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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拉科斯行星的自旋轴与它的轨道半径成直角。这颗星球本身并不是一个圆形,而是一个不停转动的陀螺,赤道突出,两极凹陷。这似乎给人一种感觉:它是某种古老技术的人造产物。

——《关于厄拉科斯的第三次帝国委员会报告》

在尘土飞扬的天空中,在两颗卫星的光芒照耀下,弗雷曼突击队轻快地掠过了沙漠中的岩石。他们融入周围恶劣的环境,隐蔽身形,他们就是这个死亡沙漠中的死神。

哈克南人都得死 。这支全副武装的突击小队里所有的成员都发过同样的誓言。

现在是黎明前最安静的几个小时,长了一脸黑胡子、身材高大的队长斯第尔格像猫一样轻盈地走在二十名最优秀的战士前面。 我们必须像黑夜里的影子一样移动。我们是带刀的影子

斯第尔格忽然举起一只手,命令远征队停下来,然后开始倾听沙漠的脉搏,在黑暗中摸索着。他透蓝的眼睛扫视远处高耸的岩石峭壁,这些岩壁在天空的映衬下就像一排排巨大的哨兵。两颗卫星在天空中移动时,地面上的阴影也在不停地变化,好像群山拉长了脸。

这些人凭借着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沿着陡峭的岩壁用工具凿出了一条小径,然后爬了上去。虽然斯第尔格以前从未到过这里,但这里的地形似曾相识。他的父亲曾向他讲述过他们的祖先进入圣训穴地 的路线,它曾是所有的隐藏定居点中最伟大的一个,但很久以前就被遗弃了。

“圣训”——这个词来源于一首古老的弗雷曼歌曲,那首歌讲的是人们应该如何在沙漠中生存下来。和许多活着的弗雷曼人一样,那首歌也深深铭刻在他心中……它讲述了在沙丘上流浪的第一代禅逊尼人,讲述了关于背叛和冲突的故事。传说所有的弗雷曼人都是起源于此地,起源于这个神圣的穴地。

只不过,现在哈克南家族 已经亵渎了我们的古老圣地。

斯第尔格突击队里的每个人都厌恶这种亵渎。在红墙穴地里有一块平坦的石碑,上面标记着所有被弗雷曼人杀死的敌人,而今晚还会有更多的敌人鲜血满地。

斯第尔格加快了脚步,突击队员紧跟着他,沿着岩石小径前进。天快亮了,他们还有很多杀戮工作要做。

在这里,所有人都在躲避帝国窥视的眼睛,哈克南男爵一直把圣训穴地的空洞穴当做他的非法香料储备点。这些被偷来的珍贵美琅脂 没有出现在皇帝的任何存货清单上,当然也不会上交给他。沙达姆也从没有起过疑心。但这一切就发生在沙漠人的眼皮底下,哈克南人瞒不了弗雷曼人。

在山脊的底部,有一个肮脏的小村庄,名叫巴·伊斯·拉希德,哈克南家族在悬崖上布置了一个监听站和一些卫兵。这点儿防御工事对弗雷曼人来说并不算什么障碍,他们很久以前就修建了许多通往山上石窟的竖井和入口。弗雷曼人专用的秘密通道……

斯第尔格眼前出现了一条岔路,他沿着这条模糊的小径继续向前走,寻找通往圣训穴地的隐蔽通道。在微弱的光线下,他忽然看到对面一块岩石下面出现了一片阴影。他立刻趴了下来,把手伸到那片黑暗之中,果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里面又冷又湿,没有水封门。 真是浪费啊

洞里没有明亮的灯光,也没有卫兵的迹象。他爬进洞里,伸出一条腿,找到一个粗糙的岩架,一脚踩了上去。然后他又伸出另一只脚找到第二个岩架,接着是它下面的第三个岩架。就这样依次向下。不多时,他便在前方隧道右拐的地方看到了微弱的黄色灯光。斯第尔格后退了几步,举起一只手,招呼其他人跟上。

顺阶而下的斯第尔格,在最底层的粗糙地板上发现了一个盛菜的旧碗。他拔下鼻塞,闻了闻,生肉的味道。捕食小型猎物用的诱饵,还是一个动物陷阱?他僵住了,四下寻找传感器。难道他已经触发了某种无声警报?紧接着他便听到前面传来了脚步声,还有醉醺醺的说话声。“又逮着一只。我们去把它轰成肉酱吧。”

斯第尔格和两个弗雷曼人立即躲进了旁边的一条隧道,抽出他们乳白色的晶牙匕 。毛拉手枪在这些封闭的空间里会造成巨大的声响。很快两名浑身散发着香料啤酒臭味的哈克南卫兵出现了,他们跌跌撞撞地从弗雷曼人身边经过,斯第尔格和他的战友图洛克立刻跳了出来,从后面抓住了他们。

还没等这些倒霉鬼喊出声来,弗雷曼人就割断了他们的喉咙,然后立即把海绵垫放在他们的伤口上,用力吸去那宝贵的血液。在一连串效率极高的模糊动作中,弗雷曼从仍在抽搐的卫兵手中抢走了武器。斯第尔格自己抓起一把激光步枪,又递给图洛克一把。

昏暗的军用球形灯飘浮在天花板的凹槽里,投射出微弱的光线。突击小队继续沿着通道前进,走向古老穴地的中心。当通道带着他们绕过一个用于将物料运进运出的传送带时,他闻到了美琅脂那熟悉的肉桂气味,随着队伍越走越深,这种气味愈加浓烈起来。在这个区域,天花板上的球形灯被调成淡橙色,而不是黄色。

突击小队忽然看到许多头骨和腐烂尸体被随意丢在了走廊的两侧,就好像哈克南人在漫不经心地展示战利品,大家立刻交头接耳起来。斯第尔格也不禁怒火中烧。这些人很可能是弗雷曼囚犯或是普通村民,被哈克南人抓走充当捕猎活动的靶子。在他身边的图洛克已经开始环顾四周了,寻找下一个他可以亲手杀死的敌人。

斯第尔格小心地在前面领路,很快便听到前方传来了说话声和武器碰撞发出的叮当声。他们来到一处凹室,凹室四周有低矮的石栏,可以俯瞰地下的洞穴。斯第尔格心想,在很久以前,一定有成千上万的沙漠人涌入这个巨大的洞穴,那时候,还没有哈克南家族,也没有皇帝……那是个距离今天很遥远的时代,那时候香料美琅脂还没有成为宇宙中最有价值的物质。

在洞穴的中心矗立着一个八角形结构的建筑,呈深蓝色和银色,周围都是坡道。它周围有很多体积更小的支撑结构。其中一个还处于建设中,塑胶零件散落了一地,七名工人正在辛苦地工作。

突击队员们溜回阴影之中,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来到洞穴底部。图洛克和其他弗雷曼人的手里端着刚才抢来的武器,占据了可以俯瞰岩洞的几个凹室。三名突击队员一下子冲上了围绕着最大八角形建筑物的斜坡。这些爬到了顶部的弗雷曼人忽然消失在斯第尔格的视线中,然后很快又出现了,并迅速向斯第尔格打了个手势。这时,他看到下面的六名卫兵已经被他们无声无息地杀死了,都是在一片寂静中被晶牙匕割了喉咙。

秘密行动宣告结束。岩洞的地面上也突然出现了两名突击队员,用毛拉手枪对准了大吃一惊的建筑工人,突击队员命令他们上楼。这些黑着眼圈的工人们勉强服从了,好像他们并不在乎把他们囚禁起来的是哪个主人。

弗雷曼人搜查了连接的通道,发现了一个地下营房,有二十四名卫兵倒在散落一地的香料啤酒瓶子中间睡大觉。公共休息大厅里弥漫着浓烈的美琅脂气味。

弗雷曼人一边嘲笑这些哈克南人,一边冲了进来,挥刀乱砍乱踢,造成了剧痛无比但不致命的伤口。这些酩酊大醉的哈克南士兵就这么被解除了武装,然后一起被赶到了中央洞穴。

斯第尔格的血液沸腾起来,他怒视着面前这些无精打采的醉汉。 谁都希望能遇上有荣誉感的敌人。但今晚他们一个也没遇到 。即使在这个高度戒备的岩洞里,这些士兵也在偷尝他们本应看守的香料——很可能是背着男爵。

“我现在就想把他们都折磨死。”图洛克的眼睛在红色的球形灯光下显得异常黑暗,“ 慢慢地折磨死 。他们是怎么对待那些俘虏的,你们都看见了。”

斯第尔格拦住了他:“把这个留到以后再说。相反,我们应该让他们工作。”

斯第尔格在哈克南俘虏的前面来回踱步,不时抓一下他的黑胡子。他们身上因恐惧而散发出的汗臭味压倒了香料的气味。斯第尔格用一种低沉而谨慎的语气,复述了他们的领袖列特-凯恩斯教给他的话,威胁这些士兵:“这种香料储备是非法的,明显违反了帝国法律。这个洞穴里所有美琅脂将被没收,并向凯坦星上报。”

作为最近任命的帝国行星学家,列特已经去过凯坦了,要求觐见帕迪沙皇帝沙达姆四世。穿越银河系到达皇宫是一段漫长的旅程,而像斯第尔格这样简单的沙漠居民几乎无法理解这样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是弗雷曼人这么说的吗?”半醉的哈克南队长讥笑道,他个子矮小,双下巴不住地颤抖,额头很高。

“是 皇帝 这么说的。而且我们是以他的名义扣住这批香料的。”斯第尔格那双靛青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而那位满脸通红的队长甚至没有足够的理智来害怕。显然,他还没有听说弗雷曼人会对他们的俘虏做什么。但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去卸货吧!”图洛克大声咆哮起来,站在他身边的就是那些刚刚获救的工人,这些还没有完全累趴下的囚犯看到哈克南士兵一个个乖乖起身去劳动,都觉得很有趣。“很快我们自己的扑翼机就来拉这批香料了。”

当冉冉升起的太阳开始炙烤沙漠时,斯第尔格的心头泛起阵阵焦虑。哈克南俘虏们正在不停歇地工作。这次突袭虽然花了他们很长时间,但堪称收获颇丰。

在全副武装的图洛克和其他队员的监督下,那些脾气暴躁的哈克南卫兵把一包又一包美琅脂搬到传送带上。传送带发出了哒哒的响声,将这些香料运往了悬崖上的扑翼机停机坪。在洞穴外面,弗雷曼突击队将这些足够买下全世界的财宝从传送带上卸了下来。

男爵到底想用这么大的一笔财富做什么呢?

中午时分,斯第尔格准时听到了来自山脊底部巴·伊斯·拉希德村传来的爆炸声——第二支弗雷曼突击队通过一次精心策划的进攻,袭击了哈克南岗哨。

四架没有标记的扑翼机优雅地绕着岩壁盘旋,拍打着它们的机械翅膀,直到斯第尔格的人引导它们降落在停机坪上。获救的建筑工人和弗雷曼突击队将这批包装好的、被人偷了两次的美琅脂装上了扑翼机。

这次突袭行动到了尾声。

斯第尔格指示哈克南卫兵们沿着一条陡峭的山路下去,两边就是尘土飞扬的巴·伊斯·拉希德村的棚屋。在极度恐惧中干了好几个小时重活儿的那位双下巴哈克南队长现在完全清醒了,他浑身大汗淋漓,眼前阵阵发黑。斯第尔格就站在他面前,轻蔑地打量着这个人。

他二话没说,直接抽出他的晶牙匕,由下往上从耻骨一直划到胸骨,把整个人从中间一切为二。队长仿佛难以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鲜血和内脏喷洒了出来。

“真是浪费水分。”图洛克在他身旁喃喃自语。

几个大惊失色的哈克南囚犯试图逃跑,但弗雷曼人猛扑了过去,把其中几个士兵扔下了悬崖,又用锋利的匕首刺向了另外几个人。那些原地没动的也被迅速而无痛地消灭了。这些胆小鬼浪费了弗雷曼人不少时间。

那些黑眼圈建筑工人奉命把所有的尸体都运到了扑翼机上,甚至还有过道里发现的那几具腐烂尸体。回到红墙穴地后,斯第尔格的人会把这些尸体都扔到亡者蒸馏器 里去,让每一滴水都能为部落所用。被亵渎了的圣训穴地再次变得空荡荡,成为了一个幽灵洞窟。

同时,这也是给男爵的一个警告。

满载而归的扑翼机像几只黑色的大鸟,一个接一个地径直飞向晴朗的天空。斯第尔格等人则在午后的炎炎烈日下绝尘而去,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现在,哈克南男爵的香料储备丢失了,卫兵也被谋杀了,他一定会报复巴·伊斯·拉希德村子,哪怕那些贫穷的村民与弗雷曼人这次突袭没有任何关系。斯第尔格严肃地抿着嘴唇,他最终决定把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转移到一个遥远的安全穴地里去。

在那里,他们会和那几位建筑工人一起,被转化为弗雷曼人,如果他们不合作,就会被杀死。考虑到他们在拉希德村的悲惨生活,斯第尔格觉得自己其实给了他们一个很好的出路。

而当列特-凯恩斯从凯坦星回来后,他一定会对弗雷曼人所取得的成就感到非常高兴。

人类只有一种科学:不满的科学。

——帕迪沙皇帝沙达姆四世,对莫里塔尼家族行为的判决

请原谅我,陛下。

请陛下赏赐我,陛下。

在大部分时间里,帕迪沙皇帝 沙达姆·科瑞诺四世都觉得他的日常工作非常单调乏味。起初,坐在金狮宝座上确实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但现在,当他凝视帝国觐见大厅,他觉得权力就像糖霜引诱蟑螂一样引诱着那些谄媚的害虫。最近一段时间里,在他行使皇帝职权作出判决时,他甚至已经懒得听到底是什么事了。

我恳求正义,陛下。

陛下,请允许我占用您一点时间。

在他做皇太子的那些年里,他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皇位。现在,当了皇帝的沙达姆只需动一动手指,就能把一个他认为值得的平民提升到贵族的地位,就能摧毁一个世界,还能扳倒一个大家族。

但是,即使是已知宇宙的皇帝也不能 肆意妄为 地统治这个宇宙。他的决定在各方面都会受到各方政治势力的挑战。宇航公会 有自己的利益,还有就是宇宙联合贸易商会 ,也就是宇联商会,一个更著名的贸易集团。另外各个贵族家庭之间的争斗和他们同皇帝本人之间的争斗一样多,不过这还算是一件幸事。

请容我解释,陛下。

望宽大处理啊,陛下。

在统治的初期,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帮助他巩固了皇位。然而现在,这些女巫——包括他的妻子——都在他背后蠢蠢欲动,偷偷拆分他的帝国挂毯,然后再编织出一条他无法辨别的新毯子。

请一定恩准,我请求您,陛下。

这只是一件小事,陛下。

不过,一旦他期待已久的奥马尔计划 ——在伊克斯秘密研究人造香料——能够顺利完成,那么他将彻底改变帝国的面貌。“奥马尔”,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词语啊。但名字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来自伊克斯的最新报告很令人振奋。终于,那些该死的特莱拉人声称他们的实验成功了,他正在等待最后的证据和样品。香料……在这个庞大的帝国里所有的木偶线都是用香料做的。 很快我就会有自己的香料来源了,至于厄拉科斯嘛,它可以去死了,我才不管呢

研究大师希达尔·芬·阿吉迪卡永远不会做出没有根据的断言。尽管如此,沙达姆的童年好友兼哲学层面的陪衬,哈什米尔·芬伦伯爵,已经动身去伊克斯亲自检查了。

我的命运掌握在您的手中,陛下。

向仁慈的皇帝致敬!

沙达姆坐在他的水晶宝座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这个笑容让面前那些觐见者犹豫起来,纷纷后退。

在他的身后,两个穿着金丝帛外衣的古铜色皮肤的女人顺阶而上,点燃了他宝座两侧的离子火炬。由无害的闪电球构成的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火炬发出的蓝绿色光芒很明亮,让人目眩。空气中全是雷暴天气才会有的臭氧味道,火焰的嘶嘶声不绝于耳。

沙达姆其实是在例行盛典和仪式结束一小时后才抵达金狮宝座的,他故意选择姗姗来迟——目的是用这小小的方式提醒面前这些可怜的乞丐,他有多么不重视他们的来访。与之相对的,是所有的觐见者都被要求准时到达,否则他们的觐见要求就会被取消。

宫廷内侍比利·里东多走到了金狮宝座前,举起了他的声波权杖。他把权杖重重敲在了抛光的石板地上,发出洪钟般的响声,震得宫殿的地基仿佛都颤抖了。这位总是眉开眼笑的秃顶宫廷内侍开始大声宣读起沙达姆那冗长的名号和头衔来,然后宣布早朝开始。最后,他分秒不差地退了下去。

沙达姆把身体向前倾,窄小的脸上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作为皇帝的一天又开始了……

早朝就和他预计的一样,大臣们没完没了地讲着一些琐事。沙达姆强迫自己表现得富有同情心,装作是一位伟大的统治者。他已经委托几位历史学家来记录并强调他生活和统治中的某些细节了。

在短暂的朝会休息期间,宫廷内侍里东多审阅了皇家议事单,过了一遍上面列举的一连串事项。沙达姆则抿了一口烈性香料咖啡,享受着那电流一般的美琅脂。就这杯咖啡来说,厨师做得还不错。盛咖啡的杯子装饰华丽,上面有精心绘制、独一无二的图案,精致得好像是用蛋壳做的。只不过沙达姆用过的每一只杯子都会在之后销毁,这样就没人能和皇帝使用同一种瓷器了。

“陛下?”里东多表情不安地盯着皇帝,他不用看议事单也能很快认出那个复杂的名字。这位宫廷内侍虽然不是门泰特,但却同样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因此他能记住帝国日常生活中的众多细节。“一位新来的觐见者要求立即与您见面。”

“他们都这么说。他代表哪个家族?”

“他不是兰兹拉德联合会 的一分子,陛下。也不是宇联商会或是宇航公会的代表。”

沙达姆粗暴地说道:“那么你的决定就很明显了,宫廷内侍。我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平民身上。”

“他……不完全是平民,陛下。他叫列特-凯恩斯,来自厄拉科斯。”

沙达姆被这个自以为是的人激怒了,总有些人以为他们只要一走进皇宫,这个治理着百万世界的皇帝就得接见他们。“如果我想和沙漠里的某个无名之辈说话,我会自己叫他来的。”

“他是您的帝国行星学家,陛下。是您的父亲委派他的父亲去研究厄拉科斯上的香料。我相信他已经提交过许多报告了。”

皇帝打了个哈欠,说道:“我记得那些报告都很无聊啊。”现在他终于想起了那位古怪的帕多特·凯恩斯,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厄拉科斯度过,逃避自己的职责,变成了当地人,比起凯坦的富丽奢华,他似乎更喜欢沙尘和炎热。“我现在对沙漠没什么兴趣了。” 尤其是在奥马尔就要成功的时候

“陛下,我理解您对他持有保留意见,但不见凯恩斯可以会激怒那些沙漠工人。谁知道这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呢?他们可能会决定立即举行大罢工,从而降低香料产量,这样一来哈克南男爵就必须进行镇压。他就会请求您派遣萨多卡军团 增援,然后——”

沙达姆举起他修剪整齐的手,打断了他:“够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再不打断他,这位宫廷内侍会一直把后果说个不停,“让他进来吧。但先把他身上的土都给我掸掉。”

列特-凯恩斯觉得这座偌大的皇宫十分令人印象深刻,但他却早就见识过另一种不同层面的宏伟了。毕竟没有什么能比广袤无垠的沙丘更为壮观。他曾和怪物一般的科里奥利风暴面对面较量过。他也骑过大沙虫,也曾看见植物在宇宙间最恶劣的环境里茁壮成长。

一个只会端坐在椅子上的人,无论他多么尊贵,也比不上这些。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油乎乎的,这是因为侍者在他身上涂满了洗液。他的头发现在散发着一股花香味,身上也全是那种不自然的除臭剂味道。根据弗雷曼人的智慧之言,沙子能够净化一个人的身体和心灵。所以列特打定了主意,等他从凯坦回去之后,一定要光着身子在沙丘上打几个滚,然后站在刺骨的风中,再次感受真正的洁净。

由于他坚持要穿他那套复杂的蒸馏服,卫兵决定彻底搜查这件衣服,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武器和监听装置,所以他们把衣服给拆解了。所有的部件都经过了擦洗和润滑,经过精心处理的表面现在涂上了一层奇怪的化学物质,然后卫兵们才把它还给了他。凯恩斯觉得这件沙漠装备里的某些重要部件可能再也无法正常工作了,他不得不扔了它。真是浪费。

但他是伟大的先知帕多特·凯恩斯的儿子,所以弗雷曼人肯定会争先恐后地给他做一件新衣服。毕竟,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沙丘的福祉。但只有凯恩斯才能接近皇帝,提出必要的要求。

这些帝国人太无知了。

列特迈着大步向前走去,那件斑驳的棕褐色披风在他身后不住地飘动。在凯坦,这件披风在人们眼中只不过是一块粗糙的布料,但在列特眼中,它就是一件皇家披风。

宫廷内侍只是简短地宣读了他的名字,好像是考虑到了这位行星学家没有足够多的贵族或政治头衔。凯恩斯把脚下的泰玛格靴子踩得噔噔直响,就连走路的样子都懒得故作优雅。最后他在讲台前停了下来,直接发起言来,连鞠躬都给省了:“沙达姆皇帝,我得跟您谈谈香料和厄拉科斯的事。”

大臣们都被他的大胆和直率吓得屏住呼吸。就连皇帝也是一愣,显然被列特激怒了:“你好大的胆子,行星学家。同样也很愚蠢。香料对皇权干系重大,你以为我会一无所知吗?”

“陛下,我觉得吧,您从哈克南家族那里得到了一些错误的信息,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向您隐瞒他们的真实行动。”

沙达姆扬起自己红红的眉毛,身子前倾,现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位行星学家身上。

凯恩斯继续说道:“哈克南人就像是在沙漠中狂奔的野狗。他们剥削当地人。香料工人的伤亡率甚至比在波里特林 和杰第主星的奴隶坑里还要高。我已经给您发过很多详细描述这些暴行的报告了,而在我之前,我的父亲也提交过。我还提交了一份长期计划,详细说明了我们打算如何通过种植草地和沙漠灌木来开垦沙丘——我的意思是厄拉科斯——的大部分表面,以供人类居住。”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只能假设您没有阅读我们的报告,因为我们没有收到任何回应,而您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沙达姆死死攥住金狮宝座的护手。在他身旁,耀眼的离子火炬在不停吼叫,看上去就像是在拙劣地模仿着夏胡鲁 。“我有很多书要读,行星学家,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萨多卡卫兵靠了过来,似乎是在配合皇帝急转直下的情绪。

“与美琅脂的产量相比,这些都不重要,不是吗?”凯恩斯的反驳再次震惊了沙达姆和皇庭上的众人。萨多卡卫兵们现在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刀剑随时准备出鞘。

凯恩斯却没有意识到事态的危险,而是继续往下说着:“我已经向您提交了报告,请求获得一些新设备,并且派遣一个由植物学家、气象学家和地质学家组成的小组。我还需要一些文化研究方面的专家,他们能帮我确定在您的哈克南家族造成了这么大损失的情况下,沙漠人民将如何才能平安地生存下去。”

宫廷内侍忍不住插嘴进来:“行星学家,一个人不能向他的皇帝提要求。沙达姆四世将独自决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把资源分配到哪里全凭他的仁慈之手。”

但凯恩斯并没有被沙达姆和他的仆人吓倒:“对帝国来说,没有什么比香料更重要。我为历史提供了一种方式,好让人们记住这位皇帝是一位有远见的人,遵循皇太子拉斐尔·科瑞诺之道。”

看到列特的言辞越来越胆大妄为,沙达姆气得直接站了起来——这可是他在众人面前很少做的事。“够了!”他很想直接叫来一个刽子手处决凯恩斯,但理智最终还是很勉强地占了上风。他可能还需要这个人。此外,一旦奥马尔进入量产阶段,那么这位凯恩斯就会眼睁睁看着他心爱的沙漠星球在帝国的眼中变得无足轻重,这无疑会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因此,他非常平静地说道:“我的皇家香料大臣哈什米尔·芬伦伯爵将在一周内抵达凯坦。如果你所说的属实,那么就由他去解决吧。”

萨多卡卫兵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凯恩斯的胳膊,以最快的速度护送他走了出去。不过既然他已经得到了答复,也就不再挣扎。他终于看清了这位沙达姆皇帝,他既盲目自大又以自我为中心,所以不管他统治了多少个世界,他都决定今后不再尊重他。

而且凯恩斯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弗雷曼人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照料沙丘,因为这个帝国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残缺之人想要得到他们所缺之物,但当所缺之物呈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又表示拒绝。因为它会证明自己的缺失。

——被归为圣塞丽娜·芭特勒所说,《圣战伪经》

在卡拉丹 城堡的宴会大厅里,衣着光鲜的仆人们还和往常一样进进出出,但他们的公爵只剩下一个躯壳了。

穿着鲜艳衣服的女仆匆匆穿过走廊。散发着肉豆蔻香味的蜡烛照亮了每个房间。但即使厨师准备了最可口的饭菜,用上了最好的瓷器和餐具,配上了最柔和的音乐,也无法驱散笼罩在屋子里的那片阴郁。每个仆人对雷托的痛苦都感同身受,但他们无法帮助他。

杰西卡夫人坐在桌子尽头的一把伊拉迦木雕椅子上,这是她作为公爵侍妾的正式位置。一头黑发的雷托·厄崔迪端坐在餐桌的另一端,心事重重,偶尔朝身穿绿色制服的仆人们点点头。

这个大厅里现在空着一些座位——可以说空座位太多了。为了安抚雷托那极度悲伤的情绪,杰西卡偷偷搬走了那把为公爵夭折的儿子、六岁的维克多定做的小椅子。尽管经过了多年贝尼·杰瑟里特训练,但杰西卡还是无法帮助雷托摆脱悲伤,她一直为他感到心痛。只要他愿意听,她有太多的心里话想要对他说。

长长餐桌的对面坐着门泰特杜菲·哈瓦特和一脸伤疤的走私犯哥尼·哈莱克。哥尼通常可以用歌声和他的巴厘琴让晚宴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但最近他一直和杜菲忙着准备一次秘密行动,他们打算前往伊克斯,进行一次深入敌后的侦察,以找出特莱拉防线的弱点。

拥有计算机般头脑的杜菲能够在一瞬间制订出数百个突袭计划来,这使得他在这次任务中至关重要。而哥尼则善于溜进那些不该去的地方,或是在最严峻的危机之下安全逃跑。因此,这两个人也许能在所有人都失败的地方取得成功……

“再给我来点卡拉丹白葡萄酒。”剑术大师邓肯·艾达荷举起酒杯喊道。一个仆人连忙把一瓶昂贵的当地葡萄酒端了上来,邓肯稳稳地端着杯子,看着浓郁的金色液体从瓶子里喷涌而出,倒入杯中。他边举手让仆人等着边灌了一大口酒,然后马上示意仆人继续倒。

在令人不安的沉默中,雷托盯着木雕大门……好像在等着谁,期盼着某个人能随时推门进来。他的眼神如冰一般寒冷。

天空帆船爆炸了,飞船着火了——

隆博被烧得血肉模糊,维克多死了——

后来,人们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雷托那位嫉妒心极强的妃子凯莉娅干的,她也是维克多的亲生母亲,最后她带着无以言表的耻辱和巨大悲痛从卡拉丹城堡的高塔上跳了下去……

这时厨师从厨房拱门里走了出来,骄傲地端着一个大浅盘,说道:“这是今晚最好的菜了,公爵大人。是专门为您做的。”

那是一条用油炸香叶包裹着的肥嫩的帕拉鱼。带尖刺的迷迭香小枝被插在粉红色的鱼肉里,紫蓝色的杜松子像宝石一样点缀着盘子。尽管她把这条鱼最好的部位端给了雷托,但他却迟迟没拿起叉子。他只是继续盯着大门。等待着。

最后,门外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嗡嗡的马达声,雷托这才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关切和期待之情。五官平常的贝尼·杰瑟里特女巫特希雅迈着羽毛般轻盈的脚步,快步走进了宴会厅。她扫视了一下房间,注意到椅子和移走地毯后露出的石头地板,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公爵,但我们必须有耐心。”

“我们大家对他永远有耐心。”雷托说道,仿佛看到了一道曙光。

凭借着对电液肌肉的抽搐程度、志贺藤线的弯曲度以及微纤维神经的精准计算,隆博·维尔纽斯王子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宴会厅。他那张由人造和天然皮肤混合而成、伤痕累累的脸上显示出了高度的专注力。他那蜡一样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闪闪发亮。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短袍子,翻领上依旧闪烁着一个紫铜相间的螺旋形图案,那是陷落的维尔纽斯家族标志。

特希雅急忙朝他走去,但隆博举起一根由抛光金属和聚合物构成的手指,示意要自己走。

天空帆船的爆炸把他的身体炸成了一块烂肉,烧掉了他的四肢和半张脸,毁坏了他的大部分器官。然而他却活了下来,一道曾经无比明亮的火焰现在只剩余烬。现在的隆博,几乎成了这辆人形机械车上的一名乘客。

“我已经尽力走快点儿了,雷托。”

“不用着急。”公爵走向自己这位勇敢的朋友,这位几十年来一起钓鱼、一起游戏、一起狂欢、一起谋划策略的朋友,“我可不希望你摔倒了,那会砸坏我家东西的——我的意思是说,比如我的桌子。”

“真好笑哈。”

雷托回想起那些邪恶的特莱拉人非常想要得到厄崔迪和维尔纽斯家族的基因样本,试图在公爵最悲痛的时候敲诈他。他们向当时陷入巨大悲痛的雷托提出了一个可怕的条件:他们要为雷托的儿子维克多培育一个死灵——用死去的细胞克隆出来的替代品,代价是他最好的朋友隆博的那具残缺但还活着的尸体。

他们对厄崔迪家族恨之入骨,但对他们在伊克斯推翻的维尔纽斯家族的仇恨更深。特莱拉想要获得完整的厄崔迪和维尔纽斯基因。有了维克多和隆博的尸体,他们就可以创造出任意数量的死灵、克隆人、刺客、副本。

但雷托最终拒绝了他们的提议。相反,他请来了苏克医生 威灵顿·岳,他是一位器官移植专家。

“谢谢你们为我举办这个晚宴。”隆博看着摆在桌上的盘子和碟子说道,“要是为了等我菜都凉了,那么我很抱歉。”

雷托鼓起掌来,宴会厅里响起一阵坚定的掌声。邓肯和杰西卡都热情地笑着加入进来。凭借敏锐的观察力,杰西卡注意到在公爵的眼眶里闪烁着泪光。

那位脸色灰黄的岳医生走到他的病人身边,追踪着读数,研究着他手里的一个数据板,这个数据板能接收隆博体内的控制系统所发出的脉冲。身材瘦长的医生把他的紫色嘴唇噘得像一朵花,说道:“太好了。虽然还有一些组件需要微调,但您已经可以按照既定的方式运行了。”说着他绕着隆博转了一圈,像只雪貂一样,而半机械人王子则慢慢地自己迈开了步子。

特希雅为隆博拉开了一把椅子。他的人造腿有力而结实,但不优雅。他的手看上去也像戴了一副装甲手套,他的两条胳膊耷拉在身体两侧,像两只有着环形图案的船桨。

隆博看着厨师刚刚端上来的那条大鱼笑了起来:“这闻起来可真香呢。”然后他动作十分缓慢地转过头来,仿佛脖子上安装了一个滚动轴承一般,“你看我可以吃一点吗,岳医生?”

苏克医生摸了摸他的长胡子:“可以尝两口。毕竟你的消化系统还没彻底完工。”

隆博转向雷托:“看来,我可以吃点比甜点热量更高的食物了。”说着他坐到了椅子上,其他人也跟着都坐了下来。

雷托举起酒杯,想说些祝酒的话可脸上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于是他只是喝了一口酒道:“我很抱歉让你遇上这样的事,隆博。这些……机械替代品……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大补偿了。”

隆博的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上露出感激和困扰的神情:“地狱在下,雷托,别再对我道歉了!你再这么拼命把一切都怪到自己头上可不好,会浪费很多时间,我们也都会发疯的。”说着他举起一只机械手臂,转动安在手腕关节上的那只手,低头盯着它。“这玩意儿还真不错。事实上,是很不错。你知道的,岳医生可是个天才。你应该尽可能让他待久一点。”那位苏克医生费了很大劲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因为这番恭维而显得容光焕发。

“别忘了我来自伊克斯,所以我懂得欣赏技术的奇迹,”隆博说道,“我现在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如果有人能比我更适应这个新身体,我还真想认识认识他。”

多年以来,这位流亡的隆博王子一直在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他向自己陷落的家园里的反抗军提供过一些支持,包括雷托公爵的那些晶片炸药和部分军用物资。

近几个月来,随着隆博身体的好转,他的精神状态也开始恢复了。虽然他不能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但他仍然每天都念叨着要夺回伊克斯,甚至连雷托公爵和他本人的侍妾特希雅有时也不得不叫他冷静下来。

最后,雷托只能同意冒险派出哥尼和杜菲,组成一只侦察小队前去摸摸底。雷托这么做也有自己的目的:在经历了这么多悲剧之后,他下定决心,一定要促成一些好事发生。问题不在于他们是否会发动反攻,而只在于 时间和方式

特希雅直视大家:“不要低估隆博的力量。你们比所有人都清楚一个人要想生存就必须学会适应。”

杰西卡不禁注意到这位侍妾脸上那副崇拜的表情。特希雅和隆博在卡拉丹共度了数年时光,在此期间,她鼓励他去支持伊克斯的自由战士,这样他就可以光复家园。即使在爆炸发生之后,特希雅也一直支持着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当隆博恢复知觉时,他对她说:“我很惊讶你能留下来。”

“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留在你身边。”

特希雅像旋风那样为他忙碌,监督改造城堡里隆博的房间,准备各种设备来辅助他。特希雅把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如何让他变得更强壮这件事上了。她最后宣布:“一旦隆博王子恢复健康,他将带领伊克斯人民走向胜利。”

杰西卡不知道这个棕发女人做这些事是出于她的本心,还是说只是履行姐妹会给她的秘密指示。

在她的整个童年时期,杰西卡都听从着她的老师和导师——尊敬的盖乌斯·海伦·莫希阿姆圣母 的话。她服从了那位老妇人的所有严厉教导,学习老妇人教给她的知识。

但现在,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想要把公爵的基因和自己的基因结合。毫无疑问,杰西卡就是奉命前来引诱雷托的,再尽快怀上雷托的女儿。然而,她却对这位阴郁、忧愁的公爵产生了一种不熟悉的、被禁止的爱慕之情,杰西卡变得叛逆,她推迟了怀孕。后来,在经历了维克多的去世和雷托毁灭性的抑郁之后,她不顾一切地让自己怀上了一个儿子,违背了姐妹会的直接指示。莫希阿姆一定会感到背叛和深深的失望。但杰西卡以后有的是机会怀上女儿的,不是吗?

隆博坐在他那把加固过的椅子上,弯起左臂,小心地把僵硬的指尖伸进短袍子的口袋里。他的手指小心地移动着,在里面摸索起来。最后,他抓住一张纸,费力地把它掏了出来,然后展开。

“看看这精细的马达控制,”岳医生赞叹道,“比我预料的还要好。你一直在自己练习吗,隆博?”

“每一秒都在练习,”王子举起那张纸来,“我每天都在学新的东西。这是我能画的最好的路线图了,这上面是我记忆里的一些通道。等哥尼和杜菲到了伊克斯,会发现它们很有用的。”

“其他的路径已经被证明过于危险。”门泰特说。几十年来,间谍们一直试图突破特莱拉人的防线。好几名厄崔迪间谍已经成功潜入了伊克斯,却再也没能安全回来。外部的人根本无法进入那个地下世界。

但是隆博身为多米尼克·维尔纽斯伯爵之子,却从自己的记忆中挖掘出了那些关于秘密安全系统和通往洞穴城市的隐秘入口的情报。在他漫长的疗养期间,他开始回忆起了一些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模糊细节,这些细节可能会对渗透工作有帮助。

隆博把注意力转向他的食物,用叉子扎起一大块帕拉鱼。但他很快便注意到了岳医生不满的目光,只得把那一大块鱼肉放回到盘子里,换成一小块。

雷托凝视着自己在大厅光亮的蓝黑曜石墙壁上的模糊倒影,说道:“一些家族现在就像等着捕食弱小猎物的狼群一样,正等着我的衰落。比如哈克南家族。”自从天空帆船事件发生后,雷托公爵变得越来越冷酷,越来越不愿意沉默地接受不公正的待遇。他打算像隆博一样,在伊克斯上有所作为。

“我们必须让整个帝国都看到,厄崔迪家族和以往一样强大。”

一旦我们试图压抑内心深处的冲动,我们整个存在都会发出背叛的尖叫。

——贝尼·杰瑟里特教义

真言师 洛比亚躺在她简朴房间里的一张编织垫子上,她的生命正在逝去,阿妮鲁尔站在一旁看着她,心里感到很难过。 啊,我的朋友,你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位年迈的姐妹近些年来虽年老体衰,但仍顽强地拼命活着。洛比亚没有现在就回到瓦拉赫九号星她熟悉的圣母学校里,而是继续坚守在金狮宝座旁。她那不可思议的头脑——她称其为自己“最珍贵的财产”——依然敏锐。作为帝国真言师,洛比亚忠实地鉴别着沙达姆四世面前出现的谎言和欺瞒,尽管沙达姆四世很少对她表示感谢。

现在,这个苍老的女人抬起头来看向阿妮鲁尔。阿妮鲁尔正站在明亮的灯光下,阴影盖住了她脸上的泪水。这位姐妹是她在这座宫殿里最亲密的知心人。洛比亚不仅是一个贝尼·杰瑟里特,而且还是一个活泼迷人的朋友,阿妮鲁尔可以和她分享自己的想法和秘密。而她现在即将走向人生的终点。

“你会没事的,洛比亚圣母。”阿妮鲁尔安慰道。这个寒冷房间的灰泥墙散发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我觉得你的身体越来越好了。”

老妇人用干枯的声音回应道:“永远不要对一个真言师撒谎……尤其是皇帝陛下的真言师。”这是她经常说的一句话。洛比亚那双潮湿的眼睛里闪烁着自嘲的笑意,她的胸腔吃力地上下起伏,极力保持着呼吸的节奏。“难道你从我这儿什么都没学到吗?”

“我知道你很固执,我的朋友。你应该同意我把医护姐妹尤飒召来的,她可以治疗你的疾病。”

“孩子,不管你有多么希望我能活下去,你也得承认姐妹会已经不需要了。我应该责怪你太过感性了吗,还是我应该让我们都免于尴尬?”洛比亚咳嗽了一声,然后做了两次深呼吸,完成了一次宾度歇止 平静法。她的呼吸现在变得平稳了,仿佛她又成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没有了对死亡的忧虑。“我们不应该永远活着,当然其他记忆 里的那些声音除外。”

“我觉得你就是喜欢挑战我的想法,洛比亚圣母。”阿妮鲁尔和她经常一起在宫殿的地下运河里游泳,一起玩激烈的战略游戏,彼此花上几个小时盯着对方看,在最后的分秒中决出胜负。阿妮鲁尔仍不想放手。

虽然这位苍老的真言师住在奢华的皇宫里,但她房间的墙壁上没有装饰品,硬木地板上也没有铺地毯。洛比亚让人拿走了原有的精美油画、豪华地毯和棱镜窗幔。“奢华的物质享受会搞乱一个人的头脑,”她曾对阿妮鲁尔这样说,“私人物品是对时间和精力的浪费。”

“难道这些奢侈品不正是由人的头脑创造的吗?”阿妮鲁尔当即反驳道。

“高人一等的头脑可以创造出神奇的东西,但愚笨的头脑为了自己的享受而去追求这些。我不要当傻瓜。”

她走之后,我会多么怀念这些辩论啊……

阿妮鲁尔非常悲伤,她怀疑皇帝是否会注意到老妇人的缺席。几十年来,洛比亚一直是最杰出的真言师,她能注意到人们皮肤上最微小的汗珠、脖子的倾斜度、嘴唇的弯曲度以及说话的音调变化等等。

洛比亚躺在垫子上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她突然睁开眼睛说道:“是时候了。”

恐惧像炽热的炭火一样烧灼着阿妮鲁尔的心。 我不能恐惧。因为恐惧扼杀心智。恐惧是带来彻底毁灭的小死神。 她低声说道:“我明白了,洛比亚圣母。我愿意协助你。” 我要直面我的恐惧。我要任由恐惧掠过我身,穿过我心。

阿妮鲁尔强忍泪水,拼命让自己保持镇静,她向前倾过身子,用额头碰了碰老真言师那褶皱的太阳穴,就像在俯身祈祷一样。在洛比亚允许自己离世之前,阿妮鲁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不想在这座孤寂的宫殿里失去洛比亚这样能和她交心的朋友。而她也没必要放弃这位真言师。不用完全放弃。“跟我分享吧,洛比亚。我有的是地方存放你的记忆。”

在她的意识深处,阿妮鲁尔感受到了一阵兴奋和喧嚣——那是她脑海中的其他记忆,也就是她所有祖先的遗传记忆。作为魁萨茨圣母,阿妮鲁尔很容易接收到其他记忆的想法,这些遗传记忆甚至可以追溯到几代人以前。很快,洛比亚也将加入她们。

她靠在洛比亚的前额上,感到老妇人的脉搏在逐渐减弱。但她的心跳开始变得稳定,两个人的精神大门都打开了……记忆就像一股激流奔涌而来。洛比亚把她的一生都传给了阿妮鲁尔,她的记忆、她的性格以及她漫长生命中的每一份知识。

总有一天,阿妮鲁尔也会如法炮制地把记忆再传给另一个姐妹。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正是通过这种方式,积累着集体记忆,然后再分享给所有姐妹。

生命之花已然凋零的洛比亚最终变成了一具空壳,就像一声逐渐消逝的长叹。现在,老妇人的所有记忆都住进了阿妮鲁尔的心里,和所有其他人的声音汇合在一起。一旦时机成熟,魁萨茨圣母就可以唤醒自己内心深处的洛比亚,她们就能再次共度时光了……

这时身旁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阿妮鲁尔转头瞥了一眼,立刻掩饰住了她的情绪。她不敢让其他姐妹看到自己的软弱,即使是在这个非常悲痛的时刻。门口站着一位年轻漂亮的侍从姐妹,正在向她做手势:“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皇后。请随我来。”

就连阿妮鲁尔也对自己说话时的镇定感到惊讶:“洛比亚姐妹去世了。我们必须通知大圣母,皇帝陛下需要一个新的真言师。”最后,阿妮鲁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躺在垫子上的洛比亚,看到老妇人的身子早已变得冰冷且空无,然后她转身以最轻微的脚步声离开了。

那位漂亮的侍从姐妹惊讶地看着她,随即接受了这个消息。她领着阿妮鲁尔来到一间雅致的私人客厅,莫希阿姆圣母正在那里等她。莫希阿姆是一个脸颊凹陷、头发花白的女人,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阿巴长袍,这是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的传统衣物。

莫希阿姆还没来得及说话,阿妮鲁尔就直接且冷漠地告诉了她洛比亚的死讯。但莫希阿姆似乎并不感到惊讶:“我也带来了期盼已久的消息,阿妮鲁尔夫人。在这个悲伤的日子里,你会发现这个消息特别令人振奋。”她用的是一种古老的、被人遗忘的语言,除了贝尼·杰瑟里特外没有人能听懂,“终于,杰西卡怀上了雷托·厄崔迪公爵的孩子。”

“她终于完成了姐妹会布置的任务。”阿妮鲁尔的表情不再忧郁了,新生活的光明前景似乎近在咫尺。

这意味着经过几千年的精心规划,贝尼·杰瑟里特最重要的育种计划即将实现。杰西卡腹中的女儿将成为他们期待已久的战利品——魁萨茨·哈德拉克 的母亲,而魁萨茨·哈德拉克正是一位处于贝尼·杰瑟里特控制下的救世主。

“也许今天并没有那么的黑暗。”

如果每个活人都有预知的能力,那预知会变得毫无意义。因为它该被如何应用呢?

——诺玛·辛瓦,《哲学演算》,古代宇航公会记录,罗萨克星藏品

人类在交叉点 上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传说中的爱国者和商业巨头奥勒留·文波特建立宇航公会之前。在芭特勒圣战之后的几个世纪里,这个羽翼未丰的公会想要找一个能容纳他们的远航机的家园,而交叉点那广阔的平原和稀疏的人口正好符合公会的要求。现在,这里遍布着公会的停机坪、维修设施、巨大的维护场,以及为神秘的领航员建造的高度安全的学校。

领航员德默尔现在已经完全不是人类了。他漂浮在一个密封的香料罐里,用他的心灵之眼凝视交叉点。他的皮肤、肺部和大脑里都弥漫着高纯度美琅脂的肉桂味道。而宇宙间没有比这更香甜的味道了。

一架小型飞行舱用机械爪抓着他的装甲领航员舱室,静静地飞向天际线上那艘指派给他的远航机。德默尔的存在就是为了能在眨眼间进行跨越星系的折叠空间旅行。而这只是他对宇宙的理解中最小的部分,因为他已经远远超出了最初的形态。

这艘球形的飞行舱飞跃了一大片停在地面上的远航机——正是这些绵延数公里的巨型飞船维持着帝国的商业运作。虽然骄傲是一种属于人类的原始情感,但德默尔仍然因为自己在宇宙中的重要性而感到高兴。

他凝视着主船坞和维修闸,那里的飞船都被人用模块化配件进行着维修和升级。有一艘巨大飞船的船体因为遭到了小行星的严重撞击而留下了凹痕,飞船上那位老领航员也受了重伤。德默尔感到一丝伤感,这种情绪是他曾经作为一个伊克斯男孩而留下的一道挥之不去的影子。有一天,如果他集中起所有他已经扩展开的思维,他一定会彻底征服以前的自我残余。

前方就是白茫茫的领航员旷野了,每一位逝去的领航员都有一个标志。前几日,有两位作为实验对象的领航员死亡了,因此一对崭新的标志出现在了旷野里。这些实验对象都是些志愿者,他们自愿参加了一个名为公会连接的危险的即时通信项目,该项目正是基于德默尔与他的双胞胎兄弟克泰尔之间的远距离通信发展而来。

然而,这个项目失败了。在成功连接了几次之后,这些精神连接在一起的领航员就陷入了脑死亡状态。尽管有着巨大的潜在利润,但公会还是放弃了进一步的公会连接研究:毕竟这些极具天赋的领航员太过珍贵,不能冒如此巨大的生命危险。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和气流的呼啸声,这架飞行舱降落在了旷野附近,靠近无限神谕 的基座。这个巨大的强化玻璃圆球里包含着金色的漩涡和条纹,仿佛有一个不断变化着的星云在里面游动。当一名穿制服的公会成员引导着德默尔离开飞行舱时,圆球里的活动增加了。

在每次执行任务之前,领航员通常会与无限神谕进行“交流”,以提高和完善自己的灵态能力。这种经历,就像在伟大的折叠空间里旅行一样,能把领航员和公会的神秘起源联系到一起。

德默尔闭上他的小眼睛,感到无限神谕充满了他的感官,一波又一波涌入他的脑海,直到宇宙间所有的可能性都清晰可见。他感到有另一个人一直在守护他,仿佛公会是一个有感知的灵魂一样,这给了他一种平静。

在古老而强大的神谕指引下,德默尔的心灵穿梭在时空的过去和未来之间,穿梭在宇宙间的所有美好、完美的事物之间。领航员舱室中的香料气体似乎一直在扩散,直到把成千上万张领航员的面孔包裹其中。图像在不断地跳跃和转换,从领航员到人类,反复转换。这时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她的身体在变化、萎缩,直到她变成一个赤裸的、巨大的脑子……

在神谕内部,这些影像逐渐褪色,给他留下一种不祥的空虚。他的眼睛仍然紧闭,但只能看到强化玻璃圆球里还在旋转的星云了。飞行舱的爪子继续抓住他的舱室,飞向等待着的远航机,德默尔陷入了不安的困惑之中。

他通过折叠空间看到了许多东西,但并不是全部……还远远不够。有一股不可预测的强大力量正在塑造宇宙,这股力量就连无限神谕也无法看清。对于人类来说,就算是像沙达姆四世那样强大的领袖,也不知道这股力量会释放出何物。

而宇宙从来都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美琅脂是一个多手的怪物。它会先用一只手赐予香料,再用其他所有的手夺走它。

——宇联商会机密备忘录,仅供皇帝观看

在互相连接的地下实验室建筑群内,白色的运输圆舱在轨道上快速行驶着。舱体在老化的轨道上嘎吱作响,一边行驶一边断断续续地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

通过车厢的强化玻璃地板,研究大师希达尔·芬·阿吉迪卡可以看到正在为了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而工作的立交桥、传送带和技术系统。 这一切都处于我的监督之下 。虽然皇帝总是自欺欺人地说,他才是萨图赫(曾被称为伊克斯)星球上这一切进展的总指挥,但没人能比阿吉迪卡更有权力。最终,所有的政客和贵族,甚至是他那些短视的特莱拉同胞都会明白这一点的。到那时,要想阻止这位研究大师取得不可避免的胜利已经太迟了。

他的小圆舱哐啷哐啷地朝着戒备森严的研究馆驶去。在他的人民征服这个星球之前,这些先进的伊克斯制造设施曾为维尔纽斯家创造了巨大的财富。现在,这些工厂有了更好的使命,那就是为了神明的荣耀和被拣选的特莱拉人工作。

然而,今天他却面临着一项不同以往的考验。阿吉迪卡并不期待与帝国香料大臣芬伦伯爵再次见面,但终于他有一些好消息能报告了——足以阻止皇帝把他的萨多卡军团派过来。

最近几个月来,他亲自主持了人造香料的大规模全面测试——并进行了交叉比对,在最细微的环节去比较美琅脂和奥马尔的效力。而宇宙间最为神秘的一个谜团——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是如何使用美琅脂的——被一个意外事件揭开了面纱,有一个间谍女巫意外地落入了他手中。现在,这个曾以米拉尔·阿莱切姆的名字伪装自己的贝尼·杰瑟里特俘虏,有了一个更为崇高的目标。

嗡嗡作响的运输圆舱在研究馆前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阿吉迪卡走到一个洁白无瑕的平台上。芬伦可能已经等在那里了,而他不喜欢等待。

阿吉迪卡急匆匆地走进电梯,电梯一路下降,停在了研究馆正门前——但是圆形的电梯门却没有打开。他大为光火,按下了紧急警报,对着扬声器大喊道:“把我弄出去,快点。我可是很忙的!”

这个升降管道是基于伊克斯的设计,但现在却连一个简单的门都无法打开。还有什么比这个技术更基础的呢?在这些本该充满精妙设备的研究馆里,有着太多的系统出现崩溃的迹象了。会不会是那些躲在阴影里的顽固叛乱分子在蓄意破坏?还是仅仅因为维护不善?

他听到外面有人在叽叽喳喳吵嚷,工具砰砰地砸着大门。阿吉迪卡不喜欢封闭的空间,他本来就讨厌住在地下。现在,他周围的空气似乎越来越沉闷了。他低声叨咕起伟大教义问答来,谦卑地请求神祇给他指一条安全的出路。接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瓶,倒出两片难闻的含片,吞了下去。

为什么要花这么长时间?

阿吉迪卡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重新审视起他已经实施的计划。这个项目是在几十年前开始的,从那一天起,他就一直与特莱拉的某个小干部保持着联系,此人从特莱拉那里偷出来很多神圣培育罐,此后就一直在为他服务。他带着培育罐逃到了帝国境内最偏远的地方,在那些致命的变脸者的保护下,建立了自己的特莱拉政权,诠释他自己心中理解的伟大教义。

他已经把后路都安排好了,阿吉迪卡会把他自己、他的变脸者随从以及奥马尔计划的机密资料藏在一艘远程护航舰里,然后逃离这里。在他成功逃跑后,他会引爆一枚炸弹,摧毁整个实验室。这场巨大的爆炸同时也将毁掉半座地下城市。而早在爆炸尘埃落地之前,他就已经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一旦他抵达了他那颗早就准备好了的星球,阿吉迪卡就会采取一系列措施巩固他的权力基础,并组建一支军事力量来保护自己免受帝国的报复。他将独自控制这种珍贵却又廉价的人造香料的供应链。 谁控制了香料,谁就控制了整个宇宙 。最终,阿吉迪卡会坐到金狮宝座上。前提是他得先从这个故障电梯里出来。

终于,伴随着撞击声和喊叫声,升降通道的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两个助手朝里面瞧了瞧,问他道:“大师,您还好吗?”

站在他们身后的正是面无表情的芬伦伯爵。他虽然个子不高,但仍比特莱拉人高得多:“看来你遇到了点儿麻烦,嗯-嗯-啊?”

阿吉迪卡站直了身子,从狭窄的电梯里挤了出来,用肩膀把那些语无伦次的下属拱到一边,说道:“请跟我来,芬伦伯爵。”

研究大师带着香料大臣来到了一间熟悉的陈列室,这是一个巨大的房间,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是白色的。房间里摆放着各种科学仪器和容器,还有一张有着半透明罩子的红色桌子。

“嗯,你又要让我看那种沙漠虫子了?我希望是另一个小家伙,不会像前一个病得那么重吧?”

阿吉迪卡拿出一个小瓶,里面有一摊橘黄色的软泥,他把它放在芬伦的鼻孔底下,说道:“这是最新的一批奥马尔。闻起来很像美琅脂吧?你觉得呢?”芬伦鼻子抽动着闻了闻。但还没等他开口,阿吉迪卡就按下了罩子底部的按钮。强化玻璃里的雾气消失了,露出了里面半米长的一条沙虫。

“从厄拉科斯弄来多久了?”芬伦问道。

“它是十一天之前走私来的。沙虫总会在远离家园的地方死去,但它应该能再活一个月,也许两个月。”

阿吉迪卡把橙色的物质倒入了罩子上的一个容器里。容器掉了下去,陷进了沙子,向沙虫倾斜着。

这条蛇一般大小的生物游向奥马尔,它张开圆圆的嘴巴,露出喉咙深处水晶般的微小牙齿。突然猛冲向橙色物质,把它连同容器一起吞了下去。

面对芬伦好奇的目光,阿吉迪卡宣布:“就和真的美琅脂一样。”

“可是虫子还是会死?”香料大臣坚持着他的怀疑态度。

“不管我们给它们奥马尔还是美琅脂,它们都会死。这没什么区别。离开原生沙漠它们根本无法存活。”

“我明白了。我现在要带一个样品去皇帝那里。准备吧。”

阿吉迪卡屈尊地回答道:“奥马尔是一种生物产品,如果处理不当就会很危险。最终的成品只有在加入稳定剂后才安全。”

“那就加呀,嗯-嗯?你现在就去加,我就在这儿等着。”

研究大师摇了摇头:“稳定剂还处在测试阶段。美琅脂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物质,但成功唾手可得。等我叫你的时候,你再回来。”

“你没有权力叫我干什么。我只向皇帝报告。”

阿吉迪卡撑开沉重的眼皮,傲慢地答道:“那就把我告诉你的告诉他吧。现在的奥马尔和真正的美琅脂没什么区别。”

看到芬伦沮丧的表情,他差点忍不住笑起来。那个所谓的稳定剂是假的。无论是皇帝还是阿吉迪卡那些无能的特莱拉上级都不会得到奥马尔。相反,研究大师会带着所有东西逃走,不留下任何他称之为“阿吉迪马尔”的极具效力的香料替代品的真正线索。如果这个物质连厄拉科斯沙虫都能骗过,那么还需要什么别的证据么?

芬伦说道:“永远不要忘了,一开始是我说服了埃尔鲁德开始这个项目,嗯-哼?因此,我觉得我肩负着巨大的责任。”他开始在房间里踱步,“我想,你进行了宇航公会测试吧?我们必须知道领航员是否能使用你的人造香料来找出通过折叠空间的安全路径。”

阿吉迪卡想要说点什么。但他确实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显然没有做吧?嗯-嗯-嗯-嗯。我击中了你的痛处了吗?”

“请你放心,领航员也不会注意到任何区别的。”阿吉迪卡按下了按钮,雾气再次笼罩了那只虫子。

芬伦乘胜追击道:“然而,最高级别的测试就是把奥马尔放入领航员舱室中,嗯-嗯-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最终确定项目成功。”

“但我们做不到啊,大人,”阿吉迪卡不安地说道,“我们不能公开要求宇航公会合作,毕竟奥马尔计划必须完全保密。”

伯爵的眼睛闪闪发光,脑子里冒出了各种阴谋:“但你的变脸者可以解决公会的安全措施啊。是的,嗯-嗯-嗯。我会全程陪同你的变脸者展开行动,看看结果如何。”

阿吉迪卡考虑了一下他的这个建议。这位帝国香料大臣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此外,使用一个变脸者也给他提供了其他可能性……一个摆脱这个爱管闲事的人的办法。

除了阿吉迪卡本人之外,谁也不知道他已经把几百名从培育罐里培育出来的变脸者分散到银河系里去了,他把他们安插在了重要的战略位置上,而且还用远程探索飞船把他们送到了一些未知的地方。这些变脸者在几个世纪前就被特莱拉人开发出来了,但它们的功效还没有得到充分的探索。这种情况即将改变。

“是的,芬伦伯爵。我可以安排一个变脸者给你。”

在出现这么多干扰的情况下,阿吉迪卡觉得自己永远也完成不了他的工作了。

一群过于热心的政客从贝尼·特莱拉的圣城班达隆赶到了这里。他们的首领扎夫大师是一个非常傲慢的人,长着一双啮齿动物的眼睛,小小的嘴巴还总是向上翘着。阿吉迪卡不知道他更讨厌谁,是芬伦还是这位不称职的特莱拉代表。

鉴于贝尼·特莱拉的科学能力,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扎夫大师和其他政府领导人把特莱拉的政治事务搞得如此糟糕。他们忘记了自己在宇宙中应有的崇高地位,甘愿被婆温达 贵族家族踩在脚下。

“你都对帝国香料大臣说了什么?”扎夫大摇大摆地走进阿吉迪卡那间巨大的办公室,开口问道,“我要一份完整的报告。”

阿吉迪卡开始用手指慢慢敲打起冰霜玻璃桌面来。他早已厌倦了向外人解释这些事。他们总是问一些诸如此类的愚蠢问题。 总有一天我将不用再和这些白痴打交道。

在阿吉迪卡总结完会议内容后,扎夫用一种夸张的口吻宣布道:“现在,我们打算亲自观察你的奥马尔测试。我们有这个权利。”

虽然扎夫是他的上司,但阿吉迪卡一点都不怕他,因为在这个项目上没有人能取代他的位置,于是他说道:“有成千上万的实验正在进行中。你想全部都看吗?那么你的寿命能有多长,扎夫大师?”

“给我们看最重要的就行了。你们说呢,先生们?”扎夫边说边看了一眼他的同伴们。他们都点了点头,嘴里咕哝着。

“那么,就请看这个测试吧。”阿吉迪卡面带自信的微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阿吉迪马尔,把里面的物质都倒进了自己嘴里。他用舌头尝了尝,又用鼻子闻了闻这些精华散发出来的肉桂味道,最后一口吞了下去。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吞下这么多的香料。不出几秒钟,一种热流就弥漫在他的胃和大脑里,和他以前服用美琅脂时享受过的体验是一样的。看到客人们脸上震惊的表情,他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已经这样做有好几个星期了,”他撒了个谎,“而且没有什么不良影响。”他深信神明不会允许任何坏事发生在他身上。“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特莱拉政客们兴奋地交头接耳,互相祝贺,好像他们也为这个成果贡献良多似的。扎夫露出一小排牙齿来,表情阴险地弯腰鞠躬道:“真不错,研究大师。我们一定会让你得到相应的奖赏。但首先,我们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讨论。”

阿吉迪卡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了阿吉迪马尔的暖流之中,但他还是尽力倾听着扎夫的话。雷托公爵断然拒绝了特莱拉人从他死去的儿子维克多身上提取基因,贝尼·特莱拉至今对此耿耿于怀。出于对几十年前被认为是厄崔迪家族发动的袭击,以及在萨图赫以隆博·维尔纽斯王子的名义持续进行的伊克斯抵抗运动的愤怒,扎夫想要得到维尔纽斯和厄崔迪的基因组,实施报复计划。

有了这些至关重要的基因,他们就可以定制一些特殊的疾病,这些疾病专门针对厄崔迪家族和维尔纽斯家族,可以把他们全都消灭掉。如果特莱拉人下手再狠一些,那么他们甚至可以制作出雷托和隆博的克隆体,然后公开折磨他们至死——如果他们愿意,还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下去!厄崔迪家族能忍多久?即使是一些遗传物质的片段也足以进行许多实验。

但公爵的拒绝给这些计划判了死刑。

阿吉迪卡的思维进入了极度专注的状态,扎夫的话现在听起来非常遥远而无关紧要。他不作回应,只是静静地听着,让扎夫慢吞吞地念叨着他那对付厄崔迪和维尔纽斯家族的大计划。他现在正在描述一座位于比卡尔 丛林中的战争纪念碑,大约一千年前,厄崔迪和维尔纽斯军队曾在这里并肩作战,这是那场传奇战争的最后一战,被后人称作塞纳萨尔防御战。这两个家族英勇的祖先们就被埋葬在丛林里的神社之中。

扎夫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阿吉迪卡觉得越来越无聊。“我们已经和政府谈妥了,我们将去那里挖掘尸体,然后从中提取厄崔迪和维尔纽斯家族细胞‘样本’。我知道这听起来不怎么靠谱,但应该能为我们提供足够的基因片段。”

“而雷托·厄崔迪无法阻止这个计划,”他的一个同伴插嘴道,“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完美报复。”

然而,特莱拉人从不会考虑其他的可能性。阿吉迪卡试图让他的表情不流露出明显的厌恶之情来:“要是让公爵发现了你的意图,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的。你不怕遭到厄崔迪家族的报复吗?”

“雷托已经因为悲痛变成一个废人了,完全不管他在兰兹拉德里的责任,”扎夫大师越说越自以为是起来,“我们用不着怕他。提取基因的工作已经开始了,但我们遇到了一个小问题。比卡尔的首席行政官要求我们支付一大笔费用。而我希望可以用奥马尔来支付,他会当成美琅脂收下的。你觉得你的人造香料能糊弄住他吗?”

阿吉迪卡笑了,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大堆新的可能性。“绝对没问题。”但他决定使用一种早期配方,这种配方和现在的非常相似,既能骗过他们,又不会浪费宝贵的阿吉迪马尔。这些比卡尔人只会在食物和饮料中使用美琅脂,所以他们不会注意到其中的区别。这将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你要多少我就给你生产多少。”

王朝都会潮起潮落。每一位皇帝都只能跟随这潮水,沉沦并挣扎。

——拉斐尔·科瑞诺王子,《银河系帝国的领导论》第十二版

沙达姆四世坐在观测台那浅褐色的遮阳篷下,周围弥漫着怡人的香气,眼睛紧紧盯着他的部队。凯坦星上有许多奇妙的景观,但在他看来,萨多卡军团才是其中最壮观的。还有什么能比一尘不染的士兵冷静而精准地服从他的每一道命令更温暖人心呢?

他多么希望所有臣民都能自愿服从帝国的指示啊。

沙达姆身材瘦削,举止优雅,长着一个鹰钩鼻。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带有银色和金色装饰的萨多卡灰色制服——他除了是帕迪沙皇帝,还是萨多卡的总司令。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镶有软垫的波萨格 头盔,上面镶着金制的帝国徽章。

至少他现在可以独自安静地观看这场阅兵式了,因为他的妻子阿妮鲁尔早就厌倦了这些军力展示。幸运的是,她准备花上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做些贝尼·杰瑟里特的事情,可能是去陪她的女儿们,然后也把她们培养成女巫。要不就是为那个死去的老巫婆洛比亚安排葬礼。他希望这贝尼·杰瑟里特能尽快给他送来一个新的真言师。不然这些该死的女巫还能有什么用处?

在下面的露天广场上,萨多卡军团整齐划一地列队行进,脚步声震耳欲聋,好像枪声一般回响在石板地上。至尊霸撒 苏姆·加隆是一位来自萨鲁撒·塞康达斯的忠诚老兵,他像一个熟练的木偶表演者一样指挥着他的士兵,表演着壮观的机动动作,展示着高效的战斗阵型。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

不像皇帝自己的家族。

通常情况下,皇帝喜欢看他的军队演习,但此时他的胃里却搅动不安。在吞下了一个非常坏的消息后,他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这个消息不断腐蚀着他的肚子。即使最好的医生也治不了这种病。

通过遍布全宇宙的间谍网络,沙达姆刚刚得知他的父亲埃尔鲁德九世曾和他最喜欢的一个妃子生过一个私生子,这个妃子的名字还没能最后确认。这可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从孩子一降生开始,老埃尔鲁德就采取了措施,把这个私生子保护性地藏了起来——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了,比沙达姆小十多岁。这个杂种知道他的血统吗?当沙达姆和阿妮鲁尔一直没能生下一位男性继承人时,此人是否开始觊觎皇位?而自己只有女儿,女儿,以及更多的女儿。现在沙达姆一共有五个女儿了,最后出生的叫做鲁吉。这个混蛋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篡夺金狮宝座的行动了?

在石板广场上,士兵们分成两组,开始了模拟战斗演习,用激光步枪的模拟曳光弹进行网状射击,目标是占领一个咆哮狮子状的石雕喷泉。大功率的军用滑翔机以紧凑的队形掠过天空,然后急速攀升。天空中那稍纵即逝的云朵仿佛是某位艺术家的点睛之笔。

心不在焉的沙达姆用适度的热情为萨多卡军团的演习拍手叫好,同时默默诅咒自己早已故去的父亲。 那只老秃鹰还偷着生了多少个私生子 ?这真是一个令人担忧的事情。

至少他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泰洛斯·瑞法 。收养他的是塔利加里家族,而瑞法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札诺瓦度过的,那是塔利加里家族的一个度假胜地。所以瑞法一直都在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这个人除了幻想夺取皇权外,几乎无事可做。

是的,埃尔鲁德的私生子会引起很多麻烦。但怎样才能找到并杀死他呢?沙达姆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对自己统治的挑战。 也许我应该和哈什米尔讨论一下

但他却选择挑战一下自己的脑力,他拓展了自己的思想,一心要证明哈什米尔·芬伦对他的看法是错的……他不需要别人的建议也能统治一个帝国。 我要自己做决定

沙达姆把芬伦派到了厄拉科斯担任帝国香料大臣,同时给了他一个秘密任务,那就是监督奥马尔的开发。但为什么芬伦从伊克斯取报告要花这么长时间?

天气温暖舒适,微风吹拂着游行队列里的旗帜。帝国的气象控制机构已经按照皇帝的要求安排好了这一天里的各个细节。

士兵们向广场对面的一片草地走去,他们手持盾牌和闪闪发光的银剑,准备演练近距离格斗。两支队伍很快开始发动进攻,模拟敌方炮火的紫、橙色的闪光照亮了整片场地。在演武场周边的包厢里,一群来自小家族的贵族和宫廷官员们礼貌地发出了欢呼声。

满头白发的老兵苏姆·加隆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一脸的挑剔,这是因为他对在皇帝面前举行的每一场演习都有很高的标准。沙达姆鼓励这种公开展示军事力量的方式,毕竟最近兰兹拉德里有几个家族开始变得不听话了。他可能很快就需要这些肌肉出场了……

一只棕色的大蜘蛛悬在红褐色遮阳篷的一根丝绳上,不停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着。他忍不住恼怒地低声骂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小东西?在我的帝国里,最小的生物也是我的臣民。”

演武场上出现了更多旗帜,更多队列,更多模拟炮火,但这些都成了他沉思的背景。又一支萨多卡编队出现在壮观的舞台上。浮夸和荣耀再次交织在了一起。在头顶上,扑翼机编队呼啸而过,表演了高难度的空中机动。每次表演结束后,观众都报以热烈的掌声,但沙达姆几乎一眼也没看,他一直在琢磨他那个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兄弟的问题。

他轻轻吹了一口气,看着那只不长眼的蜘蛛在突如其来的狂风中摇摆。它开始顺着丝绳向遮阳篷高处爬去。

你爬上去也不会安全的 ,他心想道, 没人能避开我的怒火

但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宇航公会、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兰兹拉德联合会、宇联商会——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手段,都试图绑住他的手,蒙住他的眼,阻止他像一个皇帝那样统治这个已知宇宙。

这帮该死的无时无刻不想控制我 !科瑞诺家族的祖先们怎么会允许这样糟糕的情况持续发展呢?这种对皇帝的控制已经持续了好几个世纪了。

于是皇帝伸出手来,在蜘蛛爬回来咬他之前先把它挤扁了。

个人只有在融入整个社会时才有意义。

——行星学家帕多特·凯恩斯,《厄拉科斯初级读本》,
写给他的儿子列特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这头滑行着的巨兽一路冲过沙丘,列特-凯恩斯却不知怎的联想到了一条带状的大瀑布。凯恩斯曾在凯坦星上见识过人造瀑布,但那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堕落产物。

在炽热的黄色太阳之下,他和一群忠诚的弗雷曼随从正骑着一条高大的沙虫赶路。正是这些技艺精湛的弗雷曼沙虫骑士召唤来了这头巨兽,然后骑上它,用钩子钩住它的节环。在这头巨兽高昂的头部上方,列特握紧缰绳,保持平衡。

这头巨兽一路穿过无迹可寻的沙漠,直奔红墙穴地而去,列特那可爱的妻子法罗拉正在那里等候他,而弗雷曼议会也会迫不及待地想听到他从凯坦星带回来的消息。不过他带来的是一条令人失望的消息。而沙达姆四世作为一个人来说也让他很失望,甚至超出了列特能想到的最坏情况。

斯第尔格亲自到迦太格的太空港,来接列特。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屏蔽场城墙 ,进入了广阔的沙漠,而且成功避开了哈克南人窥探的眼睛。在沙漠里,一小群弗雷曼人遇到了斯第尔格,斯第尔格放了一个沙槌,用那能与沙虫心跳共鸣的节奏召唤来了一条沙虫。利用弗雷曼人自出生以来就熟练掌握的技巧,他们捕获了它。

列特熟练地顺着绳子爬了上去,然后插好木桩保护自己。他想起多年前自己成为沙虫骑士,以此证明自己是部落一员的那一天。老耐布海纳尔是裁判。当时的列特被吓坏了,但他最终还是通过了考验。

就算是现在,骑一条沙虫也同样很危险,不是轻易就能成功的,但列特却只把这种常人难以驾驭的巨兽看作是一种交通工具,一种能把他带回家的快速代步工具。

坚毅的斯第尔格拉着导绳,向骑手们大声呼喊。弗雷曼人移动着扩张器并安置了额外的造物主钩子以便更好地引导沙虫。斯第尔格望向列特,看到列特仍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显然很不高兴。他明白他的朋友从凯坦带回来的消息一定不怎么好。然而,不像皇宫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大臣,弗雷曼人对沉默并不陌生。当列特准备好时自然会开口说话,所以斯第尔格只是默默地陪在朋友身边。他们并驾齐驱,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几个小时很快过去,他们穿越沙漠,直奔地平线附近的红黑色的山脉。

斯第尔格觉得时机成熟了,他理解了这位年轻行星学家的表情,看着蒸馏服面具下那张笼罩着不安思绪的脸庞,说出了列特必须要听的话:“你是乌玛凯恩斯的儿子。既然你那位伟大的父亲去世了,你就是所有弗雷曼人的希望。我将会把我的生命和忠诚献给你,正如我献给你父亲那样。”但斯第尔格并没有像看待列特的父亲那样看待这个年轻人,而是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同志。

他们俩都听过那个在穴地里广为流传的故事。在加入弗雷曼人之前,帕多特·凯恩斯曾与六个差点把斯第尔格、图洛克和欧姆恩逼死的哈克南杀手进行了一场战斗——那时候他们还只是三个年轻的弗雷曼小伙子。斯第尔格当时受了重伤,要不是凯恩斯杀死了男爵的手下,他早就死了。后来,当这个行星学家成为了一个弗雷曼人的狂野先知时,三个人都发誓要帮助他实现他的梦想。甚至在欧姆恩和帕多特在石膏盆地的那次塌方事故中丧生之后,斯第尔格仍然记得他欠的这个水债,并决定偿还给他的儿子列特。

斯第尔格伸出手去,抓住了年轻人的手臂。列特的身上全是他父亲的影子,而且还有更多的东西。毕竟他从小就被当做弗雷曼人养大。

列特给了他一个苍白的微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斯第尔格,我关心的不是你的忠诚,而是我们事业的可行性。科瑞诺家族不会给我们任何帮助和同情。”

斯第尔格听后竟笑了起来:“皇帝的同情是我最不想要的东西。我们不需要帮助就能杀死哈克南人。”现在,他们继续骑着沙虫前进,斯第尔格把他们袭击被亵渎了的圣训穴地的经过告诉了列特。列特看起来很高兴。

他们终于回到了这座与世隔绝的温暖堡垒,又脏又累的列特急切地回到了他的住处。法罗拉正在家里等着她的丈夫,而列特也打算先和妻子待上一阵。在见识了凯坦星之后,列特急需平静与安宁哪怕只有一刻,而他的妻子总是能够抚慰他。虽然沙漠里的人们都急切地想听他的报告,并且已经为当晚的会议召集了一大群人,但按照传统,除了紧急情况外,任何旅行者都不需要在精神恢复之前讲述他的故事。

法罗拉眨着透蓝的眼睛,微笑着迎了出来。她那表示欢迎的吻很长,一直从大门延续到他们的房间。她还给列特煮了香料咖啡,准备了小小的蜜糖美琅脂蛋糕。列特很喜欢这个特别的欢迎仪式,但什么也比不过能再次见到法罗拉。

在又一次拥抱之后,她把他们的孩子领了出来,列特-芝——法罗拉和列特最好的朋友沃里克的儿子,在沃里克去世后,列特有责任照顾法罗拉和这个男孩,当然还有他们自己的女儿契尼。他拥抱了他们,但孩子们又玩又闹起来,最后,一个保姆过来把他们都带走了,只留下他和妻子单独在一起。

法罗拉笑着,她的皮肤金光闪闪的。她解开了列特那已经失去功效的蒸馏服,皇帝的卫兵曾把它拆解并重新组装过。然后她在他裸露的脚面上涂上一层薄薄的药膏。

列特长叹一声。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事情要和弗雷曼人商量,但他暂时把它们都推到了一边。即便他已经是一位见识过金狮宝座的人了,列特也同样知道什么才更重要。当他看着妻子那谜一般的眼睛时,列特感到了无比的安心,比他从穿梭机里出来后的任何时候都要安心。

“告诉我凯坦的奇妙之处吧,亲爱的,”她说道,表情充满了敬畏,“你一定见识到了非常美丽的景象。”

“是的,我在那里看到了许多东西,”他回答道,“但是,法罗拉,请相信我的话。”说着,他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脸颊,“整个宇宙中没有什么比你更美丽的了。”

已知宇宙的命运取决于有效的决定,而有效的决定只能在获得完整信息的条件下才能做出。

——塔利加里家族讲师加拉斯·欧森,《儿童领导力入门》,亦适合成人

雷托的内室是卡拉丹城堡中最简朴的一个房间。只有在这个房间里,作为家族领袖的他在考虑厄崔迪家族的利益时,才不会被轻浮的奢华感所压倒。

这个房间里没有一扇窗户,石墙上也没有挂毯,就连球形灯上也毫无装饰。只有壁炉里的火焰在不断散发出一种芳香的树脂味,驱散了咸腥的湿冷空气。

他在自己那张破旧的办公桌前坐了好几个小时。一个噩梦般的信息圆筒像一颗定时炸弹那样放在他面前。他已经读了他的密探给他送来的报告。

特莱拉人真的以为他们可以隐瞒自己的罪行吗?或者他们只是希望能在雷托做出回应之前完成他们那卑鄙的亵渎,然后从塞纳萨尔战争纪念碑逃走?比卡尔的首席行政官肯定清楚厄崔迪家族会觉得被深深地冒犯了。还是说,特莱拉人向他们支付了一笔巨额封口费,让比卡尔人无法拒绝?

帝国里所有人似乎都觉得维克多的悲剧已经摧毁了他,熄灭了雷托内心的火焰。他看了看手指上的公爵印戒。雷托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十五岁时就担起家族领袖的重任。现在,二十一年过去,他觉得这枚沉重的戒指被他戴在手上已经有好几个世纪之久了。

桌子上放着一只被水晶玻璃包裹起来的蝴蝶,它的翅膀弯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几年前,当雷托在研究一份文件时,一时心烦意乱,不小心把这只蝴蝶砸碎了。现在,他把这个保存下来的标本放在自己面前,随时提醒他要时刻警惕自己行为所带来的后果,无论是作为公爵还是作为个人。

即便有着首席行政官的默许,特莱拉人这种对战争英雄的亵渎行为也不能被允许……或是被抛之脑后。

一身戎装的邓肯·艾达荷轻叩着半开的木门。“您叫我吗,雷托?”这位高大而骄傲的剑术大师自从吉奈斯回来后,就带着一丝优越感。经过八年的剑术训练,他终于有了自信的权利。

“邓肯,我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你的建议,”雷托站起身来,说道,“我现在要做一个重大的决定,既然杜菲和哥尼已经去了伊克斯,我就必须和你讨论策略了。”

这个年轻人高兴起来,他一直渴望能有机会证明他在军事方面的价值:“我们打算在伊克斯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是另一件事,”雷托举起圆筒,叹了口气道,“作为公爵,我发现总是会有‘另一件事’。”

杰西卡默默地走进敞开的大门。虽然她有偷听的能力,但她勇敢地走到了剑术大师身旁,说道:“公爵,我可以听听这件事吗?”

正常情况下,雷托是不会允许他的侍妾参加战略会议的,但杰西卡训练有素,他最近也一直尝试重视她的观点。在他最黑暗的时候,是杰西卡给了他力量和爱,他现在已经无法轻易把她打发走了。

雷托总结了一下报告,把特莱拉挖掘队在比卡尔建立了一个大型挖掘营地的事情告诉了大家。那些现在已被厚厚植被覆盖了的石头金字塔,就坐落在当年厄崔迪和维尔纽斯军队并肩作战,从海盗舰队手中拯救了整颗星球的地方。数千名士兵以及两个家族的许多祖先都牺牲在了那场战争中。

雷托那不安的声音越来越小:“特莱拉挖掘团队正在移走我们祖先的尸体,他们说这是为了‘历史遗传学研究’。”

邓肯用拳头狠狠砸向墙壁,怒吼道:“以乔-诺莱 的鲜血起誓,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杰西卡咬着下唇说道:“公爵,他们真正的目的显而易见。虽然我并不完全了解这一过程,但即使尸体被制成木乃伊后数个世纪,特莱拉也有能力从死去的细胞中培育出死灵来。他们应该是打算重现一段丢失的厄崔迪或是维尔纽斯的基因系。”

雷托凝视着那只被水晶玻璃包裹着的蝴蝶,呢喃道:“这也是当初他们想要维克多和隆博尸体的原因。”

“正是。”

“如果要采取合法的方式,我就必须前往凯坦,在兰兹拉德联合会上提出正式抗议。他们可能会成立一个调查委员会,但最终比卡尔和特莱拉顶多受到一些形式上的谴责。”

“到那时就太晚了!”邓肯的担忧是很正确的。

壁炉里的一根柴火忽然砰的一声裂开了,吓了大家一跳。

“这也是为什么我决定采取更极端行动。”

杰西卡试图插入一些理智的声音:“能不能尽快派出我们自己的部队,赶在特莱拉挖出尸体之前,把它们先移走?”

“还不够好,”雷托说,“如果我们漏掉一具尸体,那我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不,我们必须消除诱惑,消除问题, 并给出我们明确 的信息 。那些认为雷托·厄崔迪公爵已经变得软弱的人,必须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雷托查看了散落在桌子上的各类文件,这些文件总结了他的军事实力,包括军械库中的武器数量,可供调配的军舰,甚至还有家族原子武器等等。然后他对邓肯说道:“杜菲现在不在这里,所以这将是你证明自己的机会,邓肯。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一个不会有别的解释的教训。没有警告。没有怜悯。没有歧义。”

“我很乐意领导这一军事行动,公爵。”

在这个宇宙中,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和绝对安全的道路。每条路都有危险。

——禅逊尼格言

在伊克斯那漆黑的夜空中,一架货运穿梭机按照预定行程飞出了轨道上的远航机。在无人居住的荒野里,一个隐蔽的萨多卡观测哨所紧紧盯着这艘飞船,它在探测网格中显示为橙色的羽毛状。穿梭机向入口港峡谷驶去,那里有通往地下首都的警戒通道。

但萨多卡士兵没能发现有一艘小得多的飞船正躲在这艘穿梭机的尾流里。那是厄崔迪家族的战斗舱。通过巨额贿赂,远航机上现在安装了一个伪装信号发射器,可以骗过地面的追踪器,这样一来,这个没有任何灯光的黑色物体就可以飞在空中而不被人发现了,足以让哥尼·哈莱克和杜菲·哈瓦特潜入到地下城市。

负责操控这架小型无翼飞行器的正是哥尼。黑色的厄崔迪战斗舱现在飞出了穿梭机的尾流,低空掠过崎岖不平的北部地区。没有灯光的仪器向他的耳机低声传送着数据,指示他如何避开被严密防守的着陆点。

哥尼运用了他当年待在走私者团队里时,从多米尼克·维尔纽斯那里学来的那些胆大得有些鲁莽的技巧,在巨大的荒野上加速飞行,掠过冰川和高原。当年在走私违禁品时,他学会了如何躲避科瑞诺家族的安全巡查,而现在的他则处于特莱拉安全网格的监视之下。

战斗舱在大气层中穿梭时,杜菲平静地进入了门泰特模式,推测着各种可能性。他记下了隆博所能记住的所有紧急出口和秘密路线。但对伊克斯人民的担心不断打断他的注意力。

尽管雷托从来没有一点责怪他的意思——但毕竟保卢斯公爵死在了他负责安保的斗牛场里,还有他负责的天空帆船也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安全事故——杜菲现在只能加倍努力,运用上自己所有的技能,不断给自己施加压力。

现在,他和哥尼必须渗透进陷落的伊克斯,找出敌人的弱点,准备采取彻底的军事行动。在最近这场惨绝人寰的悲剧发生后,雷托公爵已经不怕给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了。当雷托认为时间成熟,厄崔迪家族就会出手,并且一定会下狠手。

尽管惨遭特莱拉侵略者的镇压,但与他们长期保持着联系的自由战士克泰尔·皮尔鲁拒绝放弃伊克斯。他用偷来的材料制作了威力十足的炸弹和其他各类武器,在一段时间内甚至得到了隆博王子的秘密协助——直到所有联系都中断。

杜菲希望今晚他们能挤出一些时间来寻找克泰尔。虽然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他和哥尼仍向一个可能的反抗军会议地点发了一条信息。门泰特战士使用的是隆博提供的老式维尔纽斯军用密码,只有克泰尔能看懂,杜菲在信息里提出要和他在蜂巢般的秘密通道和密室中进行一次会面。但是,这些厄崔迪渗透者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他们只是在盲目地飞行,只有希望和决心还在引导他们。

杜菲透过战斗舱的小窗户找寻方向,思考着他们将如何去寻找那些伊克斯自由战士。尽管不是门泰特模式的一部分,但他觉得这一次他们必须得依靠一些……运气了。

克泰尔·皮尔鲁蜷缩在曾经是大王宫的地壳上层一间发霉的储藏室里,心里充满了疑虑。他收到了一条信息,破译了它,但不相信它。他的这场小规模游击战争之所以能持续那么多年,并不总是因为胜利和希望,而是因为坚定的决心。与特莱拉的战斗占据了克泰尔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他现在已经认不出自己是谁了,也不知道一切都结束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已经不相信这个曾经美丽的地下城市里的任何人了,这也是他能幸存下来的原因。他不断地换身份,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使出浑身解数战斗,然后再逃走,把愤怒的特莱拉入侵者和萨多卡走狗留在身后的一片混乱之中。

克泰尔最喜欢的脑力练习,就是在脑海中描绘城市当初的样子,想象钟乳石建筑之间连接人行道和街道的游丝。他甚至回想起了伊克斯人以前的样子,远在特莱拉入侵的残酷现实到来之前,他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欢乐和决心。

但这一切在他的记忆中越来越模糊了。 已经过去很久了

就在不久前,他收到了一条信息——一个陷阱吗?——对方自称代表了隆博·维尔纽斯王子。但克泰尔的一生就是一场冒险,而现在他必须抓住机会。他清楚只要隆博还活着,王子就不会抛弃他的子民。

在这间寒冷黑暗的仓库里,克泰尔等待着, 等待着 ,怀疑自己是否有些看不清现实了……尤其是在现在,他完全清楚他的情人兼同志米拉尔·阿莱切姆遭受到了何种可怕的命运,如果这个世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么她很可能会成为他的妻子。但那些肮脏的特莱拉入侵者抓住了她,用她的身体进行神秘而可怕的实验。他不忍回想米拉尔现在的样子——一个被高高吊起的、令人憎恶的、早已脑死亡了的肉体,变成了某种可怕的生物样本。

从那天以后,他活着的每一秒都在诅咒特莱拉人。他紧紧闭上那双阴沉的眼睛,控制自己的呼吸,只选择回忆米拉尔那双大眼睛,那张迷人的窄脸以及那头乱发。

他的心中只剩下了愤怒和想要自杀的沮丧,同时还有作为幸存者的内疚。他下定决心要干一件无比狂热的大事,但假如隆博王子真的派人来帮助他,那么这个噩梦就可以很快结束了……

忽然传来了一阵似乎是机器发出的嗡嗡声,于是他向更深的黑暗爬去。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刮擦声,还有熟练的开锁声,紧接着自动升降舱门打开了,露出了两个人形轮廓。这两个人还没有发现他。他仍然可以逃跑,或者干脆杀死他们。但他们的身材太高了,不可能是特莱拉人,动作也不像是萨多卡士兵。

年纪大一些的那个人看起来就像志贺藤一样强壮,脸上布满了肌肉,嘴唇上沾满了门泰特才有的纱芙汁。而他的同伴身材也很魁梧,金发碧眼,四肢粗壮,脸上有一道很显眼的疤痕,口袋里装着一小套工具。那位门泰特第一个走出电梯,谨慎又自信地说道:“我们来自卡拉丹。”

克泰尔没有动,也没有显露自己的身形。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一切还很有可能只是个圈套,但他已经走了这么远。他必须弄清楚。他用手指摸了摸口袋里的一把手工匕首的刀柄,回应道:“我在这儿。”

克泰尔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那两个人盯着他,眼睛好像已经适应了此地微弱的光线。“我们是隆博王子的朋友。你不会再孤军奋战了。”那个脸上带着伤痕的人说道。

三人像踩在碎玻璃上一样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在布满灰尘的储藏室中间会合了。他们像帝王一样握着手,尴尬地相互介绍。这两个人告诉了他隆博的遭遇。

克泰尔看上去一脸的茫然,仿佛不能确定自己身处的是现实还是梦境:“那儿……还有个女孩。凯莉娅?是的,凯莉娅·维尔纽斯。”

杜菲和哥尼对视了一下,暂时回避了这个尴尬的话题。“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哥尼说道,“我们必须把一切能记住的都记住。”

克泰尔看着对面两位厄崔迪家族的代表,琢磨着该从哪里开始。他的内心充满了愤怒,这让他越来越情绪化,以至于他不忍心告诉他们自己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所忍受的一切。“好吧,就让我来告诉你们特莱拉人究竟对伊克斯做了什么吧。”

三个人躲在阴影里,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悄悄在受压迫的工人、破旧不堪的设施之间穿行。他们用克泰尔伪造的那些身份证进出安全区域。这个孤军奋战的自由战士早已学会如何不被人注意地穿过敌占区,而那些被奴役的伊克斯人除了自己的脚,很少会抬头看别的东西。

“我们知道皇帝牵涉其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杜菲说,“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派两个萨多卡军团在这里。”

“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但我仍然没搞清楚。”克泰尔指着一个缓慢且笨拙地走过装货台的怪物,那是一台绑着人体器官的机器……一个被打扁的人头,一部分瘀青变形的躯干,“如果隆博王子现在是个半机械人了,我祈祷不是特莱拉人创造的这种。”

哥尼震惊地问道:“这是什么恶魔啊?”

“复合伊克斯人 ,酷刑和处决的受害者,然后再通过机器复活。它们不是活人,只是移动的工具。特莱拉人称它们为‘样品’——它们只是供那些精神错乱的敌人娱乐的玩具。”

杜菲冷静地站在那里,在脑海中整理着每一个细节,而哥尼却控制不住他脸上的厌恶之情。

克泰尔勉强挤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我曾看到一个这样的怪物,它的背上绑着喷漆枪,但好像它的生物力学部件坏了,身子完全不动了。而当他摔倒时,喷漆枪喷了出来,两名特莱拉大师浑身都被喷上了颜料。他们当时那个生气啊,对着那台机器破口大骂,好像它故意这样做似的。”

“也许它就是故意的吧。”哥尼喃喃地说。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三个人一起进行调查和观察……同时无比憎恨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哥尼恨不得马上就动手,但杜菲建议大家还是要谨慎行事。他们需要回去向厄崔迪家族报告。然后——在得到公爵允许的情况下——他们再制订出一个有效、协调的进攻计划。

“我们打算把你带回去,克泰尔,”哥尼说道,脸上全是同情的神色,“我们可以把你从这里弄出去。你已经受够了。”

听到哥尼的这个建议,克泰尔却有些慌了神:“我不会离开的。如果我停止战斗,我……我都不知道我该干什么了。我的责任在这里,也就是拼尽全力地去折磨那些侵略者,好让我幸存的同胞知道我们没有放弃,而且永远也不会放弃。”

“隆博王子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杜菲说道,“我们给你带来了不少物资:晶片炸弹、武器,甚至还有一些吃的。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新出现的各种可能性让克泰尔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我就知道我的王子没有放弃我们。我盼他归来已经很久了,真希望能与他并肩作战。”

“我们将把这份报告带给雷托·厄崔迪公爵和你们的王子。耐心等待吧。”杜菲想再说点什么,给出一些切实的承诺。但他又没有权利这样做。

克泰尔点了点头,期盼着能尽快重新开始战斗。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有强大的力量可能帮助到他了。

同情和报复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人的需求决定了硬币的下落方向。

——保卢斯·厄崔迪公爵

黄橙色的太阳出现在了遥远的地平线上,比卡尔那茂密的森林里也随之冒出了一股股水汽。那明亮洁白的第二颗星星已经高悬在了天空中。花儿开了,香气扑鼻,呼唤着鸟儿和昆虫。长着鬃毛的灵长类动物在枝繁叶茂的树冠间奔跑跳跃,掠食性的藤蔓卷曲着,伺机捕食毫无防备的啮齿动物。

在杂草丛生的塞纳萨尔高原上,矗立着巨大的大理石金字塔,它们的各个角落都装有凹面镜子,能像聚光灯一样将太阳耀斑引导到各个方向。

当年就是在这片高地上,被围困的厄崔迪和维尔纽斯部队与成千上万的掠袭者奋勇作战,他们面对的是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每一位士兵牺牲前至少都杀死了十个敌人。他们一直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在等待已久的增援部队到达并击溃剩下的海盗前一个小时,他们仅剩下最后一名战士。

几个世纪以来,比卡尔人一直都没有忘记这些倒下的英雄,但在维尔纽斯家族蒙羞变节之后,首席行政官就不再维护这些纪念碑了,任由丛林将它们吞噬。这些宏伟的雕像现在变成了小动物和小鸟筑巢的地方。巨大的石块开始裂开和老化。但比卡尔上没有人在意。

最近几天,在纪念碑附近,一些自发搭建的帐篷像蘑菇一样拔地而起。一队队的工人砍伐着茂密的灌木,清除着疯长了几十年的丛林,直到露出石头,挖出封闭的坟墓为止。成千上万的阵亡士兵被埋在平顶山的集体坟墓中,其他的则被密封在金字塔内的装甲墓穴中。

比卡尔的监工们提供了挖掘设备,帮着这些工人将锯齿状的金字塔一砖一瓦地拆掉了。那些身材矮小的特莱拉科学家们搭起了模块化的实验室,急于测试从挖掘出的尸体上刮下来的细胞碎片,他们不断挖掘人体组织的残余,寻找可存活的遗传物质。

丛林里弥漫着薄雾和鲜花的味道,一些深绿色植物散发出刺鼻的精油味道,那是某种长得像树一样高大的药草。营地里不断地冒出浓烟,重型机械也向空中排出一股股废气。一名侏儒挖掘工用手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然后挥了挥手,想要赶走蜂拥而至的吸血虫。这时他抬起头来,看到火焰般明亮的橙色太阳有如一只愤怒的大眼睛,正从树冠上方升起来。

刹那之间,紫色的激光枪光束照亮了天空。

在邓肯·艾达荷的率领下,厄崔迪飞船纷纷从轨道降落下来,目标正是这座偏远地区的战争纪念碑。他在开枪射击的同时也向敌人传达了雷托公爵的宣言。这份录音讲话其实是说给比卡尔首都的首席行政官听的,另外一份副本已由信使送交了凯坦的兰兹拉德联合会,这一切都符合大联合协定 中所规定的战争规范。

雷托在宣言中用铁石般的声音说道:“塞纳萨尔战争纪念碑是为了纪念我的祖先为比卡尔所作的贡献而建立的。现在,贝尼·特莱拉和比卡尔人已经亵渎了这个地方。厄崔迪家族别无选择,只能做出适当的回应。我们不能让我们英勇牺牲的英雄被懦夫所玷污。因此,我们选择抹除这座纪念碑。”

邓肯·艾达荷率领着军舰方阵,指挥部队开火。激光枪的光束穿透了已被部分拆除的金字塔,炸开了密封已久的房间。特莱拉科学家们尖叫着从帐篷和实验室里逃了出来。

“在进行这个抹除行动时,我们会精确地遵守规则,”雷托的录音继续播放着,“不幸的是,这仍可能会造成一些伤亡,但令我们感到安慰的是,只有那些从事犯罪行为的人才会受到伤害。而此地没有无辜的人。”

厄崔迪的舰队不断盘旋,投下了热能炸弹,然后继续向火焰中发射紫色的激光束。在标准的二十分钟作战时间内——首席行政官甚至还没来得及召集他的顾问开会——空军中队已经把纪念碑、特莱拉盗墓者和他们的合作者的营地都夷为了平地。这次攻击也同样蒸发掉了墓地里所有厄崔迪和维尔纽斯家族军人的尸体。

高原上留下一块不平整的、融化玻璃状的平原,还在冒烟。在整个攻击区域的边缘,火焰越来越亮,也越来越热,从内至外蔓延到了丛林里……

邓肯对着扬声器说道:“厄崔迪家族不会容忍任何形式的侮辱。”但下面其实已经没有能听到此话的幸存者了。

当他命令飞船返回轨道时,他低头看了看轰炸现场。从今往后,帝国里再也没人胆敢质疑雷托公爵的决心。

没有警告。没有怜悯。没有歧义。

最可怕的敌人是那些装成朋友的人。

——吉奈斯的雷贝克

在凯坦的地下,皇家大墓园的面积和地表那座宏伟的皇宫一样大。一代代故去的科瑞诺人就在这个死亡之城里沉睡,其中很多人都死于背叛和意外,只有少部分人是自然死亡的。

当哈什米尔·芬伦伯爵从伊克斯回来时,沙达姆立即领着他的朋友兼顾问走进了这个潮湿昏暗的墓穴。“你就是这样庆祝你的香料大臣凯旋的吗?通过把我拖到发霉的地穴这种方式,嗯-嗯-嗯?”

沙达姆没有和往常一样带着保镖,在这两个人走下螺旋梯时,只有橘红色的球形灯陪伴着他们。“我们小时候常来这里玩,哈什米尔。它能给我一种怀旧的感觉。”

芬伦点了点他的那颗大脑袋。那双大眼睛也像夜行鸟一样左右转动起来,寻找暗杀者和陷阱:“也许我就是在这儿养成的躲在暗处的癖好?”

沙达姆的声音变得更加强硬,更加威严起来:“在这儿,我们可以畅所欲言,不用担心被监听。我找你有重要的事情要讨论。”芬伦只得哼了一声表示赞同。

很久以前,那位把帝国首都从毁灭了的萨鲁撒·塞康达斯帝国迁出来的哈西克·科瑞诺三世,成为了第一个被埋葬在这座巨石建筑下的皇帝。在接下来的几千年里,无数科瑞诺的皇帝、妃子和私生子都被葬在了这里。其中一些人被火化了,骨灰放在骨灰盒里,而另一些人的骨头则被碾碎,然后制成瓷器供了起来。有几位统治者则被包裹在透明的石棺中,封闭在零熵场中,这样他们的尸身就永远不会腐烂,即使他们那些微薄的成就早已被时间的迷雾所吞噬。

芬伦和沙达姆继续往前走,正好经过那位被称作“糟糕的曼迪亚斯”的黄脸木乃伊身边,他的尸身静静躺在一个墓室里,前面伫立着一尊真人大小的可怕雕像。根据他棺材上的铭文,他也被人称为“震撼世界的皇帝”。

“我没觉得他震撼了世界。”沙达姆看着那具枯萎的尸体说道,“现在甚至没人记得他。”

“那是因为你拒绝学习帝国史,”芬伦淡然一笑,反驳道,“这种地方会让你想到自己的死亡吗,嗯-嗯-啊?”

皇帝皱起了眉头,球形灯发出的波纹光在他身上流动着。两个人继续沿着倾斜的石板地面往前走去,脚下的小生物们纷纷溜进了阴影和裂缝中——蜘蛛、啮齿动物、变异甲虫等等,它们是靠吃那些尸体残骸才生存了下来。

“我听说埃尔鲁德有个私生子,这是怎么回事啊,嗯-嗯-嗯?这么多年我们怎么没发现呢?”

沙达姆转过头来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芬伦谦卑地笑道:“我有耳朵,沙达姆。”

“你的耳朵未免伸得太长了。”

“但只用在为您效劳上,陛下,嗯-嗯-嗯?”他不等皇帝开口,就继续说了下去,“这位泰洛斯·瑞法似乎对您的皇位没有任何想法,但现在是个动荡不断的时代,他可能会被反叛家族用作傀儡,成为焦点。”

“但我才是真正的皇帝!”

“陛下,虽然兰兹拉德联合会向科瑞诺家族宣誓效忠,但他们对你个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忠诚。你已经,嗯-嗯-啊,激怒了很多有权势的贵族了。”

“哈什米尔,我没必要顾及我的臣民那受伤的自尊心。”沙达姆看了看曼迪亚斯的坟墓,低声诅咒着他那昏聩的父亲埃尔鲁德,正是他允许自己的一个妃子生了个私生子。一个皇帝不是应该采取一些预防措施吗?

一个又一个世纪过去,这座墓地被挖向了更深处,挖出了更多的墓室。在最底层那些刚刚建好的墓室里,沙达姆还真认出了一些名字。

前方出现的是沙达姆的祖父冯迪尔三世的墓室,这位冯迪尔三世被称为“猎人”。墓室铁门的两侧挂着两个被他杀死的凶猛野兽的标本:一个是来自埃卡兹高原的多刺埃卡兹巨犬,另一个是来自凯辛德尔塔三号星的簇毛剑熊。但是,冯迪尔这个“猎人”的称号其实是从捕杀人类那里得到的,他的敌人才是他的猎物。捕猎动物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种消遣。

再往前是孩子们的棺材和墓穴,最后则是埃尔鲁德九世的第一个继承人法夫尼尔的雕像。几年前,法夫尼尔之死(一个由当时还算年轻的芬伦安排的“意外事件”)开启了沙达姆的皇帝之路。那个自信过头的法夫尼尔从来没有想过他亲弟弟的朋友会是一个如此致命的人。

只有多疑的埃尔鲁德才能猜到芬伦和沙达姆可能是谋杀案的幕后主使。虽然这两人从来没有坦白过,但埃尔鲁德在已经知情的情况下还是咯咯地笑着对沙达姆说:“这件事证明了你很主动,说明你能做出一些艰难的决定。但不要急于承担起皇帝的责任。我的统治还将会有许多年,你必须以我为榜样。好好看,认真学。”

可事到如今沙达姆还得担心那个私生子瑞法。

最终,他把芬伦带到了埃尔鲁德九世封存骨灰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相对较小的壁龛,壁龛上装饰着闪闪发光的钻石玻璃、华丽的雕饰和精美的宝石——充分展示着沙达姆失去“敬爱的父亲”之后巨大的悲痛之情。

球形灯停了下来,洒下一片明亮的余光。沙达姆有些大不敬地歪靠在他父亲安息的地方。这位老人是被火化的,为的是防止任何一位医生确定他真实的死亡原因。

“二十年了,哈什米尔。我们一直在等特莱拉造出人造香料,”沙达姆的眼睛闪闪放光,专注地盯着前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啊?告诉我那些研究大师什么时候可以投入全面生产。我已经很不耐烦了。”

芬伦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道:“阿吉迪卡看上去非常想给咱们吃下一颗定心丸,陛下,但我不相信这种物质已经彻底通过测试了。它必须符合我们的规格。奥马尔将会颠覆整个银河系。我们不能犯任何战术上的错误。”

“会有什么错误呢?他们有二十年的时间来测试它。研究大师说已经准备好了。”

芬伦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皇帝,说道:“你相信贝尼·特莱拉的话?”他能闻到周围那死亡、防腐剂、香水、灰尘的味道……以及沙达姆紧张的汗味。“我建议要谨慎行事,嗯-嗯-嗯-啊?我正在安排一次最后的测试,可以给我们提供所需的所有证据。”

“好了,好了,别再告诉我你那些无聊测试的细节了。我看了阿吉迪卡的报告,他说的话我有一半都听不懂。”

“再等一个月,沙达姆,也许两个月。”

这位瘦脸的皇帝不耐烦起来,开始闷闷不乐地在墓穴里踱来踱去。芬伦则试图揣摩出他朋友情绪里的深意。球形灯被设定为要跟随沙达姆,但当他在密闭的墓室里来回走动时,它们却很难准确地跟上他。

“哈什米尔,我讨厌谨慎这个字眼。我的一生都在等待——等待我的兄弟死去,等待我的父亲死去,等待一个儿子!现在我已经拥有了皇位,结果发现我还得等待奥马尔,为的是最终能获得一个科瑞诺皇帝应有的权力。”

他凝视着自己握紧的拳头,仿佛能看到权力的线条从他的指间流过:“我是宇联商会名义上的老大,但我说了不算。联合贸易商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他们随时都可以在投票中打败我。宇航公会没有义务遵守我的法令,如果我做事不小心,他们可能会实施制裁,取消运输特权,然后关闭整个帝国。”

“我知道,陛下。但我相信,更糟糕的是越来越多的贵族开始藐视和无视你的旨意了。看看格鲁曼和埃卡兹吧——他们仍在继续进行他们的那场小战争,公然违背你的维和意愿。那位莫里塔尼子爵简直是往你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沙达姆试图踩死一只光滑的黑甲虫,结果这只甲虫成功地顺着地缝逃走了。“也许是时候提醒大家到底谁是皇帝了!当奥马尔能完全地供我支配时,他们就都得跟着我的节奏跳舞。和奥马尔相比,厄拉科斯产出的香料可就相当昂贵了。”

尽管沙达姆这么说了,但芬伦还是很犹豫地说道:“嗯-嗯-嗯,但许多大家族都有自己的香料储备,当然这属于公然违反那些古老而晦涩的法律。可几个世纪以来,已经没人费心去执行这条法令了。”

沙达姆依旧不以为然:“那又有什么关系?”

芬伦抽了抽鼻子:“当然有关系了,陛下,因为等你宣布由你垄断人造香料后,这些非法的香料储备可以让那些家族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抵制购买奥马尔。”

“我明白了。”沙达姆眨了眨眼睛,他好像确实没考虑过这一点,然后眼前一亮,“那么,我们必须先没收这些非法香料储备,这样一来,在我关掉美琅脂的水龙头时,这些家族就没有缓冲的余地了。”

“是啊,陛下,但如果 你单枪匹马 对抗这些有储备的家族,那么这些大家族可能会联合起来反对您。所以,我建议你巩固你的联盟,这样你就可以在一个更强大的位置上执行帝国的法令。记住,蜂蜜既是甜蜜的奖赏,也是可以黏住敌人的陷阱,嗯-嗯-嗯?”

沙达姆很明显又不耐烦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让宇航公会和宇联商会去找那些私藏香料的家族,然后把犯罪证据提交给你。接着你再派出你的萨多卡军团去没收那些储备,最后你可以奖励给宇联商会和宇航公会一部分没收来的香料。这种奖励应该能激励他们把藏得最深的香料都给挖出来。”

芬伦发现皇帝明显心动了:“这样的话,陛下,你既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同时又能保证宇航公会和宇联商会的充分合作。这样就可以彻底清除兰兹拉德各家族的香料储备了。”

沙达姆笑了:“我这就动手。我要颁布一条法令——”

芬伦再次打断了他。四处飘动的球形灯跟着皇帝停了下来。“我们还得想个办法来处理厄拉科斯上的香料。也许我们可以在那里部署一支拥有压倒性力量的帝国军队,封锁这个天然美琅脂产地。”

“宇航公会不会把军队运去那里的,哈什米尔。对他们来说这属于自杀。我们怎样才能停止厄拉科斯的香料产出呢?”

墓穴里伫立着埃尔鲁德九世的全息图像,他似乎在饶有兴趣地聆听着这些讨论。“嗯-嗯-嗯-啊,我们可能需要用点计策了,陛下。我相信我们能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从哈克南家族手中夺走厄拉科斯的控制权。我们可以称之为封地变化。反正一般十年左右都会有一次。”

“哈什米尔,你能想象宇航公会发现事情真相后的反应吗?就在他们帮我搜出了非法的香料库存之后,”沙达姆越说越来劲,兴奋得浑身直抽搐,“我一直对公会那过大的权力感到厌恶,而美琅脂就是他们的阿喀琉斯——”

忽然,沙达姆心中浮现出了一个有趣的想法,他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微笑。但他高兴的样子却让芬伦不安起来。“而且,哈什米尔。我们可以一石二鸟。”

伯爵有些迷惑不解地问道:“哪两只鸟,陛下?”

“泰洛斯·瑞法啊。我们知道这个私生子已经被塔利加里家族宠坏了。我相信他在札诺瓦有一处房产,这一点我很容易核实。”皇帝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假如我们恰好能在札诺瓦发现一个私藏香料的仓库,那我们不是正好可以从那里开始我们的征战吗?”

“嗯-嗯-嗯-啊,”芬伦明白了,也咧嘴笑了起来,“好主意啊,陛下。札诺瓦确实是进行第一波强有力攻击的理想地点,这将会是一个很好的力量展示。而如果那个私生子也能意外被杀……那就更好了。”

这两个人离开了深深的墓穴,开始向上方的皇宫走去。芬伦边走边回头看了看石头隧道的尽头。

这座科瑞诺家族墓地可能很快就需要另一个墓穴了。

真正的礼物不只是一件物品,而应该是一种理解和关怀,是赠予者和接受者双方的映射。

——加拉斯·欧森讲师,塔利加里家族演讲节选

泰洛斯·瑞法走在他位于札诺瓦的庄园里那长满了绿色蕨类植物的小径上,手里拿着一张卡片,不时研究着上面的浮雕,试图解读那些晦涩的象形文字。他很享受这个挑战。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冠照在卡片上。他最终还是迷惑不解地抬头望向他尊敬的老师兼朋友——加拉斯·欧森讲师。

“如果你读不懂这些文字,泰洛斯,你永远不会欣赏这份礼物本身。”虽然只有一部分塔利加里家族的成员活了下来,但讲师 阶层却是少有的从自己的贵族祖先那里继承了封地,并保留了原来名号的贵族之一。他和瑞法的命名日是同一天,虽然相隔了几十年,但彼此之间却架起了一道持久的友谊桥梁。

蜂鸟和五颜六色的蝴蝶在摇曳的蕨类植物周围飞来飞去,在空中快速地互相追逐。在一棵长满鳞片的大树高处,一只走调的鸣鸟发出了像吱吱作响的铰链般的叫声。

“愿命运把我从一个急躁的老师手里拯救出来。”瑞法四十多岁,体格健壮,举止健美。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的智慧,“我觉得这部分讲的是一些关于塔利加里宫廷的事情……表演……著名而神秘……”他快速地吸了一口气,“这张卡片是一场浮空歌剧的门票!是的,我现在看见密码了。”

讲师只给了他一张票,因为他知道,瑞法会自己一个人去,他会痴迷地、贪婪地学习,然后陶醉在这次经历中。作为一名老人,讲师自己已经不看这种演出了。他的生命只剩下几年的时间,他精心安排着他的时间,更喜欢把它们用来冥想和教导。

瑞法研究着门票上的浮雕,并破译了每一个单词:“这是通往塔利加里中心灯光池塘的通行证,它位于传说中的阿提西亚。我被邀请去观看一场用潜意识语言表演的灯光舞蹈,它描述的是空位期里那漫长而复杂的斗争中的情感暗示。”说着他伸出手指在这些奇怪的浮雕符文上摸了一下,对自己的破译能力很是满意。

他那位消瘦的导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他说:“据说,每五百人中只有一人能看懂这张精妙的卡片,而且这五百人还都是经过了大量的训练。不过,这场演出也确实值得你去看。”

瑞法拥抱了讲师:“真是一份绝妙的礼物,先生。”他们离开了宽阔的鹅卵石小路,转到一条更窄的砾石小路上,他们脚下的拖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瑞法喜欢他这座简朴庄园里的每一个角落。

几十年前,埃尔鲁德皇帝曾指示这位讲师秘密地为他抚养一个私生子,要让他过得舒服,但不要让他有任何继承皇位的幻想,只需把他教育成配得上科瑞诺家族血统的人就可以了。所以讲师一直在教他欣赏事物的品质,而不是奢侈的外表。

加拉斯·欧森凝视着年轻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说道:“还有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泰洛斯。我觉得你最好去塔利加里住一段时间,这应该是个明智的选择,暂时离开你在这里的庄园……一两个月吧。”

瑞法看了看讲师,立刻警觉起来:“这又是一个谜题吗?”

“很不幸,这并非娱乐活动。在过去的两周里,有一些人对你和你的财产进行了严格的调查。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对吧?”

瑞法犹豫了一下,他确实知道,但也只是有一点担心而已:“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吧,先生。是有个人在打听札诺瓦这儿的黄金地段,甚至暗示想要买我的房子。还有一个人是位园艺大师,他想拜访我的温室,学习学习。第三个——”

“他们都是帝国的间谍。”欧森打断了他。瑞法立刻不说话了,讲师继续说道:“我起了疑心,所以决定去调查。最后发现他们给你的证件都是假的,而且都来自凯坦。然后我又继续深入调查,现在已经可以证明这几个人都是暗中为沙达姆皇帝服务的。”

瑞法噘起嘴,把几个问题生生吞了回去。讲师肯定会让他仔细考虑一下后果。“所以他们都在撒谎。而皇帝正在调查我还有我的家。为什么呢,都过了这么久了?”

“显然是因为他刚刚才得知你的存在。”讲师忽然回想起自己在满是学生、回音激荡的大厅里发表那些精彩演讲时的画面,于是他的态度变得愈发严肃,语气也逐渐严厉起来,“你本可以拥有更多,泰洛斯·瑞法。正是因为 你不想拥有,所以你才值得拥有更多 。这是一种皇室里才会有的悖论。我想你可能会有危险。”

讲师很清楚这个年轻人为什么必须过平静的生活,而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位埃尔鲁德九世的私生子从未对凯坦构成任何威胁,也从未对帝国政治和金狮宝座表现出任何野心——或是兴趣。

相反,瑞法更喜欢以娱乐观众的方式来获取荣耀,他使用了化名,前往其他星球的表演公司去表演。他曾拜米姆班科的艺人家族 为老师,这些帝国中最伟大的演员堪称才华横溢,能够勾起观众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情感。年轻的瑞法很喜欢这些艺人,而讲师也对他感到非常骄傲。

瑞法僵在原地。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超出了他们的讨论范围,甚至在私人谈话中也不行。“这些话咱们还是别公开讨论了。好吧,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去塔利加里。”他软化了自己的语气,又说道,“但这会减少这份美妙礼物带来的喜悦。来吧,看看在今年这个命名日里我打算送给你什么吧。”他的表情仍然很不安。

瑞法把门票攥在手里,然后转向老人,勉强地笑了笑说:“先生,是您教导我,付出比索取好十倍。”

讲师一副故作惊讶的样子:“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担心。我不需要礼物。”

瑞法扶住导师那瘦骨嶙峋的胳膊,领着他穿过一排羽树篱,树篱通向了一个中央庭院。“我也不需要礼物啊,但除非我们强迫自己,否则我们永远不会腾出时间来享受一点乐趣。不要否认我的话的真实性。我也为你做了一些安排。看,查伦斯在那儿等着呢。”

那个叫做查伦斯的面色阴沉的家族管家就站在石板地旁边的一座红色凉亭边上等着他们。查伦斯看上去是个郁郁不乐、脾气不大好的人,但办事效率很高,而且有一种骨子里的幽默感,这是瑞法最为欣赏的。

加拉斯·欧森窘迫地跟着那个矮胖的年轻人走到亭子里,亭子里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包好的小盒子。查伦斯拿起盒子,把它递给讲师。

欧森把它拿在手里。“我这年纪还需要什么呢?只不过是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知识罢了。还有你的安全。”这位年迈苍苍的讲师撕开包住盒子的锡箔纸,脸上露出迷惑而喜悦的表情,但当他开始仔细研究手里这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时,却真有些困惑了。那是一份水晶通行证,一张为期一天的会员证。“一个有游乐设施、展览会和刺激模拟器的游乐园?”

看到他的反应,就连一脸严肃的查伦斯都笑了起来。

“札诺瓦最好的游乐园。孩子们都喜欢它。”他微笑着说道。他甚至亲自去了一趟,只是为了确定这确实不是这位过分严肃的讲师会去的地方。

“但我没有孩子啊,”他抗议道,“我也没有家人。这地方真的不适合我,你说呢?”

“就让自己开心一回。找回年轻的心态吧。你一直坚持说一个真正的人需要不断获得新的体验才能生存下去。”

讲师的脸红了:“我是对我的学生这么说过,但是……你们想证明我是个虚伪的人吗?”他那双棕色眼睛亮了起来。

瑞法握住他导师的手放在那张通行证上,说道:“好好享受吧,我是想报答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他又拍了拍讲师的肩膀,“等一两个月后,我从塔利加里安全返回了,我们可以比较一下各自的经历——看看是游乐园的游乐设施好玩,还是浮空歌剧院更有意思。”

老讲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期待着那一天,朋友。”

在沙漠中孤独旅行的结果只能是死亡。能够独自生活在那里的只有沙虫。

——弗雷曼人如是说

只要经过足够的训练,任何门泰特都能成为致命的杀手,高效且富有想象力的杀手。然而,皮特·德伏怀疑他的危险本性与最初的扭曲有关,正是这种扭曲增强了他的力量,把他塑造成了一名变态门泰特。也就是说,他的残忍倾向,他对别人痛苦的虐待狂性质的享受,早已被特莱拉人设计进了他的基因蓝图。

因此,哈克南家族对他来说是一个完美的家。

在哈克南家族迦太格宅邸的一个高层房间里,德伏站在一面镜框前,镜框上装饰着黑色的钛金属花边。他用一块蘸了香皂的布在嘴巴周围擦了擦,然后靠过去检查那似乎永远也擦不掉的纱芙污渍。他在尖尖的下巴上涂了一些化妆品,但嘴唇却仍旧是鲜红的。而他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和卷曲的头发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狂野感觉。

我太强大了,不能仅仅当一个职员 !但男爵并不总是这么看。那个肥胖的傻子经常滥用德伏的才能,浪费他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我不是个会计 。他溜进了男爵的私人书房,里面摆满了古董家具、一架子的志贺藤卷轴和胶片书 。桌子上散落着胶片,上面涂着血色纹理的油漆。

任何一个门泰特都不应该只做一些簿记杂务。德伏以前做过账,但从未喜欢过。这些任务太简单,简单得让人难以忍受。但这些都是家族秘密,而男爵很少信任别人。

弗雷曼人对位于圣训穴地的香料储藏点和其他几处储藏仓库的突袭激怒了男爵,他指示德伏检查哈克南所有的财务账本,确保它们没有瑕疵,不能有任何证据显示哈克南家族有非法香料库存。所有证据都必须被删除,以避免那些核查员起疑心。如果这些非法储备被发现了,那么哈克南家族很可能会失去其宝贵的厄拉科斯封地——甚至失去更多。毕竟皇帝最近表达了他反对囤积香料的强硬立场。 沙达姆到底在想什么呢

德伏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地干了起来。

更糟糕的是,男爵那长了个肌肉脑袋的侄子,格洛苏·拉班,已经在未经男爵允许的情况下查阅了这些记录,然后像一名掘墓工人挥舞着铁锹一般粗暴地删除了里面的证据。野兽的小弟弟费伊德-劳萨都能比他做得更细心。现在,这些文件里都是错字,德伏要花更多力气修改才行了。

一直到深夜,他都伏在办公桌前。他把自己的潜意识淹没在数字中,吸收数据。他用磁画线器进行了修改,改正了第一级别的差异,抹平了那些过于明显的错误。

但一股引力却不断把他的思想拉出门泰特灵态:这个由于药物引发的景象他在九年前就看过了,当时他看到哈克南家族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来源不明的大麻烦里……在这个预言性质的景象里,哈克南家族竟然放弃了厄拉科斯,绣着蓝狮鹫兽的旗帜倒下了,取而代之的是绿黑相间的厄崔迪家族旗帜。哈克南家族怎么可能失去对香料的垄断呢?那该死的厄崔迪家族与这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德伏需要更多的信息。这是他宣誓过要担起的职责。比这个令人无比痛苦的文书工作更为重要。他一把推开账簿,拿出了他的私人药品。

他伸出手指,挑出了苦味的纱芙汁、提科皮亚糖浆和两粒浓缩香料胶囊,然后吞了下去。这些已经超出他的日常用量了。现在,这种多种药物混在一起形成的香甜可口的肉桂味道的精华在他嘴里爆炸开。超预见性,服药过量的边缘,打开的大门……

这次他看到了更多。看到了他想要的情报—— 年龄更大、肥肉更多的哈克南男爵,在萨多卡士兵的护送下,走向一架待机的穿梭机。 那么,被迫离开厄拉科斯的将是男爵本人,而不是后面几代哈克南人!那么,灾难很快就要发生了。

德伏拼命想要获取更多细节,但游动的光粒子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立即增加了药物的剂量,想要找回幻象,但即使化学反应像潮水一样涌来,那个景象也没有回来……

他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体味浓烈、肩膀宽阔的男人的臂弯里。而现在他的眼神比他的思维更清楚。拉班!这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扶着他走在一条岩石砌成的地下走廊里,就在哈克南宅邸的地下。

“我这是在帮你的忙,”拉班开口道,他能感觉德伏的情绪不怎么好,“你应该在处理账目。如果我叔叔知道你对自己做了什么,他会不高兴的。 再一次 不高兴的。”

门泰特的脑子现在不是很清楚,他挣扎着说:“我看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德伏就被甩到了一边,紧接着又被甩到了另一边,最后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水里 ,在厄拉科斯竟然能掉进水里!

德伏一边拼命与药物带来的眩晕感作斗争,一边狗刨似的游到了拉班跪着的岸边。“幸好你会游泳。我希望你没有弄脏我们的水池。”

愤怒的德伏从水里爬了出来,躺在石板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都在滴水,这些水珠对任何一个弗雷曼仆人来说都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拉班傻笑道:“男爵总是能找到人替代你的。那些特莱拉人也很乐意从他们的罐子里再种出一个你来。”

德伏试图恢复自己的体力,但忍不住破口大骂:“我那是在 工作 ,你这个白痴,我当时在努力获取一个和哈克南的未来有关的幻象。”这个变态门泰特极力保持镇静,从魁梧的拉班身边挤了过去,沿着凉爽的地下通道向前,最后顺着楼梯来到了男爵的私人套房。他砰砰地敲门,身上还在不停地滴水。拉班则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后面。

男爵急匆匆地飘到了门口,很明显他刚刚才系好浮空器,所以脸上一副恼怒的神情。他怒视着门口,苍白的脸上那两道微红的浓眉拧成了一团。而门泰特凌乱的外表似乎没有起到什么安抚作用。“这么晚了到我这里来,什么意思?”他边说边闻了闻,“你在浪费我的水。”

在男爵那张加固床的床头,躺着一个血肉模糊、惨叫不已的男孩。德伏看见有一只苍白的手臂在不停地抽搐。拉班想要挤得更近些,好看得更清楚,他说道:“叔叔,你的门泰特又给自己下药了。”

一条蜥蜴般的舌头从德伏那污浊的嘴唇上掠过:“我只是为了履行职责,男爵阁下。我有个消息。令人不安的重要消息。”然后他简短地描述了一下他那因药物而看到的未来景象。

男爵鼓起他的胖脸颊,说道:“这么多该死的麻烦事。我的香料储备本来就不断受到那些弗雷曼恶魔的攻击,现在皇帝又打算对我下手,他威胁说任何私藏香料的人都将面临可怕的后果。而现在我自己的门泰特又看到了我垮台的幻象!我真他妈有点累了。”

“你不会相信他这个幻觉吧,叔叔?”拉班的目光不确定地在两个人之间游离着。

“好吧,就这样吧。我们必须准备承受损失,然后再想办法弥补这些损失。”男爵回头看了看,急于在猎物死在地板上之前回到他的玩物身边,“拉班,我不在乎你要做什么。只要给我弄来更多的香料就行!”

图洛克穿着蒸馏服站在一个香料收割机那炎热的控制室里。这台巨大的机器从一个富饶的沙漠矿坑中挖出矿料并将其放入机载料斗时,它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筛网、风扇和静电场会将美琅脂从砂粒中分离出来,然后再净化产品。

沉重的履带拖着这台庞大的机器穿过一处暴露的香料矿脉,烟尘从收割机的烟囱和后管中喷了出来。纯净的美琅脂落入装甲容器中,一旦发现有沙虫靠近,这些可拆卸的货舱可以被迅速地转移走。

像图洛克这样的弗雷曼人偶尔也会自愿参加收割队的工作,他们的沙漠技能在收割队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他们得到的报酬是现金,而且不会被问任何问题。如此一来,在劳作的过程中,图洛克知道了有关城市工人和香料工人的宝贵信息。而信息就是力量——列特-凯恩斯是这么说的。

一旁的收割队队长正站在一个控制面板前,紧紧盯着由十几个外部摄像头提供图像的屏幕。这位满脸胡须的队长看上去神情非常紧张,似乎在担心监视机不能及时发现沙虫的迹象,这样的话这台旧机器可就完了。“用你们强大的弗雷曼的眼睛来保护我们的安全吧。这就是我付钱给你们的原因。”

透过满是灰尘的窗户,图洛克审视着面前那令人不安的起伏的沙丘。尽管还没有什么动静,但他清楚这片沙漠实际充满了生命,而且大多数都在躲避炎炎烈日。他密切注意着是否有剧烈的震颤发生。在控制室周围,三名队员也透过布满划痕和坑洞的窗户往外看去,但他们的眼力明显不如弗雷曼人,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突然,图洛克发现远处的沙海上一个又长又低的沙丘正在成形和增大。“沙虫来袭!”他用窗户边的奥斯伯恩测向仪确定了确切的坐标,并把数字大声喊了出来,“监视机应该在五分钟前就向我们发信号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队长呻吟起来,“该死的,它们到现在还没发现呢!”他打开通信系统,叫了一辆铲车,紧接着把所有的工人都叫了回来。沙丘上的工人们一起爬上了铲车,一路冲向不知道还是否安全的收割机。

图洛克看着那个巨大土堆向他奔来。夏胡鲁总是会直奔香料而来。 总是如此

他听到头顶的天空传来了巨大的震动声,然后便看到沙尘在收割机周围飞旋,一辆铲车很快便沉了下去。而在队员们忙着把缆绳紧紧系到连接钩上时,收割机开始晃动起来。

在外面的沙地上,沙虫逼近,它嘶嘶地穿过沙丘。

收割机又颤抖了一下,队长对着通信系统破口大骂:“你们花的时间也太长了。把我们从这儿弄走,该死的!”

“线路有问题,先生,”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我们正在把你们和料斗拆开,然后用吊货索把它弄走。剩下的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队长因为这公然的背叛行为而大叫了起来。

图洛克透过窗户向外看去,正看到沙虫的头从沙地里冒出来,这种古老的生物有着晶莹透亮的牙齿,食道里也仿佛在燃烧着火焰。它加速猛扑过来,那颗头就像一枚对准了目标发射的鱼雷。

其他队员徒劳无功地四处寻找着救援设备,图洛克则跳入了一条肮脏的逃生滑道,滑道直接把他甩到了沙地上,远离了沙虫。暴露在外的美琅脂发出的强烈气味灼伤了他的鼻孔。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蒸馏服已经撕破了。

图洛克挣扎着站起来,跑过粉末状的斜坡,看着装载香料的料斗被吊索提了起来。没人想要去抢救工人,他们的眼里只有香料。

在松软的沙地上,图洛克迈开自己强壮的双腿,在竭力保持住平衡的情况下拼命向前跑去。而那些体内含水过多的工人们永远做不到他这一点。

他爬上了一座高高的沙丘,想要往更远处跑去,却一下子被绊倒在地。好在巨型收割机发出的震动暂时掩盖了他那有节奏的脚步。他从一个斜坡滚下去,直接掉进了沙丘之间的缝隙,而盘旋着的沙虫终于昂起头来,准备吞食它的猎物了,他拼命挣扎着爬起来,逃离了漩涡。

图洛克听到身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吼声,感到脚下破碎的沙地在开始向后滑去。尽管如此,他还是从松软的沙子里挣脱出来。在他的身后,毫无生还希望的香料收割机和队员们都被吞进了夏胡鲁那洞穴般的食道,人们的尖叫声和金属的嘎吱声不绝于耳。

他发现一百米外有一块岩石。他希望自己能来得及跑过去。

哈克南男爵仰卧在一张按摩床上,松弛的皮肤垂在身体两侧。他的后背和大腿上都被喷了水雾,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汗流浃背的苏岩摔跤手。两个漂亮的男孩——皮肤干燥,身材瘦长,但却是他在迦太格能找到的最好的人选了——正在给他的肩膀涂药膏。

一个助手忽然冲了进来:“很抱歉打扰您,男爵大人,但我们今天损失了一整支收割队。好在一辆铲车及时赶到,及时卸走了货物——满载的货箱——但没能救下工人。”

男爵半坐起来,装出一副失望的样子。“没有幸存者吗?”说着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示意助手离开,“别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他会命令德伏记下机器、人员以及香料的损失。当然,那辆铲车里的人都需要被灭口,还有这位给他传递消息的助手。也许这两个男孩也知道得太多了,不过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不可能从他的私密游戏里活下来的。

他偷笑起来。人是很容易被替换的。

和平并不等同于稳定——稳定是没有活力的,距离混乱也只有咫尺之遥。

——费坎·芭特勒,圣战后委员会调查报告

“皇帝陛下,这件事一定会让您不高兴。”当沙达姆从觐见大厅的讲台上走下来时,宫廷内侍里东多僵硬地向他鞠了一躬。

难道就没人能给我带来一些好消息吗 ?他一想到这些无时无刻不缠绕着他的烦恼,顿时就变得怒不可遏。

瘦弱的宫廷内侍闪到一边给皇帝让路,然后匆匆跟着他走上了红地毯,说道:“陛下,比卡尔发生了……一件意外。”

虽然现在刚到下午,但沙达姆终止了当天所有的工作,并通知了那些还在等待的贵族和大使,让他们更改觐见时间。宫廷内侍里东多现在多了一个不怎么值得羡慕的任务,那就是重新安排这些人的觐见时间。

“比卡尔?我为什么会对那个地方感兴趣?”

里东多快步跟上沙达姆急匆匆的步伐,一边擦去高耸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说道:“因为这件事牵涉到厄崔迪家族。雷托公爵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一群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正站在接待室周围,不停地窃窃私语。异国情调的镶木拼花地板和墙上的卡巴祖贝壳让整个房间在巴鲁特水晶球形灯的金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因着心情的不同,比起帝国觐见大厅,皇帝有时更喜欢这个舒适且相对随意的小接待室。

沙达姆把自己裹在一件镶有祖母绿、塑石和黑蓝宝石的红金长袍里。在这身华丽的长袍下面,他只穿了一件泳衣,这说明他的心里还想着宫殿下面温暖的运河和水池。他更希望能一直待在那里,和他的嫔妃们玩捉迷藏。

在经过一群贵族身旁时,他叹了口气道:“我的那位表亲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厄崔迪家族会攻击一个小小的丛林世界?”心慌意乱的宫廷内侍连忙把这次大胆的军事行动做了一个总结,皇帝听着听着便停下了脚步,挺直腰板,摆出一副帝王的架势,那些好奇的朝臣挤得更近了。

“我相信公爵做得对,”哈葛尔的拜恩·奥加雷勋爵说道,他头发花白、神态威严,“而令我倍感厌恶的是比卡尔首席行政官。居然允许特莱拉人去亵渎那座为了荣耀英雄而建的纪念碑。”

沙达姆刚打算狠狠瞪哈葛尔勋爵一眼,却忽然注意到其他贵族也都在低声表示赞同。他这才明白自己低估了众人对贝尼·特莱拉的反感,而现在这些人正在默默地为雷托的勇气而欢呼。 可当我采取那些严厉而必要的措施时,他们为什么不为我欢呼呢

另一个贵族这时也插嘴道:“雷托公爵有权对这等侮辱作出反击。这是荣誉之举。”沙达姆不记得这名贵族的名字了,甚至连他所属的家族也不记得。

“此事事关帝国 法律 。”沙达姆的妻子阿妮鲁尔打断了他,走到她的丈夫和宫廷内侍里东多之间。自从真言师洛比亚去世后,阿妮鲁尔就总会出现在沙达姆周围,似乎打算在每一次帝国仪式上都陪在他的身边。“一个男人有保护家人的道义。而家人难道不包括自己的祖先吗?”

一些贵族点了点头,而有一个人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阿妮鲁尔的话很搞笑。沙达姆觉察到了舆论的风向。“我同意。”他说道,同时在自己的语气中加了一些权威性,同时考虑如何才能最好地利用这个判例来达到他的目的,“比卡尔与贝尼·特莱拉的秘密行动显然是非法的。我希望我那位亲爱的表亲雷托已经通过正当渠道解决这个问题,但我也能理解他的鲁莽行为。毕竟他还年轻。”

但沙达姆在内心深处很快就意识到了,厄崔迪家族的这次军事行动很可能提高雷托在大家族中的地位。贵族们会认为这位公爵敢做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而这种人气对自己的皇权来说很可能是一种威胁。

于是他举起一只手来宣布道:“我们将彻查此事,并在适当的时候发表我们的官方意见。”

不过,雷托的行动也为沙达姆的未来计划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这些叽叽喳喳的贵族一向尊重迅速而坚定的正义之举。所以,的确,这是一个有趣的案例……

阿妮鲁尔看着她的丈夫,觉察到他的想法在发生变化。她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但沙达姆没有理会。他脸上的浅笑似乎让她非常不安。但对沙达姆来说,他的这位妻子和她的贝尼·杰瑟里特密友有太多的秘密瞒着他了,自己完全有权力给她一个小小的回报。

他会召来他的至尊霸撒,并制定自己的行动计划。那位老兵苏姆·加隆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他会很高兴有机会展示他的萨多卡军力,而这次不会是在阅兵仪式上了。

毕竟,那颗叫做札诺瓦的星球——也就是杂种泰洛斯·瑞法所住的地方——看上去和比卡尔并没有太大区别……

待在自己房间里的阿妮鲁尔正在用她的感知笔在空中画着一些粗糙的象形文字。她的身旁伫立着一盆开着墨黑色花朵的热带植物,散发出电子香味。

阿妮鲁尔的感知-概念日记本悬浮在桌子上方,她挥舞着感知笔,在无纸化的日记本上记载下内心深处的想法,那些永远不能让她丈夫发现的想法。她使用的是常人无法理解的贝尼·杰瑟里特暗语,是在古老的《阿扎之书》 中使用过的一种早已被遗忘的语言。

她写下了自己因真言师洛比亚的去世而感到的悲伤,以及她和这位老妇人之间的感情。啊,哈里什卡大圣母要是看到自己这种赤裸的情感表白,一定会挑起眉毛的!但是阿妮鲁尔确实非常想念她的朋友。在这个皇宫之中,她没有其他亲密伙伴了,身边环绕的都是些难以忍受的阿谀奉承者,他们寻求她的支持,只为了提高他们自己的地位。

然而,洛比亚却不一样。阿妮鲁尔已经把所有和老妇人有关的记忆和经历都藏在她的心里,放在了过去几百代人的喧嚣之中,而那是一片太过稠密而无法探索的生命森林。

我想你了,老朋友 。阿妮鲁尔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她按了一下感知笔上的一个按钮,看着感知笔和日记本像一缕烟雾那样消失在她那浅蓝色的塑石戒指里。

阿妮鲁尔做了一整套调整气息法。宫殿里的背景声音越来越小了,她现在只能听到自己内心发出的声音,低语道:“洛比亚圣母?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在那儿么?”

有些时候,其他记忆会令阿妮鲁尔感到不安,仿佛她的祖先正通过她自己的头骨窥探她。虽然她不喜欢丧失自己最基本的个人隐私,但通常她都会觉得他们的存在令人欣慰。生命聚集成了一个图书馆——在她偶尔能够接触到的时候,在她的内心深处,这是一个智慧和鼓励的宝库。洛比亚就在那里的某个地方,迷失在无数的灵魂之中,等着开口说话。

阿妮鲁尔下定了决心,闭上眼睛,发誓要找到真言师,她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那片喧嚣之中,直到找到洛比亚的位置。她下沉着,下沉着……越来越深。

摆在阿妮鲁尔面前的就像是一个薄如蛋壳的堤坝,等待着被她打破。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如此彻底地挖掘深藏于内心的其他记忆,因为她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无法挽回地迷失在这些声音所在的虚空之中。但阿妮鲁尔是魁萨茨圣母,她是被姐妹会选择放在这个秘密位置上的,是因为她比任何在世的姐妹都能更广泛地接触到过去的基因。尽管如此,在没有别的姐妹支持保护的情况下,她其实不该如此冒险。

她感到其他记忆开始涌动,旋转起来。洛比亚,她用自己的意识喊道。混乱加剧了,仿佛她的身边围拢着一屋子大吵大闹的人。忽然,她看到了一道她从未见过的面纱,有如五光十色的漩涡一般,好似一块模糊玻璃,挡在了她的面前,不允许她继续深入。

洛比亚!你在哪里?

但是,最终回应她的并不是老妇人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一群暴徒般的号叫,似乎在大声警告着某个即将到来的灾难。阿妮鲁尔被吓坏了,她别无选择,只能转身就跑。

阿妮鲁尔醒来时,发现自己仍在书房里,眼前一片模糊,但她仍尽力向四周看去。阿妮鲁尔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似乎被甩在了身后,深深地困在了贝尼·杰瑟里特的集体智慧之中。在她逃离其他记忆时,她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把那个可怕警告抛在了身后。

渐渐地,她感到皮肤一阵刺痛。而等她终于能动弹时,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了。

她内心深处的那些声音觉察到一件无法预防的可怕灾难即将发生。而这灾难与人们期待已久的魁萨茨·哈德拉克有关,他离我们现在只有一代人的时间了。现在,这个灾难的种子正在毫无防备的杰西卡的子宫里生长着……

但阿妮鲁尔宁愿看到帝国垮台也不愿那个孩子受到任何伤害。

在她那既宽敞又私密的房间里,魁萨茨圣母一边喝着香料茶,一边用暗语和莫希阿姆圣母低声交谈。

莫希阿姆眯起她鸟一样的眼睛说道:“你对你所经历的这个幻象有把握吗?雷托·厄崔迪公爵不太可能让杰西卡走。需要我亲自去卡拉丹保护她吗?雷托对比卡尔发动的鲁莽攻击很容易招来敌人的报复,而杰西卡很可能陷入危险之中。这就是你所看见的吗?”

“在其他记忆中,没有什么信息是百分百确定的,对魁萨茨圣母也是一样,”阿妮鲁尔香甜地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杯子说道,“但你不能离开这里,莫希阿姆。你得留在宫里。”说着,她的表情变得严肃。“我收到了瓦拉赫九号星的消息。哈里什卡大圣母已经任命你代替洛比亚做皇帝的真言师了。”

即便莫希阿姆为此感到惊讶或是高兴,她也不会流露出来。相反,她仍旧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件事情上:“那我们怎么才能保证杰西卡和她肚子里孩子的安全呢?”

“我觉得我们必须把杰西卡带到凯坦的皇宫里来,让她在这里备孕。只有这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莫希阿姆眼前一亮:“真是一个很好的建议。这样一来我们还可以顺便监控备孕工作的每一个环节。”说着她讽刺地笑了起来,“不过雷托公爵肯定不会喜欢的。”

“一个 男人 的观点在这件事上不重要。”阿妮鲁尔倒在椅子上,听到椅子上的天鹅绒靠垫发出了嘎吱的声响,她现在确实非常疲倦了,“杰西卡必须要来这里,她得在皇宫里生下她的女儿。”

维持稳定被认为是一种平衡的做法,但这种行为会不可避免地带来危险。因为法律和秩序是致命的。试图控制未来只会让未来变形。

——卡尔本·费瑟,《帝国政治的愚蠢》

在札诺瓦那座热闹的游乐园里待了一天之后,加拉斯·欧森讲师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如此衰老……或是年轻。他穿着一件浅绿色的斜纹便装,终于觉得自己放松下来了,有些忘了他的学生泰洛斯·瑞法仍面临着一个神秘的威胁。

他和那些大吵大闹的孩子一起大笑,吃糖果。他还玩了一些据说能够测试技巧的游戏。尽管他知道庄家永远不会输,但他并不在乎输赢,当然要是能赢点什么带回家也不错,可以当做这次旅行的纪念品。现在,他觉得这个地方的欢快气氛正绕着他旋转,像是一曲芭蕾,欧森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瑞法很清楚这位老讲师真正需要的就是好好放松自己。而老讲师也很希望这个年轻人——他至今还在塔利加里主行星上——会像欧森喜欢这座游乐园一样喜欢那部浮空歌剧。

这一整天真是又漫长又累人,但确实很刺激。如果是平常的话,欧森决不会给自己放一个如此奢侈但又有趣的假。但瑞法这个他教了一辈子的学生今天给他上了宝贵的一课。

他拨开了眼前被汗水浸湿了的灰白头发,抬起头来,忽然看到有一道阴影遮住了太阳。在他的周围,音乐和欢笑仍在持续。但已经有人开始尖叫了。他连忙转过身,一眼看到一个飘浮着的盘子出现在众人头顶上,绕着建筑物盘旋。游客们都停下了脚步,假装恐惧地尖叫着。

接着,更多这种恐怖的巨大阴影出现了,遮天蔽日。起初,就连讲师也没能察觉到这些巨大飞盘并不是什么疯狂的表演。

在拥挤的游乐园里,人们仍在排队等着乘坐那些感知增强摩天轮,等着进入迷宫和跳全息舞。还有不少人正在小摊贩那里碰运气,想买一些有趣的故事或歌曲。此时,越来越多的人抬起头来。讲师一边嚼着最后一块水晶果甜点,一边好奇而不是恐惧地抬头看着。直到第一波攻击开始。

在指挥舰上,沙达姆的指挥官至尊霸撒加隆亲自指挥这波毁灭性的进攻。他曾发誓永远要做第一个开枪、第一个杀人以及第一个见到敌人鲜血的人。

一架装甲扑翼机掠过了游乐园中心那座被假沙丘环绕的高耸沙虫雕像。爆炸撕裂了空气,扑翼机持续不断地喷洒火焰。半透明的雕像坍塌了,火花四溅。人们大声尖叫着跑开了。

多年以来,讲师一直在挤满了学生的嘈杂的礼堂里讲课,他声音洪亮地大喊起来:“快找地方隐蔽!快蹲下!”但这个游乐园里没地方可以躲。

他们是冲着泰洛斯·瑞法来的吗?

至尊霸撒的萨多卡敢死队队员身穿着灰黑相间的制服,等待着命令。那位灰黄皮肤的加隆冷酷地盯上一群孩子,他下令士兵开火,把孩子们熔化成了无法辨认的肉块。而这只是开始。

在第一声枪响驱散了人群并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之后,攻击中队将火力对准了沙虫雕像。他们用切割光束把那座华丽的雕像炸成了一堆冒着烟的金属残骸,露出了埋在下面的美琅脂仓库。根据帝国的命令,先遣部队必须寻找并取回这些非法的香料储备。

然后,他们将继续对札诺瓦的主要城市进行轰炸。

加隆把他的扑翼机停在了一堆烧焦的尸体上,他的士兵们从机舱里蜂拥而出,向任何移动目标无情地开火。游乐园里那些手无寸铁的游客都在拼命地四散奔逃。

更多的帝国武装扑翼机降落在游乐园的地面上,士兵们潮水般地涌了出来,围住了沙虫雕像的残骸。这座比周围景观高出一百米的沙虫雕像表面上是游乐园的一个标志性建筑,但实际上却隐藏着一条通向香料仓库的地下隧道。

在这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中,只有一个人敢穿过浓烟和死尸走向那些士兵,他是一位老讲师。他一脸震惊,但却无比镇定,就好像一位校长前去管教不守规矩的学生似的。苏姆·加隆认出了他便是加拉斯·欧森讲师,他看过关于此人的军事简报。

欧森的肩膀不断地渗出鲜血,头部左侧的头发也被烧焦了。但他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惊恐和愤怒。 为了泰洛斯,他们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这位在任教期间多次发表过激动人心的演讲的讲师提高了嗓门,大喊道:“你们太肆无忌惮了!”

至尊霸撒冷漠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他的制服一尘不染,连一丝皱褶都没有,只有看到滚滚浓烟向他袭来时,他才轻轻歪了一下嘴。欧森面前全是烧焦的尸体,忽然身后的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轰然倒塌了。“讲师,你必须清楚理论和实践的区别。”

加隆做了一个手势,萨多卡士兵冲了上来,在讲师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把他击倒在地。至尊霸撒将他的注意力转回那座被毁的沙虫雕像上,监督着香料回收工作。他站在刺鼻的浓烟之中,从制服口袋里取出一个私人日志记录器,一边看着他的士兵继续屠杀,一边口述一份给沙达姆的报告。

强忍着大屠杀造成的浓烟和恶臭,萨多卡士兵开始往武装扑翼机上搬运违禁香料。然后扑翼机像大肚子黄蜂一样,径直冲向天空,飞向等待着的运输飞船。皇帝会将这批没收的美琅脂作为奖赏赐给宇联商会和宇航公会。然后,这位自以为是的皇帝便会宣布他的“大香料战争”由此拉开序幕了。

至尊霸撒期待着未来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由于时间紧迫,加隆命令他剩下的地面部队返回大型军舰。既然美琅脂已经到手,那么他就可以下令远程轰炸了。加隆会坐在他的指挥椅上观看这场大屠杀而不用弄脏他的制服。飞行中队起飞了,无视伤者的呻吟声和孩子们的惨叫。

重型战舰进入了低空轨道。从那里,他们将完成夷平整座城市的工作,然后他们会继续瞄准附近的某个目标。

在瑞法的蕨类植物花园里,嫩绿的树叶在暖风中摇摆,就像颤抖的羽毛。财产管理员查伦斯走上了斜坡,随手关掉了喷泉的水流。他的主人已经去了塔利加里,所以园丁和工程师准备抽空对喷泉系统进行一次全面维护检查。

查伦斯对工作从来都一丝不苟,他最引以为豪的便是泰洛斯·瑞法甚至从未注意到他在庄园里所做的工作。这是一个管理人员所能得到的最高赞扬了。花园和家庭都被照料得很好,他的主人从来没有理由抱怨。

自从四十多年前这个神秘男孩来到札诺瓦的那一刻起,讲师就指派查伦斯为泰洛斯·瑞法服务。而这位忠诚的仆人从来没有问过这孩子的出身,也没有问过他那无尽的财富的来源。查伦斯是一个专注的人,肩负着很多责任,没有时间去好奇。

当最后一滴水流出喷泉,查伦斯已经来到一个石板铺就的小丘顶上的凉亭里了。身穿工作服的工人们拿着水桶和软管,大步走向精心隐藏在蘑菇花园中的管道变电站。查伦斯可以清楚地听见他们吹着口哨,互相打哈哈。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战舰。这位财产管理员专注于他周围的现实世界,而没有看头上的天空。这时,激光枪的爆炸声在空中呼啸而过,就像愤怒的雷神掷下了闪电。电离空气产生的音爆将树林夷为了平地。公园和湖泊在地平线上噼啪作响,然后化为一片死寂的玻璃平原。

查伦斯的眼睛被耀眼的光芒灼伤了,他抬起头来,看见无数道毁灭之光在瑞法的庄园里交汇。他呆站在原地,甚至忘了逃跑。他直面着这场死亡风暴,一股热风向他呼啸而来。

火焰像红色海啸一样在大地上翻滚,白热的光芒横扫着错落有致的田野和森林,速度是如此之快,连烟雾都还没来得及升起。

当冲击波经过时,这座美丽的花园和其中的建筑瞬间消失。甚至连一粒残渣都没有留下。

在塔利加里星球的暗面,光芒四射的阿提西亚城里,泰洛斯·瑞法独自观赏着迷人的浮空歌剧。他坐在一个私人包厢里,一心要理解这出戏里那细微又复杂的深刻内涵,同时也被它的色彩和壮观迷住了。

总而言之,瑞法非常享受这次旅行,他期待着尽快回到札诺瓦的家中,好好和讲师分享他的经历。

经过了长达两代人的混乱,人类最终战胜了邪恶的机器帝国时,一个新的共识形成了:“人类是不可替代的。”

——芭特勒圣战戒律

隆博王子站在阳台上,从高处俯视大宴会厅。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仆人、装修工和服务员在卡拉丹城堡里忙进忙出。就像是一支军队在准备着打一场硬仗。

虽然他自身的生理系统几乎没有保留下来,但隆博仍觉得他的人造胸口一阵阵发紧,这是因为他现在确实很焦虑。他尽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如果有人看见了他,十几个人便会立马围过来,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问题和上千个需要他做决定的小事儿——而他脑子里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他穿着一件复古的白色燕尾服,很显然是为了掩盖人造皮肤和给予假肢动力的伺服机械。尽管身体上留下了巨大的伤疤,但他的精神看上去很有活力。

一个男人在他的婚礼上就该是这个样子。

在楼下那明亮的地板上,仆人们在节日策划人的指导下不停忙碌着。策划人是一个来自外世界的女人,衣着精致却有着一张窄而黑的脸,这让她看起来很有趣,就像是一个从原始洞穴直接跑到现代社会的卡拉丹土著。她用官方的加拉赫语连续不断地给出指示,声音十分悦耳。

仆人们闻风而动,摆好了盛满鲜花的篮子和五光十色的多彩珊瑚,然后在圣坛上为祭司准备好了仪式用品,接着擦干净圣坛洒出来的水,抚平幕布上的褶皱。在众人头顶上有一个不显眼的强化玻璃房间,就位于弯曲拱形天花板的横梁之间,房间里有一个全息投影团队正在搭建并测试他们的设备。

巨大的巴鲁特水晶吊灯呈锥形排列,在大宴会厅的座位上投下金色的光芒。一排异国情调的藤蔓花顺着隆博旁边的柱子爬了上来,散发出一种罕见的木槿紫罗兰的芳香。不过这香味有点太浓了,于是他把腰间控制面板上的一个旋钮轻轻扭了一下,调整了自己的嗅觉传感器,降低了灵敏度。

在他的坚持下,卡拉丹宴会厅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从伊克斯大王宫运到这里的一样,完美无瑕。这让他想起了维尔纽斯家族领导下的那个伟大的技术创新时代。而这一切一定会重现的……

他站在高高的阳台上,能感觉到自己的机械心肺在有节奏地跳动。他看着自己左手的无机物皮肤、复杂的指纹和裸露的第三根手指,特希雅很快就会在那上面戴上一枚结婚戒指。

许多士兵都会选择在奔赴战场前与自己的心上人结婚。而隆博即将领导光复伊克斯的战役,夺回他的家族财产。所以除了娶特希雅为妻,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弯了一下自己厚实的假肢手指,它们确实按照他的意图弯曲了下来,但仍有一些僵硬。最近,他在精细运动控制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改善,但今天他却感到了一些轻微的衰退——也许是这个场合给他的压力吧。他只希望自己在结婚典礼上不要干出什么丢人的事。

在祭坛后的一个平台上,一支管弦乐队正在练习 伊克斯婚礼协奏曲 ,这是所有维尔纽斯贵族举行婚礼时演奏的传统音乐。不管他的家族状况有多么糟糕,这个悠久历史的传统仪式必须要保留。乐队弹奏出的激动人心的音乐——粗犷的节奏让人不禁联想到了伊克斯那大规模的工业设施——让隆博的内心充满了乡愁和勇气。

凯莉娅一直梦想着为他举办一场这样的结婚典礼。要是她还活着就好了,要是事情没有失控,要是她做了别的选择就好了。她真是一个邪恶的人吗?隆博每天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每天都在承担她的背叛——被人故意误导的背叛——所带来的后果。尽管这痛苦挥之不去,他还是决定原谅她,但内心的挣扎却始终停不下来。

空中闪烁着灯光,放映机开始嗡嗡作响,一个索利多 全息人像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顿时屏住了呼吸。那是一张凯莉娅的老照片,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织锦裙子,上面镶着钻石,那时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她漂亮极了,一头黑发闪着铜色光泽。图像闪烁着,似乎活了过来,她咧开小猫一样的嘴巴,对隆博微笑。

在下面的豪华宴会厅里,婚礼协调员一边盯着凯莉娅的全息影像,一边对着她自己脖子上的一个全息通信收发器说话。在这位协调员的命令下,凯莉娅的全息影像把手放在臀部上,同时开口说道:“你躲在那上面干什么呢?你躲不过自己的婚礼。去更衣室拿你的纽扣吧。还有你的发型看起来很乱。”这个漂亮的全息人像说着从半空飘向了座位区,然后象征性地坐在了前排的一个座位上。

隆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的头顶是一块金属头盖骨,上面贴着人造头发。他懊恼地向下面那位婚礼协调员挥了挥手,匆匆走进隔壁房间,有男仆在那里等着伺候他。

伊克斯的号角在大宴会厅里响了起来,很快婚礼协调员就出现在了大门口。“这边请,隆博王子。”说着她伸出一只手,假装没有看到隆博的假肢。她迈着庄严的步伐,把他领到了装饰着鲜花的前厅。

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被邀请来的客人纷纷涌进了宴会厅,他们穿着华丽的衣服,坐到分配好的座位上。身着制服的厄崔迪家族卫兵靠着石墙排好队,手里拿着紫铜相间的横幅。只有杜菲·哈瓦特和哥尼·哈莱克缺席了这场婚礼,他们潜进了伊克斯,还没有回来。

在圣坛上,雷托·厄崔迪公爵穿着一件正式的绿色外套,脖子上挂着一条公爵官链。他的眼神依旧黯淡,脸上也布满了悲伤,但他一看到隆博出现,便立刻开朗起来。武器大师邓肯·艾达荷站在公爵身旁,自豪地握着老公爵的宝剑,好像时刻准备砍掉任何反对这桩婚事的人的脑袋。

天花板上的全息投影仪持续闪烁着光芒,隆博父亲的全息人像出现了,就在王子刚走进过道的同时,出现在了他身边。在婚礼协调员的远程指令下,全息图像中的多米尼克·维尔纽斯咧开他大胡子下面的嘴,大笑起来,他的光头也在闪闪发光。

就在这一瞬间,隆博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他的假肢轻轻晃动,嘴里呢喃起来,好像他旁边的全息人像能听到他的声音:“我等得太久了,爸爸。太久了,我为此感到羞愧。在灾难发生之前,我的生活太过安逸。而我现在的想法变了。讽刺的是,我现在变得更坚强,更果断,在很多方面都比以前更好了。为了你,为了伊克斯受苦受难的人民,甚至为了我自己,我将夺回我们的家园……或是为了这个事业而牺牲。”

但那只是个全息影像,它不可能有多米尼克本人的灵魂,它对隆博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只是咧嘴笑着,好像对全宇宙的事情都毫不在意了,只因为今天是儿子大婚的日子。

隆博用自己的机械肺深深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他一直都很感谢特希雅,她一直都在鼓励他。但现在他已经不再需要她的鞭策了,虽然他仍旧每天都在回想那个差点夺去他生命的事故,但他的身体逐渐恢复,意志也越来越坚定。为了他的家族,他的人民,他也不会让特莱拉人逃脱惩罚。

隆博注意到站在圣坛上的雷托公爵的凝重目光,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今天这个场合一定是显得有些过于严肃了。所以,他开心地笑了起来,但不是像多米尼克全息人像那种空洞的笑。隆博的微笑里洋溢着幸福,因为他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在历史上的地位。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而他与这个难以置信的贝尼·杰瑟里特女人的结合只是一个开始。总有一天,他和特希雅将以伯爵和伯爵夫人的身份重返伊克斯大王宫。

很多穿着伊克斯服饰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了座位上,他们都是一些名人。看着他们,隆博感到既快乐又悲伤。前伊克斯驻凯坦大使卡马尔·皮尔鲁今天亲临了现场,但他已故的妻子司缇娜只能以全息影像的方式陪着他了。他们的双胞胎儿子德默尔和克泰尔看上去和在伊克斯时一模一样,当然他们也只是两个全息影像。

隆博回忆着他们的气息、声音、表情和话语。在前一天的典礼彩排中,他甚至摸了摸父亲的手,但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只有静电和电流。 这些人要是真的就好了 ……

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沙沙声,紧接着是人们的惊叹声。于是他转过身来,一眼看见特希雅从拱形的门廊里向他走来,带着资深贝尼·杰瑟里特的镇定。她身上穿着一件珠光闪闪的墨色长袍,头微微低垂,笑容隐藏在一层精致的蕾丝面纱后,整个人光彩夺目,看上去就像一个天使。平日里那个相貌平平,有着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和灰褐色的头发的特希雅在今天表现出了极度的自信和优雅的气质,展现了她内在的美。所有客人似乎都从她身上看到了隆博一直都了解并喜爱的东西。

珊多·维尔纽斯夫人的全息影像走到了新娘的旁边。自从疯狂残暴的特莱拉人接管了伊克斯,隆博就一直没有再见到他的母亲。而她一直对自己的儿子期望很高。

现在,他们四人一起走在中间的过道上,多米尼克和珊多的全息影像在外,隆博和特希雅在中间。主持典礼的牧师则昂首阔步地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奥兰治天主圣经》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卫兵们纷纷立正站好,把伊克斯旗帜高举过头顶。邓肯·艾达荷咧嘴笑了笑,然后马上换成了严肃的表情。

号角声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 伊克斯婚礼协奏曲 也开始在舞厅里回荡。新娘、新郎和随行人员沿着紫色地毯往前走。隆博迈着完美的机械步幅,挺着胸膛,像一名骄傲的贵族那样走向圣坛。

大宴会厅里的座位有限,但现场的图像却传送到了整颗星球,每一个瞬间都没有放过。毕竟卡拉丹人都喜欢大场面。

隆博全神贯注地移动着双腿,在脚下的紫色地毯上滑着步……身旁则是美丽的特希雅。

杰西卡坐在前排,不时地看向站在圣坛旁的雷托。她注视着他,眯起眼睛,试图揣摩他的感受。尽管贝尼·杰瑟里特有着独特的观察力,但她还是难以看穿雷托紧紧锁住的心房。他从哪儿学来的这种防御技巧?毫无疑问,是他父亲教给他的。那位老公爵虽然已经长眠二十年了,但他仍对儿子有着很大的影响。

众人抵达圣坛后,隆博和特希雅分开,让牧师从他们中间走过去。然后他们再一起走到他身后,把多米尼克和珊多的全息影像留在雷托身旁,由雷托担任伴郎。音乐停了下来,大宴会厅里此刻鸦雀无声。

牧师拿起了祭坛中金色桌子上摆着的两个镶满宝石的烛台,把它们高高地举到空中。在牧师触摸了一个隐藏的传感器后,烛火从两个烛台的底座中喷了出来,两团火焰的颜色并不相同——一个是紫色,另一个是铜色。他念诵着婚礼祷词,递给隆博一根蜡烛,然后把另一根蜡烛递给特希雅。

“我们聚集在这里,庆祝伊克斯王子隆博·维尔纽斯和特希雅·亚斯科姐妹的结合。”他翻开摆在面前台座上的厚厚的《奥兰治天主圣经》,念了几段,其中一些词句是哥尼·哈莱克建议他读的。

隆博和特希雅转过身来,把蜡烛对着对方。彩色的火焰融合在一起,散发出紫铜相间的光芒。他掀开特希雅的面纱,露出她那光彩照人、聪明伶俐、充满同情和爱意的脸庞。她棕色的头发闪耀着黑色的光泽,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看着自己的新娘,隆博心痛不已,不敢相信她真的留在了自己身边。隆博觉得自己再次淌下了热泪,虽然他那受伤的身体再也不可能流泪了。

雷托走上前,手里捧着一个水晶托盘,上面摆放着戒指。王子和他的新娘拿起结婚戒指戴在了对方的手指上,但谁也没有把深情的眼神从对方身上移开。“这是一条漫长而艰难的道路,”隆博用合成的声音说道,“为了我们,也为了我所有的人民。”

“而我将永远与你同行,我的王子。”

活力四射的 婚礼协奏退场曲 奏响了,特希雅挽起隆博的手臂,一对新人开始沿着过道往回走。她靠了过来,笑着对隆博说:“这并不难,对吧?”

“我的人造身体能够承受最残酷的折磨。”

特希雅那洪亮的笑声引得几位客人和她一起笑起来,他们都想知道她对隆博耳语了什么。

这对伊克斯夫妇和他们请来的客人们一起狂欢起来,跳舞直到深夜。而面对即将开始的崭新生活,隆博开始相信一些新的可能性了。

但他们仍然没有收到哥尼·哈莱克和杜菲·哈瓦特的任何消息。

婚礼后的第二天早上,杰西卡收到了一个盖有科瑞诺家族金红色印章的信息圆筒。

雷托好奇地站在她旁边,揉着他发红的眼睛。杰西卡已经记不清他前一天晚上喝了多少杯卡拉丹葡萄酒了。“我的妃子可不常收到皇室的通报。”

她用指甲挑开封印,取出一幅皇家卷轴。这封信是用贝尼·杰瑟里特暗语写在科瑞诺羊皮纸上的。杰西卡把信件的内容翻译给雷托,同时尽量不表现出自己的惊讶之情。“公爵,这是阿妮鲁尔·科瑞诺夫人向您发送的正式传票,她邀请我到凯坦星的皇宫里去。她说她需要一个新的侍女,而且——”她忽然屏住了呼吸,“我那位老导师莫希阿姆刚刚被任命为皇帝的真言师。她把我推荐给了阿妮鲁尔夫人,而她也接受了。”

“她们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吗?”雷托生气地喊道,声音越来越大,“这看起来有些古怪……而且太随意了。”

“公爵,我必须得服从姐妹会的命令。这一点你是早就知道的。”

他皱起眉头,对自己刚才的反应也有些惊讶,因为当年那些黑袍女人强行把年轻的杰西卡送给他时,他是很抗拒的。“我还是不喜欢这件事。”

“皇上的妻子建议我在皇宫度过……整个孕期。”她的鹅蛋脸上露出了惊讶和困惑的神情。

雷托拿过卷轴亲自看了看,但发现自己其实看不懂那些奇怪的贝尼·杰瑟里特符号:“我不明白。你见过阿妮鲁尔本人吗?她为什么让你把我们的孩子生在皇宫里?沙达姆是不是想劫持厄崔迪家族的人做人质?”

杰西卡又读了一遍卷轴,好像答案就藏在里面:“公爵,我真的不明白。”

雷托对这一传唤感到不快,尤其对这种他无法掌控和理解的局面感到不安:“还是说他们希望我放弃在这里的职责,和你一起搬到凯坦去住?我很忙的。”

“公爵,我……想这份邀请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他吃了一惊,看着她,灰色的眼睛闪闪发光:“但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我们的孩子呢?”

“我不能拒绝这个邀请,公爵。阿妮鲁尔不仅是皇帝的妻子,而且还是一个强大的贝尼·杰瑟里特。” 她其实是一位隐秘者

“你们贝尼·杰瑟里特总有自己的理由。”在没收审判期间,姐妹会曾经帮助过雷托,但他始终也没弄明白原因是什么。现在他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杰西卡纤细的手中那份他无法读懂的卷轴,问道:“是贝尼·杰瑟里特在召唤你,还是说这是沙达姆的某个阴谋?这和我对比卡尔发动的攻击有关吗?”

杰西卡握住他的手,答道:“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我的公爵。我只知道我会非常想念你的。”

公爵的喉咙哽住了。他说不出话来,唯一的反应就是把杰西卡拉进怀里,然后紧紧地搂住她。

帝国中的任何一个家族都可以用自己的原子武器摧毁拥有五十个或更多大家族的行星基地,但对这一点我们不必太担心。这是一种我们可以控制的情况。只要我们自己足够强大。

——冯迪尔三世皇帝

鉴于当天公告的重要性,沙达姆四世下令将金狮宝座搬回富丽堂皇的帝国觐见厅。他穿了一件胭脂色的长袍,坐在那块沉重的雕花水晶上,这让他在面对兰兹拉德联合会时看上去很有帝王派头。

从今天开始,那些不守规矩的家族一定会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如果他们无视我的存在,后果会很严重。

在觐见厅那扇紧闭大门的后面,他可以听到被召集到这里的代表们在不耐烦地嘟囔。而一旦得知沙达姆对札诺瓦做了什么,他们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沙达姆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了。

沙达姆抹了发油的红头发被球形灯照得油亮油亮的。他端起一个精致的瓷杯,喝了一大口香料咖啡,然后还饶有兴趣地研究了一下杯子上的精致手绘。可惜这个珍贵的杯子很快会被销毁了,就像札诺瓦一样。他在自己扑了粉的脸上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看上去很像他那位可怕的父亲。无论他心里感到多么高兴,今天他也不会笑。

阿妮鲁尔夫人从一条秘密走廊里走了出来,扬着下巴走进大厅。她好像毫不畏惧周围这些威严的装饰,径直走向宝座。沙达姆低声嘟囔着,暗自骂着自己没提前把所有通往房间的入口都关好。回头他得好好和宫廷内侍里东多研究一下这件事。

“我的丈夫,皇帝陛下,”她走了过来,抬头凝视传说中的金狮宝座,“在您开始之前,有件事我必须和您商量一下。”阿妮鲁尔的古铜色头发梳得刚刚好,用一个金扣子固定住,“您知道今年的重要性吗?”

沙达姆很想知道这个贝尼·杰瑟里特又在他背后鼓捣什么阴谋,所以配合着答道:“咦,今年是10175年啊。如果你自己不会查日历,那我的侍从很愿意告诉你日期。有话直说吧,我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阿妮鲁尔平静地站在那里,说道:“今天是你父亲的第二任妻子伊薇特·哈葛尔-科瑞诺逝世一百年纪念日。”

皇帝挑起眉毛,试图跟上她的思路。 该死的女人!这和我在札诺瓦取得的巨大成功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真的,我们也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可以用来庆祝这个纪念日。而今天我有一项法令要向兰兹拉德联合会宣布。”

但他这位凡事都要插手的妻子没有动摇:“你对伊薇特都知道些什么?”

为什么女人总喜欢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坚持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呢 ?“我没时间参加家族历史考试。”

但面对她那天真无邪的眼神,他还是琢磨了一下,同时看了看墙上装饰华丽的伊克斯计时器。显然那些代表从不指望他能准时开始,于是他答道:“伊薇特在我出生前几年就去世了。因为她不是我的母亲,所以我从没在意过她。帝国图书馆里一定有关于她的胶片书,如果你想了解她——”

“你父亲在他漫长的统治期间一共娶过四个妻子,他只允许伊薇特坐在他旁边,并让她拥有自己的宝座。据说她是你父亲唯一真心爱过的女人。”

爱?这和皇室婚姻有什么关系 ?“显而易见,我父亲对他的一个小妾爱得也很深,但在她决定嫁给多米尼克·维尔纽斯后他才意识到这一点。”他皱起了眉头,“你是在和她比吗?你想让我表达出对你的爱?你这算是什么问题?”

“我问的是一个妻子的问题。这也是一个丈夫的问题。”阿妮鲁尔站在宝座下面,仍然昂首看向他,“我要在这里有我自己的宝座,就在你旁边,沙达姆——就像你父亲最宠爱的妻子那样。”

皇帝一口气喝下了半杯香料咖啡,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在这儿再摆一个宝座?虽然他已经指派了他的萨多卡间谍去监视阿妮鲁尔,但他们还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她有罪的东西,而且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现。贝尼·杰瑟里特很擅长保守秘密。

他权衡了各种可能和选择。能有机会提醒兰兹拉德他身边坐着一位贝尼·杰瑟里特也许不错,特别是在他加强了对囤积香料行为的打击之后。“我会考虑的。”

阿妮鲁尔立即打了个响指,对着一个拱形的门廊里点了点头,两个姐妹忽然出现在了大厅的阴影里,身后跟着四个粗壮的男性侍从,他们抬着一个宝座走进了觐见厅。这个宝座显然很重,比皇帝的金狮宝座要小一些,但同样是用半透明的蓝绿色哈葛尔石英制成的。

“现在?”皇帝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香料咖啡一下子全洒在了他的胭脂色长袍上,“阿妮鲁尔,我正在办一件大事!”

“没错——而办这件大事时我应该陪在你身边。这花不了多长时间。”说着她指了指王座后面的另外两名侍从。

沙达姆沮丧地检查着袍子上的污渍,然后猛地把瓷杯扔到身后,在棋盘似的拼花地板上摔了个叮当作响。瓷杯变成了一地碎片。不过也许这还真是最好的时机,因为他即将宣布的事情肯定会引起一片哗然。不过,他还是不愿意让阿妮鲁尔获胜……

侍从们气喘吁吁搬过来第二个宝座,砰的一声放在了抛光地板上,然后把它抬起来,推上了宽阔的台阶。“不能放在最高的平台上,”沙达姆说道,语气不容妥协,“把我妻子的座位放在金狮宝座下面,放在左边。”无论阿妮鲁尔如何操纵他,她都不会那么轻易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她却对他微笑了起来,不知怎么的这让他觉得自己很小气。“当然,我的丈夫。”她说着退了回去,仔细端详面前的宝座,满意地点点头,“伊薇特是个哈葛尔人,你知道的,她把自己的宝座做得和埃尔鲁德的一样。”

“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聊家族史吧。”沙达姆叫一个侍从给他拿一件新袍子来。另一个仆人则清理了打碎的瓷杯,只发出了很小的声音。

阿妮鲁尔撩起裙摆,坐在了自己的新宝座上,像一只雌孔雀安坐在巢里那般:“我相信我们现在已经准备好接见你的客人了。”她对沙达姆笑了笑,但沙达姆却只是耸了耸肩,然后换上了一件新长袍,这次是一件深蓝色的。

然后沙达姆向里东多点了点头道:“开始吧。”

宫廷内侍指挥着打开了镀金的大门,这扇大门上的铰链曾被用在远航机的货舱上。沙达姆尽力不去理会阿妮鲁尔。

穿着斗篷、长袍和官方制服的人们排成一行,穿过拱廊,进入了觐见席。这些被邀请的观察员代表了这个帝国中最有权势的那些大家族,以及一些已经查明拥有大量非法香料储备的较小家族。他们靠着紫色天鹅绒的半墙站好后,许多人似乎对阿妮鲁尔的意外出现感到十分好奇。

沙达姆没有起身,只是说了一句:“好好看,认真学。”

他举起那只戴着戒指的手,头顶上天花板附近狭窄的强化玻璃忽然变得不再透明。球形灯也随之变暗了,一整幅全息图像出现在了巨大水晶宝座前的空旷厅堂里。甚至阿妮鲁尔也没有见过这些图像。

“这就是札诺瓦现在的样子。”他阴沉着脸说道。

一片黑色的废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这个图像是由巡航的无人监视机摄录下来的。人们惊恐地看着眼前那些融化的建筑、可能是树木的块状物体、车辆以及熔合在一起的尸体……还有曾是湖泊的弹坑,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到处都是蒸汽和火焰。扭曲的建筑物骨架像断了的手指一样向上伸,直插入灰蒙蒙的天空。

沙达姆曾特别指示苏姆·加隆拍下泰洛斯·瑞法那座庄园废墟的照片。不过在他看见这个惨烈的景象后,他觉得自己再也不用担心埃尔鲁德的私生子了。

“根据建立已久的帝国法律,我们没收了大量的非法美琅脂库存。塔利加里家族犯下了反帝国的罪行,所以他们在札诺瓦的封地最终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沙达姆给了眼前的观众足够多的时间,让他们好好吸收这个令人震惊的信息。他很快便闻到了这些贵族和大使散发出来的恐惧气息。

这项不甚明了的反对囤积香料的敕令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最初,它只适用于厄拉科斯封地的所有者,为了防止该家族盗用香料和逃避帝国税。后来,这一法令涵盖的范围被扩大了,因为一些贵族通过操纵他们的库存、发动战争或使用香料对其他家族采取经济和政治行动而变得异常富有。对于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人们讨论了几个世纪,最终所有家族,无论大小都被明令通知必须通过宇联商会合作。特定的法令因此被写入了《帝国法典》,详细指出任何个人或组织可以拥有的香料数量。

全息影像继续播放,金狮宝座底部的一个明亮的球体开始闪烁。在一片光芒之中,一名帝国公告员开始宣读一份事先准备好的声明,把沙达姆想要传达的话大声宣讲了出来。

“所有人听好,帕迪沙皇帝沙达姆·科瑞诺四世决定不再容忍任何非法囤积香料的行为,并将会严格执行帝国法律。每一个家族,无论大小,都将由宇联商会和宇航公会合作进行审计。所有不愿意自首的非法香料囤积者都将会被铲除,无论他们在哪里,犯罪者都会受到严厉惩罚。札诺瓦就是见证。这是对所有人的警告。”

在昏暗的灯光下,沙达姆仍然保持着僵硬严肃的表情。他看到了与会代表们脸上那惊恐的表情。几个小时之内,他们就会赶回自己的家园,同时无比担心自己会是皇帝的下一个攻击目标。

让他们颤抖吧。

半空中不断出现恐怖的画面,阿妮鲁尔仔细打量她的丈夫。现在她比以前坐得更近了,不需要再站在阴影里观察他了。这位皇帝最近似乎变得格外紧张,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些比平日的阴谋和宫廷政治更重要的事情上。看来最近一些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变化。

多年以来,阿妮鲁尔一直在耐心地等待和观察,收集和揣摩信息的碎片。很久以前她就听说过奥马尔计划,但不清楚它是什么意思——它只是当年她走近沙达姆和芬伦伯爵时所听到的一段对话里的一个信息碎片。那时一看到她走过来,两个人就都沉默了下来,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这说明了很多问题。而她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竖起耳朵四处听着。

最后,所有的球形灯都亮了起来,离子火炬也闪耀在大厅两侧,仍在播放的全息图像被灯光照得模糊起来。而作为对比,在这可怕影像旁边开始放映展现札诺瓦昔日美景的宣传图,充满了郁郁葱葱的绿植。沙达姆从来就不是一个懂得微妙和克制的人。

在人们陷入骚乱之前,两个萨多卡小队冲了进来,笔直地站立在房间的四角。对皇帝这个令人吃惊的最后通牒来说,他们无疑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句号。

现在,沙达姆冷静地注视众人,评估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想要看出谁有罪谁无罪。等他们离开后,他会和自己的顾问们一起研究会议录像,看看能从这些代表的反应中看出什么来。

从今天开始,兰兹拉德联合会必须学会害怕他。毫无疑问,他也打乱了阿妮鲁尔的计划,不管那计划是什么吧。至少他希望如此。但这并不重要。

就算失去了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的支持,沙达姆也会很快得到他的奥马尔。这样一来他就再也不需要任何人了。

血浓于水,但政治比血更浓。

——埃尔鲁德九世,《帝国统治回忆录》

赫赫有名的阿提西亚,塔利加里家族的首都,现在成了一个充满痛苦、愤怒和疑惑的风暴中心。塔利加里家族事务的长期代言人,备受尊敬的讲师加拉斯·欧森,在札诺瓦被公然杀害了。泰洛斯·瑞法无法否认这一点——他看过那些可怕的画面了。

塔利加里家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政府官员们语无伦次地试图对民众的愤怒做出统一的回应。在札诺瓦,共有五个主要城市以及周围的几个地区被摧毁了。人们挤在参议院的露天大会堂里,有人在高喊着提问,有人则哭叫个不停,还有人则大声发誓要复仇。

自从听到这个可怕消息后,瑞法就一直站在高处往下面看,身上穿的还是三天前那件皱巴巴的衣服,没人注意到他。现在看来,老讲师以前的那些担心和怀疑是对的,只是瑞法从没有把它们当真。现在的札诺瓦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虽然他在塔利加里家族有一些账户和投资,但他的地产、花园和员工都在轰炸中化为了过眼云烟。就像那位老讲师一样……

惊慌失措的塔利加里使者从剩下的八颗塔利加里行星赶了过来,聚集到参议员大会堂。空气中弥漫着近乎恐慌的气氛,人们几近崩溃,他们怒火中烧,都对这场大屠杀感到无助和绝望。

首席参议员走上图像扩音讲台时,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他的两侧还站着两名来自塔利加里主要星球的代表,他们都一脸严肃。

因着自己的秘密身份,泰洛斯·瑞法长久以来一直刻意避免参与任何政治活动。但他却很清楚今天这帮人什么也干不成。这些政客只会夸夸其谈,回避问题。最后,他们也不过是提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官方抗议。而沙达姆·科瑞诺不会当回事。

首席参议员身材高大,仪表堂堂,一张圆脸上有着一张极富表现力的嘴巴。“札诺瓦毁了。”他选了一个最为忧郁的语调开始讲话,男高音开始在扩音器里回荡起来。同时他伸出手来,做着各种各样的手势,尽力做到声情并茂,“因为这次令人发指的袭击,今天这里每个人都失去了朋友和家人。”

塔利加里一直都有一个传统,那就是无论是参议会代表还是普通公民都可以向他们的参议员公开提问,并必须立刻得到答复。所以人们马上大声喊叫起来,提出了一系列几乎重复的问题和质询。

塔利加里军队会做出回应吗?他们怎么可能打败这些能够毁灭整个世界的萨多卡军团呢?其他塔利加里行星也处于危险之中吗?

“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一个男人喊道,“我们自己的皇帝怎么能对我们犯下这样的暴行?”

瑞法浑身冰冷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是因为我。他们是为了我才来的。是皇帝想杀我,但他却用如此残忍的暴行来掩饰他的目的。

参议员在空中举起了一个信息方块:“沙达姆四世皇帝指控我们犯有反帝国罪,并声称他对札诺瓦事件负责——事实上,他认为这是他的一个 功绩 。他就是法官、陪审团和刽子手。他还声称,这个正当的惩罚是因为我们私藏了美琅脂。”

大会堂里顿时一片大乱,人们怒吼,喊叫。兰兹拉德里的所有家族都在私藏香料,就像大多数家族都有自己的原子武器一样。而原子武器是被禁止使用的,但从技术上讲,保留它们却并不违法。

另一位参议员走上前来,说道:“我觉得沙达姆是在利用我们警告其他的家族。”

“那为什么要杀死我们的孩子?”一个高个子女人喊道,“他们是无辜的。”

你的孩子被杀是因为沙达姆不喜欢我的存在 ,瑞法心想。 我挡了他的路,他为了杀我一个人而不惜用数百万人陪葬。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消灭目标。

首席参议员逐渐变得激动,声音也很快从哽咽变成了愤怒:“几个世纪以前,皇帝的祖先海雅克·科瑞诺二世授予塔利加里家族总共九颗行星的封地,其中就包括札诺瓦。我们有记录显示,埃尔鲁德九世皇帝甚至亲自去过那座游乐园,还曾拿沙虫雕像附近的美琅脂气味开过玩笑。这些香料库存对他们来说不是个秘密!”

问题不断地涌来,参议员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回答这些问题。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没有事先警告呢?对于这等不公的暴行,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呢?

站在大会堂高层的瑞法聆听着一连串的问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来阿提西亚只是为了看浮空歌剧,而正是因为老讲师的先见之明,他才及时离开了札诺瓦。现在,对于皇帝那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他尊敬的讲师总是这样告诫他:“如果陈述的理由不符合你的良知,或者经不起逻辑的考验,那就去寻找更深层的动机吧。”

他已经见到了无人监视机从那片焦土传回来的影像,很清楚自己的庄园肯定是敌人瞄准的第一批目标之一。忠诚的老查伦斯是不是连逼近的火焰都没看见就被炸死了?瑞法心头一紧,好像吞下了一块炽热的煤块。

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只是人群中的一个普通人。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庄园,它现在只是一个黑色的弹坑。 所以沙达姆很可能会觉得他得逞了。他以为我被炸死了

瑞法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张英俊的、轮廓分明的脸上流露出愤怒的表情。他只动了一下,为的是擦掉脸颊上的泪水。在参议院冗长的公众简报结束之前,他就从侧门溜了出去,沿着大理石楼梯下去,静悄悄地融入了城市的阴影之中。

他还有一些剩余的财产,也算得上是一大笔钱了。而且他还拥有被帝国认定死亡之人所拥有的完全的行动自由。现在的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我是一只常年躲在岩石下的蝎子。但既然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唤醒了我,他最好小心我的毒刺。 sHTzChQcNvRX4Y/MP/C0BYHOC1x7ATfMciKbST66eq3rtdu0nZtJCheZhWVmrI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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