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2月8号。
农历腊月二十八。
再过两天,就是华夏新年。
今天也是陆晨和路易斯的棉纱订单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交接货款的日子。
陆千湾还是第一次起那么早。
他站在法租界的铁门前,等待着路易斯。
寒冬的魔都有一股彻骨的湿气,稍有风吹就如同凛冽的刀锋划过面庞。
“呼……这鬼天气!”
陆千湾对着手心哈着气,搓热了又捅到袖口里。
头顶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一只寒鸦,站在那围墙上“哇哇”的叫着。
陆千湾连忙捡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破口大骂道:“滚!晦气!”
他的眼皮跳了一早上,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里堵的难受。
“怎么还不出来?”
赶走了乌鸦,陆千湾探着头看着法租界那长街的尽头。
就在这时,只见那尽头处驶来一辆车,径直来到门口,大门打开,那车才停下。
车窗摇下来,后座坐着的,正是路易斯。
“陆先生,早啊!”
“您早,路易斯先生,咱们是不是去接货?”
路易斯笑了笑说道:
“你先过去,我要带着领事馆的官员一起过去,毕竟从今天起,又有一家法兰西的工厂在浦东开张。”
“那是,那是。”
陆千湾点头哈腰的说,“领事馆和去陆家浜顺路,您看是不是……”
没等陆千湾的话说完,就见那车窗摇了上去,车子已经发动,沿着马路越走越远。
陆千湾尴尬的挥手说着慢走,等到车子转过弯,才跳脚的怒骂道:
“去你姥姥的!洋鬼子!老子不稀罕坐你的洋玩意!”
骂了几声,陆千湾还是悻悻然的在旁边叫了一辆黄包车,向着陆家浜而去。
陆氏纱厂。
经过一圈清点,纱厂仓库里的货已经码放整齐。
这五千银元的棉纱,加上张謇那一万银元的棉纱,刚好凑齐货单的需求。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陆晨还特意多赶制了一些。
幸亏系统要的是交易流水,而不是利润,否则的话就算把陆家纱厂再扩大一倍,这个数目还是达不到。
“元光啊,今天就要交货了,万一张议长他没有带货过来,那……”
陆万楼有些担心。
他对于陆晨没有签合同这一点很不放心,虽然张謇盛名在外,可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对方会不会耍些心机?
“爹你放心,如果跟我们合作的是康振夫或者和沈老板,我绝对会跟他签合同。”
陆晨笑着说道:
“但是张先生我信得过!而且,我更相信没人能够拒绝一条流水线的诱惑!”
正说着,就见陆千湾坐着黄包车停在纱厂仓库门口。
他一脸得意,趾高气昂的走过来,满脸嬉笑的说道:
“怎么?迎接我呢?”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根卷烟,拿着洋火就要点燃。
陆晨见状眉头一皱,上前一把将烟和火全部抢了过来,抬手扔到一边。
“这里是纱厂,在这点火,你不想活了?”
“小赤佬!怎么跟你二叔说话呢?”陆千湾跳脚着说道。
陆晨冷笑了一声,丝毫不在乎自己父亲站在一旁,冷着脸说道:
“认你的时候你是二叔,不认你,你算老几?”
“反了!反了!哥,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陆万楼两手背在身后,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儿子当然是好儿子,不像有些人,表面上是陆家的子孙,内地里做了洋鬼子的走狗!”
陆千湾气得七窍喷红,恶狠狠的说道:
“好啊!好啊!让你们再得意一刻钟!闪开!我要验货!”
陆千湾说着,径直走向仓库。
那门口的人见状连忙拦着不让进。
“让他验!”
陆晨说道。
陆千湾走进仓库,大概扫了一眼,顿时冷笑了一声。
一早上他都有些心神不宁,现在看到还是这么多棉纱,顿时就放下心来。
他身为陆家的人,对于纱厂能放多少棉纱再清楚不过了。
“数量不够,就这点棉纱,满打满算不过是货单要求的三四成。”
陆千湾恢复了趾高气昂,冷眼看着陆万楼父子说道:
“实话告诉你们,路易斯先生已经在路上了,从今天起,这纱厂就是我的了!还有陆家的宅子,都是我的!”
陆万楼和陆晨冷眼看着陆千湾的样子,心里都在对这个流着陆家血脉的男人充满了鄙夷。
就在这时,只听几声汽车鸣笛声响起,陆千湾脸上顿时充满了欣喜。
他快步走到厂子门口,果然见到路易斯带着几个身穿法兰西风格服饰的洋人走了过来。
“路易斯先生,这里!”
陆千湾挥着手,一路小跑跑了过去,满脸谄媚的说道:
“路易斯先生,不出所料,还是那些货,一匹棉纱也没有多!”
“我知道了,”
路易斯笑着点了点头,转头冲着身边的两个洋人用法语说道,
“康德男爵,克洛伊公主,请随我这边来!”
路易斯身边的那个女人带着笑容说道:
“路易斯先生,我说过,在外面请不要叫我公主。”
“好的,克洛伊小姐。”
康德四下看了看,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路易斯,这家纱厂的规模并不大,你也看得上?为什么不想办法把通州的大生纱厂拿下?”
“康德先生,大生纱厂是满清政府的企业,想要吃下,要的不仅仅是手段。”
路易斯微微鞠躬说道:
“但是等我吞并了整个魔都所有的纱厂,大生纱厂也只是我的囊中之物!对于我们法兰西来说,拿下华夏的所有产业,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那就好!”
“我们先去和这家纱厂的管理者见一见吧,顺便接收纱厂!”
路易斯说着,在陆千湾的带路之下,领着两个洋人走向仓库。
陆晨大老远看到几个洋人走过来,顿时微微一笑。
好戏就要开场了!
路易斯走上前,笑着说道:
“陆老板,听说你的货只有我需要的三分之一,这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们的合同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写着,如果……”
还没等路易斯把话说完,陆晨就用英文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
“限期一个月交货,若延误交货日期,当赔偿十万银元或以纱厂抵押赔付款!”
“What?”
路易斯满脸惊愕的看着陆晨:
“你说什么?”
陆晨耸了耸肩,用英语真挚的笑道:
“这不是您写在合同结尾的吗?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我尊敬的傻逼路易斯·马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