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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下,一个黑乎乎的洞穴

1983年6月9日,这是一个无论对广州的大小官员还是平民百姓都无足轻重、极为平常的日子,整个广州市区的城里城外都没有什么格外引人注目的大事发生。尽管天空不时地落下些如雨似雾、飘渺不定的细小水珠,但天气仍让人感到有些闷热,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似乎早已习惯,没有人感到什么异常和特别之处。大家都遵循生活早已为自己安排好的游戏规则,或喝茶,或聊天,或看报,或不住地忙碌奔波。偶尔有几个地痞流氓在菜市场或酒店、茶肆闹出点有悖常规的声响,也没有人感到分外惊讶和新奇。现代社会的机器仍按照自己固有的规律,在东南这座临海凭风的都市里运转。

工地一角

此时,在广州市区北部一座名为象岗的小山包半山腰上,伴随着推土机的轰鸣,几十名民工正在“劈里啪啦”地凿石刨土。尽管天空不时落下些水雾和汗水交织在一起,弄得周身黏糊糊地让人觉得不够爽快,但对于做惯了辛苦活计的民工们来说,没有人抱怨苍天的不公和世事的不平,依旧有说有笑地从事着命运赋予自己的那份职责。

当原本海拔高度为49.7l米的小山包被凿掉17米时,有民工突然发现自己的镐头下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变化,只见那风化得有些零碎的花岗岩石块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一块又一块整齐排列的砂岩石板。

“唉!这是咋回事,怎有这么好的大石板埋在这里?”有人用镐头敲打着石板不解地向同伴问道。

同伴们似乎并未感到有什么稀奇,石板与石块对他们来说只是名称的不同而已,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被问的民工只是抬头随便应了句:“管它什么石块石板,反正都是石头,又不是金子,你尽管挖就是了。”于是,民工们又甩开膀子“丁丁当当”地劈凿起来。

石板与周边土层裂缝

这样的情形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最早觉得有些异常的民工感到眼下的石板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便找了把长尖的铁镐悄无声息地插入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隙里撬动起来。随着石板不断地移动,那缝隙越来越大,不时有碎石泥土“稀里哗啦”地掉在缝隙之内。

“奇怪哩!”那撬动石板的民工自言自语地说着,停止撬动,弯腰俯身想看个究竟,无奈缝隙太小,地下黑乎乎的,像个洞穴,但什么也看不清,于是这个撬石的民工怀揣一种难以言状的心情,将身边的几个同伴喊过来,让他们找来几把铁锹插入缝隙中同时撬动,在低沉有力的“一、二、三、四”的号子声中,石板的缝隙迅速扩大开来。这样反复折腾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有人拔出铁锹,擦着脸上的汗水再次俯下身去看个究竟。恰在此时,一束亮丽的阳光穿过飘荡不定的云层照射下来,借着太阳的光亮,此人蓦地看到在这石板的下面竟然是一个硕大的洞穴。

“哎哟,快来看,这下面是一个洞哩!”俯身窥视的民工抬头惊喜地喊着同伴,众人扔下铁锹纷纷低下身来。

刚刚钻出云层的太阳又被乌云遮住,石板下那个洞穴黑乎乎一片,几个人什么也没有看清,只是感到这下面很像是一处人为的地下建筑。周围的民工看到这几个人神秘兮兮地俯身窥视、议论着什么,也好奇地提镐持锹靠拢过来,并弯腰俯身顺着缝隙向下观看。同此前的几个人一样,大家除看到一个黑乎乎的洞穴外,别的什么也没有发现。

仅仅看到一个黑咕隆咚的洞穴,自然不能满足众位民工的好奇心,于是有人展开想象的翅膀,开始声称这是70年代林彪部队修的一个防空洞,其目的和用途是预防苏联发射到中国的原子弹在广州爆炸。这个解释使部分人信以为真,但也有人感到仅仅是一个防空洞还不够刺激,便以不同的见地言称此处是日军侵华时,在这个山包中秘密修建的一座军火库,下面匿藏着的必是成捆的炸药和炸弹。这个横空出世的推论一经提出,许多胆小怕事的人立即退避开来,似乎地下那成捆的炸弹马上就要爆响,而爆响的结果必然是自己身首异处,血肉横飞。但这类胆小怕事的毕竟属于少数,更多的人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极力主张将石板尽快揭开,洞穴中的一切将不辨自明。于是,几十个民工围绕一块石板,或用锹或动镐,用比此前任何时候都加倍的努力和热情再度“劈里啪啦”地凿撬起来。眼看石板的缝隙越来越大,洞穴中的一切即刻暴露于世,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的突然到来,使这个行动未能进行下去,这个人就是广东省政府基建处的基建科长邓钦友。

作为基建科长的邓钦友,早在1980年年底,就受上级的指派,组建一干人马来到象岗山凿石平土,欲为省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建造四幢高层公寓楼。象岗的山势为南北长、东西窄,形如一头卧伏的巨象,故得名象岗。此山岗原与广州城外著名的越秀山相连,是越秀山最西边的一个小山岗。这个看似平凡的小山岗,同越秀山的母体一样,原来也是古树参天,野草丛生,鲜花遍地,流水潺潺,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只是到了明代洪武十三年(1380年),统治者欲将宋代番禺的三城合一,开辟城北山麓,拓北城八百丈,凿象岗为北门,把城北小道拓展为宽阔的直街,以作为北面入城的主要通衢。象岗由此被拦腰截断,开始脱离越秀山母体而成为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包。清顺治十年(1653年),广州的统治者下令在象岗顶上修巩极炮台,与北面和东北面相邻的保极、永宁、耆定共四座炮台,连成拱卫广州北城的防线。由此,象岗的古树野草遭到了大规模的砍伐和铲除,景致渐衰。到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象岗被划为军事禁区,由解放军官兵凿挖了部分掩体。当70年代军事禁区被取消之后,许多部门占用山岗地势开始建楼盖房,此风一开,仅数年间,一幢幢楼堂馆所遍布于山岗左右。到1980年年底,广东省政府机关基建部门又看上了象岗山残余的最高峰的一个孤堆,决定凿平盖楼,作为基建科长的邓钦友才终于由一名普通的机关工作人员变成了注定要在中国考古舞台上留下一笔的幸运儿。

明末清初的广州城(引自《羊城晚报》2009年8月9日)

这是一张烧瓷画中明末清初广州的景象:山清水秀,亭台楼阁,极尽舟楫之利;兼且城防坚固,城厚墙高,旧城区还另有古城墙和瓮城分隔。城内可见越秀山五层楼、六榕塔、光塔、西门口;城外可见西濠口、海皮(长堤)、珠江海珠炮台(海珠石)、象岗山……只是不清楚作者姓名,烧瓷画的英文名叫“China Castle Map”,即“中国城堡位置图”。据专家推断,这幅烧瓷画的产生有两种可能:一是外国人根据当年的照片,由画家画成后烧成瓷器。二是当年中国陶瓷艺人,描在出口贸易瓷器上的图画。

南越王墓位置示意图(引自《南越王墓发掘报告》)

邓钦友等奔赴象岗的第一件事便是铲平清代建造的巩极炮台基地。也就在这个基地的铲除过程中,先后发现了几座西汉晚期、晋朝、明朝等不同时代的古墓葬。尽管这些墓葬较小且大多被盗,但广州市考古人员得到线索后,还是前往进行了详细的清理。作为负责象岗工地施工任务的邓钦友,在和考古人员的接触中,对古墓葬保护的重要性以及清理程序,逐渐由陌生到熟悉,并在脑海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正是凭着几年来从考古人员那里学到的一点识别和保护墓葬的常识,才有了他以下非凡的举动。

当进城办事的邓钦友返回象岗工地时,发现民工们围在一起正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什么,禁不住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尚未靠近人群,有嘴巴灵活的民工便殷勤地告诉他:“邓科长,这里发现了一个大洞,快来看看这洞里到底有啥!”

“什么样的大洞?”邓钦友有些惊讶地反问着,急步挤进人群。这个时候几条身强力壮的汉子正在挥镐弄锹喊着“嗨呀”、“嘿呀”的号子用力撬砸着一块大石板。

邓钦友不动声色地围着摇晃的大石板转了两圈,蓦然感到了什么,急忙让大家住手,随之跨到近前俯身从石板的缝隙中向下窥视。由于此时裂缝的最宽处已被撬开达0.3米,洞穴内的形制基本可以辨清,散落在其中的器物也影影绰绰地显现出来。根据看到的情形,邓钦友初步推断,这个洞穴很可能是一座巨大的古墓,既然是古墓,就应当受到保护并迅速通知考古部门前来鉴别。想到此处,他起身对仍在跃跃欲试的大汉们说:“下面很可能是一座巨大的古墓,大家不要再掘下去了,你们在这里守着,不要乱动,我去打个电话把情况报告一下,请文管会的人来看看再作打算。”说着,转身向山岗下面的广州中国大酒店走去。

墓葬所处地下位置图(引自《广州南越王墓》)

象岗地形图(引自《广州南越王墓》) FeyZ+GZCMMPoSbdIBPwXNUFOSCpUdqXNTn5LRdYyaATzW5Q3QjjkkylPKj5xGk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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