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究竟是天生软弱,还是受到客观环境中各种因素的共同作用而堕落,我想,已经很明白了。但我只是想把这种立场,和我经常从那些拥护贵族政体的聪明人口中听到的结论作一对比。他们说,不要把普通民众太当回事,否则那些甘受驱使、阿谀奉承的奴隶就会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抛开他们的镣铐。他们进一步发表评论:如果他们只需抬头就可甩掉束缚,一定是处处都受压迫;他们不追求自己应得的权力,而是甘心舔食着尘土,说道:“我们尽情吃喝吧,因为明天我们就会死去 。”以此类推,女人堕落也同样是受贪图眼前享乐这一习性的驱使,最终她们没有足够的品德争取到自由,可她们对此却不屑一顾。我必须说得更清楚一些。
大家一致同意心灵的培养和性别无关,但女性在智力方面不如男人这个问题,却从未被人忽略过。女人只是拥有“绝对的可爱”,给予女人的理性却是微乎其微的;既然不承认她们拥有天才和判断力,我实在想不明白还有什么可以代表智慧了。
灵魂不灭的精义(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就在于人类理性的可完善性。因为,如果一个人生来完美,或当其步入成年时,一股知识的浪潮汹涌而至,使之豁然开朗,不致犯任何错误,那我就会怀疑在其肉体分解之后,灵魂是否还将存在。但是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凡是在人类道德这一问题上,在大家讨论之后仍然悬而未决且使知识渊博的思想家和洞察力非凡的智者都困惑不解的难题都是我建立灵魂不朽信仰的依据。因此理智归根结底是推动进步的一种原动力,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分辨真理的原动力。每个人都拥有一个理性的世界,可能理性程度因人而异,在某些人身上表现得比较明显。但如果理性是来自于神的力量,是连接人和造物主的纽带,那么所有人的理性的性质一定是相同的。因为如果一个人不能通过运用理智的力量日趋完美,那他的灵魂又怎么会有上帝的印记呢?然而由于精心打扮而风姿绰约的女人,用迷人的外表来使男人开心,“他可以体面地和她谈情说爱”,但是女人的灵魂却不能拥有理智,男人总是挡在她和理智之间。人们总是认为她天生就应该通过一个巨大的媒介看世界,并且不容置疑。但是抛开这些奇怪的言论,将女人当作一个整体来看,可以把她看成任何东西,但不能是男人的一部分。让我们来探究一下,她到底有没有理性。暂时假定她有,那她不仅仅是为了安慰男人而存在,而女性也不会破坏人类的品格。
男人犯有这样的错误,也许是因为他们看待教育的视角不对。他们没有把教育当作帮助一个人走向完美的第一步,只是把它看作一种生活的准备。我必须称这种态度为感觉论的错误,在这种错误基础上建立起了一个关于女性作风的错误体系,这个体系剥夺了整个女性群体的尊严,将女人,不论美丑,和那些只能点缀大地的鲜花归为一类。这一直是男人们的论调,甚至连那些智慧超群的女人,因为害怕失去男人期待的那种女性气质,也对此应声附和。因此,严格来说,就是否认女性拥有理智;为了生存,女人的本能升华为聪明和狡猾,代替了理智。
归纳总结各种思想的能力,即从个别的例子中概括出全面的结论的能力,对于一个不朽的灵魂来说,是唯一能称为知识的能力。对现象只观察,不作任何解释,也许可以作为生活的常识保留,虽然是以极不完满的方式存在,但是当灵魂离开肉体时,我们还保留了什么为灵魂遮风挡雨?
人们不仅认为女性没有这种能力,而且作家们,除了极个别的人,还坚持说这种能力是和女性的性格不符的。如果男人能证明这个说法,我就承认女人是为男人而生。但是我要事先声明,这种深度的归纳总结的能力,对于男人女人来说都不常见。但是对这种能力的训练是真正意义上的对智慧的培养;而所有原因共同导致在女性身上培养理智比在男性身上更加困难。
这个主张自然而然地把我引到了这一章的主要内容。现在我要谈谈那些导致女性堕落、使她们无法对观察的现象归纳总结的原因。
我不必从遥远的古代史料中追溯女性的历史,我只要承认女性一直以来,或是奴隶,或是暴君,并且这两种状态都同样阻碍了女性理智的发展就已足够。在我看来,似乎女性的各种愚蠢行径和恶劣行为都主要来源于心胸狭隘;而国民政府的制度也在培养女性理性的道路上设下了不可逾越的障碍,可是这是培养美德的唯一根基。富人们也面临着同样的障碍,因此他们也要承受同样的后果。
有句格言叫“需求乃发明之母”,这句格言也可应用到美德上。美德是后天培养的,并且必须以牺牲享乐为代价才能获得。如果一个人没有经历磨难,心胸狭隘,意志脆弱,如果没有现实的需要迫使他追求知识,谁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快乐呢?为了生活所需操劳的人是幸福的,因为这种操劳可使他们不至于因懈怠而被那些耗费人精力的恶习所害。如果男人和女人从出生起就被放置在热带地区,正午炽热的阳光直射在他们身上,那么他们怎么能在思想上作好充分的准备,履行人生的责任呢,甚至去享受使他们飘然欲仙的爱情了呢?
从目前的社会状况来看,享乐已经成了女人生活的主要内容,长此以往,我们无法期待这些软弱的人能有什么作为。人们从最初一位女性那里继承了天然的缺陷,即凭借美貌来统治,为了维持她们的权利,放弃了运用智力能够带给她们天赋的权利,宁可选择做短命的女王,也不愿意费神于源自平等的清醒的快乐。她们因为地位低劣而意气风发(这话听起来非常矛盾),她们经常依仗自己是女人,而要求别人对之服服帖帖,虽然她们应当从经验中学会:那些以无可挑剔的恰到好处的态度,随意向女性表达无礼的崇拜,并以此为荣的男人,往往是最有可能践踏和鄙视女人视若珍宝的弱点的男人。
……
我以关切的心情写道,啊,为什么女人要屈尊接受陌生人的这种勉强的殷勤和尊敬呢?这种殷勤和尊敬,与人性规范和文明礼貌规定的人与人之间的礼尚往来不同。为什么她们领会不了,当她们处在“美貌的特权如日中天”时,被男人像女王般供着,只是因为被虚伪的尊崇欺骗,直到她们放弃或不想再享有她们天生的权利?随后她们就会像鸟雀一样被关在笼子里,无所事事,偶尔修饰一下自己的羽毛,假装很有威严地从笼子的一头踱到另一头。确实,她们可以不劳而获,丰衣足食,但是她们为此牺牲了健康、自由和美德。然而,人世间有谁拥有足够坚强的意志,愿意放弃这些恩赐的特权呢?又有谁,能够拥有冷静理智的尊严,超越世俗舆论的束缚,敢于以人类本质的天赋权利为骄傲呢?当世袭的权利扼杀了人的感情,把理性消灭在萌芽状态时,作这种期待是徒劳无益的。
男人的激情就是这样把女性放到王位上,在人类变得更理智之前,我担心女人会继续利用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得到的不容置疑的特权。她们会面带微笑,是的,她们笑得出来,尽管她们会听到这样的声音:
美丽的王国里没有中间道路,
女人不是奴隶,就是国王,
一旦不受崇拜必遭唾弃。
问题是她们首先得到的是崇拜,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遭唾弃。
特别是路易十四,他在社会上树立了弄虚作假的风气,并用华而不实的方法,让整个国家跟着他受累。他狡诈地建立起一条专制枷锁,让全体民众尊重他的王权,拥护他的统治,以获取个人私利。他用一种幼稚的殷勤奉承所有女性,使女人在他统治期间获得了贵如王公的地位,但这些对理智和美德都是致命的。
国王永远是国王,女人永远是女人。国王的权威和女人的色情是他们之间不变的主题和合理的交换物。我承认,对于情人,她应当如此,而她的敏感自然会让她竭力激发情感,但不是为了满足虚荣心,而是为了使心灵愉悦。我不认为这是卖弄风情;这是未加修饰的自然冲动。我反对的只是没有爱情的性爱征服欲。
……
女人因为接受一些微不足道的殷勤而一步步走向堕落,我为她们感到惋惜。男人认为向女人献出这种殷勤很合适,实际上,他们正是通过这种侮辱别人的方式维护他们自己的优越地位。向一个地位不如自己的人低头,并不是屈尊。当我看到一个男人迫不及待地万分庄重地帮女人拾起手帕或关上门时,其实这位女士仅需走一两步就可以自己办到,我不禁觉得这些礼节是那么滑稽可笑,我甚至忍不住要发笑。
适才有个疯狂的想法从我的心底涌现,飞入我的脑海,虽然它可能会让大家笑掉大牙,我还是不得不说。我诚挚地希望除了爱情激起的行为外,社会上没有两性的区别。我坚信这种区别是女性软弱性格的根源,这就是为什么女人勤学才艺的时候会忽略理智的培养,同样的原因也解释了为什么女人偏爱优雅的性格胜于英勇的品质。
人类,包括形形色色的人,都希望受到某种爱戴和尊敬,而普通人总是会走捷径来实现他们的愿望。对财富和美色的尊崇是最不容置疑和毫不含糊的,因此也最容易吸引庸俗民众的眼球。毫无疑问,一个人要想从普通人中脱颖而出,上升到显要地位,能力和美德是必需的,这自然就会导致一个臭名昭著的结果:中等阶层最富有美德和能力。男人至少有在一个在岗位上有尊严地为自己努力的机会,这种努力能够真正地使一个有理性的人得到提升,使他拥有更高的社会地位。但是所有的女人,在她们的性格形成之前,处在和富人同样的境地,因为她们生来(我现在谈的是文明社会)就有一定性别上的特权。她们无偿享用这些特权,因此很少会有人想到去付出额外的努力,来赢得少数上层人的尊重。
我们何时听说过,出身贫贱的女人敢于凭借自己的伟大才干和勇敢品行来要求别人尊重自己呢?我们从哪里可以找到这种女人呢?……女人,所谓的上流社会的女士们,不能被当众驳斥,不能做体力活。如果她们具有任何品德的话,也只能是消极的品德,诸如耐心、温顺、好脾气和韧性等,这些品德和任何智慧的有效发挥都是不相容的。另外,因为女人生活起居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一起,她们很少有绝对独处的时候,因此她们更多地是受到别人情感的影响,而不是自己感情的支配。要使愿望具有热情的力量,确保想象力扩大目标,使之变为自己最想要的东西,那么独处和思索是必需的。对于富人来说也是如此,他们不能充分考虑远大的理想来获得坚强的性格,而这种理想必须依靠热情的思索和冷静的调研才能得到,因此他们无法作出举足轻重的决定。
……
在中等阶级的社会里,男人在年轻时代是为了未来的职业作准备,但婚姻不是他们生活中的大事;而女人正好相反,她们没有什么其他计划来增加才能。吸引她们的不是事业、远大的计划和伟大的抱负;不,她们不会思考怎样建立这些宏伟的整体构架。要想在社会上有头有脸并且能肆意寻欢,她们必须寻求有利的婚姻。她们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耗费了自己的时间,并最终从事着“合法的卖淫”。男人一旦进入一个行业,就会把精力集中在未来的利益上(当精力完全集中于某一点时,思维就会变得强壮),并且因为他忙于工作,享乐对他来说只是暂时的休息;而女人却将享乐当成人生的主要目标。实际上,她们从社会上所受的错误教育使得我们可以认为,贪图享乐控制了所有的女人,但是这如何说明灵魂有性别区分呢?若果真如此,我们就可以宣称法国所有的廷臣都不是男人,因为这种摧毁人性的专制制度造就了他们的性格,他们以自由、美德和人性为代价,追求享乐和虚荣。这些都是致命的欲望,它们一直统治的恰恰是整个人类!
女性教育的整体方针培养了女人贪图享乐的习惯,这使得她们在很多情况下,为人处世拘泥于琐碎的细节。比如,她们总是关注次要的事情;她们总是对各种冒险感兴趣,而不去履行自己的责任。
男人踏上征程时,一般都是有目标的。而女人则更关注一些偶然的遭遇,那些在路上发生的奇怪的事情以及自己给旅伴留下的印象。但她最关心的莫过于她身上穿着的华丽服饰,在她要奔赴一个新的地方,或者用一个恰当的法国人的说法,就是在她要制造一场轰动时,服饰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更是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了。当一个人整天都关心这些细枝末节时,她还会有精神上的尊严吗?
简而言之,从整体上看,女人和富人一样,染上了文明社会所有的愚蠢和罪恶,却错过了文明社会的有益成果。我无须每次都说明,我是就女性的整体状况而言的,不考虑特殊情况。她们燃烧着欲火,却忽略了理性,结果她们成为感官的牺牲品,还美其名曰多愁善感,每次突然迸发的感情都可以让她们不能自持。因此文明社会的妇女被虚伪的教养毒害得如此深重,以致如果让她们处在一个更贴近自然的环境里,道德方面所能达到的水平也会比现在高得多。她们总是心神不定,左顾右盼,她们过度的敏感让她们自己不舒服,也让别人(用一个语气温和的词)觉得讨厌。她们应当用理智思考时,思维都转移到了能够刺激感情的那些事物上去了。她们的行为不坚定,想法也是左右摇摆,不是因为深思熟虑或渐进式发展的观点而踌躇,而是因为她们矛盾的情感而摇摆。她们会一时兴起,对很多东西感兴趣,但是这种热情绝不会发展成精力集中的坚韧不拔的力量,并且很快就会冷却;等到热情自行消退,或者是碰上其他理性上毫无意义、转瞬即逝的热情,就产生了无所谓的态度。如果一个人对心灵的培养只关注如何激发感情,那这个人一定很悲惨!激发感情和加强感情之间应有区别。这样放纵感情去培养判断力,会有什么好结果呢?无疑,结果就是疯狂和愚蠢的混合物!
这种看法不仅仅适用于女性,不过,我现在只是将它用在女性身上。
小说、音乐、诗歌和献殷勤都会使女人成为感性动物,因此她们在培养才艺的时候,就会塑造出这样的性格。这些才艺是她们的社会地位促使其获得的唯一进步。这种被过分强调的多愁善感,自然不利于心灵其他方面能力的发展,而且妨碍了智力控制一切。一个有理性的人要想有利于人,或者满足于自己的地位,其智力必须要取得这种地位。因为大自然告诉我们,随着生命的发展,运用理智是能够克制情欲的唯一方法。
过分享乐会导致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结果。我时常会因为看到对精神毁灭的生动刻画而深受震撼,描述的是一个人总是充满渴求的欲望,但身体已伤,因为没有敏锐的感觉器官,因此感受不到任何事物的乐趣。然而,女人却完全变成了她们感官的奴隶,因为她们就是靠着敏感获取手头权利的。
道德学家们会假惺惺地主张:占人类半数的女人应当以一种无精打采的消极表现和愚蠢默认的态度处在这种状态,这就是我们大力推崇的状态。善良的导师们!我们是为何而生呢?也许人们会说,为了保持天真,他们想说的其实是保持一种幼稚的状态。女性从泥土中来,也自甘堕落其中,永远不翻身;要不是创造女人的必要性是使男性能够获得理智的高贵权利和辨别善恶的能力,那么女人根本不用来这个世界走上一遭。
女人由于一种流行的意见沦入各种卑贱、忧虑和悲哀之中,这些情形不一而足,无法全部列举。这种意见认为女人生来就应当凭感官感知,而不是凭智力理论;认为她们必须靠美貌和软弱获得权力,即:
因缺陷而美丽,因软弱而可爱!
这种可爱的软弱使她们完全依赖男人,除了用不正当的权力谋得一些利益外,她们向男人寻求保护和忠告。她们漠视只有理性才能指明的责任,拒绝锻炼她们的心智,绞尽脑汁为自己的不足罩上优雅的外套,以求加强自己在好色之徒眼中的吸引力。这些没什么奇怪,尽管她们这么做只会使自己堕落到道德底线以下。
她们实在是软弱的人,她们必须得依靠男人获得慰藉。即使是碰到最不足挂齿的“危险”,她们也要缠着男人帮助自己,像个寄生虫似的黏住男人不放,可怜地乞求援助。于是她们的天生护花使者就会伸出手臂,提高嗓门保护这些瑟瑟发抖的小可爱们。但他们到底为女人排除了什么样的险情呢?也许是吼叫的老牛,或是窜逃的老鼠,一只大老鼠就已经是个重大灾难了。即使她们是温柔动人的,但就理性或常识来说,她们的行为怎么能使自己免受轻视呢?
这些恐惧如果不是装模作样的话,也许会带来一些惹人怜爱的状态;但这些状态恰恰是低能和愚蠢的一种表现。女人不知不觉地降低了一个有理性的人的身份——因为爱情和尊重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坚信,如果允许女孩子作适量的锻炼,不把她们关在密闭的房间里,直到她们的肌肉变得无力、消化系统遭到破坏的话,就绝不会有这些幼稚的现象。进一步说,假如社会不去培养,也许更确切地说是创造女孩子的胆怯,而是像对待男孩子的怯懦那样胆怯,我想很快我们就能看到,女人会更有尊严。确实,那时称她们是男人生活道路上绽放的鲜花并不恰当;但是她们一定是社会上更有尊严的成员,并在自己理性的指引下,履行人生的重要责任。卢梭说:“用男人的教育方式来教导女人,她们和我们男人越相似,她们支配我们的权力就会越小。”这也正是我想说的。我不希望她们有支配男人的权力,只是希望她们有能力支配自己。
……
无知是品德脆弱的基础!然而,那些强烈支持男人拥有优越地位的作家们一直坚持认为,无知是女人与生俱来的特点;男人的优越不是指他们程度上比女性更高,而是他们拥有胡作非为的特权。虽然,为了使自己的论调更为温和,他们以骑士般的宽宏大量,极力证明不应当将男女两性作对比;男人生来是运用理智的,而女人生来是凭感觉的,将理性和感觉整合为一个完整的性格,就会得到灵和肉的结合,造就一个最完美的整体。
敏感究竟是什么?“感觉快,知觉快,灵敏度高。”这是约翰逊博士 给敏感下的定义。可是这个定义给我的感觉莫过于是在用最精致简练的语言说本能罢了。不论是在感觉上还是在实质上,我都看不出哪里提到了神的形象。即使提炼70次,反复推敲,它仍然是感觉;没有理智的存在;火永远也不能把铅炼成金子!
再回到我以前的论点上来:如果承认一个女人有不朽的灵魂,那么作为人生的一项任务,她就必须锻炼自己的理智。她为使现状更为完整(虽然一切现象都表明,现状只不过是庞大总体内部极小的一个部分),为了满足眼前的享乐而忽略了伟大目标时,她们就阻碍了天性的发展。除非她生下来就是为了繁殖后代,然后死亡腐烂;要不然就是承认各种禽兽都有灵魂(虽然不是理性的灵魂),运用本能和感觉是它们在此生所采取的一个步骤,为来世拥有理性作准备。因此它们将永远落后于人类,因为人类从存在之初,就享有取得理性的能力,虽然我们并不知道原因。
我在像讨论一个公民或者一个父亲的特殊责任那样讨论女人的特殊责任时,就发现,我并非想暗示她们(我指的是大多数)应该走出家庭生活。但是社会的福利并非建立在个别杰出人士努力奋斗的基础上。而且如果社会组织方式更加合理,也许我们就不需要伟大的才干或是英雄的美德了。
在管理一个家庭和教育子女方面,理智(真正意义上的理智)特别重要——身心两方面都需要坚强有力。但是那些通过著述而费尽心机提倡把女人圈养在家里的男人们,却试图采用粗俗的欲望支配的观点(这种欲望因为过度享乐而变得十分挑剔),来削弱女性的体质,禁锢她们的思维。但是,即使他们通过一些邪恶的手段,成功地利用了女人的感情,说服了她们,使她们安心待在家里履行母亲和主妇的责任,我还是会慎重地反对某些指导女人纠正她们行为方式的主张,这些主张试图说服女人,让她们把这些所谓的重要责任当成是人生的主要职责,这种主张是有损理性的。可是,我根据经验判断,如果她们由于理智疏忽,对这些家务活不管不问,与她们在认真追求知识时(虽然我可以说,人类中绝大多数人永远不会求知不倦)表现出来的对家务活的漠然程度相同或者还要严重的话,我还是可以得出以下推论:理性乃是女人正确完成任何工作必不可少的因素,同时我还要重复一遍,敏感并不是理性。
……
另一个对我很有分量的观点,也许会引起任何一位体贴善良人士的共鸣。那些没有接受良好教育的女孩子,往往被父母残忍地抛弃。她的父母去世以后,没有给她们留下任何生活物资,因此她们不仅要依赖理性,还有依靠兄弟的养活。往最好的方面想,这些兄弟都是善良的人,他们把同一父母生育的孩子所应该享有的同等权利当作恩赐还给她们。在这种不明显的屈辱环境下,一个温顺的女人可能能勉强舒适地维持一段时间。但是一旦她的兄弟结了婚——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她就不再被看作是家庭的女主人,而是遭到横眉冷对,被当作可恶的入侵者,对于男主人和他的新欢的善心来说,是个不必要的负担。
很多在身心方面都很软弱的可怜人,没有工作能力,却耻于乞讨,又有谁能够描述她们在这种情况下遭受的痛苦呢?她兄弟的妻子,一个心肠冷酷、心胸狭隘的女人(这个说法并不会有失公允,因为现在的教育制度并不可能让女性豁达大度、视野开阔),因为丈夫对他的亲属表现出了一点善行而心生嫉妒。她的敏感也让她不近人情,因此当她看到自己子女的财产糟蹋在这个没有自立能力的小姑子身上时是很不悦的。
这些都是事实,我一次又一次亲眼看到这些情况发生。结果很明显:妻子用狡猾的手段暗中破坏她所不敢公然反对的惯常的兄妹之情;她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泪水和抚摸,来打动丈夫,直到这个“间谍”被逐出家门,流落到社会上,毫无准备地面对社会的各种挑战;或者这位妻子表现出一种极大的慷慨——也许她认为这比较合乎时宜,给这个女人一小笔活命钱,让她带着这笔钱和一颗未经教化的心灵独自度过郁郁寡欢的日子。
这两个女人也许在理性和人性方面没什么差别,如果交换角色的话,可能表现出同样的自私;但是,如果她们接受的是另外一种教育的话,情况将会有天壤之别。妻子不会有以自我为中心的感觉,理性也会指引她不要期待丈夫的爱情,更不要在他的丈夫因爱情违反他的重要职责时,以这种爱情为骄傲。她会希望不仅仅是因为丈夫爱她,她才爱自己的丈夫,而是因为丈夫的品德而爱她;那个作姐妹的也可能会自己去努力,而不是寄人篱下,讨要嗟来之食。
我确实相信感情和理智一样是靠培养和对官能的锻炼(这点好像不太明显)获得的。我现在谈的不是转瞬即逝的感情,而是爱情。在男人和女人的教育工作中最艰巨的一项任务,也许就是采用一种恰到好处的教育方式,使之既不限制他们理智的发展,让他们的内心洋溢着一种由青春期激发起来的活力带来的温情,也不要因为思考的问题都是与生活关系不大的研究而使感情逐渐冷淡。
至于女人,她们接受了周全的教育之后,或是成为优雅的淑女,多愁善感,天马行空,反复无常;或是成为优秀的家庭主妇。后者通常都是友好、真诚的人,精明有头脑,又不乏世俗的谨慎,虽然她们没有伟大的思想和高级的趣味,但是和那些优雅的多愁善感的淑女比起来,往往是这些品质让她们成为对社会更有用的人。知识的大门是向她们关闭的。当她们走出家庭或社区,她们就无所适从;思想没有寄托,因为虽然文学提供了丰富的娱乐资源,但是她们未试图去享受,还经常对之嗤之以鼻。那些更有教养的人的感情和品位对她们来说是非常荒唐的,即使是那些由于机缘巧合或者家庭关系而让她们深爱的人也不例外;至于那些泛泛之交,她们认为这些都是矫揉造作。
一个明智的男人之所以爱这样的女人,是因为她是女性;之所以尊重她,是因为她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仆人。他为了求清静,任由她去责骂奴仆,让她穿着最好材质做的衣服去教堂做礼拜。一个与她智力相当的男人也许就不会事事顺着她,因为他也许想要侵犯她的特权,他想要自己管理一些家务;但是女人,她们因未接受教化而心胸狭隘,她们天生自私自利,不会因深思而拥有宽广的胸襟,因此她们是不适合管理家庭的,因为一旦她们手头的权力泛滥,她们就会采取专制手段,来维持用大笔财富堆积起来的优越地位。这种恶行有时候会变本加厉,使家仆没有任何放松,不得不超负荷工作,为了让这个显要的女人享受豪宴,或者让她在和邻居夸耀衣服和排场时有谈资。当她照看孩子的时候,会给孩子们穿非常昂贵的衣服,无论这种疼爱是出于虚荣还是母爱,这对她的孩子来说都是百害无一利的。此外,有多少这样的女人整天闷闷不乐地打发着日子,或者至少一到晚上她们就郁郁寡欢。尽管她们的丈夫承认她们是好管家和忠贞的妻子,但是他们还是会离家去寻找更心仪的——请允许我用一个意味深长的法语词——富有刺激性(piquant)的社交伙伴。这个有耐心的苦人儿,就像磨坊里蒙了眼睛的骡子一样,勤勤恳恳地完成了她的工作,却没有得到她应得的报酬,因为对她来说,丈夫的爱抚就是她的薪酬。而本来就没有什么资源的女人,绝对不会逆来顺受,接受这种被剥夺自然权利的行为。
相反,文雅的淑女接受的教育是,让她们用鄙夷的态度对待日常生活中的琐碎小事。虽然人们只不过让她学习一点比常识略高一筹的才艺而已;因为除非通过练习锻炼她的理智,否则她也不可能很精准地获得一些体力方面的才能。没有原则作基础,品位也是肤浅的;优雅必须来源于比模仿更为深刻的东西。但是,想象力开始沸腾,感情即使没有世故复杂,也会变得吹毛求疵;或者虽然她的心灵依然质朴(但却过于温和),却无法作出有见地的判断。
……
如果爱情是一种极致的美德,那就只教育女人去激发爱情即可,让她们尽情发挥自己的魅力去迷醉人们的感官吧。但是如果她们是有道德的人,那就应该给她们机会成为有智慧的人,让她们对男人的爱情仅仅成为热情洋溢的普遍大爱中的一部分,在普泽众生之后,升华为对上帝的感恩。
履行家庭责任需要很大的决心,还要有坚强的毅力,这种毅力需要比感情更加坚固的东西做后盾,无论感情是多么活跃和真挚。要做一个自律的榜样,一个有道德的人必须在行为上严格要求自己,而这是一个自幼受个人感觉影响的人所做不到的。任何在理性上想要有所作为的人,都必须有严格的行为规范。我们在履行最简单的责任时,经常不得不违背自己一时兴起的怜悯之心或慈悲情怀。严厉往往是感情最坚实和最高尚的证据;正是由于缺乏这种控制感情的力量,缺乏一种更高尚的感情——这种感情让人意识到自己深爱的人的未来幸福比当下的享乐重要得多——很多溺爱的母亲对她们的孩子万般宠爱,却产生了究竟忽略和纵容哪一坏处最大的疑问;在我看来,后者遗害最深。
人类似乎相信孩子在童年时期应当由母亲来管教。但是现在,据我观察,多愁善感的女人最不适合这项工作,因为她们很容易被情绪左右,宠坏了孩子的性情。性情的管理是教育中最初和最重要的部分,需要根据理性作出冷静沉着的观察。孩子的行为规范既不是专制暴虐,也不是溺爱纵容,但是敏感的人往往不是陷入这个极端,就是走到那个极端,始终把握不好尺度。我曾经进一步推论得出结论,一个极富天赋的人是最不适合从事教育工作的,无论是公共教育还是家庭教育。这类极少数的人看问题好从大处着眼,很少有好脾气(如果曾经有过的话)。这种惯常性的乐天派脾气,即我们所说的好性情,也许很难和卓越的智力结合,正如它不会和强烈的感情兼容一样。有些人怀着好奇心和崇拜之情追随放荡不羁的天才,或者是带着冷静的赞许之情,吸收那些学富五车的智者为他们精心准备的指示,一旦发现天才暴躁易怒,智者郁郁寡欢,就不应该感到厌恶。因为活跃的想象力和深刻的洞察力与顺从的谦恭文雅是难以相容的,这种文雅至少会让一个人屈从于大众的意见和偏见,而不是勇敢地予以反驳。
但是在谈论教育或者礼仪时,我们可以不考虑那些智力卓群的人,让他们顺其自然吧;我们谈的是能力平平的普通大众,他们需要接受教育,会因周围环境的影响而近朱者赤。
我认为这些可敬的民众,无论男女,都不应当躺在奢侈和懒惰的温床上增强他们的情感,而牺牲他们的理智。因为,除非有一定的智力作基础,否则他们不可能成为有道德的人或是自由的人:一个靠财富或真正的智慧发家的贵族,永远都会让那些时而胆小怯懦时而凶恶勇猛的情感奴隶努力臣服。
……
女人很少能有足够认真的工作来平静她们的心情;四周琐碎的挂念或虚荣的追求耗尽了她们身心的精力,她们自然而然地只成为了感觉的对象。简言之,整个女性教育(社会教育)的宗旨就是要让那些状况最好的女人变得浪漫、不专一;让剩下的女人变得虚荣和刻薄。在目前的社会状况下,恐怕这种弊端很难克服。也许一种更远大的理想在社会上占主流趋势时,女人就会比较接近自然和理性,在她们变得日益高尚的同时,成为更有美德、更有益的人才。
但是我还是要大胆声明,当世界上大多数人的主要愿望是向世人炫耀摆阔时,女人的理智就永远得不到长足的发展,理性也就无法规范她们的行为,因为自然的情感和最有益的美德都成为这种愚蠢欲望的牺牲品。女孩结婚的目的,借用一个意味深长的俗话来说,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并且如此巧妙地控制自己的情感,除非一个家财万贯的男人来求婚,否则绝不坠入爱河。我要在另一章讨论这个话题,现在我只需点到为止。因为年轻女人总是过早患上成年人自私的精明,浇灭了她们青春的热情,从而日益堕落。
同样的来源传出了一种说法,年轻女孩应该把大多数时间用来做针线活;但是,这种活计把她们的思维限制在自己的穿着打扮上,因此比其他任何可选择的事情都更阻碍她们智力的发展。男人吩咐别人为他做衣裳,交代完了就不再提起;女人的衣服,无论是必需的还是装饰性的,都需要自己缝制,而且总是在絮絮叨叨地说这个话题,而她们的大脑也跟着双手运动。实际上削弱她们思维的不是那些必需的衣服,而是那些廉价的华丽服装。因为当一个处于社会底层的女人为她的丈夫和孩子缝制衣服时,她是在履行她的责任,这是她家务活的一部分;但是那些想要华丽衣服却又消费不起,只好自己缝制的女人,她们损失的不仅仅是时间。贫穷的女人必须工作才能拥有道德。中等阶层的女人如果不盲目追求贵族阶层的时髦,不贪图闲适安逸的生活,那她们也许会雇用贫穷的女人,因为她们需要料理家务、教育子女和锻炼自己的心智。园艺、实验哲学和文学会为她们提供思考的内容和谈论的话题,这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锻炼她们的思维。虽然那些不会僵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缝衣襟、织花边的法国妇女谈论的话题已经够肤浅了,但是我认为,她们的交谈远没有英国女人的无聊,她们整天把时间花在做各种帽子和所有用来装饰的玩意儿上面。因为这些事情而堕落的往往是体面、谨慎的女人,因为她们的动机仅仅是爱慕虚荣。那些利用自己的品位让自己感情更有诱惑力的放荡女人,心里想的更多。
我的这些论点都是从一个总的论点发展而来的,这个论点我以前提过,并且多次强调,因为说到男人、女人和职业,我们会发现思维塑造性格,对于人类和对于个人来说都是如此。女人的脑子里整天都是她自己的容貌,那她把外貌当作是最重要的事又有什么奇怪的呢?但是即使是长得容颜秀丽,一定程度的心灵自由也是必不可少的;这也许就是有些温柔的妻子除了性的吸引力之外,再没有其他魅力的原因吧。除此之外,需要久坐的工作让大多数女人体弱多病——而对于女性品质的错误观念使她们以这种柔弱为荣,虽然这种柔弱实则为一副枷锁,通过让女人不断关注自己的外表,而禁锢了心灵的发展。
那些高贵的女性很少亲自缝制衣服,因而她们只需运用自己的鉴赏力,而且她们在化完妆以后,不会再想那些华丽的服饰,因此拥有了一份闲适的淡定;而那些为了打扮而打扮的女人,很少会表现出这种淡然。实际上,我所作的关于中产阶级(在中产阶级,有才能的人最能大展拳脚)的评价,并不是对所有女人都适用。因为那些上流社会的女人,至少读过一些文学作品,而且和男人谈论过一些宏观问题,因此会比那些盲目模仿她们时髦和缺点,却无法享有她们优势的女人拥有更多的学识。而谈到美德,我说的是广义上的美德,我在下层社会中见到的最多。很多贫苦的女人,呕心沥血地养育子女,竭力维持着因男人的恶行而濒临破碎的家庭;但是上层社会的淑女们懒惰成性,不会主动去培养自己的品格,有文化并不会使她们更优雅,反而更软弱。确实,我亲眼目睹了许多贫困的女人非常通情达理,她们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却表现出英勇的行为,这些有力地证实了我的观点,无聊琐事只会让女人变成没有追求的人。男人占有了女人的身体,却任其心灵腐烂;因此肉体之爱让男人疲惫不堪(其实这是他最喜欢的娱乐活动)时,他就会想办法奴役女人——而谁又能预测需要多少世代的发展,才能使这些卑贱的奴隶的后代获得自由,拥有高尚的品德和富有创造性的思想呢?
在追溯那些我认为曾导致女性堕落的原因时,我将范围局限在那些对整个女性的道德和行为产生普遍影响的因素上,并且我认为,这些因素显然都是由于缺乏理智而导致的。至于这种不足到底是因为身体内在的还是偶然的智力缺陷导致的,迟早会为我们揭开谜底。因为我不想过度强调那些极少数受过男性教育、英勇非凡意志坚定的女性的例子。我只是补充一句,那些处在同样环境中的男人也获得了和这些女人相似的性格——我说的是普通的男人,那些聪颖过人的男人都是来自于某一个阶层,然而没有一个女性属于这个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