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鱼从浴缸里爬出来,用宽大的浴巾将自己裹成一小朵郁金香。她捧起杯子喝着一大杯白开水。除了白开水,她家里没有其他饮料。从这一点看,她确实是一个简单的姑娘。
然后,她拿起手机发短信:路羽哥,我明天能不能见到你?
没有回复。
她又发出一条短信:路羽哥,小麦姐是不是回来了?
依然没有回复。
第三条短信:路羽哥,我就当你默许了,我明天去舞室看你跳舞。
丁小鱼发完这条短信,就把手机关了,把电脑打开,把U盘插上去,将一个名为“小鱼催眠个案01”的MP3格式的文件下载到电脑硬盘上。
然后,她把这个文件打开,静静地听着。听着听着,她就开始哭,大滴大滴的泪滴下来,也不擦,任由满脸泪痕。哭了一会儿,她又倒了一大杯白开水喝,然后又哭,似乎是想用一杯又一杯的白开水过滤身体里绵绵不绝的痛苦。
听完的时候,她已经哭得缩成一团,身体抽搐不止。心理上的疼痛引起身体上的疼痛,每个细胞都在痛,由内到外,又由外到内。
剧烈的疼痛中,丁小鱼明白今晚她又将彻夜难眠了。她挣扎着爬起来,把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
浴巾落在地上,她赤身裸身在木地板上走着。暖气不足,她的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经过落地镜的时候,她看到自己干枯的身体顶着水草般的长发。她凄惨地笑了笑,然后端详了自己的脸,发现还是美好的。
可是,她想到了乔麦那张红石榴般娇媚的脸,苦涩的感觉像海浪一般涌上来。特别是,乔麦的身体是那样的健康、妖娆、蛊惑,而自己,她斜着眼睛看了看镜子——就像没有发育完全的初中生,没有胸,没有胯,别说路羽选自己做女朋友,估计连跟自己跳一支舞都不屑。
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之后,她开始光着脚在一个又一个房间里跳舞。她跳路羽和乔麦的每一段舞——热烈的恰恰,婀娜的伦巴,俏皮的牛仔,欢乐的桑巴。
她是偷偷学会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丁小鱼自己,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会跳拉丁舞。还有,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拉丁舞跳得这么好,包括丁小鱼自己。
……
凌晨四点半,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晚归的人已经睡了,早起的人尚在梦中。偶尔有个人影晃动在街角,就如同一只幽灵。
它——因为太过黑暗,看不清性别,所以只能用“它”。其实不只是因为黑暗,实在是因为它的姿态也没有性别感。实际上,能发现它是存在的,本身就是个奇迹。
黑色渔夫帽,黑色皮袄,黑色马丁靴,连打扮也是中性的。
夜宁静得令人发痒,却挠不到痒处。它进入楼房的时候就像一片枯叶落入湖中,悄无声息。一只黑猫突然从黑暗中蹿了出来,可是它仍然波澜不惊,上楼的步伐平稳。
开门的声音很小,小得不会惊动任何人。没有开灯——无需开灯,它似乎更习惯黑暗,更喜欢黑暗。它在黑暗里游刃有余地到了一间陕小的屋子,打开电脑。
屏幕的光亮照在它的脸上。它的脸如同月亮一样冰冷,缺乏生气。从敲击键盘的手法看,它一定弹得一手好钢琴,可惜响起来的只是单调的机械声。
黑暗里的真正的黑客。
冷笑,除了冷笑还是冷笑。
它在笑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故事,这个故事还在延续,这个女人和这个男人这辈子仍然有瓜葛。
它打开浏览器,用一个加密过的邮箱给路羽的邮箱发邮件。
37M的附件不算特别大,邮箱能够支持。
除了这个叫做“丁小鱼催眠个案01”的附件之外,邮箱里没有一个字的正文。
但是邮件的标题写得足够惊悚:杀人犯路羽的杀人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