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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拿情结

我想谈谈安吉尔所说的逃避成长的众多原因之一。我们所有人都有自我提升的冲动,实现更多潜能的冲动,自我实现的冲动,对实现完满人性或人类成就的冲动,或任何你喜欢的术语都可以。如果这样,那么是什么使我们停滞不前?是什么阻碍了我们?

我想特别提及一种针对提升的防御措施——因为它尚未引起太多关注——我将其称为约拿情结。

在我自己的笔记中,我一开始把这种防御称为“对伟大自身的恐惧”或“对命运的逃避”或“逃避自己最优秀的才能”。我曾尽可能尖锐地强调了这一与弗洛伊德不同的观点,即我们既害怕最好的自己,也害怕最坏的自己,尽管方式不同。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有可能比现实中的自己更伟大。我们都有未完全使用或尚未充分开发的潜力。的确,我们中的许多人逃避了我们的天性所暗示的职业(事业、命运、人生任务、使命)。我们常常逃避天性和命运,有时甚至是偶然的命运所指示(或暗示)的责任,就像约拿试图逃避他的命运,却徒劳无功一样。

我们害怕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可能性(也害怕最低可能性)。我们通常害怕成为我们在最完美的时刻、最完备的条件下,以最大的勇气可以成为的那种人。在这样的巅峰时刻,我们会享受,甚至为我们在自己身上看到神一般的可能性而激动。然而,面对同样的可能性,我们同时又会因软弱、敬畏和恐惧而战栗。

我发现,很容易就能以我的学生证明这一点很容易,只需问一问:“在这个班级中,谁想写出伟大的美国小说,或者成为参议员、州长,或是总统?谁想成为联合国秘书长?或者伟大的作曲家?谁愿意成为像史怀哲一样的圣人?想成为伟大的领袖?”通常,每个人都会开始咯咯发笑,脸上发红,并扭动身体,直到我问:“如果不是你,那该是谁呢?”当然,这是事实。以同样的方式,当我把学生推向更高层次的抱负时,会说:“你现在在秘密计划写什么伟大的书?”他们通常会脸红,结结巴巴,并用某种方式避而不谈。但为什么我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呢?除了心理学家,还有谁会写心理学书?所以我会问:“你打算成为心理学家吗?”“是的。”“你是要成为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一个不活跃的心理学家吗?那有什么好处呢?这不是实现自我的良好途径。也就是说你能做到最好。如果你故意把自己计划得比能够做到的要少,那么我要警告你,你的余生将会深感不满。你是在逃避你自己的能力,你自己的可能性。”

我们不仅对自己的最高可能性感到矛盾,而且对其他人以及整个人类本性中同样存在的最高可能性,我们也处于一种永恒的——我认为是普遍的,甚至是必然的——冲突和矛盾情绪中。当然,我们热爱并钦佩善人、圣人,以及诚实、正直、干净的人。但是,任何一个深究过人性的人,难道就没有意识到我们对圣人的复杂和常常怀有敌意的感情吗?或是对于外貌出众的女人或男人?伟大的创作者?又或是高智商天才?我们不必是心理学家,就可以看到这种现象,让我们称其为“逆反性评价”吧。翻阅历史可以发现大量的例子,甚至我也可以说,可能在整个人类历史中都找不到一个例外。我们肯定会热爱并敬佩那些体现了真、善、美、公正、完美并最终取得成功的人们。但是他们也使我们感到不安、焦虑、困惑,也许有些艳羡或嫉妒,有些自卑与笨拙。他们常常会使我们失去沉着、冷静和自尊。(尼采在这个问题上仍然是我们最好的老师。)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线索。到目前为止,我的印象是,最伟大的人仅凭他们的存在与身份,就使我们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无论他们是否刻意为之。如果这是一种无意识的影响,并且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当这样一个人出现时会令人感到愚蠢、丑陋或自卑,会很容易以投射来回应,即我们所做出的反应就像是他试图让我们感到自卑,我们是他们的目标。如此一来,产生敌意便是可以理解的。在我看来,意识似乎可以抵御这种敌对情绪。也就是说,如果你愿意对自己的对抗评价,对你的畏惧感和敌意进行自我意识和自我分析,你很可能就不会那么讨厌他们。我也愿意做出这样的推测:如果你能学会更纯粹地去爱别人身上的最高价值,可能会让你不再那么害怕去爱自己身上的这些品质。

与此相关的是对于最高境界的敬畏,其中鲁道夫·奥托为我们做出了经典描述。结合埃利亚德对神圣化和非神圣化的见解,我们更加意识到面对神或类神事物时的恐惧的普遍性。在某些宗教中,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后果。大多数史前社会也有禁忌的场所或物品,因为它们过于神圣,因此非常危险。在我的《科学心理学》最后一章中,也给出了主要来自科学和医学的神圣化和去圣化的实例,并试图解释这些过程的心理动力。通常,它会被归结为对最高和最佳者的敬畏。(我想强调的是,这种敬畏是内在的、合理的、正确的、适当的,而不是某些疾病或无法“治愈”的。)

但我又觉得,这些敬畏和恐惧不仅会令人消极,并使我们产生逃避或畏缩情绪,同时也会带来令人渴望和愉悦的感觉,能够使我们达到最高的狂喜感。我认为,意识、洞察力和弗洛伊德式的“修通”也是答案。这是了解我们最高力量的最佳途径,也是了解我们可能隐藏起来的或逃避的伟大、善良、智慧或才能的最佳途径。

在试图理解为什么巅峰体验通常非常短暂时,我得到了一个有益的启示。答案变得越来越清晰。我们只是还不够强大,无法承受更多!这太震撼,太磨人了。因此人们常常会在狂喜的时刻说:“太冲击了。”或是:“我受不了了。”“我要死了。”例如,我们的生物体太脆弱,无法承受任何大剂量的伟大,就像无法承受长达一个小时的性高潮一样。

“巅峰体验”这个词比我最初认识到的更恰当。这种强烈的情感必须是高潮的、瞬间的,它必须让位给非狂喜的宁静、更平静的幸福,以及对最高事物清晰而沉思的认识所带来的内在愉悦。高潮情绪无法持久,而作为认知却可以。

这难道不能帮助我们理解约拿情结吗?它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合理的恐惧,害怕被撕裂,害怕失去控制,害怕被粉碎和瓦解,甚至害怕被这种经历杀死。伟大的情感会使我们不知所措。通过对心理动力学和深度心理学以及心理学的理解,我认为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对这种经历的恐惧,而这种恐惧使我们对类似性缺失的所有恐惧都有所畏惧。

在关于自我实现失败原因探索中,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个心理过程。这种对成长的逃避也可能是由对失智症的恐惧引发的。当然,这是更为普遍的方式。普罗米修斯和浮士德式的传说几乎在任何文化中都可以被找到。例如,希腊人称之为对傲慢的恐惧,称它为“有罪的骄傲”。这是人类永恒的问题。那些对自己说“是的,我将成为伟大的哲学家,我将重写柏拉图,并且超越他”的人迟早会被自己的雄心壮志和傲慢所震惊。特别是在他软弱的时刻,会对自己说:“我是谁?就凭我吗?”并将其视为疯狂的幻想,甚至是幻觉。他将自己对内心自我的认识,以及它的所有弱点、优柔寡断与柏拉图所拥有的光辉、闪耀夺目的完美形象进行了比较,然后他当然会感受到自己的傲慢自大。(他没有意识到的是,柏拉图在自省时,对自己肯定也有同样的感受,但他还是继续前进,超越了对自己的怀疑。)

对于某些人而言,这种逃避自身发展、降低抱负、害怕做自己有能力做的事、自残、假性愚蠢、自嘲谦卑实际上是抵制雄心壮志、傲慢与罪恶的防御措施。有些人无法将谦逊和自豪完美地结合起来,而这对创造性工作来说是绝对必要的。要做出发明或创造,你必须具有“创造力的自豪”,许多研究人员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当然,如果你只有自豪而没有谦逊,那么你实际上是偏执的。你必须不仅意识到内在像神一般的可能性,同时还必须意识到存在着人类的局限性。你必须能够同时嘲笑自己和所有人类的自命不凡。如果你为爬虫想要成为神的行为而发笑,那么实际上,你也许可以继续尝试并保持自豪,而不必担心自己是否患有妄想症或将受到别人的冷眼相看。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请允许我再提一个在奥尔德斯·赫胥黎身上见过的最出色的技巧。赫胥黎无疑是一个伟大的人,一个能够接受自己的才能并充分发挥的人。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不断地惊叹世界上的一切是多么有趣迷人,他像年轻人一样惊叹世界是多么神奇,经常把“非同寻常”“无与伦比”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他可以睁大眼睛看世界,带着毫不掩饰的纯真、敬畏和迷恋,这是承认自己渺小的表现,是一种谦卑的表现,然后再沉着地、毫不畏惧地去完成他为自己设定的伟大任务。

最后,我请你参阅一篇我的论文 ,它讨论了关于自身完整的问题,是系列文章中的第一篇。它的题目是《认知的需要与了解的恐惧》,很好地说明了我称之为“存在价值”的每种内在的或最终的价值所展现的一切。我想表达的是,正如我在第23章中所提及的那样,这些终极价值也被认为是最高的需求。它们与基本需求同样属于弗洛伊德式基本冲动和抵制冲动的模式。因此,我们需要真理、热爱真理、追求真理,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很容易证明我们同时也很害怕知道真相。例如,某些事实会自动带来责任,导致焦虑。一种逃避的方法是直接逃避对真理的意识。

我预测,我们会发现每个内在价值都存在相似辩证关系。我已经有了一系列论文的雏形,例如讨论“对美的热爱及不安”“对好人的热爱与恼怒”“我们对卓越的追求与破坏倾向”等。当然,在神经质患者中,这些反价值观念体现得更为强烈,但在我看来,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平静地面对自己内心的这些卑鄙冲动。到目前为止,我认为要做到这一点,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有意识的洞察力和合作,改变羡慕、嫉妒、猜忌和污秽情绪,将其转化为赞美、感恩、欣赏与崇拜。接受自己渺小、脆弱和不值的感受,而不是通过摒弃它们来保护自以为是的强烈自尊心。

很明显的是,对这个基本存在问题的理解应该帮助我们不仅接受他人的存在价值,也接受自我的存在价值,从而帮助解决约拿情结。 W4DiE8nZAlxcp/laGHmL+zt92/Nsl8DvY2BRH5Df3v5v0W04k4C0ICv7rBip/a4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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