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宇宙的物质灵活而顺从。主宰物质的理性无意为恶，因为理性本身没有恶意，不会蓄意伤害，也不会构成伤害。万事万物皆依照它的指令产生，并获得完满。

2.只要自己行为端正，就决不要在意自己被冻得发僵，还是置身温暖的火旁；睡眼蒙眬，还是刚从梦中醒来；遭到谩骂还是受到赞扬；濒临死亡，还是忙于其他事务（因为就连死亡也是人生事务的一部分，对我们的要求无非是“确保眼前的任务圆满完成”）。

3.要透过表面看本质：绝不要让事情的本质特征或价值逃过你的眼睛。

4.一切有形物体的变化都非常迅速：要么升华（假如宇宙的物质确是一个统一体），要么消散。

5.理性这一主宰，对各种环境、目的及其所需的材质了如指掌。

6.避免模仿就是最好的报复。

7.有神灵常驻心间，就能把你一次次为公众效力的快乐和舒畅传递下去。

8.我们理性的主宰，可反省和主导自身。它不仅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塑造自身，而且能使任何事情朝着自己选定的方向发展。

9.在普遍本性指导下，一切事物皆会各展所长。世上再无与之分庭抗礼的其他本性，无论这种本性是从外部包含她，还是被她从内部所包含，甚至是独立于她而存在。

10.世界要么是一个由聚合与分散无序组成的大杂烩，要么是一个由秩序和天意组成的统一体。如果是前者，我为何想继续生活在如此毫无意义的混沌之中？为何还要在意而不把风度留到最终归于尘土的时候？何必再劳心费神？因为不管我做什么，幻灭迟早都会落到我的头上。如果事实恰恰相反，那我就要心怀崇敬，立场坚定，全心全意信赖那主宰。

11.如因形势所迫，内心的宁静被打破，要抓紧时间恢复自制力。只要可能，就不要继续受其干扰。经常回归和谐，你就能更多地拥有和谐。

12.假如你同时拥有一位继母和一位生母，你会对前者履行应尽的义务，但却会经常求助于后者。同样地，你也同时拥有宫廷和哲学。不断用哲学充实自己。这样，即使是宫廷生活和置身其中的自己，彼此都会变得较能忍受了。

13.当肉和其他珍馐美味摆在你面前，你会想：这是死去的鱼、家禽或猪；这种法勒纳斯的名酒产自葡萄的汁液；我的紫袍是用羊皮以某种贝类的血染色而成；交配不过是器官的摩擦和精液的喷射。这样的想法触及事物的根源，洞穿并揭示出事物真实的本质。对待整个生活也应该保持同样的警觉。当一件事物的表象十分可信时，要揭开它的真相，研究它的细节，撕掉它华丽的外衣。自命不凡是最大的欺骗。认为自己正在从事最值得称赞的事，没有比这更具有欺骗性了。注意克拉底斯本人是如何评价色诺克拉底的。

14.平庸之辈大都喜欢初级的事物。这类事物，比如木料与石材、无花果树、葡萄藤与橄榄树，往往是靠无机聚合或自然过程而存在。开化程度稍高一些的人会被诸如鸟群和牛群这样具有活动能力的事物所吸引。更高层次的人则欣赏具有理性的灵魂。不过，这种理性并不是普遍理性，而仅仅是指拥有一定技能或其他才能，甚至仅仅指拥有大量奴隶。但是一个人若是重视灵魂的理性、普遍性和社会性，他就不会再看重其他的东西，而只专注于保持自己的心境以及一切行为的理性与社会性，并且和同伴一起为此目标而共同奋斗。

15.一个事物匆匆产生，另一个事物匆匆消亡。即便一个事物正在产生的过程中，它的某些部分也已经不复存在。连续不断的变化更新着宇宙的结构，正如永不停歇的时间使这个世界万古常新。在这奔流不息的河流中，没有稳定的立足点。面对飞逝而过的诸多事物，还有什么值得人们珍惜的呢？这就好比把感情寄托在身边飞过的麻雀身上，在看见它的同时便不见了它的踪影。人的生命无非是空气的吸入，血气的蒸发。正如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吸入空气，只是为了再把它呼出去；或者正如你往日出生时获得了呼吸的能力，也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将其归还原主。这二者根本没有实质区别。

16.蒸发不值得珍视，我们和植物都具有这种功能。呼吸也是如此，我们和森林里、田野间的动物都会。感观认知能力、脉搏的跳动、群居的本能、汲取营养的过程，这一切其实并不比排泄过程更精彩。那么，我们应该珍惜什么呢？众人的掌声？不是，当然也不是平庸之辈的交口称赞。除去虚妄的名声，还有什么值得珍惜的呢？我个人的看法是这样的：弄清我们自然构造的作用，无论它们在运动还是不在运动都应如此。毕竟，这才是一切训练和技能的目的。每一项技能都是为了使产品能更好地服务于生产它的目的。农夫照料葡萄藤，马夫驯马，狗场管理员训练猎犬，都是出于这一目的。家庭教师和学校老师的工作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这就是我们在寻找的值得珍视的东西。一旦真正认同它，你就不会再被其他目标所诱惑。放弃你怀有的其他雄心壮志吧。否则，你永远也不会成为自己的主人，永远也不会独立于他人，永远也抵御不了欲念的驱使。你肯定会以艳羡、妒忌、猜疑的目光看待可能夺走那些东西的人，并对拥有你所觊觎的那些珍宝的人图谋不轨。如果认为这些东西必不可少，这种念头肯定会引起内心的混乱，往往会使你抱怨神灵。然而，如果尊重自己的理智，则能让你心平气和，与人无争，与神灵和谐相处。也就是说，欣然接受神灵的任何赐予和命令。

17.各种元素在我们上下、周围旋转着。而美德却不这样运动，她更为神圣，她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沉着地前进着。

18.人们的行为方式是多么奇怪呀！他们会吝于赞美生活在他们之中的同代人，而自己却贪婪地渴望得到后世的赞誉，哪怕那些人与他们过去从未谋面，将来也不会谋面。这种人甚至还要抱怨没有得到自己祖先的赞扬！

19.不要因为一件事情对你来说很难，就认为它非人力所能办到。反之，假如一件事人既能做又适合做，就应当认为它一定是你力所能及的事。

20.当我们在竞技场上被对手的指甲划伤或是磕破头时，我们不会抗议或生气，也绝不会事后疑心人家心怀歹意。但是，我们确实会对他加以小心，不是对他怀有敌意或者猜忌他，而是心平气和地与他保持距离。那么，在生活中的其他场合也应如此。让我们原谅竞争伙伴的种种不是吧。我们总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回避，不带丝毫猜疑或敌意。

21.只要有人能指出并证明我的想法或做法不对，我会很乐于改正。我追求的是真理，而真理绝不会伤害任何人。唯有固执地自欺欺人和愚昧无知才会害人。

22.我只做我必须做到的事情。我不会为其他任何事情分神，因为那些不是无生命、无理性的事，就是会导致误入歧途的事。

23.对非理性生物和客观事物，要慷慨善良、宽容大度，因为你有理性而它们没有。从另一方面说，人是有理性的，因此要以伙伴之心待之。凡事皆可向神灵求助；只是不要顾忌祈祷时间的长短，三小时足矣。

24.马其顿的亚历山大之死和他的马倌之死没有丝毫区别。他们要么一同被宇宙同一衍生原则所接纳，要么就一同被分解成原子微粒。

25.想一想，我们每个人同时发生着多少精神和肉体上的事情。这样你就不会感到惊讶：比这数目大得多的事物（实际上是我们称之为宇宙的那个巨大统一体里的一切事物），都可以同时存在。

26.假如有人要你拼读出安东尼纳斯这个名字，你会大声拼出每一个字母，让听众生气也让你自己跟着生气吗？相反，为何不心平气和地依次拼出这几个字母呢？请记住，在生活中，每一项职责同样也由多项独立成分所组成。要仔细留意每个成分，不要大惊小怪，也不要以怒对怒，要确保分配给你的任务能按部就班地完成。

27.不允许人们追求属于自己的正当权益，这是多么野蛮的行为！然而，如果别人犯错时你对他怒发冲冠，你的行为在某种意义上讲就属于这一性质。说到底，他们只是在追求自己显而易见的权益。你说他们错了吗？如果是这样，那就告诉他们，解释给他们听，而不要怒火中烧。

28.死亡是对感官知觉的一种解脱，是对食欲冲动的一种解脱，是对思维旅程的一种解脱，是对肉体所服劳役的一种解脱。

29.羞愧啊，身体还在坚持，灵魂却在生命之路上徘徊不前。

30.当心不要对君王过分施加影响，也不要受君王影响太深，因为这样的事情很可能发生。要保持简朴、善良、纯洁、庄重、谦逊的本色，要与正义和虔诚为伴，要为人和蔼、宽厚仁爱、坚定地忠于职守。要始终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达到哲学对你的要求。要崇敬神灵，要救助同胞。人生短暂，尘世的存在只不过是为了结出一枚果实：内心圣洁，外行无私。各方面都要做安东尼纳斯的信徒，记住他始终坚持用理性约束行为，他在任何场合都能沉着冷静，保持他个人的圣洁；他面容安详，态度亲切；他轻视虚名，热衷于掌握事实；他遇事悉心研究，直到透彻理解方才罢休；他容忍不公正的指责，从不反唇相讥；他从不草率行事，不与散播谣言者为友；他对各种人、各种举止的判断精确，但从不吹毛求疵；他完全脱离了神经紧张、疑神疑鬼、过分敏感等情况；他对房屋、床铺、衣着、膳食和仆人要求不高，容易满足；他兢兢业业，颇具耐心；由于饮食节俭，他可以从早到晚忙于工作，甚至不到习惯的时间不去如厕；他对待友情坚定不移、始终如一，能容忍对自己意见最直言不讳的反对，能够欢迎任何人提出更好的意见；他对神灵的崇敬，不掺杂丝毫迷信的色彩。铭记所有这一切，当你的最后时刻来临时，你的良心会像他一样清白。

31.现在，你要恢复清醒的知觉，找回真实的自己。从沉睡中醒来，认清困扰你的不过是梦魇。用你看待梦魇的方法，来看待自己清醒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32.我由肉体和灵魂构成。对肉体而言，一切都无关紧要，因为它无法分清彼此。对灵魂而言，唯一要紧的是自己的行为，它们都要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而且，即便在这些行为中，它也只关心现在发生的。一旦它们过去了，或者还停留在未来之中，它们便立刻变得无足轻重了。

33.手脚疼痛算不上反常，只要它们还能发挥作用。同样，疼痛并不违背人的本性，只要他还能从事自己的工作。既然符合本性，也就不会造成伤害。

34.强盗、变态者、弑亲者、暴君对自己享有的一切是多么异乎寻常的高兴呀！

35.注意，就连最平庸的工匠多少也能满足无技能的雇主的要求，然而却坚守行规毫不让步。建筑师或医生对行规的尊重，竟然更甚于对自己与神灵共有的准则的尊重，这难道不可悲吗？

36.在宇宙中，亚洲和欧洲只不过是两个小角落，浩渺海洋只不过是一滴水，圣山阿陀斯不过是一个小土丘，现在只不过是永恒中的一个针尖。一切都很渺小，易变，易消亡。一切皆源起一处，直接源于或派生于至高无上的普遍理性。甚至连狮子的血盆大口、致命的毒药、其他有害的东西，乃至荆棘、沼泽，统统都是其他高尚美好事物的产物。因此，不要认为它们和你所崇敬的东西格格不入，而要记住万物同源。

37.看到眼前的事物即是看到了现在的一切，即是看到了时间伊始就已存在的一切，即是看到了直至世界尽头将要存在的一切。这是因为，一切皆同宗同源。

38.时常想一想把宇宙万物联系在一起的纽带，以及万物之间的相互依存。可以说，万物相互交织，相互影响；它们之间井然有序的因果关系来自于张力作用和所有物质的统一。

39.调整自己以适应命中注定的环境，真心关爱命运所赐予的你周围的同胞。

40.一种工具、仪器或器皿只要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就很不错，尽管它们的制造者并不在场。可是，就大自然形成的东西而言，创造它们的力量依然蕴含其中，并且还会继续蕴含其中。进一步而言，假如你尊崇大自然，并确保遵循大自然的意愿生活、做事，那么一切事物皆能如你所愿。宇宙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让万物皆如其所愿的。

41.要是你认为你无法掌控的事物对你非好即坏，那么当你错过一件事或者遇到另一件事的时候，你必定会对神灵愤愤不平，并且对那些你认为或怀疑造成你失败和不幸的人充满仇恨。事实上，我们就是由于过分看重这类事情而冤枉了很多人。然而，只要我们把是非观念严格置于我们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就没有理由指责神灵或是敌视他人。

42.我们都在为同一个目标而共同奋斗。有人心知肚明地自觉工作，而有人则毫不知情（我想，正如赫拉克利特说过的“他们在睡梦中仍在工作”，为宇宙的进程贡献自己的力量）。有人承担这部分工作，有人承担那部分工作。但没有一丁点工作是由极力阻挠和破坏自然趋势，对现状十分不满的人来完成的，尽管宇宙也需要这种人。那么，你就要考虑自己将与何人为伍。因为无论如何，统管全局的人会让你有用武之地，接纳你为他的助手或同伴。只是要注意，你的角色可不是那种可悲的角色，可不是克律西波斯所说的舞台丑角的差事 。

43.太阳想过要承担降雨的工作吗？阿斯克勒庇俄斯想过要承担德墨忒耳的工作吗？还有那些星星？尽管各不相同，还不是齐心协力地朝着同一个目的努力吗？

44.如果众神要一起讨论我和我的命运，那么这种讨论是好的，因为很难设想神灵的讨论会不明智。毕竟，他们有什么伤害我的动机呢？对神灵自身或对他们最为在意的宇宙来说又有何益处呢？即便他们不特别顾及我，至少也会顾及宇宙。因此，我理应欢迎并乐意接受任何可能的结果。当然，万一他们什么都不顾及（这种想法大为不敬），那么让我们停止献祭、祈祷、宣誓，以及其他所有能够使我们感知神灵与我们同在的行为。即便如此，即便他们当真不在乎我们凡人的命运，我仍然能够照顾好自己，照管好自己的利益。每一个生灵的利益也都与它自己的身体和本性相一致。我自己的本性是理智而平民化的本性。我拥有城市，也拥有国家。作为马可，我拥有罗马；而作为人类一员，我拥有宇宙。因此，对这些共同体有益的东西，才是对我唯一有益的东西。

45.发生在个人身上的一切对整体也都是有益的。对我们来说，这一理由本身就已足够充分。不过，如果你仔细想想，你也会发现：一般说来，对个人有益的东西，对其同胞也有益。（尽管，此处“有益”一词具有更为通俗的意义，即还包括道德意义上不好不坏的事物。）

46.马戏团和其他娱乐场所千篇一律地上演着同样的演出，这种演出单调乏味、令人厌倦。其实整个生活也同样如此。不管是在上坡路上还是在下坡路上，经历的事情总是千篇一律。其原因和结果都一样。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多久？

47.要经常思考已故的各种国籍、各种职业的民众，甚至要追溯到腓力斯逊、福玻斯、奥里更尼安的时代。然后再把思路从最近的转到众多其他人身上。想想我们怎样才能追随众多早已长眠的伟大演说家、众多可敬的智者——赫拉克利特、毕达哥拉斯、苏格拉底——那些早期的英雄，那些后世的船长与国王，以及跟随他们的欧多克斯、喜帕恰斯、阿基米德和其他众人。他们头脑机敏，具有崇高的精神，孜孜不倦，足智多谋，意志坚定。他们还曾模仿迈尼普斯及其学派，开心地讲述关于人生短暂易逝的笑话。经常想想那些早已故去的人们，他们如今的境况为什么更加糟糕，尤其是那些姓名早已被人遗忘的人？此生只有一件事弥足珍贵：那就是真实公正地度过人生，即使对不诚实和不公平的人也要有恻隐之心。

48.当你想吃有兴奋作用的药物来提神时，想一想朋友身上的优点：有人很能干，有人很谦逊，还有人很慷慨，等等，不一而足。看看我们身边的人所展现的种种美德，没有比这更有效的治疗忧郁的灵丹妙药了。因此，要经常以他们为榜样。

49.你会抱怨自己体重过轻，还不到300磅吗？那么为何要抱怨寿命过短，没有活得更长呢？既然你对所能得到的物质数量感到满意，也应该对时间数量感到满意。

50.争取说服人们。然而如果为了正义的需要，也可违背他们的意愿。但假如有人用武力阻碍你，就要采取另一种做法了。毫无痛苦地接受现实，然后把阻碍转化为培养其他美德的机会。记住，你的尝试始终要有所保留，不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那应该怎么做呢？只要尝试就可以了。这样你就成功了，你的人生目标也就实现了。

51.有野心的人认为，能从别人的活动中受益。贪图享乐的人认为，能从自己的感受中受益。而有理性的人则认为，能从自己的行动中受益。

52.你不必对眼前的事情形成看法，也不必扰乱你内心的平静。事情本身没有能力强迫你作出任何判断。

53.要习惯仔细倾听别人的谈话，要尽力从说话人的立场来理解他的谈话。

54.对蜂房没有好处的东西，绝不会对蜜蜂有好处。

55.假如船员胆敢中伤舵手，或者病人中伤医生，那他们还会听其他人的话吗？怎见得那个其他人就能保证水手的安全，或者病人的健康呢？

56.那么多和我一同出生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57.对于患黄疸病的人来说，蜂蜜似乎是苦的。对于被疯狗咬伤的人来说，水是可怕的。对年幼的孩童来说，一个小球仿佛就是无价之宝。那么，我为何还要发怒呢？难道可以认为错误思想对人的影响不如黄疸病的胆汁和狂犬病的病毒？

58.无人能阻止你按照自己的本性生活，无事能违背普遍理性的规律在你身上发生。

59.人们尽力讨好的那些人都是可怜虫！他们追求的目标是那样的可悲，他们采取的方式也是那样的可悲！时间将很快覆盖一切！甚至此刻它就已经覆盖了许多！ k2vVDNPZrg4aheX/5MVS4EeJar92AvivLejl89RMnVOmKfmtdLlpAngUk2QTER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