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壮的身体本来是英雄的优秀特性,但是现在却遭到了不公平的鄙视,甚至男人和女人都认为这无关紧要:女人这样认为,是因为它破坏了她们的阴柔气质和可爱娇弱,而这些正是她们谋得特权的源泉;男人这样认为,是因为强壮的体魄看起来和一位有身份的绅士的品格不符。
男人和女人都从一个极端滑到了另一个极端,这很容易证明。但是首先应当注意到的是,有种世俗的错误已经赢得了一些人的信任,并导致了一个错误的结论,错把结果当成了原因。
天资聪颖的人,往往因为潜心研究或不关注健康而伤害了自己的身体,他们激情的强烈程度和智慧的活力程度相对应的,以至于剑刃伤了剑鞘,毁了自己的身体,这个事实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于是一些肤浅的评论家就会由此推断:聪明人的体质都不好,或者用时兴的话来说,体质孱弱。但我相信,事实似乎正好相反;因为我经过孜孜不倦地调查发现,在大多数情况下,智慧的力量总是和强壮的体魄同在,我说的是天生的健全体质,而非从事体力劳动导致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干这种体力劳动时大脑不是处于呆滞状态就是仅仅用来支配双手。
普里斯特利博士 曾在他传记图表的前言中提到,大多数伟人的寿命都超过45岁。考虑到他们在钻研自己钟爱的科学的时候,毫无顾忌地倾注他们所有的精力,他们废寝忘食地燃烧着生命之灯;抑或,当他们沉浸在诗意的梦境里,幻想充满了整个情景,心灵受到了震撼,直到冥思引起的激情使身体颤动——这时他们幻想的东西,想象中的空中楼阁,才从他们疲惫的双眼中褪去——只考虑到这些,我们就可以推断这些人是拥有钢铁般体质的。莎士比亚不是用虚弱的手去抓住幻想的匕首,而弥尔顿也不是颤颤巍巍地带领魔鬼远离阴森沉闷牢狱的禁闭。这些不是乱七八糟的呓语,也不是神经病的病态发泄,而是丰富饱满的幻想,这种幻想以一种“美好的疯狂”状态四处漫游,而不会频繁因身体而受限。
我知道这个结论将使我要谈论的内容比人们设想的还要更进一步;但是我信奉真理,并坚持我的第一个观点,我承认身体素质的差距确实给予男人一种天生的优越性;而这也正是男人优越性的唯一的有力证据。但我仍坚持认为,男人和女人的知识,正如他们的品德一样,应当拥有同样的本质,虽然程度可能有所差别。女人,既然被视为有道德有理性的人,就应当以同样的方式奋力追求人类的美德(或者说完满),而不应该在接受教育时,被当成一个想象中的半个人,如卢梭笔下所述的怪物那样。
但是如果体力是男人理所应当拿来夸耀的东西,女人为何如此执迷不悟,以自己的缺点为荣呢?卢梭曾经为她们提出了一个貌似可信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完全是由一个异想天开的人对感受美妙之后的印象加工后提出来的;他认为女人这样就可能真正有了一个屈服于天然欲望的托词,又不会违反她们浪漫谦逊的规范,从而满足了男人的自傲和放荡。
女人受到这些观点的蒙蔽,时不时会吹嘘她们的弱点,并利用男人的弱点来巧妙地获得权利;她们甚至会以不正当手段得到的权势为荣,因为她们就像土耳其的傲慢权贵一样,比君主拥有更多的实权;但是她们为了暂时的满足牺牲了品德,为了瞬间的胜利牺牲了一生的尊严。
如果将世界划分为若干个王国,将王国进一步划分成若干个家庭,而统治这个世界的法律是由理性力量制定的,那么女人以及暴君都不会拥有现在这么大的权力。但是进一步对比我们就会发现,在争权夺利的过程中,她们的品行堕落了,而整个社会充斥着淫荡的风气。大多数人被少数人踩在脚下。在此,我斗胆断言,除非女性接受更加合理的教育,否则人类美德的发展和知识的进步还会持续遭受阻碍。如果承认女人不只是为了满足男人的欲望而生,也不是为了成为照料男人饮食起居的高级奴仆,那么那些真正关注女性教育的父母,他们所关心的首要问题即使不是加强孩子们的体质,至少也不要用“美丽”“女性的优点”等错误的观念来摧残她们的躯体;也不可以使女孩子受到这种致命观点的毒害,妄想通过各种推理过程,使缺点发生质变,变成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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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女性天生比男性软弱已经得到证明,那请问她为何还要努力使自己变得比原来更软弱呢?这种观点是对常识的侮辱,并且带着情欲的味道。我们希望在这个开明的年代,质疑丈夫的神圣权利和质疑君主的神圣权利一样,不会带来危险。也许我们的信念不能让诸多吵闹的争论者满意,但是在任何流行偏见遭到攻击时,智者就会思考,任由那些没有头脑的心胸狭隘的人对改革肆意抨击。
那些试图培养女儿拥有真正高贵品格的母亲,一定不要在意无知者的嘲讽,采取一种和卢梭推荐方法相反的教育方案。因为卢梭是动用一切虚假动人的修辞和哲学诡辩推荐,他的诡辩使荒谬的言谈看起来合情合理,而他草率的结论即使没有说服力,也会迷惑那些无力反驳它们的人。
在整个动物世界中,几乎所有幼小的生物都需要不断锻炼,同样由此可知,儿童应当在各种无害的嬉戏打闹中度过童年时期,以此锻炼手脚,不需要大脑给出什么精细的指令,也不需要保姆一刻不离的照顾。实际上,孩子照顾自己,是其锻炼运用理智的第一项活动,正如用于娱乐当下的小发明会拓展想象力一样。但是这些自然的伟大构思,被错误的溺爱和盲目热情破坏。孩子没有一刻自主行动的自由,女孩尤其如此,因此逐渐养成了依赖性。这样,依赖性就成了孩子的天性。
为了保持个人美貌——女人的荣耀——她的四肢和能力所受的束缚比中国的裹脚布带来的约束更大。当男孩子在户外玩耍嬉闹时,女孩子只能听从宣判,过着久坐的生活,这种生活让她们肌肉衰竭,思维钝化。卢梭的意见,后来又得到了几个作者的拥护,认为女孩天生,也就是说从她们出生起,接受教育之前,天生就喜欢娃娃、打扮和聒噪,这些观点太愚蠢了,我懒得反驳。一个女孩,被判定要连续坐长达几个小时,听那些没文化的保姆无聊的闲谈,或是整天坐在母亲的化妆室里看她梳妆打扮,她要加入谈话很自然;她会模仿母亲或者阿姨,以她们打扮她的方式为布娃娃打扮聊以自娱,可怜天真的孩子,这种结果是再自然不过的了。最能干的人也很少能做到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如果记录天才事迹的书页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时代偏见的影响,那女性,像国王们一样,也总是通过错误的方式看待事情,就更应该理解了。
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就可以很容易为女性特别喜爱打扮找到理由,而无须假定这是为了取悦她们依赖的男人。简而言之,认为女孩天生就爱卖弄风骚是十分荒诞的;而认为一种和繁衍后代冲动相关的自然欲望早就存在,甚至早于不正当的教育方式,通过煽动想象力过早激发这种欲望的行为之前就已存在,实在是太不合理了。卢梭这样睿智的观察家要不是习惯了使理性屈从于好奇的心态,使真理顺从于他喜爱的悖论,是不会有这种观点的。
但是对于一个成功地为灵魂不朽激烈争辩的人来说,为心灵加上性别的区分是多么不符合他的原则啊。但是当真理成为假想的障碍,它是一道多么虚弱的屏障啊。卢梭尊重——近乎崇拜美德——但是他放纵自己,沉迷于情色。他的想象力经常使他的性欲之火熊熊燃烧。但是,为了调和他对自制、坚韧和其他英勇品德的尊重,一个像他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冷静推崇这些美德的,他试图颠倒自然法则,并且提出一套暗藏危害、玷污至高智慧的学说。
他没有去观察现实生活中的例子,就试图通过他的那些荒谬故事证明女孩天生注重打扮自己,这些故事不配被我们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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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我观察女孩子的童年时代的机会比卢梭多,我仍能想起自己的感受,并且总是不断地观察我周围的女孩子。我敢断定,如果女孩子没有因为一成不变的生活精神沮丧,没有因为虚伪的害羞而丢失天真无邪,那么她一定会蹦蹦跳跳,活泼精明,而且布娃娃永远不会吸引她的眼球,除非禁闭的生活剥夺了她的其他选择。总之,如果在自然造成任何差别之前,家长不向男孩和女孩灌输性别之差这个概念,那么男孩和女孩是可以很友好地在一起玩耍的。我还要进一步声明,在我的观察范围内,多数表现理性、智慧超群的女性都是得以无拘无束地发展的,这也是不可置疑的事实,正如有些优雅的女智者暗示的那样。
童年和青年时期不注意身体导致的恶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身体的依赖自然就会导致精神上的依赖。如果女人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防御或忍受疾病折磨上,那她怎么能成为好妻子或好母亲呢?如果一个女人的行为动机,在早年的时候就被关于美貌的错误观念和多愁善感的虚伪描述所侵蚀,那我们就不能期待她能意志坚定地努力增强体质、免于沉溺于各种伤身的放纵行为。有时候大多数男人不得不忍受身体的不适,或者和恶劣天气抗争,但是优雅的女性,简直已经成了她们身体的奴隶,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以前认识一位身体孱弱的时髦女性,她对于自己的虚弱体质和多愁善感的神经异常自豪。她认为,挑剔的口味和很小的食量是人类完美的高级状态,并以之为行为规范。我曾经看到这位可怜的虚荣女人把生活的一切责任抛到九霄云外,扬扬自得地躺在沙发上,吹嘘着她没有什么好胃口,以此证明身体虚弱导致了她多愁善感,或者是多愁善感让她身体虚弱;将她那套愚蠢可笑的理论说明白太难了。但是就在那时,我看到她在侮辱一个可敬的老妇人,这个老妇人因为突然的横祸,不得不依赖这个女人卖弄的施舍,其实,老妇人境况尚佳的时候还帮过这个女人一把。如果一个人像西巴里特 人那样沉溺于奢靡享乐,其道德仍未丧尽,或者从未受到道德戒律的熏陶(这种道德戒律虽然可以防御罪恶,但是委实不能替代心灵培养),那她会变成这种软弱而堕落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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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地的女人都处于这种可悲的境地。因为要保持她们的天真,而天真只是无知的比较温和的说法,人们不让她们看到真理,而在她们的能力得到发展之前,就培养她们表现出一种虚伪的性格。女人从小就被教导,美貌是女人统治一切的权杖,心灵要以身体塑造自己,在囚困它的金丝鸟笼周围转悠,只为了表达对这座囚笼的溢美之词。男人有各种工作和追求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因此造就了他们心胸开阔的性格,但女人只关注一件事情(美貌),总是将精力耗费在自己身上最微不足道的地方,很少能将视野拓展到当前享乐以外去。男人的自大和情欲,以及女人自己如同暴君般统治下的欲望,使她们处在一种被奴役状态,一旦她们的理智从这种奴役中解放出来,我们也许就会惊奇地发现她们的弱点。
请允许我在这个问题上深入阐述。
《圣经》中有段寓言,描述魔鬼四处游荡寻找可以吞噬的人,如果我们认同这样一个邪恶灵魂的存在,那么败坏人类品行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赋予一个人绝对的权利。
这个论点可以派生出几个分论点。出身、财富和一切使人无须运用智慧就可以凌驾于其同伴之上的外在优势,实际上都使之堕落到不如别人。根据其软弱程度,他们将被各种富有心计者玩弄,直到这些傲慢的怪物失去所有的人性特征。而那一群如绵羊般盲从的人,心甘情愿地成为这种人的从众,这种奇怪的现象只能归咎于后者贪图眼前享乐的欲望和有限的智力水平。受着奴隶般依赖性的教育,精力因奢靡和懒惰而日渐衰竭,我们该从哪去寻找那种敢于挺身而出维护人权,或者为有道德的人寻求特权的人呢(这是有道德的人达到卓越的唯一途径)?人们受着君主和侍臣们的奴役,这种奴役阻碍了人类思想的发展,至今仍未被废除,世界从这种奴役中解放出来还遥遥无期。
因此男人在夸耀权势的时候,就不要再用那些暴君和贪婪的侍臣们用过的论调,错误地主张女人应该受奴役,因为她们一直被奴役着。但是,男人受合理法制的统治,享受着他的天赋自由,而如果女人不能与之同享自由,那就让男人鄙视女人吧。在那个光辉时代到来之前,男人在抨击女人的愚蠢时,请他们也不要忘记自己的愚钝。
确实,女人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取得权力,或者通过心怀恶意做一些不道德的事来获得权力,她们显然丧失了理智她们的地位,不是变成卑鄙的奴隶,就是成为暴虐的君王。她们在争夺权力时丧失了所有的天真浪漫、心灵的尊严,她们表现得和那些我们观察到的以通过同样的方法取得权贵的男人一样。
现在到了变革女性行为方式的时候了,为她们争取失去的尊严,使她们作为人类的一部分,通过改造自己进而改变世界。到了将不容改变的道德和当地习俗划分界限的时候了。如果男人是半人半神,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服侍他们?如果女性灵魂的尊严和禽兽一般值得质疑,如果她们的理性不足以指导她们的行为,而她们又不像禽兽一般拥有万无一失的本能,那她们毫无疑问成了所有生物里面最悲惨的了。她们就只好屈膝于命运的铁蹄之下,无奈地承认自己是上帝造出来的一个“美丽的缺陷”了。但是为上帝把大多数人都造成既负责任又不负责任的样子,寻求一些生硬的无可辩驳的理由,目的是为了证明上帝如此对待她们是正确的,想必即使是最机智的诡辩家也会因此困惑不已。
……
真希望女人能对他们的丈夫倾注感情,这种感情赖以存在的基础应当和支撑忠诚的根基相同,天底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坚实的基础了——因为她们提防那种欺骗性的感情;感情很多时候都只是肉欲的傀儡。因此我认为,女人从幼年时期开始,就应当要么像东方王子那样被隔离,要么就接受恰当的教育,以培养她们独立思考和行事的能力。
为什么男人总是在这两种想法之间徘徊不决,并且期待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他们为什么期待一个奴隶有道德,期待一个受文明社会制度戕害变得软弱(如果我们不称之为邪恶)的人拥有道德呢?
我心里很清楚,要想彻底清除好色之徒培植的根深蒂固的偏见需要很长时间;同样,要想让女人相信在受到娇柔这个词的蛊惑时,刻意培养甚至装出一副软弱的样子的做法,是极其违反她们本质利益的;或是要想让世人相信,导致女人邪恶和愚蠢的毒瘤(如果有必要使用一些比较缓和的符合习惯的同义词),是对美——更确切地说是容貌美的色情崇拜,这些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因为一位德国作家曾经敏锐地观察到,漂亮的女人是情欲的对象,这一点得到了各类男人的一致赞同;而一个因为表现出了智慧的魅力而激发了更多崇高情感的有教养的女人,也许会受到那些以满足情欲为乐的男人的忽略或冷淡。我预料明显有人会反驳我——如果男人同他以前一样一直是个不完美的存在,那他沦为欲望的奴隶也无可厚非;而那些女人为了满足一种主要的欲望而谋取最大的权力,她们的堕落即使不是道德上使然,也必然是身体使然。
我承认,这个反对意见有一定道理;尽管有“像上帝那样纯洁”一样崇高的戒律,但男人的品德似乎并没有受到唯一能够限制这些品德的上帝的约束;而且他可以继续前进,而不去考虑沉溺于这种崇高的志愿是否超出了他的范围。汹涌的波浪接到上帝指令:“你只能前进到这里,不许再向前跑;你们骄傲的波涛必须要止步于此。”奔驰的行星受到自然力量的约束,在其轨道内运转,而这种力量也制约着翻腾的浪花,使之不能前进。物质始终都是要屈服于支配一切的伟大神灵的。但是不朽的灵魂,不受力学定律的束缚,奋力从物质的枷锁中挣脱出来。它和上帝合作,试图用制约宇宙的永恒定律(在某种程度上这些定律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来指导自己的行为时,不仅没有扰乱万物的秩序,反而帮助万物建立了秩序。
况且,如果女人接受的教育让她们依赖别人,也就是说让她们按照另外一个容易犯错的人的意志行事,而且盲从权威,那我们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那是不是应该把她们看作是拥有一块狭小领地的代理,而她们的行为是由一个不能免于谬误的高级法庭负责呢?
我们不难证明,这种代理会表现得跟受了恐吓的男人一样,迫使他的孩子和仆人都屈从于他暴虐的压迫下。既然女人会毫无缘由地屈从,她们在教导子女和管理仆人方面没有一贯的准则,她们对人是好是坏,完全凭一时兴起;她们无法承受枷锁的重负时,就会强行将之转嫁到更加弱小人的肩上,并恶意地以此为乐。当我们看到这一幕时,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但是,我们假设一个被训练得服服帖帖的女人,嫁给了一个明智的男人。他决定她的判断力,却不会让她感觉到受压迫的奴隶性,正如理性可以间接影响一个人,这个男人折射出来的光辉能够使她得体地安排事情。但是她终究不能保全她的庇护者的性命,他也许会撒手西去,留给她一大家人要养活。
双重责任落在了她的肩上:她要以父亲和母亲双重的身份来教育子女,要培养他们的品行,还要保护他们的财产。但是,哎呀!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或者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她只学会了取悦男人,优雅地以他们为生;但是现在她被孩子所累,如何才能找到另外一个保护人——一个丈夫来扮演理性的角色呢?一个理性的男人(因为我们现在不是在说故事,而是从实际出发)也许会认为她是一个温顺可爱的人儿,但是世界上更有姿色的女人比比皆是,他为什么要为了爱情娶一个拖家带口的女人呢?那她要如何是好呢?她要么很轻易地成为一个卑鄙的企图通过结婚发财的男人的猎物,将子女应得的父亲的遗产拱手相送,变得十分凄惨;要么成为失意不满和盲目放纵的牺牲者。她无力教育子女,又无法赢得他们的敬重(如果一个人本身不值得尊敬,即使他身居要职,也不会得到人们的尊敬,这种说法并不是文字游戏)。她追悔莫及,却徒劳无益,于是在痛苦中郁悒而终。即使她不贫困,但魔鬼的毒牙插入了她的灵魂深处,青春时代放荡不羁的恶习带给她的无尽悔恨挥之不去,随她一起埋入地下。
我并没有渲染什么;相反,这种情形非常可能出现,每一个善于观察的人一定亲眼目睹过类似的场景。
当然我是理所当然地假定一切顺利,然而经验表明,盲人就算走在熟悉的路上,也可能会掉进水沟。但是我们可以假定(这并不是一个完全不可能的猜想)一个只会取悦他人的人,肯定能在讨好别人时得到快乐;这对于她天真的女儿来说,就算不是一个坏榜样,也是一个非常愚蠢的榜样啊!母亲会在卖弄风情时败下阵来,她们不但不能和女儿和睦相处,反而会对自己的女儿怒目相视,因为女儿成了她争风吃醋的对手,而且是最残酷的对手。而人们会拿女儿和她比较,使她相形见绌,她从未想过要在理性的长凳上占有一席之地,而现在她又被赶下了美丽的宝座。
要描述这样一个家庭主妇带给这个家庭的痛苦和轻微的罪恶,并不需要生动的笔墨或漫画家清晰的勾勒。但她也只是按照卢梭的那一套理论做了女人应该做的事情罢了。人们永远不会责备这样的女人有男性化,或者行为超出了自己的范围;而且,她还遵守了他的另一条重要准则,即小心谨慎地保护她的名誉免遭玷污,因此被看作是优秀的女人。可是她哪一方面能称得上优秀呢?确实,她无须挣扎,就可以免于犯下滔天大恶,但是她怎样去履行自己的责任呢?责任!其实她整天梳妆打扮、照料自己虚弱的身子都来不及,更别谈责任了。
至于宗教,她从来不敢擅自作决定;就像一个依赖别人的人应该做的那样,她严格遵守那个看着她长大的教堂的规矩,虔诚地相信有更聪明的人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无疑,永不质疑是她的完美优点。因此她会按时交纳她那份1/10的薄荷和小茴香子 ,她对上帝感恩戴德,庆幸自己不像其他女性那样。这就是良好教养带来的喜人结果!这就是男人伴侣应有的美德!
为了缓解我的情绪,我必须描述另一番景象。
现在我们假设有这样一个女人,拥有差强人意的智力水平(我作此假设,是因为不想把普通人排除在外),她的身体由于经常锻炼而充满活力,同时她的思想逐渐发展到深谙人生的道义责任,也知晓人类美德和尊严的意义。
通过履行应尽的义务,她养成了优秀的品质;她因爱而婚,却没有遗失小心谨慎;她的眼光不局限于夫妻幸福生活的琐事,因此得到丈夫的尊重,而无须通过玩弄卑劣把戏博取丈夫的欢心,试图挽救行将熄灭的爱情之火。当情人变成熟悉的枕边人,当友情和忍耐代替了狂热的爱情,爱情之火注定会熄灭。这是爱情的自然灭亡,家庭的安宁不会因挽救爱情的努力而破坏。我假设这个男人也是品德高尚的人,否则这个女人还需要更多的独立品质。
但是,命运拆散了这对璧人。她变成了寡妇,甚至生活上都捉襟见肘;但是,她并不悲惨!她自然会悲痛欲绝,但是时间抚平了悲伤,她凄然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一心扑在子女身上,比以前更加爱护他们,企盼将他们抚养成人,这种深情为她的母爱抹上了一丝神圣的英雄色彩。她希望,不仅她的子女看见了她的贤惠和劳作(他们现在是她一切慰藉的源泉,而他们的赞颂就是她的生命),而且她那因过度悲伤而心不在焉、同时又受到激发的想象力,还让她满怀希望,希望那双她用颤抖的双手合上的眼睛也能够看到,她如何克制了内心所有骚动的情欲,履行了她既做父亲又做母亲的双重责任。她因不幸而成了英雄,她在自然的情欲发展为爱情之前,就将其扼杀在摇篮里,并且在女人一生最丰满的阶段忘记了自己是女人——忘记了让人觉醒的热情带来的快乐,这种热情受到激发很可能会重新燃烧。她不会再想到取悦他人,而她自觉的尊严也使她不会因为她的行为应得的赞扬而骄傲。她的子女有她的爱,她最光明的希望绝非是那个坟墓,虽然她时常会幻想一下那个地方。
我想我看到了她的孩子们环绕左右,他们都来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孩子们聪明伶俐的目光和她的目光相遇,他们红润的脸颊上挂满了健康天真的微笑,孩子长大后,他们对母亲感恩的照料减轻了她生活上的操劳。她亲眼看到自己根据原则努力培养的各种美德,成为他们的习惯,目睹了孩子们培养了坚强的性格,使他们在经受逆境考验时,时刻铭记母亲的榜样。
她在这样完成了人生的使命之后,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等待长眠于地下。她从坟墓中升入天堂的时候可以和上帝说:“看,你给了我1000银币,现在我有5000银币!”
我想用几句话总结一下我刚刚所说的内容。在这里,我已经下了战书,我不承认美德有性格差别,就连谨慎端庄也不例外。真理,按照我的理解,对于男人和女人来说必然是相同的;但是在诗人和小说家的生动描绘下,幻想中的女性品格却以牺牲真理和正直为代价,使得品德成为一个相对的概念,仅以功利性为基础。而对于这种功利性,男人却自命不凡,根据自己的利益,随心所欲地加以评判。
我承认,女性可能有很多不同的责任需要履行;但那都是人的责任,因此我坚决认为,指导履行这些责任的原则必须是一样的。
为了成为可敬的人,女人需要运用她们的理智,这是取得人格独立的唯一基础;我的意思是明确地说,就是指她们只能听从理性的权威,而不应该成为舆论谦卑的奴才。
在上流社会里,遇到一个拥有杰出能力,或有普通成就的人,是多么不易啊!在我看来个中缘由很简单,他们出生并生长的环境不正常。人的性格都是由个人或阶级所从事的活动塑造的。如果人的才智不因需要接受磨炼,那就永远处在不开化阶段,无法发展。这个说法对于女人也同样适用,因为她们很少做正经的事情,对于享乐的追求使她们养成了卑微的性格,这就是为什么贵妇的社交场合都如此无聊。同样的原因也导致她们缺乏坚定的意志,迫使她们涌向喧嚣的享乐和虚伪的激情,直到虚荣取代了一切社会情感,而在她们身上也丝毫看不到人性的痕迹。目前组织起来的市民政府带来了这样一种恶果:财富和女性的软弱都导致了人类的堕落,而且出于同样的原因;但是如果承认女人是有理性的人,就应该鼓励她们去追求那些属于她们的美德。因为一个理性的人,如果不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什么,那他怎么能赢得大家的尊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