曰:‘陈锡载周 [15] 。’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 [16] 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也。”厉王不听,卒以荣公为卿士,用事。
[1] 荣夷公:人名。封地在荣(今河南省巩义市西)。
[2] 芮(ruì)良夫:人名。封地在芮(今陕西省大荔县东南)。
[3] 其:大概。
[4] 天地百物皆将取焉:指自然财物人人都可以取得一份。
[5] 所怒:触怒的人,招来的怨恨。
[6] 王人:作天下人的君王。
[7] 导利:指奖励生产,开发资源。布之上下:公平地分配财货给全国上下的人。
[8] 极:标准;适宜的位置。
[9] 《颂》:指《诗·周颂·思文》。
[10] 思:发语词。文:文德。
[11] 克:能够。
[12] 立我蒸民:使我们众人能够立足生存。蒸,《诗经》作“丞”,众。
[13] 莫匪尔极:没有人不以你为标准(指学习后稷播种五谷)。
[14] 《大雅》:指《诗·大雅·文王》。
[15] 陈锡:普遍地赐给福利。陈,普遍地。载周:载成周道,指成就了周朝天下。
[16] 而:如果。
王行暴虐侈傲,国人谤 [1] 王。召公 [2] 谏曰:“民不堪命 [3] 矣!”王怒,得卫巫 [4] ,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其谤鲜矣,诸侯不朝。三十四年,王益严,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5] 。厉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 [6] 谤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水 [7] 。水壅 [8] 而溃,伤入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水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 [9] 之使言。故天子听政 [10] ,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 [11] ,瞽献曲 [12] ,史献书 [13] ,师箴 [14] ,瞍赋 [15] ,矇 [16] 诵,百工 [17] 谏,庶人传语 [18] ,近臣尽规 [19] ,亲戚补察 [20] ,瞽史 [21] 教诲,耆艾 [22] 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 [23] 。民之有口也,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沃 [24] 也,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行善而备败,所以产财用衣食者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 [25] 。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 [26] ?”王不听。于是国莫敢出言 [27] ,三年,乃相与畔,袭厉王。厉王出奔于彘 [28] 。
[1] 侈傲:放肆傲慢。谤:议论批评,指责别人的过失。
[2] 召公:人名。周厉王大臣,召公奭的后裔,名虎,死后称穆公。
[3] 堪:忍受。命:指暴虐的政令。
[4] 卫巫:卫国的巫者。巫,从事迷信活动的人。
[5] 道路以目:人们相见时,用交换眼色来示意。
[6] 弭(mǐ):止住;消除。
[7] 障:防止。水:《国语·周语上》作“川”。
[8] 壅(yōnɡ):堵塞。
[9] 为:治。宣:开放。
[10] 听政:处理国事。
[11] 公卿:三公九卿,朝廷大臣。诗:指议论朝政得失的诗篇。
[12] 瞽(ɡǔ):由盲人充当的乐官。曲:乐曲。
[13] 史:史官。书:指记载前代政治的史书。
[14] 师:乐师。箴(zhēn):指进献箴言(寓有劝诫意义的文辞)。
[15] 瞍(sǒu):没有眸子的盲人。赋:朗诵,朗诵公卿列士献的诗篇。
[16] 矇:有眸子而失明的人。
[17] 百工:百官。
[18] 庶人:众人。传语:把意见间接地传给国王。
[19] 近臣:左右侍从。尽规:尽规谏的职责。
[20] 亲戚:与国王同宗族的大臣。补察:弥补王的过失,监察王的举动。
[21] 瞽:掌音乐的太师。史:掌礼法的太史。
[22] 耆艾:老年人,指国王师傅与朝中其他老臣。古称五十岁为艾,六十岁为耆。
[23] 悖(bèi):违背常理。
[24] 原:高峻而平坦的土地。隰:低下而潮湿的土地。沃:有水灌溉的土地。
[25] 成而行之:心里想成以后便流露。
[26] 与:赞同。几何:多少。
[27] 《国语》公序本在“国”下有“人”字。
[28] 彘(zhì):在今山西省霍州市。
厉王太子静匿召公之家,国人闻之,乃围之。召公曰:“昔吾骤谏王,王不从,以及此难也。今杀王太子,王其以我为仇而怼 [1] 怒乎?夫事君者,险 [2] 而不仇怼,怨 [3] 而不怒,况事王乎!”乃以其子代王太子 [4] ,太子竟得脱。
[1] 骤:多次。怼:怨恨。
[2] 险:处于危险之中。
[3] 怨:埋怨。
[4] 代王太子:召公以其子代太子事。
召公、周公 [1] 二相行政,号曰“共和” [2] 。共和十四年,厉王死于彘。太子静长于召公家,二相乃共立之为王,是为宣王。宣王即位,二相辅之,修政,法文、武、成、康之遗风,诸侯复宗周。十二年,鲁武公来朝。
[1] 召公:即召虎。周公:周公旦次子的后代。周公长子伯禽就封于鲁国;次子留京都相周,世代为周公。
[2] “共和”:指周公、召公与诸侯和衷共济,共同管理国政。自共和元年(前841)开始,我国历史已有准确的纪年。
宣王不修籍于千亩 [1] ,虢文公 [2] 谏曰:“不可。”王弗听。三十九年,战于千亩 [3] ,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 [4] 。
[1] 修籍:耕种籍田。古代,帝王在春耕前要亲执农具耕田,以表示重农。千亩:旧说指籍田亩数。应劭说:“古者天子耕籍田千亩,为天下先。”
[2] 虢(ɡuó)文公:文王母弟虢仲之后。虢,国名,这里是指西虢。
[3] 千亩:地名。在今山西省介休市境内。
[4] 姜氏之戎:戎族的一支。
宣王既亡南国之师 [1] ,乃料民于太原 [2] 。仲山甫 [3] 谏曰:“民不可料也。”宣王不听,卒料民。
[1] 韦昭《国语》注:“败于姜戎时所亡也。南国,江汉之间。”
[2] 料民:计点民众数字,以便征兵。料:数。太原:地名。
[3] 仲山甫:人名。辅佐宣王中兴的名臣。封地在樊(今河南省济源市西南)。
四十六年,宣王崩 [1] ,子幽王宫湦立。幽王二年,西周三川 [2] 皆震。伯阳甫 [3] 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 [4] 。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 [5] ,于是有地震。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 [6] 而填阴也。阳失而在阴 [7] ,原必塞;原塞,国必亡 [8] 。夫水土演 [9] 而民用也。土无所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昔伊、洛 [10] 竭而夏亡,河竭 [11] 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 [12] 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国之征也。川竭必山崩。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 [13] 也。天之所弃,不过其纪。”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
[1] 宣王崩:周宣王于前827年即位,死于前782年。
[2] 三川:指周都城附近的三条河流,即渭水、泾水、洛水(陕西洛水)。
[3] 伯阳甫:人名。周大夫。
[4] 序:次序,常态或规律。民乱之也:人扰乱了它。这是一种天人感应观念。实际上,暗指幽王的政治举动扰乱了天序。
[5] 阳:阳气。阳伏:阳气在下(阳气本应在上)。阴迫:阳气被阴气逼迫。蒸:上升。
[6] 阳失其所:阳气失掉它应在的位置(指不在上)。填(zhèn)阴:为阴气所镇伏。
[7] 阳失在阴:阳气失去其原来的所在而居于阴气之下。
[8] 古人认为立国要依靠山河,山河的气运关系到国家的气运。
[9] 演:通畅而湿润。泉源通畅,土气湿润,便可生长作物,供民众应用。
[10] 伊:伊水。洛:洛水(河南洛水)。两水流域是夏王朝的活动中心。
[11] 河竭:黄河水枯竭(可能是大干旱或改道)。
[12] 二代之季:二代指夏朝和商朝。季,末世,末年。这是说幽王相当于夏桀与商纣。
[13] 数之纪:数起于一,终于十,故以十为数的总头绪。
三年,幽王嬖爱褒姒 [1] 。褒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废太子。太子母申 [2] 侯女,而为后。后幽王得褒姒,爱之,欲废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褒姒为后,以伯服为太子。周太史伯阳 [3] 读史记曰:“周亡矣。”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龙止于夏帝庭而言曰:“余 [4] ,褒之二君。”夏帝卜:杀之,与去之,与止 [5] 之,莫吉。卜,请其漦 [6] 而藏之,乃吉。于是布币 [7] 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 [8] 而去之。夏亡,传此器殷。殷亡,又传此器周。比三代,莫敢发之。至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厉王使妇人裸而噪 [9] 之,漦化为玄鼋 [10] ,以入王后宫。后宫之童妾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无夫而生子 [11] ,惧而弃之。宣王之时童女谣 [12] 曰:“ 弧箕服 [13] ,实亡周国。”于是宣王闻之,有夫妇卖是器者,宣王使执而戮之。逃于道,而见乡者 [14] 后宫童妾所弃妖子出于路者,闻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妇遂亡,奔于褒。褒人有罪,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于王以赎罪 [15] 。弃女子出于褒,是为褒姒。当幽王三年,王之后宫,见而爱之,生子伯服。竟废申后及太子,以褒姒为后,伯服为太子。太史伯阳曰:“祸成矣,无可奈何!”
[1] 褒:诸侯国名。褒姒是褒国进献的女子,故以国名和国姓称她。
[2] 申:诸侯国名。故地在今河南省南阳市北,姓姜。
[3] 伯阳:即伯阳甫。史记:历史书籍。
[4] 余:龙自称。它自言是褒国的两位先君。
[5] 去:赶跑。止:留住。
[6] 漦(lí):唾液。
[7] 布:陈列。币:丝织品,作祭物用。
[8] 椟:匣子。此处用如动词。
[9] 噪:大声吵嚷。
[10] 玄:黑色。鼋(yuán):通“蚖”,即蜥蜴、蝾螈、娃娃鱼之类。
[11] 童妾:小女婢。龀(chèn):换乳牙,即六七岁左右。既笄:可以插簪子的年龄。指女子成年。子:古代男孩和女孩都称子。
[12] 谣:歌谣。此处特指一种预示吉凶的歌谣,往往通过小儿之口唱出。
[13] (yǎn)弧:山桑木做的弓。箕服:箕木制成的箭袋。
[14] 乡者:过去。乡,通“向”。
[15] 据《国语》记裁,周幽王伐褒,褒人献出褒姒。
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 [1] ,故不笑。幽王为烽燧 [2] 、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益亦不至。
[1] 万方:各种方法。
[2] 烽燧(suì):古代在边疆筑高台举火报警。白天燃烽(狼烟)以望火烟,夜晚举燧(火把)以望火光。
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石父为人佞巧 [1] ,善谀好利,王用之。又废申后,去太子也 [2] 。申侯怒,与缯 [3] 、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征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 [4] 下,虏褒姒,尽取周赂 [5] 而去。于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以奉周祀。
[1] 佞巧:会说话而奸诈。一作“谄巧”。
[2] 此句指虢石父也是促成废申后与太子的人。
[3] 缯:国名。在今河南省方城县。
[4] 骊(lí)山:山名。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东南。
[5] 赂:财物。《竹书纪年》:“自武王灭殷以至幽王,凡二百五十七年也。”以上为西周。
平王立,东迁于雒邑,辟戎寇。平王之时,周室衰微,诸侯强并弱,齐、楚、秦、晋始大,政由方伯 [1] 。
四十九年,鲁隐公即位。
五十一年,平王崩,太子洩父蚤 [2] 死,立其子林,是为桓王。桓王,平王孙也。
桓王三年,郑庄公朝,桓王不礼 [3] 。五年,郑怨,与鲁易许田 [4] 。许田,天子之用事太山 [5] 田也。八年,鲁杀隐公,立桓公。十三年,伐郑,郑射伤桓王 [6] ,桓王去归。
[1] 方伯:诸侯中势力强大的首领。
[2] 蚤:通“早”。
[3] 不礼:不以礼相待。
[4] 许田:在今河南许昌,周成王赐给鲁作朝见周王时住宿的邑田。
[5] 用事太山:即祭祀泰山。
[6] 郑射伤桓王: 葛之役,郑国将领祝聃射中周桓王的肩。
二十三年,桓王崩,子庄王佗立。庄王四年,周公黑肩欲杀庄王而立王子克 [1] 。辛伯 [2] 告王,王杀周公。王子克奔燕。
[1] 王子克:桓王之子,庄王之弟,名子仪。桓王宠爱子仪,命周公黑肩辅佐他。
[2] 辛伯:周大夫。
十五年,庄王崩,子釐王胡齐立,釐王三年,齐桓公始霸。
五年,釐王崩,子惠王阆 [1] 立。惠王二年,初,庄王嬖姬姚 [2] ,生子 , 有宠。及惠王即位,夺其大臣园以为囿 [3] 。故大夫边伯等五人作乱 [4] ,谋召燕、卫师,伐惠王。惠王奔温 [5] ,已居郑之栎 [6] 。立釐王弟 为王。乐及遍舞 [7] 。郑、虢君怒。四年,郑与虢君伐杀王 ,复入惠王。惠王十年,赐齐桓公为伯 [8] 。
[1] 阆:《世本》作“毋蚇”。
[2] 姚:姓。
[3] 囿(yòu):养动物的园地。
[4] 据《左传》记载,五人是芳国、边伯、詹父、子禽、祝跪。
[5] 温:地名。今河南省温县。
[6] 栎(lì):地名。今河南省禹州市。
[7] 遍舞:各种音乐舞蹈。
[8] 伯:诸侯的首领。
二十五年,惠王崩,子襄王郑立。襄王母蚤死,后母曰惠后 [1] 。惠后生叔带,有宠于惠王,襄王畏之。三年,叔带与戎、翟谋伐襄王,襄王欲诛叔带,叔带奔齐。齐桓公使管仲平戎于周,使隰朋平戎于晋 [2] 。王以上卿礼管仲。管仲辞曰:“臣贱有司 [3] 也。有天子之二守国、高 [4] 在,若节春秋 [5] 来承王命,何以礼焉?陪臣 [6] 敢辞。”王曰:“舅氏 [7] ,余嘉乃勋 [8] ,毋逆朕命。”管仲卒受下卿之礼而还。九年,齐桓公卒。十二年,叔带复归于周。
[1] 惠后:惠王之后。
[2] 齐桓公叫晋国伐戎救周,故派管仲使周,派隰朋使晋,平定戎乱。
[3] 贱有司:地位低微的小臣。
[4] 国、高:国氏与高氏,是周天子任命的齐国守臣,他两人都是上卿。
[5] 节春秋:按春秋朝聘的时节。
[6] 陪臣:诸侯的臣下。齐侯是天子的臣下,管仲又是齐侯的臣下,故称陪臣。
[7] 舅氏:周武王娶齐太公女为后,故齐周世代为舅甥关系。这里是周王把管仲当作舅氏的使者。
[8] 嘉:嘉奖。勋:功绩。
十三年,郑伐滑 [1] 。王使游孙、伯服请滑 [2] ,郑人囚之。郑文公怨惠王之入不与厉公爵 [3] ,又怨襄王之与 [4] 卫滑,故囚伯服。王怒,将以翟伐郑。富辰 [5] 谏曰:“凡我周之东徙,晋、郑焉依 [6] 。子 之乱,又郑之由定。今以小怨弃之!”王不听。十五年,王降翟师以伐郑。王德翟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平、桓、庄、惠皆受郑劳,王弃亲亲翟,不可从。”王不听。十六年,王绌翟后,翟人来诛,杀谭伯 [7] 。富辰曰:“吾数谏不从,如是不出 [8] ,王以我为怼乎?”乃以其属死之 [9] 。
[1] 滑:姬姓小国,在今河南省偃师市南。
[2] 游孙、伯服:皆周大夫。请滑:为滑讲情。
[3] 爵:酒杯。据《左传》庄公二十一年(即周惠王四年)记载,惠王到郑、虢两国巡狩,把玉爵送给了虢公,而没有送给郑伯。
[4] 与:偏向;赞助,友好。
[5] 富辰:周大夫。
[6] 东徙:指平王避难东迁洛邑。晋、郑焉依:依靠晋郑两国的力量。焉,帮助宾语前置的助词。
[7] 十六年:《国语》中作“十八年”。谭伯:周大夫。
[8] 如是不出:如果这时不挺身而出。
[9] 其属;私人的部属。死之:与翟人作战而死。
初,惠后欲立王子带,故以党开翟人 [1] ,翟人遂入周。襄王出奔郑,郑居王于氾 [2] 。子带立为王,取襄王所绌 [3] 翟后,与居温。十七年,襄王告急于晋,晋文公纳王而诛叔带。襄王乃赐晋文公珪、鬯 [4] 、弓矢,为伯,以河内地 [5] 与晋。二十年,晋文公召襄王,襄王会之河阳、践土 [6] ,诸侯毕朝。书讳曰:“天王狩 [7] 于河阳。”
[1] 以党开翟人:让自己的亲信为翟人开路。
[2] 氾(fàn):郑地。在今河南省襄城境内。
[3] 取:通“娶”。绌:通“黜”,贬斥,废退。
[4] 珪(ɡuī):用作凭信的玉器,上圆下方,帝王诸侯在朝会、祭祀时,拿着它作为凭证。鬯(chànɡ):祭祀用的香酒。
[5] 河内地:黄河北岸的土地。
[6] 河阳:晋地。在今河南省孟州市西。践土:郑地。在今河南原阳县东南。
[7] 天王:指周天子。狩:巡视。
二十四年,晋文公卒。
三十一年,秦穆公卒。
三十二年,襄王崩,子顷王壬臣立。顷王六年,崩,子匡王班立。匡王六年,崩,弟瑜立,是为定王。
定王元年,楚庄王伐陸浑之戎 [1] ,次 [2] 洛,使人问九鼎 [3] 。王使王孙满 [4] 应设以辞,楚兵乃去。十年,楚庄王围郑,郑伯降,已而复之。十六年,楚庄王卒。
[1] 陸浑之戎:戎族的一支,世居睦浑(在秦晋两国的西北),后徙居伊川(今河南省伊川县和嵩县东北一带)。
[2] 次:临时驻扎。
[3] 问九鼎:九鼎是夏、商、周三代象征中央王权的国宝。楚庄王问鼎,表现要取代周王朝的野心。
[4] 王孙满:周大夫。
二十一年,定王崩,子简王夷立。简王十三年,晋杀其君厉公,迎子周于周,立为悼公。
十四年,简王崩,子灵王泄心立。灵王二十四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
二十七年,灵王崩,子景王贵立。景王十八年,后太子圣而蚤卒。二十年,景王爱子朝,欲立之。会崩 [1] ,子丐之党与争立。国人立长子猛为王,子朝攻杀猛。猛为悼王 [2] 。晋人攻子朝而立丐,是为敬王。
[1] 会崩:指正当景王要立子朝之时死去。会:正当其时。
[2] 悼王:因在位不久即被杀,故谥悼王。
敬王元年,晋人入敬王;子朝自立,敬王不得入,居泽 [1] 。四年,晋率诸侯入敬王于周,子朝为臣 [2] 。诸侯城周 [3] 。十六年,子朝之徒复作乱,敬王奔于晋。十七年,晋定公遂入敬王于周。
三十九年,齐田常杀其君简公。
四十一年,楚灭陈。孔子卒。
四十二年,敬王崩 [4] ,子元王仁 [5] 立。元王八年,崩,子定王 [6] 介立。
[1] 泽:地名。《集解》引贾逵语,认为是周地。实应为晋地。
[2] 子朝为臣:《春秋》作“子朝奔楚”。
[3] 诸侯城周:《春秋》记城周事在昭公三十二年,相当敬王十年。此记于敬王四年。
[4] 四十二年,敬王崩:《帝王世纪》作“敬王四十四年”;《十二诸侯年表》作“四十三年,敬王崩”。均与此处记载不一。
[5] 仁:《世本》作“赤”。
[6] 定王:《世本》作“贞王”,《帝王世纪》作“贞定王”。
定王十六年,三晋 [1] 灭智伯,分有其地。二十八年,定王崩 [2] ,长子去疾立,是为哀王。哀王立三月,弟叔 [3] 袭杀哀王而自立,是为思王。思王立五月,少弟嵬攻杀思王而自立,是为考王。此三王皆定王之子。
[1] 三晋:指韩、赵、魏。
[7] 二十八年,定王崩:《帝王世纪》说,贞定王在位仅十年。
[3] 叔:周思王的名字。
考王十五年,崩,子威烈王午立。
考王封其弟于河南,是为桓公 [1] ,以续周公 [2] 之官职。桓公卒,子威公代立。威公卒,子惠公代立,乃封其少子于巩以奉王,号东周惠公 [3] 。
[1] 河南:即成周(今洛阳市)。桓公:名揭,封邑号西周。
[2] 周公:周公旦的次子留在京城辅佐周王,世袭周公之职。周庄王杀周公黑肩之后,周公之职便空缺了很久。
[3] 东周惠公:西周惠公的少子,承袭父号而居在今巩义市,巩义市在洛阳之东,故号东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命韩、魏、赵为诸侯。
二十四年,崩,子安王骄立。是岁,盗杀楚声王。
安王立二十六年,崩,子烈王喜立。烈王二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 [1] ”。
[1] 史儋(dān)的话是一段神秘的预言,解释不一。
十年 [1] ,烈王崩,弟扁立,是为显王。显王五年,贺秦献公,献公称伯。九年,致文武胙 [2] 于秦孝公。二十五年,秦会诸侯于周。二十六年,周致伯 [3] 于秦孝公。三十三年,贺秦惠王。三十五年,致文武胙于秦惠王。四十四年,秦惠王称王。其后诸侯皆为王。
[1] 十:当作“七”。
[2] 文武胙(zuò):祭祀周文王、武王以后的祭肉。把这种祭肉送给诸侯,是周王的一种特殊礼遇。
[3] 致伯:送给方伯(诸侯首领)的称号。
四十八年,显王崩,子慎靓王定立。慎靓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王赧时,东西周分治 [1] 。王赧徙都西周 [2] 。
[1] 东西周分治:周赧王已成傀儡,东周公居今巩义市,西周公居洛阳,各自为政。
[2] 王赧徙都西周:指周赧王由成周(瀍水东)西徙,迁回王城(瀍水西)。
西周武公 [1] 之共太子死,有五庶子,毋適立 [2] 。司马翦 [3] 谓楚王曰:“不如以地资公子咎,为请太子。”左成 [4] 曰:“不可。周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疏于周也。不如请周君孰欲立,以微告 [5] 翦,翦请令楚资之以地。”果立公子咎为太子。
[1] 西周武公:《战国策》作“东周武公”。
[2] 毋適立:没有嫡子可立。
[3] 司马翦:楚国大臣。
[4] 左成:楚臣。
[5] 微告:暗示。
八年,秦攻宜阳 [1] ,楚救之。而楚以周为秦故,将伐之 [2] 。苏代 [3] 为周说楚王曰:“何以周为秦之祸也?言周之为秦甚于楚者,欲令周入秦也,故谓‘周秦 [4] ’也。周知其不可解,必入于秦,此为秦取周之精 [5] 者也。为王计者,周于秦因善之,不于秦亦言善之,以疏之于秦。周绝于秦,必入于郢 [6] 矣。”
[1] 宜阳:地名,属于韩国。今河南省宜阳县。
[2] 楚以周为秦故,将伐之:秦攻韩,楚救之。周亦出兵,楚疑周出兵在助秦,因而伐周。
[3] 苏代:著名策士。
[4] 周秦:周秦相近,秦想并吞周而外表对周和睦,所以当时人都称“周秦”。
[5] 精:精妙的策划。
[6] 郢:楚都,在今湖北省江陵县东北。这里指代楚国。
秦借道两周之间 [1] ,将以伐韩。周恐借之畏于韩,不借畏于秦。史厌谓周君 [2] 曰:“何不令人谓韩公叔 [3] 曰:‘秦之敢绝 [4] 周而伐韩者,信东周也。公何不与周地,发质使之楚?秦必疑楚,不信周,是韩不伐也。’又谓秦曰:‘韩强与周地,将以疑周于秦也。周不敢不受。’秦必无辞而令周不受,是受地于韩而听于秦 [5] 。”
[1] 两周之间:东周(巩义市)与西周(洛阳)之间。
[2] 史厌:谋士。周君:指西周武公。
[3] 韩公叔:一作“何公叔”,韩国当政者。
[4] 绝:穿过。
[5] 听于秦:取得秦国谅解。
秦召西周君,西周君恶往,故令人谓韩王曰:“秦召西周君,将以使攻王之南阳 [1] 也,王何不出兵于南阳?周君将以为辞 [2] 于秦。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逾河而攻南阳矣。”
东周与西周战,韩救西周。或为东周说韩王曰:“西周故天子之国,多名器重宝。王案兵毋出,可以德东周,而西周之宝必可以尽矣 [3] 。”
[1] 南阳:在今河南省获嘉县。非指宛。
[2] 以为辞:以此为借口。
[3] 此句意为,韩兵不动,西周一定不断向韩交名器重宝以求帮助。
王赧谓成君 [1] 。楚围雍氏 [2] ,韩征甲与粟于东周。东周君恐,召苏代而告之。代曰:“君何患于是?臣能使韩毋征甲与粟于周,又能为君得高都 [3] 。”周君曰:“子苟能,请以国听子。”代见韩相国曰:“楚围雍氏,期 [4] 三月也。今五月不能拔,是楚病 [5] 也。今相国乃征甲与粟于周,是告楚病 [6] 也。”韩相国曰:“善。使者已行矣。”代曰:“何不与周高都?”韩相国大怒曰:“吾毋征甲与粟于周亦已多矣,何故与周高都也?”代曰:“与周高都,是周折而入于韩 [7] 也。秦闻之必大怒忿周,即不通周使,是以獘高都得完周 [8] 也。曷为不与?”相国曰:“善。”果与周高都。
[1] 成君:意即名义上的周王。
[2] 雍氏:韩地,即雍梁,今河南省禹州市东北。
[3] 高都:韩地,今河南省洛阳市南。
[4] 期:预料。
[5] 病:疲敝。
[6] 告楚病:把韩国的疲弊告知楚国。
[7] 折而入于韩:转而投靠韩国。
[8] 獘:通“弊”,疲惫,凋敝。得完周:得到一个完整的周国。
三十四年,苏厉 [1] 谓周君曰:“秦破韩魏,扑师武 [2] ,北取赵蔺、离石 [3] 者,皆白起 [4] 也。是善用兵,又有天命。今又将兵出塞 [5] 攻梁,梁破则周危矣。君何不令人说白起乎?曰:‘楚有养由基者,善射者也。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左右观者数千人,皆曰善射。有一夫立其旁,曰:“善,可教射矣!”养由基怒,释弓搤 [6] 剑,曰:“客安能教我射乎?”客曰:“非吾能教子支左诎右 [7] 也。夫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不以善息,少焉气衰力倦,弓拨 [8] 矢钩,一发不中者,百发尽息。”今破韩、魏,扑师武,北取赵蔺、离石者,公之功多矣。今又将兵出塞,过两周,倍 [9] 韩,攻梁,一举不得,前功尽弃。公不如称病而无出。’”
[1] 苏厉:著名策士。
[2] 扑:打败。师武:魏将名。
[3] 蔺:地名。赵国的蔺邑,在今山西省吕梁市离石区西。离石:赵邑名。在今吕梁市离石区。
[4] 白起:秦国名将。
[5] 塞:指伊阙塞。在今洛阳市南十九里。
[6] 搤(è):握住。
[7] 支左诎右:支撑左手,弯曲右手,指射箭的姿势。
[8] 拨:不正。
[9] 倍:通“背”,背对。
四十二年,秦破华阳约 [1] 。马犯谓周君曰:“请令梁城周 [2] 。”乃谓梁王曰:“周王病若死,则犯必死矣 [3] 。犯请以九鼎自入于王,王受九鼎而图犯 [4] 。”梁王曰:“善。”遂与之卒,言戍周 [5] 。因谓秦王曰:“梁非戍周也,将伐周也。王试出兵境以观之。”秦果出兵。又谓梁王曰:“周王病甚矣,犯请后可而复之 [6] 。今王使卒之周,诸侯皆生心 [7] ,后举事且不信。不若令卒为周城,以匿 [8] 事端。”梁王曰:“善。”遂使城周。
[1] 秦破华阳约:周赧王四十二年,秦破坏与魏签订的条约,在华阳袭击魏将芒卯。
[2] 城周:在周的国都筑城。
[3] 病:指周君忧惧秦兵到来,生了重病。犯必死矣:马犯身为周臣,国破君亡,唯有一死。
[4] 图犯:为我马犯谋出路。
[5] 戍周:防守西周都城。
[6] 后可而复之:等以后周君同意了再答应将九鼎给梁的事。
[7] 生心:产生疑心,以为梁的真实目的是伐周,取九鼎。
[8] 匿:隐匿;平息。
四十五年,周君之秦客谓周冣 [1] 曰:“公不若誉秦王之孝,因以应为太后 [2] 养地。秦王必喜。是公有秦交。交善,周君必以为公功;交恶,劝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秦攻周,而周冣谓秦王曰:“为王计者不攻周。攻周,实不足以利,声畏天下。天下以声畏秦,必东合于齐。兵弊 [3] 于周,合天下于齐,则秦不王矣。天下欲弊秦,劝王攻周。秦与天下弊,则令不行矣。”
[1] 周冣:人名。冣,一作“最”。周的公子。冣,通“聚”。
[2] 应:地名。属西周。在今河南省鲁山县东,宝丰县南。太后:指秦昭王母宣太后芈氏。
[3] 弊:疲劳,疲敝。
五十八年,三晋距秦。周令其相国之秦,以秦之轻也,还其行 [1] 。客谓相国曰:“秦之轻重未可知也。秦欲知三国 [2] 之情,公不如急见秦王曰:‘请为王听东方之变’,秦王必重公。重公,是秦重周,周以取秦 [3] 也;齐重,则固有周聚 [4] 以收齐;是周常不失重国 [5] 之交也。”秦信周,发兵攻三晋。
[1] 还其行:中途返回。
[2] 三国:指三晋(韩、赵、魏)。
[3] 周以取秦:周因你而取得秦的重视。
[4] 周聚:即周冣。他事齐,取得了齐国的欢心。
[5] 重国:强国。
五十九年,秦取韩阳城,负黍 [1] 。西周恐,倍秦,与诸侯约从 [2] ,将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令秦无得通阳城。秦昭王怒,使将军摎 [3] 攻西周。西周君奔秦,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秦受其献,归其君于周。
[1] 阳城:地名。在今河南省登封市东南告成镇。负黍:亭名。在阳城西南。
[2] 从:通“纵”,合纵。
[3] 摎(liú):姓。
周君、王赧 [1] 卒,周民遂东亡。秦取九鼎宝器,而迁西周公于 狐 [2] 。后七岁,秦庄襄王灭东周。东西周皆入于秦,周既不祀 [3] 。
[1] 周君王赧:即周赧王,“君”字衍文。旧说指西周武公和周王赧。
[2] (dàn)狐:地名。在今河南省洛阳市南,汝州市西北。
[3] 既:尽。不祀:无人主持祭祀,指亡国。
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 [1] 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复都丰、镐。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徙于洛邑。所谓“周公葬于毕”,毕在镐东南杜 [2] 中。秦灭周。汉兴九十有余载 [3] ,天子将封泰山,东巡狩至河南,求周苗裔 [4] ,封其后嘉三十里地,号曰周子南 [5] 君,比 [6] 列侯,以奉其先祭祀。
[1] 综:综合考察。
[2] 杜:地名。在今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区南。一作“社”。
[3] 汉兴九十有余载:指汉武帝元鼎四年(前113)。
[4] 求:访求。苗裔:后裔,后代。
[5] 嘉:人名。子南:封邑名,在今河南汝州市东。
[6] 比:并列,与……等同。
周的始祖后稷,名叫弃。他的母亲是有邰氏的女儿,叫姜原。姜原是喾帝的原配夫人。姜原出门到野外,看见一只巨人的足迹,心里欣欣然特别喜悦,想用脚践踏巨人足迹。她一践踏巨人足迹,就身子震动,似乎怀孕了一样。经过怀孕期,就生下了儿子,认为不吉利,把儿子抛弃在狭小的巷子里,所有路过的马、牛都避开不践踏他;又把他移徙放置树林中,正好碰上山林里有很多人,就转移地方;再把他弃在水渠中所积的冰上,飞翔的鸟群用它们的羽翼来为他覆盖和铺垫。这样一来,姜原认为他很神,就收回来抚养他直到长大。最初想抛弃他,因此名字叫作弃。
弃小的时候,就很出众,有伟人的高远志向。他游戏的时候,喜欢种植麻、豆之类的庄稼,种出来的麻、豆长得都很茂盛。到他成人之后,就喜欢耕田种谷,仔细观察什么样的土地适宜种什么,适宜种庄稼的地方就在那里种植收获,民众都来向他学习。尧帝听说了这情况,就举任弃担任农师的官,教给民众种植庄稼,天下都得到他的好处,他做出了很大成绩。舜帝说:“弃,黎民百姓开始挨饿时,你担任了农师,播种了各种谷物。”把弃封在邰,以官为号,称后稷,另外以姬为姓。后稷的兴起,正在唐尧、虞舜、夏商的时代,这一族都有美好的德望。
后稷去世,儿子不窋即位。不窋在位的最后几年,夏后氏政治衰败,废弃农事官不再致力于耕种。不窋因为失却了他的世官,就奔逃到西方戎狄部族中去了。不窋去世,儿子鞠即位。鞠去世,儿子公刘即位。公刘虽然处在西方戎狄部族中间,重新修治后稷的事业,致力于耕种,根据土地的实际状况便宜行事,从漆水、沮水下游再通过渭水,到终南山取材加以利用。出行在外的人有财,居守在家的人有储蓄积聚,民众都依赖他的作为获得了福庆。各族的人都感怀他的恩惠,大都迁徙过来表现了顺服拥护。周家政治德业的兴隆从此开始,所以诗人作歌配上乐曲思念他的德行。公刘去世,儿子庆节即位,在邠邑建立国都。
庆节去世后,儿子皇仆继位。皇仆去世后,儿子差弗继位。差弗去世后,儿子毁隃继位。毁隃去世后,儿子公非继位。公非去世后,儿子高圉继位。高圉去世后,儿子亚圉继位。亚圉去世后,儿子公叔祖类继位。公叔祖类去世后,儿子古公亶父继位。
古公亶父重修后稷、公刘的大业,积累德行,普施仁义,国人都爱戴他。戎狄的薰育族来侵扰,想要夺取财物,古公亶父就主动给他们。后来又来侵扰,想要夺取土地和人口。人民都很愤怒,想奋起反击。古公说:“民众拥立君主,是想让他给大家谋利益。现在戎狄前来侵犯,目的是夺取我的土地和民众。民众跟着我或跟着他们,有什么区别呢?民众为了我的缘故去打仗,我牺牲人家的父子兄弟却做他们的君主,我实在不忍心这样干。”于是,带领家众离开豳地,渡过漆水、沮水,翻越梁山,到岐山脚下居住。豳邑的人全城上下扶老携幼,又都跟着古公来到岐下。以至于其他邻国听说古公这么仁爱,也有很多来归从他。于是,古公就废除戎狄的风俗,营造城郭,建筑房舍,把民众分成邑落定居下来。又设立各种官职,来办理各种事务。民众都谱歌作乐,歌颂他的功德。
古公的长子名叫太伯,次子叫虞仲。他的妃子太姜生下小儿子季历,季历娶太任为妻,她也像太姜一样是贤惠的妇人。生下昌,有圣贤的祥兆。古公说:“我们家族有一代要兴旺起来,恐怕就在昌身上应验吧?”长子太伯、次子虞仲知道古公想让季历继位以便传给昌,就一块逃到了南方荆、蛮之地,随当地的习俗,在身上刺上花纹,剪掉了头发,把王位让给季历。
古公去世后,季历继位,这就是公季。公季学习实行古公的政教,努力施行仁义,诸侯都归顺他。
公季去世,儿子昌继位,这就是西伯。西伯也就是文王,他继承后稷、公刘的遗业,效法古公、公刘的法则,一心一意施行仁义,敬重老人,慈爱晚辈。对贤士谦下有礼,有时到了中午都顾不上吃饭来接待贤士,士人因此都归附他。伯夷、叔齐在孤竹国,听说西伯非常敬重老人,就商量说为什么不去投奔西伯呢?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等人都一起归顺了西伯。
崇侯虎向殷纣说西伯的坏话,他说:“西伯积累善行、美德,诸侯都归向他,这将对您不利呀!”于是,纣帝就把西伯囚禁在羑里。闳夭等人都为西伯担心,就设法找来有莘氏的美女,骊戎地区出产的毛色有斑纹的马匹,有熊国出产的三十六匹好马,还有其他一些珍奇宝物,通过殷的宠臣费仲献给纣王。纣见了这些非常高兴,说:“这些东西有了一件就可以释放西伯了,何况这么多呢!”于是,赦免了西伯,还赐给他弓箭斧钺,让他有权征讨邻近的诸侯。纣说:“说西伯坏话的是崇侯虎啊!”西伯回国之后就献出洛水以西的土地,请求纣废除炮烙的刑法。这种刑罚就是在铜柱上涂上油,下面烧起炭火,让受罚者爬铜柱,爬不动了就落在炭火里。纣答应了西伯的请求。
西伯暗中做善事,诸侯都来请他裁决争端。当时,虞国人和芮国人发生争执不能断决,就一块儿到周国来。进入周国境后,发现种田的人都互让田界,人们都有谦让长者的习惯。虞、芮两国发生争执的人,还没有见到西伯,就觉得惭愧了,都说:“我们所争的,正是人家周国人以为羞耻的,我们还找西伯干什么,只会自讨耻辱罢了。”于是,各自返回,都把田地让出,然后离去。诸侯听说了这件事,都说:“西伯恐怕就是那承受天命的君王。”
第二年,西伯征伐犬戎。下一年,征伐密须。又下年,打败了耆国。殷朝的祖伊听说了,非常害怕,把这些情况报告给纣帝。纣说:“我不是承奉天命的人吗?他这个人能干成什么!”次年,西伯征伐邘。次年,征伐崇侯虎。营建了丰邑,从岐下迁都到丰。次年,西伯逝世,太子发登位,这就是武王。
西伯在位大约五十年。他被囚禁羑里的时候,据说曾经增演《易》的八卦为六十四卦。诗人称颂西伯,说他断决虞、芮争执以后,诸侯们尊他为王,那就是他承受天命而称王的一年。后来,过了九年逝世,谥为文王。他曾改变了殷之律法制度,制定了新的历法。曾追尊古公为太王,公季为王季。那意思就是说,大概帝王的瑞兆是从太王时兴起的。
武王登位,太公望任太师,周公旦做辅相,还有召公、毕公等人辅佐帮助,以文王为榜样,承继文王的事业。
武王九年,在毕地祭祀文王。然后,往东方去检阅部队,到达盟津。制作了文王的牌位,用车载着,供在中军帐中。武王自称太子发,宣称是奉文王之命前去讨伐,不敢自己擅自作主。他向司马、司徒、司空等受王命执符节的官员宣告:“大家都要严肃恭敬,要诚实啊。我本是无知之人,只因先祖有德行,我承受了先人的功业。现在,已制定了各种赏罚制度,来确保完成祖先的功业。”于是发兵。师尚父向全军发布命令说:“集合你们的兵众,把好船桨,落后的一律斩杀。”武王乘船渡河,船走到河中央,有一条白鱼跳进武王的船中,武王俯身抓起来用它祭天了。渡过河之后,有一团火从天而降,落到武王住的房子上,转动不停,最后变成一只乌鸦,赤红的颜色,发出鸣声。这时候,诸侯们虽然未曾约定,却都会集到盟津,共有八百多个。诸侯都说:“纣可以讨伐了!”武王说:“你们不了解天命,现在还不可以。”于是,率领军队回去了。
过了两年,武王听说纣昏庸暴虐更加严重,杀了王子比干,囚禁了箕子。太师疵、少师彊抱着乐器逃奔到周国来了。于是,武王向全体诸侯宣告说:“殷王罪恶深重,不可以不讨伐了!”于是,遵循文王的遗旨,率领战车三百辆,勇士三千人,披甲战士四万五千人,东进伐纣。第十一年十二月戊午日,军队全部渡过盟津,诸侯都来会合。武王说:“要奋发努力,不能懈怠!”武王作了《太誓》,向全体官兵宣告:“如今,殷王纣竟听任妇人之言,以致自绝于天,毁坏天、地、人的正道,疏远他的亲族弟兄,又抛弃了他祖先传下的乐曲,竟谱制淫荡之声,扰乱雅正的音乐,去讨女人的欢心。所以,现在我姬发要恭敬地执行上天的惩罚。各位努力吧,不能再有第二次,不能再有第三次!”
二月甲子日的黎明,武王一早就来到商郊牧野,举行誓师。武王左手拿着黄色大斧,右手拿着有牦牛尾做装饰的白色旗帜,用来指挥。他说:“辛苦了,西方来的将士们!”武王说:“喂!我的友邦的国君们,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各位卿大夫们,千夫长、百夫长各位将领们,还有庸人、蜀人、羌人、髳人、微人、 人、彭人、濮人,高举你们的戈,排齐你们的盾,竖起你们的矛,让我们来发誓!”武王说:“古人有句老话:‘母鸡不报晓。母鸡报晓,就会使家毁败。’如今,殷王纣只听妇人之言,废弃祭祀祖先的事不加过问,放弃国家大政,抛开亲族兄弟不予任用,却纠合四方罪恶多端的逃犯,抬高他们,尊重他们,信任他们,使用他们,让他们欺压百姓,在商国为非作歹。现在,我姬发恭敬地执行上天的惩罚。今天我们作战,每前进六步七步,就停下来齐整队伍,大家一定要努力呀!刺击过四五次、六七次,就停下来齐整队伍,努力吧,各位将士!希望大家威风勇武,像猛虎,像熊罴,像豺狼,像蛟龙。在商都郊外,不要阻止前来投降的殷纣士兵,要让他们帮助我们西方诸侯,一定要努力呀,各位将士!你们谁要是不努力,你们自身就将遭杀戮!”誓师完毕,前来会合的诸侯军队,共有战车四千辆,在牧野摆开了阵势。
帝纣听说武王攻来了,也发兵七十万来抵抗武王。武王派师尚父率领百名勇士前去挑战,然后率领拥有战车三百五十辆、士卒两万六千二百五十人、勇士三千人的大部队急驱冲进殷纣的军队。纣的军队人数虽多,却都没有打仗的心思,心里盼着武王赶快攻进来。他们都掉转兵器攻击殷纣的军队,给武王做了先导。武王急驱战车冲进来,纣的士兵全部崩溃,背叛了殷纣。殷纣败逃,返回城中登上鹿台,穿上他的宝玉衣,投火自焚而死。武王手持太白旗指挥诸侯,诸侯都向他行拜礼,武王也作揖还礼,诸侯全都跟着武王。武王进入商都朝歌,商都的百姓都在郊外等待着武王。于是,武王命令群臣向商都百姓宣告说:“上天赐福给你们!”商都人全都拜谢,叩头至地,武王也向他们回拜行礼。于是进入城中,找到纣自焚的地方。武王亲自发箭射纣的尸体,射了三箭然后走下战车,又用轻吕宝剑刺击纣尸,用黄色大斧斩下了纣的头,悬挂在太白旗上。然后,又到纣的两个宠妃那里,两个宠妃都上吊自杀了。武王又向她们射了三箭,用剑刺击,用黑色的大斧斩下了她们的头,悬挂在小白旗上。武王做完这些,才出城返回军营。
第二天,清除道路,修治祭祀土地的社坛和商纣的宫室。开始动工时,一百名壮汉扛着有几条飘带的云罕旗在前面开道。武王的弟弟叔振铎护卫并摆开了插着太常旗的仪仗车,周公旦手持大斧,毕公手持小斧,侍卫在武王两旁。散宜生、太颠、闳夭都手持宝剑护卫着武王。进了城,武王站在社坛南大部队的左边,群臣都跟在身后。毛叔郑捧着明月夜取的露水,卫康叔封辅好了公明草编的席子,召公奭献上了彩帛,师尚父牵来了供祭祀用的牲畜。伊佚朗读祝文祝祷说:“殷的末代子孙季纣,完全败坏了先王的明德,侮慢鬼神,不进行祭祀,欺凌商邑的百姓,他罪恶昭彰,被天皇上帝知道了。”于是,武王拜了两拜,叩头至地,说:“承受上天之命,革除殷朝政权,接受上天圣明的旨命。”武王又拜了两拜,叩头至地,然后退出。
武王把殷朝的遗民封给商纣的儿子禄父。武王因为殷地刚刚平定,还没有安定下来,就命令他的弟弟管叔鲜、蔡叔度辅佐禄父治理殷国。然后,命令召公把箕子从牢狱里释放。又命令毕公释放了被囚禁的百姓,表彰商容的里巷,以褒扬他的德行。命令南宫括散发鹿台仓库的钱财,发放钜桥粮仓的粮食,赈济贫弱的民众。命令南宫括、史佚展示传国之宝九鼎和殷朝的宝玉。命令闳夭给比干的墓培土筑坟。命令主管祭祀的祝官在军中祭奠阵亡将士的亡灵。然后,才撤兵回西方去。路上,武王巡视各诸侯国,记录政事,写下了《武成》,宣告灭殷武功已成。又分封诸侯,颁赐宗庙祭器,写下《分殷之器物》,记载了武王的命令和各诸侯得到的赐物。武王怀念古代的圣王,就表彰并赐封神农氏的后代于焦国,赐封黄帝的后代于祝国,赐封尧帝的后代于蓟,赐封舜帝的后代于陈,赐封大禹的后代于杞。然后,分封功臣谋士。其中,师尚父是第一个受封的。把尚父封在营丘,国号为齐。把弟弟周公旦封在曲阜,国号为鲁。封召公奭于燕,封弟弟叔鲜于管,封弟弟叔度于蔡。其他人各自依次受封。
武王召见九州的长官,登上豳城附近的土山,远远地向商朝的国都眺望。武王回到周都镐京,直到深夜不能安睡。周公旦来到武王的住处,问道:“你为什么不能入睡?”武王说:“告诉你吧:上天不享用殷朝的祭品,从我姬发没出生到现在已经六十年了,郊外怪兽成群,害虫遍野。上天不保佑殷朝,才使我们取得了今天的成功。上天建立殷朝,曾经任用有名之士三百六十人,虽然说不上政绩显著,但也不至于灭亡,才使殷朝维持至今。我还不能使上天赐给周朝的国运永葆不变,哪里顾得上睡觉呢?”武王又说:“我要确保周朝的国运不可改变,让民众顺从周王室,要找出所有不顺从天命的恶人,惩罚他们,像对待殷王一样。我要日夜勤勉努力,确保我西方的安定,我要办好各种事情,直到功德在四方放光。从洛水湾直到伊水湾,地势平坦没有险阻,是从前夏朝定居的地方。我南望三涂,北望岳北,环视黄河,回望洛水、伊水地区,是建都的好地方,决定就在这一带建立周朝的都城。”于是,对在洛邑修建周都进行了测量规划,然后离去。把马放养在华山南面,把牛放养在桃林区域;让军队把武器放倒,进行整顿然后解散:向天下表示不再用兵。
武王战胜殷朝之后二年,向箕子询问殷朝灭亡的原因。箕子不忍心说殷朝的不好,就向武王讲述了国家存亡道理。武王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所以又故意询问了天地自然规律的事。
武王生了病。这时,天下还没有统一,王室大臣非常担心,虔诚地进行占卜。周公斋戒沐浴,祷告上天,为武王消灾除邪,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代替武王,武王病渐渐好了。后来,武王逝世了。太子诵继承了王位,这就是成王。
成王年纪小,周又刚刚平定天下,周公担心诸侯背叛周朝,就代理成王管理政务,主持国事。管叔、蔡叔等弟兄怀疑周公篡位,联合武庚发动叛乱,背叛周朝。周公奉成王的命令,平复叛乱,诛杀了武庚、管叔,流放了蔡叔。让微子开继承殷朝的后嗣,在宋地建国。又收集了殷朝的全部遗民,封给武王的小弟弟封,让他做了卫康叔。晋唐叔得到一种二苗同穗的禾谷,献给成王。成王又把它赠给远在军营中的周公。周公在东方接受了禾谷,颂扬了天子赐禾谷的圣命。起初,管叔、蔡叔背叛了周朝,周公前去讨伐,经过三年时间才彻底平定,所以先写下了《大诰》,向天下陈述东征讨伐叛逆的大道理;接着,又写下了《微子之命》,封命微子继续殷后;写下了《归禾》《嘉禾》,记述和颂扬天子赠送嘉禾;写下《康诰》《酒诰》《梓材》,那些事件的经过记载在《鲁周公世家》中。周公代行国政七年,成王长大成人,周公把政权交还成王,自己又回到群臣的行列。
成王住在丰邑,派召公再去洛邑测量,目的是遵循武王的遗旨。周公又进行占卜,反复察看地形,最后营建成功,把九鼎安放在那里。他说:“这里是天下的中心,四方进贡的路程都一样。”在测量和营建洛邑的过程中,写下了《召诰》《洛诰》。成王把殷朝遗民迁徙到那里,周公向他们宣布了成王的命令,写下了训诫殷民的《多士》《无佚》。召公担任太保,周公担任太师,往东征伐淮夷,灭了奄国,把奄国国君迁徙到薄姑。成王从奄国回来,在宗周写下了《多方》,告诫天下诸侯。成王消灭了殷朝的残余势力,袭击了淮夷,回到丰邑,写下了《周官》,说明周朝设官分职用人之法,重新规定了礼仪,谱制了音乐,法令、制度这时也都进行了修改,百姓和睦、太平,颂歌四处兴起。成王讨伐了东夷之后,息慎前来恭贺,成王命令荣伯写下了《贿息慎之命》。
成王临终,担心太子钊胜任不了国事,就命令召公、毕公率领诸侯辅佐太子登位。成王逝世之后,召公、毕公率领诸侯,带着太子钊去拜谒先王的宗庙,用文王、武王开创周朝王业的艰难反复告诫太子,要他一定厉行节俭,戒除贪欲,专心办理国政,写下了《顾命》,要求大臣们辅佐关照太子钊。太子钊于是登位,这就是康王。康王即位,通告天下诸侯,向他们宣告文王、武王的业绩,反复加以说明,写下了《康诏》(《康王之诰》)。所以,在成王、康王之际,天下安宁,一切刑罚都放置一边,四十年不曾使用。康王命令毕公写作策书,让民众分别村落居住,划定周都郊外的境界,作为周都的屏卫,为此写下《毕命》,记录了毕公受命这件事。
康王逝世之后,儿子昭王瑕继位。昭王在位的时候,王道衰落了。昭王到南方巡视,没有回来,因为当地人憎恶他,给他一只用胶粘合的船,结果淹死在江中。他死的时候没有向诸侯报丧,是因为忌讳这件事。后来,立了昭王的儿子满,这就是穆王。穆王继位时,已经五十岁了。国家政治衰微,穆王痛惜文王、武王的德政遭到损害,就命令伯臩反复告诫太仆,要管好国家的政事,写下了《臩命》。这样,天下才又得以安定。
穆王准备去攻打犬戎,祭公谋父劝他说:“不能去。我们先王都以光耀德行来服人,而不炫耀武力。军队平时蓄积力量,待必要时才出动,一出动就有威力。如果只是炫耀武力,就会漫不经心,漫不经心就没有人惧怕了。所以,歌颂周公的颂诗说:‘收起干与戈,藏起弓和箭。求贤重美德,华夏都传遍,王业永保全。’先王对待民众,努力端正他们的品德,使他们的性情淳厚,增加他们的财产,改善他们的器用,让他们懂得利和害的所在,用礼法来教育他们,使他们专心致力于有利的事情而躲避有害的事情,心怀德政而惧怕刑威,所以才能保住先王的事业世代相承日益壮大。从前我们的先祖世代担任农师,为虞舜、夏禹谋事。当夏朝衰落的时候,夏朝废弃农师,不务农事,我们的先王不窋因而失掉官职,自己流落到戎狄地区,但对农事不敢松懈,时时宣扬弃的德行,继续他的事业,修习他的教化法度,早晚恭谨努力,用敦厚笃实的态度来保持,用忠实诚信的态度来奉行。后来,世代继承这种美德,没有玷污前人。到文王、武王的时候,发扬先人的光明美德,再加上慈祥和善,侍奉鬼神,保护民众,普天之下没有不高兴的。商王帝辛对民众犯下了大罪恶,民众再也不能忍受,都高兴地拥戴武王,因此才发动了商郊牧野的战争。所以说,先王并不崇尚武力,而是勤勤恳恳地体恤民众的疾苦,为民除害。先王的制度规定:国都近郊五百里内地区是甸服,甸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区是侯服,侯服至卫服共二千五百里内地区总称为宾服,蛮夷地区为要服,戎狄地区为荒服。甸服地区要供日祭,即供给天子祭祀祖父、父亲的祭品;侯服地区要供月祀,即供给天子祭祀高祖、曾祖的祀品;宾服地区要供时享,即供给天子祭祀远祖的祭品;要服地区要供岁贡,即供给天子祭神的祭品;荒服地区要来朝见天子。祭祀祖父、父亲,每日一次;祭祀高祖、曾祖,每月一次;祭祀远祖,每季一次;祭神,每年一次;朝见天子,终生一次。先王留下这样的遗训:有不供日祭的,就检查自己的思想;有不供月祀的,就检查自己的言论;有不供时享的,就检查自己的法律制度;有不供岁贡的,就检查上下尊卑的名分;有不来朝见的,就检查仁义礼乐等教化。以上几点都依次检查完了,仍然有不来进献朝见的,就检查刑罚。因此有时就惩罚不祭的,攻伐不祀的,征讨不享的,谴责不贡的,告谕不来朝见的,于是也就有了惩罚的法律,有了攻伐的军队,有了征讨的装备,有了严厉谴责的命令,有了告谕的文辞。如果宣布了命令,发出了文告,仍有不来进献朝见的,就进一步检查自己的德行,而不是轻易地劳民远征。这样一来,不论是近是远,就没有不服,没有不归顺的了。如今,自从大毕、伯士死后,犬戎各族按照荒服的职分前来朝见,而您却说‘我要用宾服不享的罪名征伐它,而且要让它看到我的军队的威力’,这岂不是违背先王的教诲,而您也将遭受劳顿吗?我听说犬戎已经建立了敦厚的风尚,遵守祖先传下来的美德,始终如一地坚守终生入朝的职分,看来他们是有力量来和我们对抗的。”穆王终究还是去征伐西戎了,结果只获得四只白狼和四只白鹿回来。从此以后,荒服地区就不来朝见天子了。
诸侯有不亲睦的,甫侯向穆王报告,于是制定了刑法。穆王说:“喂,过来!各位有国家的诸侯和有采邑的大臣,我告诉你们一种完善的刑法。现在你们安抚百姓,应该选择什么呢,不是贤德的人才吗?应该严肃对待什么呢,不是刑法吗?应该怎样处置各种事务,不是使用刑罚得当吗?原告和被告都到齐了,狱官通过观察言语、脸色、气息、听话时的表情、看人时的表情来审理案件。五种审讯的结果确凿无疑了,就按照墨、劓、膑、宫、大辟五种刑的规定来判决。如果五刑不合适,就按照用钱赎罪的五种惩罚来判决。如果用五刑不合适,就按照五种过失来判决。按照五种过失来判决会产生弊病,这就是依仗官势,乘机报恩报怨,通过宫中受宠女子进行干预,行贿受贿,受人请托。遇有这类情况,即使是大官贵族,也要查清罪状,与犯罪的人一样判他们的罪。判五刑之罪如果有疑点,就减等按五罚处理;判五罚之罪如果有疑点,就减等按五过处理;一定要审核清楚。要在众人中加以核实,审讯的结果要与事实相符。没有确凿的证据的就不要怀疑,应当共同尊敬上天的声威,不要轻易用刑。要判刺面的墨刑而有疑点的,可以减罪,罚以黄铜六百两,但要认真核实。如果确实有罪,还应施刑。要判割鼻的劓刑而有疑点的,可以减罪,罚以黄铜一千二百两,比墨刑加倍,但也要认真核实。如果确实有罪,还应施刑。判挖掉膝盖骨的膑刑而有疑点的,可以减罪,罚以黄铜三千两,比劓刑加一倍半,但也要认真核实。如果确实有罪,还应施刑。判破坏生殖机能的宫刑而有疑点的,可以减罪,罚以黄铜三千六百两,但也要认真核实。如果确实有罪,还应施行。判杀头之刑大辟而有疑点的,可以减罪,罚以黄铜六千两,但也要认真核实。如果确证有罪,还应施行。五刑的条文,墨刑类有一千条,劓刑类有一千条,膑刑类有五百条,宫刑类有三百条,大辟类有二百条,共计三千条。这套刑法因为是甫侯提出来的,所以叫作《甫刑》。
穆王在位五十五年逝世,儿子共王繄扈继位。共王出游到泾水边,密康公跟随着,有三个女子来投奔密康公。密康公的母亲说:“你一定要把她们献给国王。野兽够三只就叫‘群’,人够三个就叫‘众’,美女够三人就叫‘粲’。君王田猎都不敢猎取太多的野兽,诸侯出行对众人也要谦恭有礼,君王娶嫔妃不娶同胞三姐妹。那三个女子都很美丽。那么多美人都投奔你,你有什么德行承受得起呢?君王尚且承受不起,更何况你这样的小人物呢?小人物而拥有宝物,最终准会灭亡。”康公没有献出那三个女子,只一年,共王就把密国灭了。共王逝世后,他的儿子懿王囏登位。懿王在位的时候,周王室衰落了,诗人们开始作诗讥刺。
懿王逝世,共王的弟弟辟方登位,这就是孝王。孝王逝世后,诸侯又拥立懿王太子燮,这就是夷王。
夷王逝世后,儿子厉王胡继位。厉王登位三十年,贪财好利,亲近荣夷公。大夫芮良夫规谏厉王说:“王室恐怕要衰微了!那个荣公只喜欢独占财利,却不懂得大祸难。财利是从各种事物中产生的,是天地自然拥有的,而有谁想独占它,那危害就大了。天地间的万物谁都应得到一份,哪能让一个人独占呢?独占就会触怒很多人,却又不知防备大祸难。荣公用财利来引诱您,君王您难道能长久吗?做人君的人,应该是开发各种财物分发给上下群臣百姓,使神、人、万物都能得到所应得的一份。即使这样,还要每日小心警惕,恐怕招来怨恨呢。所以,《颂诗》说:‘我祖后稷有文德,功高能比天与地。种植五谷养万民,无人不向你看齐。’《大雅》说:‘广施恩泽开周业。’这不正是说要普施财利而且要警惕祸难来临吗?正是因为这样,先王才能建立起周朝的事业一直到现在。而如今,君王您却去学独占财利,这怎么行呢?普通人独占财利,尚且被人称为强盗。您如果也这样做,那归服您的人就少啦。荣公如果被重用,周朝肯定要败亡了。”厉王不听劝谏,还是任用荣公做了卿士,掌管国事。
厉王暴虐无道,放纵骄傲,国人都公开议论他的过失。召公劝谏说:“人民忍受不了您的命令了!”厉王发怒,找来一个卫国的巫师,让他来监视那些议论的人,发现后就来报告,立即杀掉。这样一来,议论的人少了,可是诸侯也不来朝拜了。三十四年,厉王更加严苛,国人没有谁再敢开口说话,路上相见也只能互递眼色示意而已。厉王见此非常高兴,告诉召公说:“我能消除人们对我的议论了,他们都不敢说话了。”召公说:“这只是把他们的话堵回去了。堵住人们的嘴巴,要比堵住水流更厉害。水蓄积多了,一旦决口,伤害人一定会多;不让民众说话,道理也是一样。所以,治水的人开通河道,使水流通畅,治理民众的人,也应该放开他们,让他们讲话。所以,天子治国理政,使公卿以下直到列士都要献讽喻朝政得失的诗篇,盲人乐师要献反映民情的乐曲,史官要献可资借鉴的史书,乐师之长要献箴诫之言,由一些盲乐师诵读公卿列士所献的诗,由另一些盲乐师诵读箴诫之言,百官可以直接进谏言,平民则可以把意思辗转上达天子,近臣要进行规谏,同宗亲属要补察过失,乐师、太史要负责教诲,师、傅等年长者要经常告诫,然后由天子斟酌而行,所以事情做起来很顺当,没有错误。民众有嘴巴,就如同大地有山川,财货器用都是从这里生产;民众有嘴巴,又好像大地有饶田沃野,衣服粮食也是从这里生产的。民众把话从嘴里说出来了,政事哪些好哪些坏也就可以从这里看出来了。好的就实行、坏的就防备这个道理,就跟大地出财物器用衣服粮食是一样的。民众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心里考虑好了就去做。如果堵住他们的嘴巴,那能维持多久呢!”厉王不听劝阻。从此,国人都不敢说话。过了三年,大家就一起造反,袭击厉王。厉王逃到彘。
厉王的王太子静被藏在召公家里,国人知道了,就把召公家包围起来。召公说:“先前我多次劝谏君王,君王不听,以至于遭到这样的灾难。如果现在王太子被人杀了,君王将会以为我对他们记仇而在怨恨君王吧?侍奉国君的人,即使遇到危险也不该怨恨。即使怨恨也不该发怒,更何况侍奉天子呢?”于是,用自己的儿子代替了王太子,王太子终于免遭杀害。
召公、周公二辅相共理朝政,号称“共和”(前841)。共和十四年(前828),厉王死在彘地。太子静已在召公家长大成人,二辅相就一块儿扶立他为王,这就是宣王。宣王登位之后,由二相辅佐,修明政事,师法文王、武王、成王、康王的遗风,诸侯又都尊奉周王室了。十二年(前816),鲁武公前来朝拜天子。
宣王不到千亩去耕种籍田,这是专供天子带头亲耕以示重农的田地。虢文公劝谏说这样不行,宣王不听。三十九年(前789),在千亩打了一仗,宣王的军队被姜戎打得大败。
宣王丢掉了南方江、淮一带的军队,就在太原清点人口以备征兵。仲山甫劝谏说:“人口是不能清点的。”宣王不听劝阻,最终还是清点了。
四十六年(前782),宣王逝世,他的儿子幽王宫湦继位。幽王二年(前780),西周都城和附近泾水、渭水、洛水三条河的地区都发生了地震。伯阳甫说:“周快要灭亡啦。天地间的阴阳之气,不应该没有秩序。如果打乱了秩序,那也是有人使它乱的。阳气沉伏在下,不能出来,阴气压迫着它使它不能上升,所以就会有地震发生。如今,三川地区发生地震,是因为阳气离开了它原来的位置,而被阴气压在下面了。阳气不在上面却处在阴气的下面,水源就必定受阻塞,水源受到阻塞,国家一定灭亡。水土通气才能供民众从事生产之用。土地得不到滋润,民众就会财用匮乏。如果到了这种地步,国家不灭亡还等待什么!从前,伊水、洛水干涸夏朝就灭亡了,黄河枯竭商朝就灭亡了。如今,周的气数也像商、周两代末年一样了,河源的水流又被阻塞,水源被阻塞,河流必定要枯竭。一个国家的生存,一定要依赖于山川,高山崩塌,河川枯竭,这是亡国的征象。河川枯竭了,高山就一定崩塌。这样看来,国家的灭亡用不了十年了,因为十刚好是数字的一个循环。上天所要抛弃的,不会超过十年。”这一年,果然三川枯竭了,岐山崩塌了。
三年(前779),幽王宠爱褒姒。褒姒生的儿子叫伯服,幽王想废掉太子。太子的母亲是申侯的女儿,是幽王的王后。后来,幽王得到褒姒,非常宠爱,就想废掉申后,并把太子宜臼也一块儿废掉,好让褒姒当王后,让伯服做太子。周太史伯阳诵读历史典籍,感慨道:“周朝就要灭亡啦。”从前,还是夏后氏衰落时候,有两条神龙降落在夏帝的宫廷,说:“我们是褒国的两个先君。”夏帝不知道是该杀掉它们,还是赶跑它们,还是留住它们,就进行占卜,结果不吉利。又卜占要它们的唾液藏起来,结果才吉利。于是,摆设出币帛祭物,书写简策,向二龙祷告。两条龙不见了,留下了唾液。夏王让拿来木匣子把龙的唾液收藏起来。夏朝灭亡之后,这个匣子传到了殷朝。殷朝灭亡之后,又传到了周朝。连着三代,从来没有人敢把匣子打开。但到周厉王末年,打开匣子看了。龙的唾液流在殿堂上,怎么也清扫不掉。周厉王命令一群女人,赤身裸体对着唾液大声呼叫。那唾液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大蜥蜴,爬进了厉王的后宫。后宫有一个小宫女,六七岁,刚刚换牙,碰上了那只大蜥蜴,后到成年时竟然怀孕了,没有丈夫就生下孩子,她非常害怕,就把那孩子扔掉了。在周宣王的时代,小女孩们唱着这样的儿歌:“山桑弓,箕木袋,灭亡周国的祸害。”宣王听到了这首歌,有一对夫妻正好卖山桑弓和箕木制的箭袋,宣王命人去抓捕他们,想把他们杀掉。夫妇二人逃到大路上,发现了先前被小宫女扔掉的婴孩,听着她在深更半夜里啼哭,非常怜悯,就收留了她。夫妇二人继续往前逃,逃到了褒国。后来褒国人得罪了周朝,就想把被小宫女扔掉的那个女孩献给厉王,以求赎罪,因为当初这个被扔掉的女孩是褒国献出,所以叫她褒姒。周幽王三年,幽王到后宫去,一见到这女子就非常喜爱,后来和她生下儿子伯服,最后竟把申后和太子都废掉了,让褒姒当了王后,伯服做了太子。太史伯阳感慨地说:“祸乱已经造成了,没有法子可想了!”
褒姒不爱笑,幽王为了让她笑,用了各种办法,褒姒仍然不笑。周幽王设置了烽火狼烟和大鼓,有敌人来侵犯就点燃烽火。周幽王为了让褒姒笑,点燃了烽火。诸侯见到烽火,全都赶来了,赶到之后,却不见有敌寇。褒姒看了,果然哈哈大笑。幽王很高兴,因而又多次点燃烽火。后来,诸侯们都不相信了,也就渐渐不来了。
周幽王任用虢石父做卿,在国中当政,国人都愤愤不平。石父为人奸诈乖巧,善于阿谀奉承,贪图财利,周幽王却重用他。幽王又废掉了申后和太子。申侯很气愤,联合缯国、犬戎一起攻打幽王。幽王点燃烽火,召集诸侯的救兵。结果,诸侯们没有人再派救兵来。申侯就把幽王杀死在骊山脚下,俘虏了褒姒,把周的财宝都拿走才离去。于是,诸侯都靠拢向申侯了,共同立幽王从前的太子宜臼为王,这就是平王,由他来继承周朝的祭祀。
平王登位之后,把国都迁到东都洛邑,以躲避犬戎的侵扰。平王的时候,周王室衰微,各诸侯以强并弱,齐国、楚国、秦国、晋国势力开始强大,一切政事都要经由各方诸侯的首领。
四十九年(前722),鲁隐公登位。
五十一年(前720),周平王去世,而太子洩父死得早,立了他的儿子林,这就是桓王。桓王,是周平王的孙子。
桓王三年(前717),郑庄公前来朝见,桓王没有按礼节接待他。五年(前715),郑国因怨恨桓王,和鲁国调换了许地的田地。许地的田地,是天子用来祭祀泰山的专用田。八年(前712),鲁国人杀掉隐公,拥立桓公。十三年(前707),周桓王征伐郑国,郑国人祝聃射伤了桓王的肩膀,桓王就撤离回去了。
二十三年(前697),桓王去世,儿子庄王佗登位。庄王四年(前693),周公黑肩想杀掉庄王拥立王子克。辛伯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庄王,庄王杀掉周公,王子克逃往燕国。
十五年(前682),庄王去世。儿子釐王胡齐登位。釐王三年(前679),齐桓公开始称霸诸侯。
五年(前677),釐王去世,儿子惠王阆登位。惠王二年(前675),起初,庄王宠爱姚姬,生下一子叫 ,很是宠爱。到惠王即位后,又夺了大臣的园林作为自己豢养牲畜的场所。因为这事,大夫边伯等五人就起来作乱,打算召集燕国、卫国的军队,攻打惠王。惠王逃到温邑,后来又住到郑国的栎邑去了。边伯等拥立釐王的弟弟 为王。他们歌舞娱乐时竟然使用了全套六代的舞乐。郑国、虢国的国君知道了,很恼火。四年(前673),郑国和虢国一起发兵进攻,杀死了周王 ,又把惠王护送回朝廷。惠王十年(前667),赐封齐桓公为诸侯首领。
二十五年(前652),惠王逝世,儿子襄王郑登位。襄王的母亲早已去世。继母就是惠后。惠后生了叔带,很受惠王的宠爱,襄王不放心他。三年(前649),叔带和戎国、翟国商议攻打襄王,襄王想要杀掉叔带,叔带逃到了齐国。齐桓公派管仲去劝说戎和周讲和,派隰朋去劝说戎和晋讲和。襄王以上卿的礼节接待管仲。管仲辞谢道:“我身为下卿,不过是个低下的一般官吏,齐国还有天子您亲自任命的两位大臣上卿国氏、高氏在,如果他们届时在春、秋两季来朝见天子,您将怎样接见他们呢?我以天子和齐桓公的双重臣子的身份冒昧地辞谢了。”襄王说:“你是我舅父家的使臣,我赞赏你的功绩,请不要拒绝我的好意。”管仲最终还是接受了下卿的礼节,然后回国了。九年(前643),齐桓公逝世。十二年(前640),叔带又返回周朝。
十三年(前639),郑国攻打滑国。周襄王派游孙、伯服为滑说情,郑国拘禁了这两个人。郑文公怨恨惠王被护送回朝廷之后,送给虢公酒器玉爵而不送给郑厉公,又怨恨襄王帮助卫国和滑国,所以拘禁了伯服。襄王很生气,给予翟国军队去攻打郑国。富辰劝谏襄王说:“周东迁的时候,靠的是晋国和郑国的力量。子 叛乱,又是依靠郑国得以平定,如今能因为一点小小的怨恨就抛弃它吗?”襄王不听劝阻。十五年(前637),襄王派翟国的军队前去攻打了郑国。襄王感激翟人,准备把翟王的女儿立为王后。富辰又劝谏说:“平王、桓王、庄王、惠王都曾受到郑国的好处,君王您抛开同姓之亲的郑国而去亲近翟国,这样做实在不可取。”襄王仍是不听。十六年(前636),襄王废黜了翟后,翟人前来诛讨,杀死了周大夫谭伯。富辰说:“我屡次劝谏君王,君王都不听。如今到了这个局面,我若不出去迎战,君王可能会以为我在怨恨他吧!”于是,就带领着他的属众出去与翟人作战,结果战死。
当初,惠后想立王子叔带为太子,所以用亲信给翟人做先导,翟人这才攻进了周都。襄王逃到郑国,郑国把他安置在氾邑。子带立为王,娶了襄王废黜的翟后和她一起住在温邑。十七年(前635),襄王向晋国告急。晋文公把襄王护送回朝,杀死了叔带。襄王就赐给晋文公玉珪、香酒、弓箭,让他担任诸侯的首领,并把河内的地盘赐给晋国。二十年(前632),晋文公召见襄王,襄王前往河阳、践土与他相会,诸侯都前去朝见。史书因避讳以臣召君这种事,就写成了“天王到河阳巡视”。
二十四年(前628),晋文公逝世。
三十一年(前621),秦穆公逝世。
三十二年(前620),周襄王逝世。儿子顷王壬臣登位。顷王六年(前613),顷王逝世,儿子匡王班登位。匡王六年(前607),匡王逝世,他的弟弟瑜登位,这就是周定王。
定王元年(前606),楚庄王征伐陆浑地方的戎族,军队驻扎洛邑,楚王派人询问九鼎的大小轻重。定王命王孙满用巧妙的辞令应付了他,楚兵这才离去。十年(前597),楚庄王包围了郑国,郑伯投降,不久又恢复了郑国。十六年(前591),楚庄王去世。
二十一年(前586),定王逝世,儿子简王夷登位。简王十三年(前573),晋人杀了他们的国君厉公,从周迎回了子周,立为悼公。
十四年(前572),简王逝世,儿子灵亡泄心登位。灵王二十四年(前548),齐国的崔杼杀了他们的君王庄公。
二十七年(前545),灵王逝世,儿子景王贵立。景王十八年(前527),王后所生的太子精明通达,却过早去世。二十年(前525),景王喜爱子朝,想立他为太子,正好这时景王逝世,子丐的党徒与子朝争夺王位,朝臣拥立长子猛为王,子朝攻杀猛。猛就是悼王。晋人攻打子朝,扶立丐为王,这就是敬王。
敬王元年(前519),晋人护送敬王回朝。因子朝已自立为王,敬王不能进入国都,就居住在泽邑。四年(前516),晋率领诸侯把敬王护送回周,子朝做了臣子,诸侯给周修筑都城。十六年(前504),子朝的党羽们又起来作乱,敬王逃奔到晋国。十七年(前503),晋定公终于把敬王护送回周了。
三十九年(前481),齐国田常杀了他们的国君简公。
四十一年(前479),楚灭掉了陈国。孔子在这一年去世。
四十二年(前478),周敬王逝世,儿子元王仁登位。元王八年(前469),元王仁逝世,儿子定王介登位。
定王十六年(前453),韩、赵、魏三家消灭了智伯,瓜分了他的土地。
二十八年(前441),定王逝世,长子去疾登位,这就是哀王。哀王登位三个月,他的弟弟叔袭杀了哀王,自己登上王位,这就是思王。思王登位五个月,他的小弟弟嵬攻杀思王,自立为王,这就是考王。这三个王都是定王的儿子。
考王十五年(前426),逝世,儿子威烈王午登位。
考王把他的弟弟封在河南,这就是桓公,让他承续周公这个官位职事。桓公死后,儿子威公继任。威公死后,儿子惠公继任,把他的小儿子封在巩地以护卫周王,号为东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九鼎震动。这一年,周王命韩、魏、赵为诸侯。
二十四年(前402),威烈王逝世,儿子安王骄登位。这一年,盗贼杀了楚声王。
安王登位二十六年(前376),逝世,儿子烈王喜登位。烈王二年(前374),周太史儋拜见秦献公说:“当初,周和秦是合在一起的,后来分开了,分开五百年之后又合在一起,合在一起十七年后,将会有一位称霸统一天下的人出现。”
十年(前369),周烈王逝世,他的弟弟扁登位,这就是显王。显王五年(前364),祝贺秦献公,献公称霸。九年(前360),显王又送上了祭祀文王、武王的胙肉。二十五年(前344),秦在周国与诸侯会盟。二十六年(前343),周王把诸侯之长方伯这个名称送给秦孝公。三十三年(前336),祝贺秦惠王。三十五年(前334),又送上了祭祀文王、武王的胙肉。四十四年(前325),秦惠王称王。自此以后,诸侯都各自称王了。
四十八年(前321),周显王逝世,儿子慎靓王定登位。慎靓王登位六年,逝世,儿子赧王延登位。王赧在位时,东西周各自为政。赧王把国都迁到了西周。
西周武公的共太子死了,还有五个儿子都是庶出的,没有嫡子可以立为太子。司马翦对楚王说:“不如用土地资助公子咎,替他请求立为太子。”左成说:“不行。如果我们用土地资助了公子咎,而周却不听我们的,这样您的主意就行不通了,与周的交情也疏远了。不如去问问周君想要立谁为太子,悄悄地告诉给翦,然后翦再让楚国资助给他土地。”结果,西周真的立公子咎为太子。
八年(前307),秦攻打宜阳,楚派兵去援救。而楚国以为周是帮助秦国,所以想攻打周。苏代为周游说楚王说:“您怎么知道周是帮助秦国?说周帮助秦国比帮助楚国更出力的人,是想让周投到秦国方面去,所以人们都把周、秦放在一起说‘周秦’啊。周明白了自己解脱不了,就必定投向秦国一方,这真是帮助秦国取周的妙计呀。如果为大王考虑,周为秦出力,您要好好待它;不为秦出力,仍然好好待它,这样,才能让它与秦疏远。周与秦绝了交,就一定会投向楚国郢都的。”
秦向东周和西周借道,想通过两周之间的地区去攻打韩国。周担心借了会得罪韩,不借又会得罪秦。史厌对周君说:“为什么不派人去见韩公叔呢?就对韩公叔说:‘秦国敢穿过周地去攻打韩国,是由于信任东周。您为什么不给周一些土地,并派出人质前往楚国呢?’这样,秦国一定会怀疑楚国,不相信周君,也就不会攻打韩国了。您再派人去对秦国说:‘韩国非要给我们周一些土地,想以此来让秦国怀疑周君,周不敢不接受。’秦国也就没有说辞,而不让周接受韩国的土地了,这样就既得到了韩的土地,又是听命于秦国了。”
秦国召见西周君,西周君不愿意去,就派人对韩王说:“秦国召见西周君,他是想攻打大王的南阳,大王为什么不派兵驻守南阳?周君将以此为借口不到秦国去。周君不到秦国去,秦国就一定不敢渡河来攻打南阳了。”
东周和西周打仗,韩国派兵去救援西周。有人为东周游说韩王说:“西周原先是天子的国都,有许多钟鼎宝器和贵重的宝物。您如果控制住军队不出动,就可以让东周感激您,又可以使您尽得西周的宝物。”
周王赧被称作成君。楚包围了韩国的雍氏,韩国向东周要兵器和粮草,东周君害怕了,叫来苏代把这事告诉了他。苏代说:“您何必为这件事担忧呢!我能使韩国不向东周要兵器和粮草,又能让您得到高都。”周君说:“你如果能办到,我可以把国政交给你。”苏代会见了韩相国公仲侈说:“楚国包围了雍氏,原来计划三个月攻下。如今,五个月了,还攻不下来。这说明楚兵已经疲惫了。现在,您向周要兵器粮草,就是向楚宣告您自己已经疲惫了。”韩相国说:“对。可是,使者已经派出去了。”苏代于是说:“为什么不把高都送给周呢?”韩相国非常生气,说:“我不向周要兵器粮草也就够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把高都送给周呢?”苏代说:“把高都送给周,周会转过来投向韩国,秦国听了一定很恼火,怨恨周,与周断绝使者的往来,这样就等于是拿一个破烂的高都换来一个完整的周。为什么不给呢?”韩相国说:“好。”果然把高都送给周了。
三十四年(前281),苏厉对周君说:“秦攻克了韩国、魏国,打败了魏将师武,往北攻取了赵的蔺、离石二县,这些都是白起干的。这个人善于用兵,又有天命佑助。而今他又带兵出伊阙塞去攻打梁国,如果梁国被攻破,那么周就危险了。您为什么不派人去劝说白起呢?您可以说:‘楚国有个养由基,是个善于射箭的人。离柳叶百步之外射箭,可以百发百中。左右旁观的人有好几千,都说他箭射得好。可是,有一个汉子站在他的旁边,说:“好,可以教给他射箭了。”养由基很生气,扔掉弓,握住剑说:“你有什么本事教我射箭呢?”那个人说:“并不是说我能教你怎么伸直左臂撑住弓身,怎样弯曲右臂拉开弓弦。一个人在百步之外射柳叶,百发百中,如果不在射得最好的时候停下来,过一会儿力气小了,身体累了,弓摆不正,箭射出去不直,只要有一发射不中,那么一百发就全部作废了。”如今,您攻克了韩国、魏国,打败了师武,往北攻取了赵国的蔺、离石二县,您的功绩是很大了。现在,您又带兵出伊阙塞,过东西两周,背对韩国,攻打梁国。这一次如果打不胜,就会前攻尽弃。您不如假称有病,不要出伊阙塞去攻打梁国了。’”
四十二年(前273),秦国攻破了魏国的华阳。周的大臣马犯对周君说:“请允许我去让梁国给周筑城。”他去对梁王说:“周王病了,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也一定活不成。请让我把九鼎献给大王。您拿到了九鼎之后,希望能想办法救我。”梁王说:“好。”于是,给他一批士兵,声称去保卫周。马犯又去对秦王说:“梁并非想保卫周,而是要攻打周。您可以派兵到国境去看看。”秦果然出兵。马犯又去对梁王说:“周王现在病得厉害,九鼎的事没有办成,请您让我在以后找适当的机会再献九鼎吧。但是,现在您已经派兵到周去了,诸侯都起了疑心,怀疑您要伐周,以后您办事将不会有人相信了。不如让那些士兵为周筑城,借此把诸侯怀疑您要伐周的事端盖住。”梁王说:“好。”于是,就让那些士兵给周筑城。
四十五年(前270),周君的秦国宾客对周冣说:“您不如称赞秦王的孝道,趁便把应地献给秦国作为太后的供养之地,秦王一定很高兴,这样您和秦国就有了交情。交情好了,周君一定认为这是您的功绩;交情不好,劝周君归附秦国的人一定会获罪。”秦去攻打周,周冣对秦王说:“如果为大王您考虑,那就不应该去攻打周。攻打周,实在利益不多,却使您的名声让天下人都害怕。天下人都因为秦攻打周的名声而害怕,一定会往东边去与齐国联合。您的军队在周打得疲惫了,又使天下都去与齐联合,这样,秦国就称不了王统一不了天下了。天下正希望使秦国疲惫呢,所以鼓励您去攻打周。如果秦国和诸侯都疲惫了,那样您的教命就不会通行于诸侯了。”
五十八年,韩国、赵国、魏国抗拒秦国。周让它的相国到秦国去,因为秦国轻视周的相国,他中途而返。客人对相国说:“秦国究竟是轻视是重视相国,还不能知道。秦国想了解韩、赵、魏三国的形势。您不如赶快去见秦王说‘请求把东方的变化讲给王听’,秦王一定会重视您。重视您,这就是秦国重视周,周由于您取得了秦国的重视;齐国重视周,那本来就有周聚在和好齐国,这样周就能够经常不失掉强国的交往。”秦国相信周,发兵进攻韩、赵、魏。
五十九年,秦国攻取韩国的阳城、负黍,西周恐惧,背离秦,和东方诸侯国相约合纵,率领天下的锐利军队出伊阙塞攻打秦国。让秦国不能够通到阳城。秦昭王恼怒,派遣姓摎的将军进攻西周。西周君奔走到秦国,叩头接受处罚,完全献出他的土地三十六邑,人口三万。秦国接受他的贡地和人口,归还他的国君回周。
周君、王赧去世,周国百姓就向东逃亡。秦国收回九鼎宝器,把西周公迁移到 狐地方。这以后的七年,秦国的庄襄王灭亡了东、西周。东、西周的土地都归入秦国,周朝的国运已经再无人主管祭祀了。
太史公说:“学者们都说周讨伐纣以后,就把京城设置在洛邑。综合考察它的实际情况,不是这样。武王营造洛邑,成王让召公占卜是否可以设置京城,结果只把九鼎安放在这里,而周王室重新设都城在丰、镐。到了犬戎族打败了幽王,周王室于是迁到洛邑。所说的周公‘安葬在我们京都的毕地’,毕地就在镐都东南的杜地当中。秦国灭亡了周。汉家兴起九十多年以后,天子将要到泰山封禅,往东方去视察到河南,寻求周家的后裔,封给它的后代姬嘉三十里地,称号叫周子南君,地位等同列侯,以便供奉他先祖的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