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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兰坡入主周口店

然而,就在周口店发掘出现第二个辉煌顶峰的同时,世界政治格局已发生了急剧变化。1931年9月18日夜,盘踞在中国东北境内的日本关东军,以中国军队炸毁南满铁路为借口,炮轰沈阳北大营。时为中华民国海陆空军副总司令,并在北平设置行营,全权掌控东北军政、兼理整个华北地区军务的张学良严令不准抵抗,几十万东北军一枪未放退入关内,沈阳沦陷。随后三个月内,东北三省全部沦陷,膏药旗在白山黑水四处飘荡。这就是中国人早已熟知的“九一八事变”。

1933年1月,日军占领山海关。3月,占领热河省会承德。4月,占领秦皇岛,5月,占领通州。中国最大的城市和战略中心北平、天津被日军三面包围,周口店发掘的环境变得越来越险恶。

1935年夏,受中国地质调查所推荐,裴文中赴法国巴黎人类古生物学研究所和巴黎大学动力地质研究室留学,离开了周口店。周口店遗址发掘的历史,在另一位年轻人手中又掀开了新的一页。这个人叫贾兰坡。

1908年生于河北省玉田县的贾兰坡,由于家境贫困,在贾兰坡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只身到了北京谋生。1920年,贾兰坡13岁,父亲将他从乡下接到北京汇文小学念书。1929年贾兰坡高中毕业时,父亲便再也无力供养他上大学了。这时,22岁的贾兰坡在父母包办下,与乡下一位没有文化的女子结了婚。没有立业,便安了家,对贾兰坡来说无疑是一次痛苦但又无可奈何的选择。一年之后,女儿降生。一般说来,一个男人有了家,又有了孩子,只能每天琢磨着如何过小日子了。但贾兰坡总觉得于心不甘,琢磨着再学点什么,从中寻出一条较为理想的出路。于是,他成了北平图书馆的常客,沉浸在书籍的海洋里,贾兰坡自是感到欣喜,但如何养家活口的问题又时刻出现在眼前,这又令他十分苦闷。

如此悲喜交织的日子大约过了半年,贾兰坡一个要好的表弟在恒兴缸店见到了裴文中。因裴的侄子和贾的表弟是生意上的合伙人,裴文中常来恒兴缸店串门,彼此早就认识。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天,闲谈中,贾兰坡在家里无事可做,只闷头读书的事情传入裴文中耳朵。贾比裴小四岁,二人同为河北老乡,裴文中说中国地质调查所正在招考练习生,何不叫他去试一试呢?这位表弟回来一说,全家都很高兴,贾兰坡自是喜不自禁,便风风火火地跑到中国地质调查所报了名。结果,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中国地质调查所新生代研究室的练习生。

贾兰坡

裴文中看似无意的一句话,让贾兰坡一步跨进了中国地质调查所的大门。而接下来翁文灏的哈哈一笑,又决定了贾兰坡一生的命运。

有一天,上班不久的贾兰坡正在与人说话,进来了一位身材矮小、穿着长袍的人。此人在屋内转了一圈,一句话没说就走了。贾兰坡不认识此人,也就没有跟他打招呼。

第二天,新生代研究室的副主任杨钟健问贾兰坡:“昨天翁文灏所长来办公室了,你们见到了吗?”贾兰坡听后大吃一惊,这才知道昨天那位身穿长袍的矮个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翁文灏。杨钟健又说,明天下午去一趟翁所长办公室,他有事召见。贾兰坡自知昨天对所长有失礼貌,心想,这下完了,好不容易才端上的一个泥巴饭碗,看来又要砸掉了!

第二天下午,贾兰坡按时来到兵马司胡同9号地质调查所翁文灏所长的办公室,他不敢坐,只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心里十分紧张。可翁文灏并没提昨天去办公室的事,只问了一句:“地质所的工作又苦又累,你为什么还要来干这个呢?”

“为了吃饭!”贾兰坡几乎连想都没想,张口便答。

翁文灏听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伙子,说实话好呀。好好干吧!”

贾兰坡万万没想到,正是翁文灏的这一笑,“笑”定了他的前程与命运。第二天一早,贾兰坡便接到了裴文中的通知:回家打点好自己的行李,准备离开北平!

位于兵马司胡同9号的中国地质调查所办公楼,该楼由贝聿铭叔祖贝寿同设计。(作者摄)

两天后,贾兰坡便和另一位燕京大学毕业不久,曾跟随爱尔兰著名地质学家巴尔博学习过生物学的卞美年一起,随裴文中来到了周口店,时间是1931年春天。

也就是从这个春天起,贾兰坡一生的命运便与周口店永远连在了一起。许多年后他回忆说:“我被派往周口店帮助发掘时,对发掘工作有很大兴趣,立下宏大志愿,一定要做专家学者,因此也就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我的职务是练习生,尽管地位在研究部门里是最低的,但仍属于‘先生’行列,能和各级领导同桌吃饭。除了这些,受苦受累的活都是我的事:买发掘用品;与来访的学者到各处看地质;他们采下的标本,装在背包里,叫我背着;我还要和工人们一起挖掘化石。我白天除了做一般的事务外,一有空就跑到工地帮助发掘。白天工作,夜里读书。我的英文不行,但条件是好的,标本有的是,结合标本阅读有关专业的书,比较容易弄懂,即使只弄懂几句也感到高兴。我最感兴趣的,是挖掘。开始,我什么都不懂,挖出了化石就向工人请教。他们会告诉我:这是羊的,这是猪的,那块是鹿的。认识的化石越多,就越觉得发掘工作有意思。跟着专家学者在山上到处跑,查看地质,累是累,但时间一长,从他们那里也学到了很多地质方面的知识。特别是卞美年,他一有闲暇,就带着我在龙骨山周围看地质,不但给我讲解地质构造和地层,还教我如何绘制剖面图,待我非常友好。”

贾兰坡与卞美年(坐者)在打炮眼,准备炸掉大块岩石。(裴文中摄,1931年,贾兰坡提供。)

为了对书中所讲的知识有个直观的了解,以便更真实地认识动物的骨骸,贾兰坡还琢磨出了一个点子:上山打野狗!因为在周口店的山坡上,经常有狗窜来窜去,尤其是夜间,野狗常常聚在一起撕咬嚎叫,扰得人难以入睡。于是他与几个工人经过一番密谋,在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乘野狗们“聚会”之时,成功地打回了一只野狗。

野狗扛回来后,工友们立即开膛破肚,架锅烧火,但贾兰坡对吃狗肉不感兴趣,一心想要的是一副完整的狗的骨架。所以当一大锅香味十足的狗肉炖熟之后,大家争先恐后地拌着大蒜、辣椒大吃狗肉时,他却守在一旁又喊又叫:“小心点,千万别啃坏了我的狗骨头!”笑得大伙直捂着肚子在草地上打滚。

在猿人洞中发现的中国鬣狗骨架化石(周口店博物馆提供,下同。)

众人美餐一顿后,贾兰坡将剩下的狗骨头重新煮一遍,再剔去骨头上的筋筋脑脑,用碱水去掉骨头上的油,尔后在狗骨架的不同部位涂上不同的颜色,按《哺乳动物骨骼入门》图上的名称,一一对应写在骨头上,再与研究室的狼骨架进行认真对照。这样,他对哺乳动物特别是对狗的骨骸便有了清楚的认识。

由于长年累月泡在龙骨山上,天天和泥块、石头打交道,时间久了,不少人都感到日子实在太枯燥太无聊。但贾兰坡却没有这种感觉,他最喜欢的恰恰就是爬山,就是挖掘,即使在好长一段时间里连一块狗骨头也挖不出来,他也能咬牙坚持下去,绝不气馁,并能在那种枯燥苦涩、飘渺遥远而又无边无际的对古文明的发掘与寻找中,真切地体会到一种寻找的快乐。

1934年3月15日,新生代研究室名誉主任步达生在办公室突然去世。步达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本不适应繁重的劳作,可他把研究周口店化石标本的工作看得特别重要,经常研究到凌晨两三点,甚至常常通宵达旦。就在他去世的当天下午,还让杨钟健去他办公室谈论过工作。杨钟健走后,有人去找他,敲他办公室的门,但里面没人答应。最后,当该找的地方全都找遍了还是找不见他时,人们才意识到什么,将他的办公室门撞开,发现步达生趴在办公桌上已经停止了呼吸。而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是裴文中和贾兰坡等人不久前从周口店挖掘回来的“北京人”的头骨碎片!

根据出土化石制作的中国鬣狗雕塑

步达生去世后,裴文中将赴法留学,需在家抓紧补习法文,无暇顾及周口店发掘事宜了。而这一年的春天,贾兰坡被晋升为技佐(相当于助理研究员或讲师),周口店的发掘工作实际上就改由他主持了。

此时的贾兰坡经过几年艰苦学习和实践,已经完全掌握了遗址发掘程序,一些原来由裴文中承担的工作,如绘制剖面图、平面图以及照相、编号、标本的记录、“日报”和“月报”的填写等等,他也全部掌握。到了1935年,当裴文中赴法国巴黎大学留学,正式离开了周口店时,如同当年裴文中主持周口店发掘工作的情形一样,在没有合适的大学者前往主持——或者说没有大学者愿意到这个荒山野外主持时,杨钟健便提议让贾兰坡主持周口店的发掘工作。

杨钟健的这一想法一经提出,有人竟公然嗤之以鼻:“要是耗子都能拉车,还要骡子干什么!”

“耗子”也罢,“骡子”也好,反正贾兰坡还是硬着头皮上任了。许多年后,当贾兰坡回忆往事的时候,对这一段生活感受记忆犹深:

我虽然热爱这项工作,但总觉得自己不够格,感到压力很大。经过杨钟健的一番开导,我也只好从命了。主持周口店工作以后,我生怕自己胜任不了,把工作办砸了,心里一再打鼓。不久,杨钟健先生派来了燕京大学生物系毕业的孙树森和北京大学地质系毕业的李悦言参加周口店的工作。杨钟健打算叫孙树森跟我合作,叫李悦言学习如何发掘和处理化石。我心里很高兴,这回有了伴,遇见什么事也可以商量了。可是没过多久,孙树森就开始埋怨,说这是把他发配到周口店,整天和石头、骨头打交道,毫无乐趣。他没待几天就走了,据说后来到某个中学教书去了。李悦言也只干了一年多,就到山西垣曲搞始新世化石去了,结果周口店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成了光杆司令的贾兰坡当然很孤独、很痛苦,其压力自然也就更大。但他要让人看看,他这只“耗子”到底能不能拉动大车!

这时,美国著名人类学家魏敦瑞受洛克菲勒基金会的委派,从美国来华接替步达生的工作。魏敦瑞于1873年生于德国一个犹太人的家庭,1899年毕业于慕尼黑医学院,1900年任斯特拉斯堡大学解剖学讲师,1921年发表第一篇人类起源论文,来华前已加入美国籍并出任芝加哥大学任解剖学和人类学教授。当时尚在美国的魏氏认为,中国的周口店发现了头盖骨、下颌骨和许多人牙,但对人体骨骼的发现却很少,这是发掘的人不认识的缘故。因而,魏敦瑞到北平没几天,就赶赴周口店检查工作,连续不断地勘察地层,仔细观察工人们发掘化石的具体情况,并在一个雨过初晴的中午,站在高高的龙骨山上,当着所有发掘员工的面向贾兰坡抛出了第一道考题:大型食肉类动物的腕骨与人的腕骨有什么不同?结果,贾兰坡详细而出色的解答,令他十分满意。考察完后,魏敦瑞对周口店遗址发掘工作心悦诚服,说:“这样细致的工作,不会丢掉重要东西,是可靠的。”

半机器化发掘(贾兰坡摄,1935年)贾注:从1934年起,发掘周口店“北京人”遗址办法有所改善,我们称之为“半机器化”,即在鸽子堂顶部的平台上及北面山下行人路的桥下各架起铁架,铁架横梁各装一滑轮,滑轮上装上钢丝绳,钢丝绳的两头各安一滑轮,高的一侧挂上重筐,然后把重筐滑下去,把空筐带上来。虽然是很简单的办法,但比人抬绕大弯,节省了很多人力。

有了这次考察,魏敦瑞便放心地住在北平城里潜心研究“北京人”化石,至于周口店的发掘工作,他每个季度大约只去上一两次,做一些总体上的指导。

运土机械示意图。(1)挂钢丝轨处;(2)钢丝引线通过处。(裴文中绘)

令贾兰坡心中感到沮丧的是,1935年的发掘结果,除了发现一些人牙以及灰烬层里的一些烧骨和石器外,没有找到什么新鲜的东西,于是大家有了暂时放弃周口店、到更远的地方去开辟新地点的想法。到了这年的秋末,贾兰坡和多数人还是觉得开辟新地点、寻找新人类很有必要。于是,经地质调查所所长批准,贾兰坡和技工杜林春便前往四川省的盐井沟进行调查和发掘,因为有人在那里发现过很多的哺乳动物化石。遗憾的是,此次四川之行,除了找到一块乌龟的背盖和一个相当大的动物头骨外,一无所获。为了不影响周口店的工作,贾、杜二人只好草草收场,赶回北平。

运土的钢丝轨道(裴文中绘) sc7maB4qwzMTmXR9t7NPR8NYYef/Gc+Y7lxwf52pAgVQ41xABIQnyHgq4MZzvK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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