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
嬴翟穿着便服,站在李斯傍边,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施工现场。
大秦所设计的最宏伟最庞大的宫殿,阿房宫!
只不过此时的阿房宫,还不过是在打地基而已。
只是嬴翟清楚,这阿房宫直到最后也没有真正出现在人们面前。
那霸王的大火,三日不尽啊!
“左丞觉得,这阿房宫如何?”
嬴翟转身看着李斯问到。
“公子,臣觉得这阿房宫,将会是大秦的象征,大秦最宏伟最伟大的建筑,这里将永世歌颂陛下的功德和大秦的威名!”
李斯眼中满是热切,这阿房宫他也是参与者!
“功德?威名?左丞你可知我看到的是什么?”
嬴翟看着这些瘦骨嶙峋还在拼命工作的人,眼中升起了一丝寒芒。
大秦的律法有明文规定,大秦的徭役虽重,但律法还算周全,服徭役者至少能保持最基础的生活。
而他看到的却是一群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苦命人!
“公子……”
李斯有些惊恐,他感觉到公子翟的眼神中有杀意!
“左丞,我看到的是一个如同婴儿一般新生的大秦,现在却被这恶臭的烂泥沾染,哪怕还在成长,却不过是在走向死亡而已!”
“公,公子,不可胡言!”
李斯冷汗都滴了下来。
四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挑战着他的承受底线啊!
“胡言?自商君以来,大秦一直在做的事是什么?是统一这华夏大陆!是让我等大秦长存。而我看的,是旧时代的世家贵族在疯狂的腐蚀我等的大秦!”
嬴翟满是杀意的看着李斯。
即便是身在大秦多年,他也还是看不惯那一个个监工耀武扬威的举着鞭子,肆意鞭打工人的场景。
“李斯,身为大秦左丞,你告诉我,大秦的律法中服徭役者,应当如何。”
嬴翟毫不遮掩眼中的杀意,让李斯觉得无比恐惧,仿佛看到当年秦王嬴政的暴怒一般。
“回公子,大秦秦律规定了傅籍制度,凡十七岁成年男子服从徭役,每年一月时间,六十岁免除徭役,年龄大的服役者视情况按三年一月。
阿房宫所用除了部分外徭,多为赀徭,大多是六国战俘和触犯秦律之人,公子昨日所罚官员罪不至死者大多安排为没收家产,以劳代罚,近几日便要安排来修建阿房宫。”
“好了,你知道,本公子问的不是这个。”
嬴翟打断他,冷声说道。
李斯顶着满头大汗,他已经知道公子问的是什么,只是看着这严酷的服役工地,中心有些颤抖。
“公子,赀徭者每日按八钱算,包办食宿按六钱,外徭者只包食宿,但根据户籍可减免部分征税,若是寒冬当减免徭役保证温饱。”
“减免征税?减免徭役?保证温饱?左丞,你信不信,这阿房宫数以千计的服役者,根本不知道这条律法!”
“不,不可能!大秦律法严……”
李斯刚想说什么,却看到嬴翟那冰冷刺骨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工地。
“李斯,你法家若是只能口头上写写法律,却实行不了,那你觉得你和那些只会侃侃而谈腐化朝堂的腐儒有什么区别!”
“臣……”
“李斯,今天我们就挨个看看,你编写的秦律,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
嬴翟没有理会李斯的辩驳,直径走了过去。
然后表现出一副和善温良的样子,和一个个徭役聊天,打听着这阿房宫工地的事情。
李斯硬着头皮跟在后面,越听越愤怒,越听越恼火。
大秦的律法在这工地上仿佛不存在一般。
服役者只知服役,不知秦律。
只知监工,不知帝皇。
而这些监工不过是喜怒无常的小人,顶着法律的皮衣,在世家的支持下为非作歹而已!
有在工地上被活活打死的外徭者。
有不远万里送来棉衣却被强迫的妻子。
有年纪尚幼而冒名贵族子女的穷苦孩童。
……
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在刺激着李斯的底线。
秦律,在这里,仿佛是个笑话!
很让他心惊的是嬴翟越发和善越发温存的笑容。
他很清楚,就和昨日朝堂上一样,公子翟想要杀人了!
“你们干什么的!”
就在李斯心里盘算着怎么办的时候。
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
一名手持长鞭的监工走了过来,大声呵斥着正在询问服役者的嬴翟。
嬴翟只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便撇过头去了。
“唰!”
一道鞭影袭来,在嬴翟脚边留下一道深深的鞭痕。
“你小子什么意思?老子可是咸阳冯家人,赶紧跪下道歉,否则老子抽死你!”
冯赤怒了!自己在这咸阳阿房宫监工那么久,还没人敢这么看自己。
自己可是大秦第一世家冯家的人,就算是在冯家自己再不入流也不是别人可以看不起的!
“大胆!你竟然对公……”
李斯看到冯赤的鞭子落下,顿时就怒了。
刚要动手,就被嬴翟拦了下来。
嬴翟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冯赤,突然笑了:“冯赤?好名字。不过,下跪你恐怕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