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柷走出巷道后,再也不敢放声大喊了。他像做贼似的,专门朝黑暗的地方走。他这么好的眼力,也马失前蹄,被撞了好几下。
就算只走黑路,也难逃过满街官兵的耳目。李柷在一条街口,被一群官兵追进巷道。
里面的巷道不少,李柷又没来过这里。他只能闷着脑袋跟着感觉走。快走冲头时,前方大亮,又出现一大群官兵。
“糟了,”李柷现在才发现,自己对洛阳还是了解不够,他看了眼左右。
身处巷道,左右皆是墙,一面的墙只有两米高,另一面的墙有三米。李柷稍犹豫一下,双脚离地,翻进三米高墙。
和李柷想的一样,这是一户有钱人家的宅院。他翻进的地方应该是后院,种了不少花草。在前方还有一幢两层楼房,怕那些官兵也翻进来,他朝楼房走去。
此时四野尽黑,只能凭外面一点余光,看到高处一些物体的轮廓。李柷快走到小楼下时,一脚踢中一个东西,只听“砰”一声大响和流水声传来。
李柷赶忙贴在楼墙下,上面的窗户被点亮,探出一颗长发散乱的人头:
“谁啊?”
李柷大气都不敢喘,连头也不敢抬起观看。紧接着右边的窗户也被点亮,这次探出两个人头:
“天凉,小姐休息,我们下去看看。”
这个小姐很有意思,不知是不是睡不着,将双手撑在窗台上分析起来:
“这么大的声音,听这声音,像是将水桶撞倒了。小虎没那么大的力气,不应该是小虎。我家没养狗,难道是贼?”
“啊!秋霜,你快去叫护院,我去看看。”
另两女的声音李柷没印象,小姐的声音他越听越熟悉,终于有勇气抬头看向上面。
“是她?”
上面左窗口外的美女,正是他在清莲乡有过交集的张文惜。一听她们要去叫护卫,李柷朝小楼左边跑去,手没闲着,换了一张面具。
这张面具,正是第一次遇见张文惜时的那副壮年面孔。李柷认为,熟人熟脸,就算抓到,有先前的救命之恩抵着,不会有什么事。他昏了头,没想到一些事。
李柷来到小楼左边顶梁柱后面,张文惜的两个丫鬟已提着灯笼、拿着一根人高的木棍出来。这两个丫鬟李柷上次见到过,都是很年青的女孩,长得都不差。大点的叫韩香,小点的叫秋霜。
秋霜打着亮去叫护院,这里是女眷的住处,一般的护院都不可能在这里守,但离得应该不会远。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李柷以为韩香会去后面查看,他好摸进楼藏起来。那些护卫再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小姐的楼房。
韩香跨出左脚后停住,自言自语:
“不行,我要是离开,万一贼人进去怎么办?我得在这里等秋霜她们。”
韩香说完,真就拿着一根木棍,站在大门中间当起门神来。李柷暗自吐槽一句,拿起一块石头,朝后面扔去。
“谁?”
石头的声音不小,韩香的胆子更不小。终于没忍住,打着灯笼朝左边走来。刚走过顶梁柱,李柷飞快朝大门跑去。
李柷太小看女人的好奇心了,他已经看到外面有火光朝这边赶来,一头撞进小楼。感觉眼前一花,差点没撞到准备出来捉贼的张文惜。
“你……”
张文惜的质问声刚起,被李柷一把捂住嘴。拦腰一抱,朝楼上走去。
“啊!”李柷轻叫一声,捂张文惜的左手,被对方银牙咬住。
李柷忍着疼痛,将张文惜抱进她的卧室,反手将门关上,暂时还不敢取开:
“张小姐是我,我没有恶意,你不要喊叫,我放开你。”
卧室的光线更好,张文惜盯着李柷的双眼更大,半晌才点头答应。李柷将手取开:
“是你?”
“是我,”李柷暗自庆幸,刚才将面具换过来。
“张小姐不要紧张,我没有任何恶意。外面那些官兵乱抓人,我没办法,只好进来躲躲,天一亮我就离开。”
“那些官兵乱抓人?”张文惜的脸色有点复杂,一半兴奋,一半恼怒:
“就是因为你,要不然我们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张文惜说完,门被敲响。
“小姐开门,那些护卫已经来了,我来陪陪你。”
李柷心中一紧,连刚才张文惜说的什么意思也没去想,朝她急摇脑袋。张文惜笑了笑:
“让那些护卫不用找了,可能是小虎。你让他们就在楼下守着,万一真跑来一个贼人,他们也有了用武之地。你们也去睡吧,我不想让人打扰。”
张文惜说完,递给李柷一张手帕。李柷抬手一看,居然被这女人咬出血了。张文惜有些不好意思,但嘴上没这种反应:
“刚才你对我无礼在先,这一口就当是我还你的。你老实交待,你到底是什么人?那玉玺真是你们抢的吗?皇上是不是跟你们在一起?”
一连几个问题,李柷呆住了,他仍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杜林,你怎么会不知道?”张文惜将谜底揭开:
“就是因为你这名字,朝廷传下来后,被孟将军上报。虽相貌不和,朝廷早就怀疑你们易容,已猜到你就是抢玉玺、杀李振的那个杜林杜先生。你要是再给我装,小心我去告发你。”
李柷现在才知道,他们做事仍不够小心。在官兵面前,哥舒欣荣几人也大呼他为杜先生。冯兴知道他叫杜林,几边吻合,身为高官小姐的张文惜知道并不奇怪。
“不错,那些事都是我干的,你问皇上干什么?莫非想助你爹当上王爷?”
“混蛋,我才不稀罕什么王爷。”张文惜双眼含怒:
“我也非常恨朱温,他简直禽兽不如。三番五次折磨洛阳百姓,害死不知多少人。皇上的年纪虽不大,未听过他有什么恶行。要是皇上当政,一定要比朱温强得多。”
李柷苦笑,他以前是个傀儡,想有恶行也没办法。张文惜这些话听起来很舒服,他对张文惜的好感,如坐火箭似的直线上升。
“要想推翻朱温,我们还有许多路要走。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还是不知道的好。”
张文惜没再说皇上:“那你将你们最近做的事都给我说,不许有假。等会我护送你出去。”
李柷还在给张文惜大谈他们英雄事迹,门又被敲响。
“惜儿开门。”
“糟了,我娘来了。”
张文惜急了,李柷比对方更急。就像诱骗人家女儿,被抓现场似的。他跑到窗口边,那些护卫很听话,真在下面守着。李柷很自然看向床下,还好,可以藏人。
李柷爬进床底,张文惜松了口气,将门打开。她的母亲郑氏扫了卧室一眼:
“惜儿,听说你这里闹贼,没事吧?”
“娘,我没事,”张文惜瞪了一同进来的韩香秋霜一眼:
“刚才下面有些动静,是小虎弄出来的。你也知道,小虎最喜欢乱翻东西。”
秋霜想也不想就反驳:“小姐,你刚才不是说小虎没那么大的力气?”
“住嘴,”张文惜就像个女皇似的:
“我说是小虎就是小虎,贼?哪来那么多贼?你抓到贼了吗?”
张文惜一阵发火,郑氏已将她带到床边,屁股刚坐到床上,一下子弹起来。抓住郑氏的手:
“娘,我们去外面坐坐,里面好闷,我都无法呼吸了。”
外面就是小厅,说话床下的人大听见。郑氏唠叨几句后,说到张文惜可能最不喜欢听的事:
“惜儿,你都老大不小了。那刘大人的公子我见过,是个才学之士,人又长得不差。你爹说了,这次由不得你。改日他们来媒,就将这门亲事定了。”
“我不嫁,”张文惜比刚才更急:
“娘,你们说过,我的婚事自己作主。无论什么人,要我答应才成。我不会嫁给那什么刘大人公子。”
郑氏苦笑:“以前虽这样说过,可我们找的人,你要么不同意,要么直接不见面看看。那刘公子你见都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人家好不好?你已经不少了,你看你哥,才大你两岁,已经快有孩子了。”
母女俩一阵唠叨,郑氏离开。天已渐明,这次张文惜做得更绝,直接将两个丫鬟赶出楼。将李柷从床下面请出来。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也没听多少,只听到一点点。”张文惜哪相信,指着李柷警告:
“记住,绝对不能将那些事说出去,否则我就将你的事也说出去。”
李柷不敢不答应,张文惜盯着他:
“这应该不是你的真实相貌吧?你知道我那么多事,我只有一个要求,想看看你到底、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话李柷能听懂,要是在郑氏来之前,他不会答应。听到郑氏逼婚时,他竟也有些着急。转过身,将面具揭开。
“啊!”张文惜呆了好一会,指着李柷:
“你、你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