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进行中,彭德怀尽量悄无声息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某位秘书正在念最近的时事通报:“……九月十五至十九日,近七万美军在仁川完成登陆;二十八日,余数三万的人民军撤回‘三八线’以北;三十日,麦克阿瑟访问台湾,据信,美第十三航空队将进驻台湾,这是自六月二十六日第七舰队封锁台湾海峡以来,美国在该方向的最大举措,无论是不是麦克阿瑟的擅自行事,都完全违背了美国政府一月五日发表的《关于台湾问题的声明》;十月三日,也就是昨天,美骑一师、二十四师等三师一旅的兵力越过‘三八线’,金日成正式请求我方出兵援助——”
这都是彭德怀早收到的通报,但仍专心听着。他觉得毛泽东正在看自己,但他看过去时毛泽东正在出神,所以,是错觉?
没有任何好消息,而再听一遍,可以说都是糟得不能再糟的消息。所以在座者没有任何好神情。
秘书接着念:“……八九月间,美机共九次,计十九架飞机轰炸我安东、辑安、临江、宽甸,造成三十七人死伤;我十三兵团已进入待命。又及,美朝鲜半岛集结兵力已逾三十三万,计入海空兵力则逾四十万。”
彭德怀又一次觉得毛泽东正在看着自己。这回他们对上了眼——不是错觉。
北京饭店。“咔嚓咔嚓”,墙上的挂钟声音有些发涩。
被褥就没打开,与初始相比又多了很多的资料平摊在床上。彭德怀搬了张椅子,以床当桌。这时他倒显出戎马风骨了:其一是基本用不着靠背,手扶于膝一溜直的军人坐姿;其二是以床为桌——想把资料尽收眼底时,桌子永远不够大。
因为看了太多次,所以不用再翻看。偶尔会与资料上的麦克阿瑟对视。
挂钟异响了一声,十二点。这让彭德怀皱眉,这年头的钟难得有准,而其职位又让他对时间极敏感。掏出自己的怀表,果不其然,挂钟快了近一分钟。于是凝视着怀表的秒针跳动,直到十二点,而远处传来遥远的钟声——那个是准的,怀表也是准的。
收好表,彭德怀继续沉思与积虑。
唯一能打断这种思虑的是他的怀表,他每次掏出怀表来确定时,精确到秒,总卡在一个准点上。
三点。彭德怀霍然站了起来,与其说是终于下了决定,不如说是觉得必须做点什么。于是拨通了内部电话:“备车。中南海。”
那种霍然而起的劲头一直延续到中南海菊香书屋。彭德怀匆匆进来。他终于有些发愣,因为除了来给他引路的精神困顿的警卫,还有一个精神抖擞的毛岸英。
毛岸英敬礼,或者说,他终于找到机会敬了个像样的军礼,以及在彭德怀责怪的眼神下,报以一个热切、赧然又略显得意的笑容。
毛岸英:“爸爸说,您会来。”
他这就算接替了引路重任。彭德怀沉默地跟上,他的坚决在此刻略显不近人情:因为他不想满足这孩子一直写在脸上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