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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言之发音本来显得直硬,滇中一带以昆明话为代表就更明显。但唯独一个“哄”字,却被读出全部的四个音调中的三个,又各有意义。节约用汉字,这也是殊例了!“哄(hōnɡ)出去”,不用解释了。“哄(hònɡ)了一个媳妇儿”,这不是简单的“哄”(hǒnɡ),而是包括许多的套路和技巧的综合工程。而一句“哄(hònɡ)哄(hǒnɡ)哄(hònɡ)”三个同样的字,都可假借,调如过山车般,就包含这个字所有的负面意义,是没正经、鬼扯鬼混的意思了!

滇言之“吼”,不光是大声怪叫了,还有“起哄”的意思,例如,他一上台就着大家吼下去。但是有另一种“吼”是专在台上的,就是“吼班儿头”,最先指川剧“帮腔”者,后泛指龙套,最后演化为啦啦队的意思。小时有两队比赛,不得上场就去当“吼班儿头”。滇地的“石头、剪刀、布”游戏叫“吼揍揍包”,因玩时双方嘴里大声喊“揍揍包”,在音落时出拳,否则是放赖了!吼,也不全是瞎嚷嚷。

另一说字可疑为“ ”,《集韵》释为“贪财貌”,亦即财迷相,以之形容猜拳盼赢的猴急,倒也不为无由也!

滇言轴承是“滑滚”,倒是形象极了。小时设法弄到三四个废旧之物,做一个“滑滚车”乃是一件大幸福!从坡道(最好是圆通山前青年路一段)滑下,风驰电掣,大呼过瘾!而别的东西滑溜溜就叫“滑刷”,也有写成“滑爽儿”的。如果像泥鳅般溜了,就叫“滑脱”,倘恰巧滑不脱,就难免干系。

滇言态势不佳叫作“黄”,大概是植物枯萎则黄而来。一个人“黄病十痨”“黄皮寡瘦”的可怜,“黄扯扯”地不着边际就可鄙,若是“二不黄昏”地做事就完蛋了。“手黄”拿不到好牌而已,“黄脚黄手”就危险。各种情况宁红勿黄,连交通信号都是黄色预警。只有一样好东西:黄萝卜,水多而甜,价廉物美,现在漫说是已偷不到,连买都买不到了!

滇言不清醒是“昏”,引申到不规矩、不着边际、胡来皆称之为“昏”。不清醒是“昏戳戳、昏叨叨、昏头砸脑、昏天韶地”,或即使不是皇帝出了昏招也可直接开叫“昏君”,且可以作形容词说是“太昏君了”!胡说则是“昏扯、昏吹、昏铺、昏讲”,不规矩当然是“昏整”了。

滇言称好管闲事的老太婆叫“鸡皮老奶”,含厌恶意。看看薅去毛的鸡就知道其传神写照正在阿堵。

滇言不是对手叫不是“价钱”,那钱字要读qiān,如“千”。也说是“仗价”,例如,他那么高大,你怕不是他的仗价!“仗”者两两相对,称为对仗,写旧诗往往用到。“仗价”,既要对仗,又要对价,因此是对手。

滇言发育不良长不到正常个头的人或动植物叫作“僵疙瘩”,贬损时说是僵疙瘩“肯吃不肯长”。其实“僵疙瘩”原是指皮肤上长的硬节,因此有“不良”之意也。

滇言说埋怨、批评是“包弹”,也写作“包摊”,乃并列结构中语义偏正的造词;书面语中“褒贬”一词也是如此,字面有褒有贬,意义只在“贬”字。“包弹”也只是“弹”。且此词在滇言中成了可及物动词,例如,他又来包弹我!

滇言称任意、随意之事常说“随心功德”,有时有人也说“随喜功德”。实则虽两个都“随”,而有不同焉。“随喜”是佛家语言,见人善行而乐从也,并不像“随心功德”般不在意者。以后若为功德,可随喜,勿随心。

滇言之问句中,最高频词汇是“哪样”。“什么”是“哪样”,“怎么”是“哪样”,几乎任何问句都可以是“哪样”来当家。这究竟是为哪样呢?是因为滇言的描述状态感特别强,叙述重点都在进行态势上吗?所以问句着重状态,更具“正在进行时”的特点。

滇言之说“坚钢”者,是厉害者、过硬者、不好相与者、色情惑目撼心者也。此语发声响亮就不一般,听着刺激;字面亦孔武有力,看着震动。意义从字义语源上殊易理解,但两字如此搭配,少见于其他方言。

滇言之粗犷一面,常有骂语贬辞,最后成了一般“称呼”。“贼”在古汉语中是“残害”之义,后来则是“盗贼”之类,如今就是小偷。但唯“君子剑”骂令狐冲的“小贼”一词,则被滇言用于称小童,无任何责骂之意,而成最常见的人称代词了!然此例不可引申,试呼“老贼”,便可立判!“小贼盗”不算褒扬,也绝非指斥,滇人骂人和昵称都可用“滥贼”(烂贼);称伙伴“这个滥贼”时,许多场合大似点赞!

滇言“饺(jiáo)搀面”应是广州人的云吞面,一碗可吃两个品种,应是十分划算吧?说“应是”,是因为现在昆明街头这东西是了无踪迹了。年轻人许多根本不知道,其实馄饨包肉馅,也就可算面之“浇头”(滇言称之“帽子”),这很实惠。

但这“饺搀面”又不只是一小吃,滇人用于比喻说话、办事、做人的二五裹绞,缠杂不清。此时“饺搀面”不流行为好!

自从此物式微,这话也渐渐不说。

滇言敬语最常用的莫过“家”(jiē),“你家”“他家”的称呼表示恭敬、不随便。说到某一类人,在其后加“家”,表示为同类也,例如“姑娘家,文雅点!”

滇言能经事、够牢靠就叫“经牢”,而“经”是“能够、耐得住”的意思。“经饿”和“经饱”说的竟是同一意思,不可解为“耐得住饿又耐得住饱”。钱“经使”是物价便宜,人“经老”是显得年轻。这些都跟京津那个卖布吆喝“经洗又经晒,经拽又经踹”是一码事呗。

滇言用“精”字,极突出其“纯粹”一义,强调无杂拌、无掺入。赤脚叫“精脚板”,光腚叫“精屁股”,赤身露体叫“精骨碌”。本来嘛,一丝不挂就叫“精赤条条”么。

滇言称眯缝着眼睛叫“趋眉(mī)眼儿”,生来小眼或因近视眯眼观看都可以用上。“趋”在古语中有“促、短促”等意,本义是催促、急促、促迫、趋近等一类的意思。眉眼小而紧凑,便是“趋眉眼儿”。

也把近视眼唤为“趋眉眼儿”,也写作“趋眯眼儿”。“趋”与“眯”联动起来,表示近视眼下意识凑近眯起眼睛看东西,十分传神。

滇言嚼舌根叫“嚼牙巴(骨)”,胡扯、撒谎叫“嚼白话、嚼白沫子”,而带有损害他人性质的“嚼”,则被骂为“嚼蛆”,听着有生理反应。

一县官强征狗百条以饱口腹,村民凑不够有以羊去角充者,等到中有羊反刍,官问:“这咋回事?”村民答曰:“这畜牲满口嚼蛆!”又似此行乃做官首创?

滇言说“就算”是“就打(dá)”,打算打算,别人以“就”配“算”,滇地非要以“就”配“打”,也就犟了!所谓方言者,汉语也,基本字词还是那些,唯在组合用法上种种因地而异,成了一种习惯的说法,加之读音的不同,成为“方言”。

滇言称一次、一下子叫一“扻”(kǎn)。例如:我们去文庙下扻棋么?有每一击节为一次之意,“扻”乃击也。另多有表字为“坎”者,意亦似可通,稍有格碍者:一次称一“坎”,莫非因滇地山高水急尽是阶坎乎?

滇言启动事物也如川人多用“开”字,放黄腔叫“开黄腔”,说不吉利话叫“开屎口”。只有一件事好坏看人看情况,是“开钱儿”,即付账也。

滇言“敲”读为“kāo”,“敲钉锤”是敲诈、敲竹杠之意,只要说“敲嘚几文钱”,就知道便是此意了。另外一“敲”不是外地人熟悉的,那是血腥之“敲”,就是“敲沙罐儿”,枪毙时子弹打头之意也!脑袋如沙罐,可谓反人类。

当一个人被打了一顿时,滇言说是“挨敲了一台”,此处的“敲”虽也读“kāo”,但意义却不同,即“用棍棒打”的意思。

滇言说“信不信”这种带威胁的反问句时说成“肯信”,还妙在说“肯信”或“不肯信”往往是一个意思。如“肯信你会上天”与“不肯信你会上天”,都是不相信你会上天。因为“肯信”就是不信,不“肯信”是更不信也!

滇言称吹牛叫“壳子”或标定为“牛壳子”,专门吹牛的人唤作“壳子客”。此语应是川地流入,本来只有一般“吹牛聊天”的意思,到滇侧重于牛皮了。吹牛为什么叫“壳子”?是因川地一句俏皮歇后语“乌龟放屁——冲壳子”而来,所以少油无盐的闲聊都叫“冲壳子”,暗含贬损人的意思。而这“壳子”又吹嘘得招式大的话,就结合了吹牛,叫“牛壳子”,有大家一起“吹牛”之意,说不着边际、装点门面之语以示有料。另一语说此人“壳子很大”“牛壳子”,即可窥得本义。

滇言有“冲(chònɡ)瞌睡”一语,就是打瞌睡。然一“冲”字分明指明性质,非拉抻睡,而是聊作小憩,或睡眠不足以片断时间小补,或无聊至思眠也。

滇言称空无一物叫“空猫猫”,一看得知是躲猫猫时无“耗耗”之所叫“空猫猫”引申而来。当一种“空”引起多多少少的心理不适时,又叫“空捞捞”(lāo)。例如,女儿出嫁了,心里空捞捞的。这个许多时候写成“空落落”,要读京腔才像。

滇言陈述一种期盼和评判,同时又有推测之意时,将“应该”说成“向该”,更强调了主观的情绪和价值判断,是一种“应该了吧”的语气。 hQj7NM7k+DxEAlHgvK35ojdpTWvnF3pVuxlzWlFkV6i8Dtdpm2uEK8zcbvNPEA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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