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男性专制寻找理由,确切地说是借口,人们想出很多精致的言论,来证明两性在修身养性的时候,应当以培养完全不同的性格为目标;确切地说,女人不能拥有心智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恰是修得真正的美德所必需的。但是似乎上帝只给人类指明了一条通向美德和幸福的道路,即让人类拥有灵魂。
既然女人并不是短命的虚度年华者,那为何要让她们深陷无知还美其名曰天真呢?男人不是用语言刻薄地挖苦我们任性的情欲和卑微的恶习,就是振振有词地抱怨我们的愚笨和善变。我会回应,看,这就是无知的必然结局!仅仅依傍偏见的思维必将永远多变;当这种偏见的思维不受约束时,它将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蔓延。以她们的母亲为榜样,女人自小就明白,略微知晓一些人性的弱点、行事精明、性情温和、表面顺从和恪守凡庸礼节,就会得到男人的庇护。对于一个拥有美貌的女子来说,其他任何东西都不重要,因为她们生命中至少20年光阴可安享男人的保护。
弥尔顿 就是这样描写人类初始、脆弱的母亲 的;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他说女人生当性情温柔、妩媚动人是什么意思,除非他真正以穆罕默德的口吻,意欲剥夺我们的灵魂,并暗示我们只不过是美貌和盲从的生物,在男人不能乘着思考的翅膀翱翔时取悦他们的感官。
那些劝告我们成为温顺家奴的人,多么粗野地侮辱了我们!例如他们经常热心地建议我们:要靠温柔顺从来取得支配权,这些言论多么愚蠢幼稚,一个堕落到用这种险恶手段取得支配权的人是多么渺小卑微——她是永生的人吗?“毫无疑问,”培根勋爵 )说,“人类肉体上和野兽同类,如果他灵魂上不能和上帝同类,他就是低下卑微的东西!”男人试图通过让女人永远保持孩童般的幼稚来确保她们行为端正,在我看来,这是极其不明智的。卢梭希望男女两性都停止理性的探索,这似乎比较合乎情理。因为一旦男人品尝了智慧果 ,女人必然也紧随其后;然而,她们的理智的培养并不健全,使得她们只能获得有害的知识。
孩童应当天真,我赞成这点;但这个词用在男人或女人身上,就成了软弱的委婉说法。因为如果女人注定能够获得人类的种种美德,并且通过智慧获得坚贞的性格——这种性格是我们寄托未来希望的最坚实的基础,那女人也必然有权面对光明之源泉,而不是被迫在微弱的星光下摸索前行。当然,弥尔顿和我的想法大相径庭。因为他只强调美貌的不容置疑性,虽然从下面两段诗中(我摘录下来以作对比),我们很难看出他思想的一致性,不过伟大的男人经常因为直觉犯这种矛盾的错误:
于是绝美的夏娃回答道:
我的主人,我任由你差遣,
你的命令,我完全无条件服从;
这原本就是上帝的安排;
上帝为你立法,而你是我的准则:
不求甚解即女人最满意的知识和荣耀。
这些正是我曾对孩子们说过的论点,只是我还补充说,你们的理智正在发展,你们必须尊重我的意见,直到它成熟到一定阶段,——之后你们应当独立思考,一切完全依靠上帝……
因此在讨论女人的言谈举止时,我们应当摒弃那些关于身体的世俗言论,探寻我们应努力让她们成为什么样的人,以和上帝合作——如果这种说法不是太过分的话。
个人教育这个词目前还没有明确的定义,我对它的理解是:赋予孩子一种关注,使其见识增长,性情成形,学会控制蠢蠢欲动的情欲,并在身体成熟之前锻炼自己的理性思维;这样他们成年以后,就可以继续踏上思考和推理的重要征程,而不是从头开始。
为了避免误解,我必须声明,我不认为个人教育可以收到一些乐观学者声称的奇效。男人和女人一定会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他们所在社会的舆论和行为规范的教育。每个时代都有一种主流的舆论导向,似乎是为了赋予这个时代一种不变的特征。因此我们可以断定,除非社会结构发生变化,否则我们无法期待教育能带来什么改变。然而考虑到我当前的目的,我只要声明一点就够了:无论环境对个人的才能产生什么影响,每个人都可以通过理性成为有道德的人;因为只有生来有恶的倾向的人,才是真正的坏人,那么,还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成为无神论者呢?或者如果我们崇拜一个神,那这个神难道不是个魔鬼吗?
因此,我眼中最完备的教育就是对理智的锻炼,使人的品格和心灵得到最大限度的培养和发展。或者说教育是为了使个人获得能使其独立的优秀品德习惯。事实上,称呼那些并非通过独立思考而获得某些品质的人为高尚的人,是很荒唐的。这是卢梭描述男人的观点,我将其延伸到女性身上,并坚信,她们之所以有越轨行为,是因虚假的优雅,而非对男性品格的探求。但是她们过于沉醉于帝王般的崇拜,除非时代风貌发生改变,转而建立在更理性的基础上,否则也许无法说服她们,她们通过贬低自己获得的不合理权力其实是个祸害;或者让她们相信,必须回归本性,和男性站在平等的地位上才能保持纯洁爱情带来的宁静和满足。但我们必须等待这个时代的到来——也许要等到王公贵族们受到理智的启示后,推崇人的尊严而非幼稚状态,抛弃他们华而不实的世袭权。如果那个时候女人还不放弃滥用美丽获得的为所欲为的权利——那确实证明她们在智力上不及男人。
也许有人会指责我傲慢自大,但我仍然要申明,我坚信:所有写过关于女性教育和行为举止这个话题的作家,从卢梭到格雷戈里博士 ,都曾促使女人的性格更加虚伪和懦弱,否则她们不至于这样;也正因此,女人成了社会上更加无用的群体。我似乎可以更加温和地表达我的信念,但是我担心这样就成了虚伪的满腹牢骚,而不是强烈情感的真实表达,也无法展现我通过经验体会和反复思考得到的明确结论……在我看来,所有那些有意侮辱作为一半人类的女性群体,并使其牺牲所有坚贞品质以取悦于人的著作,我都将对其整体主旨予以反对。
但是,按照卢梭的逻辑,如果男人身体成熟之后,心智也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完善,为了保持男人和他妻子的一体性,做妻子的完全依赖丈夫的理智也许是有一定道理的;就像优雅的常青藤缠绕在支撑它的橡树上,构成力量和美貌相得益彰的整体。但是,天哪!丈夫们,以及他们的贤内助们,往往不过是大孩子,——哦,不,多亏了早年的放荡风流,这些丈夫连男子汉大丈夫的外形都没有,——正如让瞎子给瞎子带路,我们还需要上帝来告诉我们后果的严重性吗?
在如今这个腐败的社会状况下,有很多因素导致女性被奴役,通过束缚女人智力、折磨她们的感官而奴役女人。这其中之一,也许是最有害的因素,莫过于女人做事毫无头绪。
做事有条不紊是非常重要的能力,男人从小就养成了这种能力,因此行事缜密,而女人一般接受的是杂乱不堪的教育,因此很难会像男人那样,注意到这个问题。这种漫不经心、毫无条理的瞎猜(还有什么其他的词,可以更好地形容这种丝毫不经过理智推敲,肆意运用凭借本能得到的常识的行为?)使女人缺乏对事物的总结归纳能力。因此她们重复着昨天做过的事情,仅仅因为昨天她们也做了这件事。
这种在早期对理智的忽略,产生的后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因为这些意志坚强的女人学到的少得可怜的知识,鉴于各种原因,不如男人的有条理,况且这些知识更多地是纯粹通过对实际生活的观察得到的,她们很少会将个人观察到的现象和通过抽象经验而得到的结论作一番比较。她们更多地是通过从属地位和处理家务而获得社会交往,因此她们学习的都是零碎的点滴知识。另外由于学习对她们来说基本上只是次要的事情,所以她们不会以持之以恒的热情钻研任何一门学问,而这种热情是使人激发才智、保持头脑清醒不可或缺的因素。在目前的社会状况下,男人需要学习一点儿知识来维持绅士身份,而男孩们需要接受几年的教育。但是相对于锻炼理智,对于女人的教育更注重优雅体态的培养。女人因生育和恪守端庄的错误观念而精疲力竭,身体发育不良,无法展现某些优美的姿态。此外,她们年轻时没有通过竞争锻炼自己的才智;即使她们天资聪颖,由于没有从事过严肃的科学研究,这种天赋也很快因注重生活品质和衣着举止而渐渐消逝。她们一味追求结果和改进,从不追根溯源;那些规范行为的繁文缛节,其实只是简单原则的蹩脚替代品而已。
为了证明女性柔弱的外表是教育制度造成的,我们可以以军人为例:他们和女人一样,在头脑中的知识还未积累起来、原则还未得到强化时就进入社会。结果也是一样:他们从混乱的谈话中获得一点肤浅的知识,通过在社会上厮混见了些世面。人们经常将这种对风俗和习惯的了解,误认为是对人类情感的认识。但是这种随意观察得到的粗糙结论,从未经过理性的检验,也非通过比较理论和经验得来,能称得上是对人类情感的认识吗?士兵和女人一样,拘泥于那些微不足道的品德。若男女受的教育相同,两性之间还有什么区别呢?我现在看到的一切区别不过是由于男人拥有更多的自由,得以见更多世面罢了。
现在作一番政治评论也许有点偏离我要论述的主题,但是它是在我一系列思考中自然而然产生的,因此我不能避而不谈。
常备军中永远不可能有意志坚定、精力充沛的士兵;军队也许是纪律严明的机械化队伍,却很少有热情奔放、才华横溢的军人;至于深刻的洞察力,我敢断言在军队中和在女人中一样,极为罕见。我认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一样的。我们甚至可以更进一步断言,军人同样也特别注意外表,热爱跳舞、热闹场所、冒险和嘲弄别人。他们像美丽的女人一样,把阿谀奉承当作每天的主题;他们受的教导就是要取悦于人,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取悦于人。但是在两性对比中他们并未丧失优势地位,因为人们仍然认为男人地位比女人优越。尽管除了我刚才所述以外,我们很难看到他们的优越性表现在哪里。
最大的不幸在于,他们在尚未进行道德修养之时就学会了一套表面的规矩;在未经过深思熟虑,对人性宏大理想的轮廓深入认识时就学会了人情世故。后果显而易见。他们满足于对一般人性的认识,就很容易产生偏见;他们人云亦云,盲目地屈从权威。所以即使他们有点理智,那也不过是一种出于本能的一知半解,以及对行为方式作出的判断,但是在追究根源或者分析观点时,就派不上用场了。
这种评论对女性是否适用呢?不但适用,我们还可以把这个观点更引申一步,因为他们都是受文明社会里建立起来的不合理差别所害,而失去了有利的地位。财富和世袭的荣耀,让人们认为女性一文不名,她们只是关注财产的多寡;游手好闲使社会上出现了一批既殷勤又粗暴的人,他们一边甘受情妇奴役,一边对自己的姐妹、妻子和女儿作威作福。确实,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她们安守本分。女人心胸开阔,意志坚强,就不会盲目服从;但是,掌权者需要这种盲目服从,因此暴君和好色者竭力使女性处于蒙昧无知的状态是有道理的,因为暴君只需要奴隶,而好色者只需要玩物。好色者其实是危害最大的暴君;女人被她们的情人欺骗,正如年幼的君主被侍臣玩弄一样,还梦想着自己在统治着他们。
现在我主要谈谈卢梭,因为他对索菲亚 性格的塑造无疑非常扣人心弦,虽然在我看来极不自然。但是我要抨击的不是她性格的上层结构,而是形成她性格的基础,即那些使她所接受的教育得以建立的原则。不仅如此,虽然我极为钦佩这位才华横溢的作家的天赋,并且经常引用他的观点,但是在我读到他露骨撩人的奇谈怪论时,没有一点钦佩之情,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他对美德的侮辱让我眉头紧蹙,他优美的文笔带给我的微笑也因此荡然无存,我一点都不满意。这就是那位因大力倡导美德而主张摒弃一切和平手段,简直要把我们带回古代接受斯巴达式严格训练的作家吗?这就是那位热衷于歌颂激情的有益抗争、优秀品性的辉煌胜利,以及光辉灵魂自由翱翔的作家吗?当他描写他可心的人儿迷人的双脚和诱人的风姿时,这些伟大的情操多么苍白无力啊!但现在我暂且不谈这个问题,我不想严厉指责这种突然泛滥的自负感,我只想说,任何抱着善意态度观察社会的人,一定会对普通男女的爱情感到满意,因为这种爱情既不会因柔情万种而变得高贵,也不会因共同的知识渴求而得到加强。日常的家庭琐事足以提供愉悦的谈资,天真的抚爱缓解了无须运用智力或大量思考的劳作带来的辛劳;然而这种平凡的幸福景象在我们心中激起的情感,难道不是爱怜多于尊重吗?——这种情感跟我们看到儿童玩耍或动物嬉戏时的感受一样。但是在我们想到那些功德非凡的人在苦难中依旧战斗不止时,我们不得不肃然起敬,我们的思绪就被带到另一个世界,这里,理性战胜了感性。
因此女人或是被视为有道德的人,或是被视为软弱到必须完全依赖男人的优秀方可生存下去的人。
让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个问题。卢梭宣称女人永远都不应该把自己看成是独立的人,必须在恐惧的支配下,发挥她天生的狡猾的才能,变成一个卖弄风姿的奴仆,这样才能更加吸引男人,成为情欲的对象,当男人需要放松时成为他更亲密的伴侣。卢梭自认为从天性中为自己的观点找到论据,甚至更进一步,旁敲侧击地暗示:人类一切品德的基石,即真理和坚韧,应当有所限制地培养,因为从女人的性格看,服从才是她们需要一丝不苟永远铭记在心的最重要的一课。
简直一派胡言!何时才能出现一位伟人,以足够的力量将因傲慢和肉欲而笼罩在这个问题上的迷雾一扫而尽呢?虽然女人体质比不上男人,但她们的品质一定和男人相同,即使程度可能有别,否则品德将成为一个相对的概念。因此她们的行为应当建立在与男人相同的原则基础上,并具有同样的目标。
女人作为男人的女儿、妻子和母亲,和男人有父女、夫妻和母子的关系,她们的道德品质可以通过履行这些简单责任的方式来判断。但她们努力的目标,即她们伟大的目标,应当是展示她们的才华,树立自觉的高尚品德。她们可以努力使自己的道路充满乐趣;但是她们应该和男人一样,永远不能忘记:生活不会给不朽的灵魂带来永恒的快乐。我并不是暗示男人或女人应当沉迷于抽象的思考或模糊的观点中不能自拔,以致忘记了摆在他们面前的爱和责任,而这两者正是孕育生命成果的途径;相反,我极力推崇爱和责任,我甚至还主张,只有严肃认真地对待它们,才能从中获得最大的满足。
也许当时流行的认为女人因男人而生的观点来源于摩西 富有诗意的故事;但是据推测,在真正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的人中,只有极少数相信夏娃真是亚当的一根肋骨,因此这个推论肯定是不成立的;或者至此我们只能承认,这个看法说明,男人从远古时期开始,就发现用实力来征服伴侣对自己有利,并且捏造事实证明女人应该乖乖把脖子伸到轭上,甘受压迫,因为她整个人就是为男人的方便和享乐而存在的。
不要对我所说的妄作结论,认为我意图颠倒世间万物的顺序。我已经承认,从身体的构造来看,男人似乎受上帝青睐,注定要比女人获得更大程度的美德。我这是针对男人整体来说的;但是我实在找不到理由表明男人和女人的品德在本质上有何不同。如果美德实际上只有一个永恒不变的标准,那么如何区分不同美德的性质呢?因此如果我的推导过程没有纰漏,我必定坚决主张:所谓的不同美德都指向同一个简单的方向,正如上帝是唯一的一样。
如此说来,我们不应当将狡猾和智慧对立起来,将琐碎的操劳和巨大的努力对立起来,将美其名曰文雅的平淡无奇和只有伟大抱负才能激发的坚韧意志对立起来。
有人会告诉我,女人如果拥有这些精神力量,就会失去独特的魅力,并且他们可能会引用一位著名诗人的观点来驳斥我离经叛道的主张。因为蒲伯 曾以全体男性的名义说:
当她接触到我们所憎恨的一切事物的边缘时,
那我们的愤怒带来的后果将无法预料。
这个警句将男人和女人置于何种地位我不作评判,留待公正的人士去定夺。现在我只想说明,我实在不明白为何女人应当受制于爱情和淫欲,永远处于屈辱的地位,难道她们真的都该下地狱吗?
我知道对爱情发表不敬言论,是对情操和美好感情的严重背叛;但是我只是想从理性而非感性的角度,讲述一个简单的真理。企图说服世人放弃爱情,如同从塞万提斯 的作品中剔除堂·吉诃德一样,是不可能,也是违背常识的;但是努力抑制这种骚动的情欲,证明不应该允许它破坏较其更加优越的力量,或者任其篡夺理智的支配权,这种努力,也许是正当的。
青年时代是男女沉迷于爱情的时期;但是在无忧无虑尽情享乐的时候,应当为日后人生更重要的阶段作准备,那时理性思考将代替感性妄为。但是卢梭和那些步其后尘的男性作家们满怀热情地指出,整个女性教育应当只有一个目标,即取悦于男人。
请允许我和那些对人性有所了解却支持这个观点的人理论一番。他们是否认为婚姻会消除生活中的习俗呢?一生都被教导要取悦于人的女人很快就会发现,她的魅力就像残阳余晖,逐渐消逝;过了盛夏光年,青春不再,在和丈夫朝夕相处时,她已然不能在丈夫心中激起一丝涟漪。到那时她还会有足够的天赋自寻慰藉,挖掘她潜在的才能吗?或者我们是不是更有理由相信,她们会试图与别的男人寻欢,并且因为得到新的情人而被激情冲昏了头脑,忘记了她的爱情和自尊遭受的屈辱?当丈夫不再是至爱的时候——这个时候必然会到来——她取悦于人的欲望就会消退,或者变成痛苦的源泉;那时,也许作为所有感情中最转瞬即逝的爱情,就会被嫉妒或虚荣替代。
现在我要谈谈那些受到原则或偏见约束的女人。她们虽然对男女私通深恶痛绝,可是仍然希望别的男人对她们献殷勤,以此证明她们被残忍的丈夫冷落了;不然她们就会日复一日地幻想情投意合的夫妻所享受的幸福生活,直到变得满腹牢骚,身心俱疲。由此看来,取悦于人的绝妙艺术怎么会是一项非学不可的技巧呢?它只对情妇有用罢了。对于贞洁的妻子和认真的母亲来说,这种技巧不过是为品德锦上添花的方式,而丈夫的爱情不过是让她的工作更轻松、生活更幸福的慰藉。但是,无论她的丈夫是爱她还是冷落她,她首先应当使自己受人尊敬,而不是把所有的幸福寄托在一个和她拥有同样人性弱点的人身上。
尊敬的格雷戈里博士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我尊重他的用心,但是完全不能赞同他那篇著名的《给女儿的赠言》。
他建议她们培养对衣着打扮的爱好,因为他断言女人天生爱打扮。他和卢梭都经常使用“天生”这个含糊不清的词,我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也许他们会告诉我,先身体而存在的灵魂本身就爱好打扮,并且把这种爱好带到一个新的肉体中,我会似笑非笑地听着,正如在人们对所谓的内在优雅高谈阔论时,我也是这种反应。但是如果他仅仅指运用这种天生的能力就能产生这种爱好,我不能苟同。这种爱好绝不是天生的,和男人狂妄的野心一样,都是由权力欲催生的。
格雷戈里的主张远不止这些;他甚至推崇弄虚作假,建议天真无邪的女孩子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不要兴高采烈地舞蹈,因为这时她的脚步会因激动而随心所欲,而她的举止应当庄重。按道理和常识来说,为什么女人不能承认她可以比别人多作一点锻炼呢?或者换句话说,不能承认她有健全的体魄;为什么要压制她天真活泼的天性,还在暗地里告诉她,男人会从她的一举一动中得出她意想不到的结论呢?随那些浪荡公子妄下结论去吧!我希望明智的母亲不要给女儿灌输这种不妥当的警告,以此来抑制女孩子年轻时应有的率性。“言为心声”,确实如此;一个比所罗门更聪明的人曾经说过,人的心地应当纯洁,不拘小节;即使是内心充满邪恶的人,如果谨慎小心,也不难做到这点。
女人应当努力净化心灵。但是,如果她们的理智没有接受训练,就会完全凭感情行事和娱乐;她们因缺乏高尚的追求而无法放下日常的无足轻重的虚荣,也不能抑制炽热的激情,这种激情如同一根芦苇,稍有风吹草动就会使它左右摇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们的心灵能够纯洁吗?为了获得一个有道德的男人的感情,有必要弄虚作假吗?女人天生体质比男人弱;但是,为了赢得丈夫的感情,一个做妻子的,当她在履行作为女儿、妻子和母亲的责任时,已经通过思想和身体的双重锻炼保持了天生的体力和思想的健全,难道还必须降低身份,玩弄手段,伪装病态的孱弱,来确保丈夫对她的感情吗?软弱也许会让男人心生爱怜,满足男人自大的傲慢,但是一颗渴求并且理应受尊重的心灵不会满足于救世主般高傲的抚爱。抚爱代替不了夫妻之间的情谊。
我承认,在帝王的后宫里,这些卖弄风情的手段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必须要激发享乐主义者的趣味,才能防止他情绪消沉,表现冷漠;但是女人就如此胸无大志,欣欣然以此为乐?难道她们就这样无精打采地在极度享乐和百无聊赖中虚度光阴,而不是坚持追求合理的快乐吗?难道她们不想去实践那些为人类赢得尊严的美德,而让自己受到重视吗?当然如果一个女人只是把生命消磨在穿着打扮上面,以此来取悦一个倦怠的男人,缓解他的顾虑,这样的女人是没有不朽灵魂的。男人完成生活中正经的工作后,当然愿意从她的微笑和小把戏中得到乐趣。
此外,注重增强体魄、锻炼心智的女人,通过经营家庭和修习各种美德,会成为她丈夫的朋友,而非卑微的依赖者。如果她因拥有这些高贵的品格而赢得了丈夫的赞赏,她就会发现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不自然地装出冷漠的样子,以激发丈夫的情欲。追溯历史,我们就会发现杰出的女性既不是女人中最美丽的,也不是最温柔的。
大自然,或者更确切点说,上帝,把万事万物都安排得恰到好处;但是男人却总在试图捏造各种事情,破坏上帝的杰作。我现在指的是格雷戈里博士的那篇文章,他建议妻子永远不要让丈夫知道她的感受或爱情的深度。这种刺激肉欲的预防手段,既荒谬又无益。爱情究其本质来说,就是转瞬即逝的。试图找到使爱情永恒的秘诀,就如同寻找点金石或者万能药一样荒唐;即使找到这个秘诀,也对人类毫无裨益,甚至是有害的。社会最神圣的阶层就是友谊。一位精明的讽喻家说得好:真爱难求,真正的友情更难拥有。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没有什么高深的缘由,稍加研究便会明白。
爱情是人人皆有的情欲,在爱情中,偶然和感性代替了选择和理性,大多数人都体会过爱情;现在没有必要谈论那些比爱情高尚或低微的情感。这种感情,很自然地因悬念和困难而加强,使理智脱离常规,激情得到推崇;但是,婚姻的保障使爱情的狂热渐渐消退,达到一种有益的温度,只有那些不够明智的人,无法用冷静自然的友谊、相互尊重的信任代替盲目的赞美和肉欲的喜好,才会把这种健康平和的状态看成是索然无味的。
这是,也必须是,自然而然的趋势。继爱情之后必定是友谊或冷淡。这种规律似乎和人类精神世界中普遍适用的支配规律完全一致。激情能够激发行动、启迪心灵;但是目的达到后,这种激情就会沦落为纯粹的性欲,变成个人和瞬时的满足,而满足的心也会安于享乐。一个男人在争夺王冠时,尚拥有一定的美德;但他成功加冕之后,往往都会变成骄奢的暴君;况且,如果男人在年老以后仍像情人般对待自己的妻子,这个年老昏聩的男人就是被幼稚的任性和溺爱的嫉妒所俘虏,他忽略了人生的重大责任,将本应施与孩子以取得他们的信任的爱抚,浪费在他的大孩子——妻子的身上。
为了履行人生的责任,一个家庭里的男女主人不应当继续热烈相爱,应该精力充沛地致力于塑造良好的道德品质。我的意思是不应当沉溺在那些扰乱社会规范的感情之中,把本来可以用在其他方面的心思用在彼此谈情说爱上。从未被一件事情吸引的心灵缺乏充沛的精力——而当它长期被某一事情吸引时,就会变得软弱。
错误的教育、狭隘的缺乏教养的心灵以及许多性别歧视,往往使女人比男人更忠贞不渝。但是现在,我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我要进一步提出我的观点,并且声明,不幸福的婚姻往往对于家庭是有利的,而被冷落的妻子一般都是最优秀的母亲,我并不是故作悖论。如果女人的心胸再开阔一点,那么这一结论几乎就永远成了必然的结果。因为这通常看起来像是上天的安排:凡是我们从现时的享乐中得到的,都必须从生活的宝库——经验中去除;当我们摘下了鲜花,纵情于享乐之时,我们就不可能同时拥有辛勤耕耘和智慧浇灌带来的丰硕果实了。人生的道路在我们面前展开,我们必须选择向左走或向右走;一个穿梭于各种享乐场合虚度人生的人,不应当抱怨自己得不到智慧或可敬的品格。
让我们暂时假设灵魂不是永生的,人的存在只是为了活在当下——我认为我们有理由抱怨,爱情就如孩童一时兴起的爱好一样,渐渐会变得索然无味,令人生厌。让我们吃喝玩乐谈恋爱吧,因为明天我们就会死去,这种说法实际上是合情合理的,也是人生的道理;除了傻瓜,谁愿意脱离现实去追求那个短暂的幻影呢?但是,当我们因观察到心智中不可思议的奇妙力量而心生敬畏时,我们就不屑于将希望和思想局限在这样一个相对平庸的活动范围之内,这种活动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光辉而重要,因为它是跟无限的前景和崇高的理想联系在一起的,那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在为人处世中虚假做作,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触犯神圣至高无上的尊严,来保全摧毁道德根基的虚伪幸福呢?为什么女人要被那套卖弄风情的技巧毒害心灵,以迎合好色之徒呢?为什么要阻止爱情蜕变为友情,或者在缺乏建立友情的根本条件时,蜕变为富有同情心的柔情呢?将真实的心境展露出来吧,让理性来教导情欲,让它服从必然性;或者让对道德和知识的崇高渴望把理智从情感中解脱出来,这些情感如果不加以控制,将使人生的杯子里装满更多的痛苦而非甘甜。
我指的并不是与天才相伴而生的浪漫感情,谁又能折断爱情的双翼呢?但是,这种伟大的情感只忠于感情,并且自由发展,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享乐是无法与其比拟的。那些因持久而著称的感情往往都是不幸的。它们因缺乏感情和固有的忧郁而获得力量。他们对想象中的一种朦朦胧胧的“美”心存希冀;但是一旦得以接触并熟悉之后,男女之间的爱慕就可能会转变为厌倦,或者至少是冷淡,并给想象力以空间,开始新一轮的追求。根据这种观点,卢梭非常有风度地使自己精神上的情妇——艾洛伊斯,在生活日渐乏味的时候爱上了圣普乐,但这也不足以证明爱情的不朽。
格雷戈里博士关于美好爱情的忠告也出于同样的考虑。他建议女人,如果她已下定决心要结婚,就不要轻易产生爱情。但是他把这种和他以往忠告完全一致的决心看作是粗俗的,尽管它会支配她们的行为,格雷戈里还是真诚劝诫他的女儿们要隐藏这种决心,似乎拥有人性中正常的情欲是不美好的。
多么崇高的道德说教!那些谨慎卑微的灵魂一定会赞成这种说教,他们无法将自己的眼界扩展到目前狭小的生活圈子以外。如果培养一个女人理智方面所有的能力,只是因为这些能力与她对男人的依赖有关;如果她一旦有了丈夫,就认为自己人生的目标已经达到,并且毫不羞耻地引以为荣,满足于这顶微不足道的王冠;那么就让她心甘情愿匍匐在男人脚下,从事动物界以内的活动吧;但是,如果她是为了她的崇高事业而奋斗,并且富有前瞻性,那就让她培养理性,不必停下来思考她注定要结婚的丈夫拥有何种性格。她不应过于担心眼前的幸福,要下定决心去获得那种能使理性的人变得高贵的品质;一个鲁莽粗野的丈夫也许会打击她的趣味,但扰乱不了她平静的内心。她不会为了适应丈夫的种种缺点来改造自己的灵魂,她会容忍这些缺点;丈夫的性格对她来说绝不是修得美德的障碍,仅仅是考验而已。
如果格雷戈里博士的评论只限定于对永恒爱情和志同道合感情的浪漫期待上,那么他应该想到,在想象力以牺牲理性为代价依然活跃时,我们的经验就会驱除掉那些让我们不会再抱有希望的建议。
我承认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有些女人抱着浪漫的不合实际的美好情感,她们整天无所事事,幻想着自己与丈夫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们的男人对她们炽热的爱慕与日俱增,直到永远。但是她们结婚了也许也和单身的时候一样,与期待有一个好男人相比,和一个不称职的丈夫在一起也未必更不快乐。我主张一种合理的教育,更确切地说,一个有教养的头脑,可以让女人过着有尊严的单身生活;但是说她应当放弃培养个人的情趣,避免遭受丈夫突然的破坏,这就未免有点本末倒置了。说实话,如果一个人不能超脱于人生的各种得失,如果他不能打开获得快乐的新源泉(这些快乐完全来源于个人思考的力量),那么还需要高尚的情趣做什么。有品位的人,无论单身还是已婚,无一例外都会厌恶各种各样的事情,不仅仅是洞察人们的思想。我们的观点当然不能依据这个结论得出;但是就享乐的整体而言,情趣可以算作一种幸福吗?
问题是,情趣带来的更多的是痛苦还是快乐?这个问题的答案将会决定格雷戈里博士的劝告是否合理:他规定了一种奴隶制度,并且他没有试图用纯粹理性推导出来的对人类普遍适用的规则去教育有道德的人,是多么荒谬而专横。
举止温柔、宽容忍耐和逆来顺受,都是非常亲切的神圣品质,这些在高尚的诗篇中都被颂扬为上帝的品德;或者可以说,除了上帝宽厚怜悯和欣然宽恕的品质外,没有一种表现上帝仁行的品德能够更好地维系人类的感情。从这个角度看,“温柔”确实是结合了庄严伟大和谦逊屈就的所有特征;但是,在温柔只是顺从依赖的行事方式,只是急需保护的软弱爱情的后盾时,它表现出的是多么不同的状态;在爱情需要默默承受伤害时,温柔是宽容忍耐;在鞭打之下还要强颜欢笑,丝毫不敢作出反击。这幅图像描绘的卑怯景象,就是一个所谓杰出女人的肖像,而这是以社会公认的女性优秀品质为依据的,那些徒有虚名的理论家们竟然把女性的优秀品质和人类的优秀品质区分开。否则,他们 最好还是把那根肋骨归还原位,再造出一个将男人和女人融于一体的有道德的人,并且不要忘了赋予这个人所有的“谦卑的魅力”。
我们不清楚女人在没有婚嫁的情况下是如何生存的。因为尽管道德家们一致认为生命的演变似乎证明男人为更好地为未来作准备而受到各种情境的磨练,而他们却经常一致教导女人只要为当下着想即可。基于此,温柔、顺从以及阿谀奉承的感情被看作是女性最重要的美德。有位作家不顾不容违抗的自然法则,公然声称女人多愁善感就是男性化的表现。她生来就是男性的玩物,他的拨浪鼓,无论何时,在男人停止理性的探索需要娱乐时,它就必须在他的耳边当啷当啷地响。
确实,从广义上来说,劝人温柔和蔼是极为明智的。一个意志脆弱的人是应当努力追求温柔的。但是当过度的宽容忍耐,变成是非颠倒时,温柔就不是一种美德了;不管在伴侣身上看到这种品德是如何恰当,这种伴侣将永远被视为低人一等,只会使人感到一种味同嚼蜡的温柔,并且很快变成轻蔑。再者,如果劝告真的能使那些天生朽木不可雕的人变得温柔,那么社会秩序一定会得到一定的改良;但是正如我们马上就可证明的那样,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建议只会导致矫揉造作,在不断改进的道路上丢掷一块绊脚石,妨碍了性情的真正提高。女人牺牲了真正的美德换来的只是徒有表面的优雅,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虽然就个人来说她们可能在短短几年内赢得帝王般的统治地位。
作为一个哲学家,我怀着愤怒的心情阅读了男人用来粉饰他们侮辱女性言辞的种种看似有理的言论;作为一个伦理学家,我想问诸如“美丽的不足”“可爱的弱点”这些奇怪的自相矛盾的联想到底是什么意思?假如只有一个道德标准,只有一种男人的原型,根据穆罕默德灵柩的世俗传说 ,女人似乎命中注定就是介于人兽之间的生物;她们既不像野兽那样有万无一失的本能,也不被允许用理智的眼睛注视一个完美的榜样。她们是为爱而生,不应该以寻求别人的尊重为目的,否则她们就会因具有男性的特征而被主流社会排除在外。
我们不妨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顺从的、懒惰的女人就一定是最好的妻子吗?把我们的讨论限定在目前的状况下,我们可以看看这些软弱的女人如何履行她们的责任。这些女人因为获得了一些表面的成绩,就加深了对流行的成见,她们仅仅是为了丈夫的幸福而努力吗?她们浑身散发的魅力仅仅是为了愉悦丈夫吗?自幼就受消极服从观念熏陶的女人拥有足够的品行来相夫教子吗?事实完全不是这样。通过回顾女性历史,我不得不同意那位刻薄的讽刺家所言,认为女性是人类最软弱和受压迫最多的性别。历史除了揭示女人地位低下的特点之外,还告诉我们什么?而又有几个女人从高高在上的男人的可恶束缚中得到解脱呢?这种女人太少了,让我想到了关于牛顿的一个绝妙的猜想——牛顿大概是一个精灵,偶然投入人世。顺着这条思路往下走,我不由想到了那些不走寻常路的杰出女性,本是男人的灵魂,却错投了女胎。假如认为在谈论灵魂时还区分性别是不合理的,那么女人处于劣势地位一定是因为身体构造和男人不同;或是上帝在捏土造人时,给的火候不一样。
正如我一如既往所坚持的那样,我避免对两性集体作任何直接的比较,或者根据目前的状况,坦率地承认女人不如男人,但是,我坚持认为男人使女人更加低劣,直到女人堕落到理性生物正常标准以下。让她们的才能有用武之地,她们的品德得以发展,然后再确定女性整体在知识领域应当占有的地位。再次声明,我不只是为那些少数杰出的女人寻求地位。
我们凡夫俗子很难预测,如果废除那些使我们举步维艰的专制主义,人类的发现和发展将会达到何种高度;但是,如果道德能够拥有更坚实的基础,那我无须拥有预知未来的天赋,就可以大胆预言女人要么成为男人的朋友,要么成为他们的奴隶。我们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分不清她到底是一个有道德的人,还是一个介于人兽之间的生物。但是,如果那时她们看起来和禽兽一样,造出来就是供男人使用,那么他就会让她们安于缰绳束缚之下,而不再用空洞的赞扬来嘲笑她们了。或者,如果那时事实证明女性是有理性的,那么男人也就不会仅为了满足他的肉欲而阻碍她们的发展。他不会再用各种辞令来诱惑女人,使她们自己的理智盲目屈从于男人的控制。讨论女性教育问题时,他就不会叫嚣女人永远不应该拥有运用理智的自由,也不会建议那些像他一样修习人类道德品质的人,去做一个狡猾虚伪的人。
如果道德有永恒的根基,那么真理必然只有一个。任何牺牲真正意义上的品德来谋求眼前利益的人,以及那些以这种处事方式视为己任的人,都只是为了当下而活,他们不会成为一个负责人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诗人创作下面这个诗句时应当摒弃他的嘲讽和不屑:
如果软弱的女人误入歧途,
那么名人们的责任比她们更大。
因为如果女人永远不运用自己的理智,永远不能独立,永远没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或者永远无法感受理性意志的尊严(理性意志只向上帝屈膝,并且常常忘记宇宙中除了它自己以及它热烈关注的完美模范之外,还包括其他东西),永远不去追求那些转化成美德时可以效仿的品质,尽管在程度上它会战胜那颗因其狂喜的心灵,那么毫无疑问,女人就会被困在坚不可摧的命运锁链上,无法挣脱。
我不想给人留下虚张声势的印象,因此如果我说当理智能够让女人清醒思考,如果她们真的有能力像理性生物那样处事,那么就不要把她们当奴隶对待,或者,像对待禽兽那样对待女人,在人类利用它们的时候,让它们完全受人类理智的支配;而是应当培养她们的心智,给她们以一定的有益而高贵的原则上的约束,通过让她们感觉到上帝是唯一可以依赖的对象,来获得自觉的尊严。像教育男人一样教育她们服从自然规律,而不是为了让女人更讨男人欢心而硬给道德加以性别区分。
再说,如果经验证明她们的智力、坚韧和刚毅都无法和男人达到同等程度,那么也应该让她们的品德在性质上与男人相同,虽然女人试图追求与男人同等程度的品德是徒劳无益的。这样男人的优越性即使不会表现得更明显,也会同样地清晰。真理是一项简单的原则,不容篡改,应当对于两性同样适用。现在规范的社会秩序也不会被颠覆,因为那时女性仅仅拥有理性给她安排的地位,玩弄手段不能带来男女平等,更不可能使男人屈从于女人。
这些观点也许可以称之为乌托邦般的幻想。感谢上帝让这些理论在我的灵魂上留下深刻的印记,并赋予我足够的智慧,让我敢于运用我的理智,直到我只依赖上帝来获得品德的提升。我愤怒地看待那些奴役女性的错误观念。
我把男人作为我的同类来爱戴。但是无论他的权力是真正属于他的,还是从别处篡夺的,他都不能把它强加到我的头上,除非某个人的理智值得我尊重;即使是那样,我也是服从于理性,而不是人。事实上,一个负责任的人的行为必须受到他自己理智的支配,否则上帝的绝对地位从何而来呢?
我还有必要详述一下这些显而易见的真理,因为女性似乎已经被孤立起来;她们被剥夺了那些使人类受益的品德,却还被人用各种虚伪的优雅粉饰,使她们维持短暂的专制。爱情在她们的心中代替了所有其他更高贵的感情,她们唯一的目标就是使自己更加美丽,吸引男人的爱慕而非激起别人的尊重。而这个低劣的欲望,正如绝对君主体制里的奴隶性一样,毁灭了品格的所有力量。自由是美德之母,如果女人因为自己本身的原因成为奴隶,没有权利呼吸振奋人心的自由空气,她们就一定会像旅居异地的人一样郁郁寡欢,被看作是天然的美丽缺陷。应当铭记,只有她们是有缺陷的。
关于女性受统治的论点同样适用于男人。多数人总是受到少数人的奴役;那些丝毫不能辨别人类优秀品质的怪物却残暴地欺压着成千上万的同胞。为何拥有卓越才能的人要遭受如此的侮辱呢?皇帝们从整体上来看,在能力和品德方面,都比不上从普通百姓中选出来的同等数目的那些人,这难道没有得到大家普遍的赞同吗?但是他们曾经并将继续享有人们的尊崇,这种尊崇何尝不是对理性的侮辱呢?把一个尚在世的人供奉为神的国家不止一个。男人为了安享眼前的快乐而向强势力量屈服;女人不过是做了同样的事情。因此,除非我们能够证明一个卑躬屈膝地放弃人类应得权利的廷臣,不配做一个有道德的人,否则无法说明因为女性一直处在被奴役的地位,所以她们本质上就比男人低劣。
残暴的力量一直统治着我们的世界,政治科学仍处在襁褓中,这一点从哲学家在传授对人类最有利的知识时有所顾忌就可看出,而正是这种知识决定了两性的区别。
关于这个话题我不想作更深入的探讨,我只是想得出一个明显的结论:当合理的政治体制得以传播自由之时,整个人类,包括女人,就会变得更为理智和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