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介绍了自己和家人——他的首次出海——遇上了海难,泅水生还——平安到达小人国的海滩——沦为俘虏,并被送往该国内地
我父亲在诺丁汉郡有一小块地产;他有五个儿子,我排第三。
我在伦敦著名的外科医生詹姆斯·贝茨先生手下做了四年学徒。
认识到医学在远洋航行中将有用武之地,我后来便在国外学习了两年又七个月的医学。
回国之后,我租下了伦敦老犹太街上一栋小房子中的几间,并且结了婚。
但我的良师贝茨先生去世后,我的生意逐渐萧条。在和妻子商量一番后,我决定出海。
“羚羊号”的船长威廉·普理查德正准备开船前往南太平洋,他给我开出了不错的条件,我便接下了这份工作。于是,1699年5月4日,我们从布里斯托起航。
在前往东印度群岛的途中,我们被一场猛烈的风暴吹到了范迪门地 西北方的海域。
11月5日,当地正是初夏时节,天气阴沉沉的,船员突然发现离船不到缆绳长度一半的地方有块礁石。但风太大,我们被刮得直接撞上了礁石,船撞得四分五裂。
我的同伴们遭遇如何,我无从知晓,不过想必他们都送了命。
至于我自己,则听天由命地游,风和潮水把我往前推。在我几乎快要淹死,再也无力挣扎的时候,我发现海水深度已经不及我的身高了。此时风暴强度也大为减弱。
走了快一英里之后,我到了海滩,然后又往前走了将近半英里,但没能发现任何房舍或居民的影子。
疲惫至极,我躺在草地上,睡得比我记忆中任何一次都要沉。据我估计,我睡了大约九个小时,因为当我醒来时,刚好是白天。
我试着起身,但没法动弹。碰巧我是仰面躺着,我发觉自己两边的胳膊和腿都被牢牢绑在地上,我又长又密的头发,也同样被牢牢拴在地上。
我听到有人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对我议论纷纷。但是以我躺着的姿势,我除了天空什么也看不到。
一小会儿之后,我感到有什么活的东西在我左腿上移动,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经过我的胸膛,几乎到了下巴;我竭尽所能地让眼睛朝下瞥时,发现这是一个身高不到六英寸的小人,手中拿着弓箭,身背箭袋。与此同时,我觉察到至少有四十多个和他一样的小人跟在第一个的身后。
我感到震惊至极,一声大吼,吓得他们全都往回跑。后来我才知道,其中一些人从我身体两侧跳向地面时跌落并受伤。
我试图挣脱时,侥幸扯断了绳子,并拽出了把我的左臂固定在地上的桩子。与此同时,随着一下猛拉,我感到一阵剧痛,这也让拴着我左边头发的绳子稍微松了点,这样我勉强能把脑袋转动大约两英寸。
紧接着,我感到一下子有上百支箭朝我的左手射来,像好多针扎着我一般。除此之外,他们又向着空中射了一轮箭,其中许多落到了我的脸上,而我则赶紧用左手捂住了脸;还有一些小人试图用长矛刺我的两肋,幸好我穿着件皮坎肩,他们没能刺穿。
我认为最稳妥的办法是躺着不动,而这些人发现我安静下来之后,也就不再放箭了。但我听到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因而我知道他们人越来越多。在离我大约四码远的地方,从右耳的方向传来了敲打声,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就像人们在干活一样。在桩子和绳子允许的范围,我把头转向右边时,看到搭起了一个离地高度大约一英尺半的台子,台子能容纳四个这样大小的人,上面架着两三架梯子。在台子上,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一个大人物的小人,对我讲了一大段话,但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不过我还应该提到,在这位要员开始讲话前,他喊了三次“兰格罗·德胡·桑”。随后,立刻有大约五十个小人上前,割断了系在我脑袋左侧的绳子,使我能够把头转向右边,观看这位将要发表讲演的人和他的动作。
他看上去是个中年人,比他的三名随从都要高,一举一动都像个演说家。我以几个词作答,并把手指频频放到嘴边,示意我想要吃东西。
这位何戈(后来我了解到,他们以此称呼一位大贵族)下令,让人把几架梯子靠在我的身体两侧,然后一百多个小人顺着梯子爬了上来,带着许多装满肉的篮子走向我的嘴边。
我发现其中有几种动物的肉,但凭味道我分辨不出是什么肉。这些肉里有肩肉、腿肉和腰肉,外形类似羊肉,但比云雀的翅膀还小。
我一口吞下两三块肉,一次吃上三块面包,每块面包约莫有火枪弹丸那么大。
然后,我又示意我想喝水。他们吊起了一个最大号的酒桶,然后把酒桶朝我的手边滚过来,再把桶盖撬开。
桶里装的液体还不到半品脱,我一口就喝干了,喝起来像一小杯勃艮第葡萄酒,但美味得多。他们又给我送来了一个酒桶,我同样一饮而尽,并且示意还想再要;可是他们已经没有酒可以给我了。
过了一会儿,当他们发现我不再想要吃肉之后,在我面前出现了一位皇帝陛下派来的高官。这位阁下攀上我的右小腿,在十几个随从的陪伴下,往前一直走到我的脸庞前面,拿出盖有御玺的文书,说了大概有十分钟,说话时频频用手指向前方。后来我得知那是半英里之外的都城的方向,就在那里,皇帝陛下在经过商议后决定,我必须被运过去。
我做出示意,让他们知道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处置我。于是,这位何戈和他的队伍便撤走了。很快,我就听到一声大喊,并感觉到我左边来了很多人,他们将绳索放松,让我能够向右侧翻身。不过在这之前,他们先在我的脸上和手上抹了某种气味十分怡人的软膏,几分钟后,我因中箭而造成的刺痛感便全部消退了。
这样的情境,加上他们给我的食物和饮料,让我昏昏欲睡。后来有人告诉我,我睡了大约八个小时。这并不奇怪,因为遵照皇帝的旨意,医生们在那两桶酒中掺入了催眠药。
这样看来,当我登岸后最初被发现睡在地上时,皇帝就通过特殊信使,早早得知了此事;在开会商议后,他决定应该按照我在上面所说的方式将我绑起来(这件事是在夜里我睡着的时候做的),应该给我送来充足的肉和饮料,并且准备一台机器将我运到都城。
随即,五百名木匠和工程师开始工作,制作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大的机器。这是一台木结构机器,离地三英寸,长约七英尺,宽约四英尺,依靠二十二个轮子移动。我听到的大喊声是机器抵达时人们发出的,看来这台机器是在我登岸四小时后启程的。
这台机器被运到了我身旁,和我的身体并排。但主要的困难在于把我抬起来并放到这个运载工具上。为此,他们立起了八十根柱子,每根柱子有一英尺高。打包绳一般粗的非常结实的绳索,通过钩子与许多绷带相连,工人们把这些绷带缠绕在我的脖子、手、躯干和腿上。
一共用了九百名最强壮的男人通过固定在柱子上的许多滑轮来拉动这些绳索。就这样,花了不到三个小时,我就被吊起来抬到这台机器上,并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上面。
所有这些都是别人告诉我的,因为这项工作进行的时候,在掺入酒中的催眠药的作用下,我处在沉睡之中。皇帝最高大的一千五百匹马,每匹有大约四英尺半高,将我拉往都城,如我刚才所说,都城在半英里之外。
我们进行了一次长途行军,并在夜里停下来休息。我的两边各有五百名守卫,其中一半拿着火把,另一半手持弓箭,只要我胆敢起身,他们就准备随时向我放箭。
翌日清晨,我们在日出时继续开始行进,并在大约中午抵达离城门不到两百码的地方。皇帝和宫廷里的所有人都出来迎接我们。但陛下的重臣们绝不能容许他因为登上我的身体而使自己遭遇危险。
运输车停下的地方坐落着一座古代庙宇,由于几年前发生的一次诡异谋杀,这座庙宇受到了亵渎,被认为不再神圣。经过决定,我将住在这座宏伟建筑中。
这座庙宇面朝北方的大门高约四英尺,宽约两英尺,我可以轻松地匍匐穿过。大门两侧各有一扇小窗户,离地不到六英寸;通过左侧那扇窗户,国王的铁匠递进来九十一根铁链,它们就像在欧洲用来挂女式怀表的链子一样,粗细也差不多,这些铁链被三十六把挂锁锁在我的腿上。
工人们发现我无法挣脱铁链之后,割断了所有绑着我的绳子。于是,怀着一生中前所未有的难过心情,我站起身来。然而,这些人看到我站起来走动时发出的喧哗和表现出的诧异,是难以言表的。
拴住我的腿的铁链长约两码,被固定在离大门不到四英寸的地方,这不但给了我在一个半圆的范围内前后走动的自由,还使得我能够爬进庙宇里,让整个身子平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