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年的发掘,一座东西长230米、南北宽62米、总面积为14260平方米的大型兵马俑坑终于被揭开,饱受了二十多个世纪黑暗挤压之苦的六千余件兵马俑和数十辆战车面世了。人们在亲眼目睹了秦兵马俑神姿风采的同时,也有机会对它们的设计和创造者做进一步的考察与探索。
据史学家司马迁撰著的《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始皇初即位,穿治骊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可以看出,这位后来的始皇帝嬴政,在公元前247年他13岁登上秦国王位的同时,就开始为自己营建陵墓了。建造人数最多时达到七十余万人,前后修建达39年,直到他死亡并葬入地宫后,陵园的工程尚未全部完成,其规模之庞大、建筑之复杂可想而知。
修筑帝王陵墓作为一项巨大的土木工程,在尚无先进机具的古代,必然需要很长的时间和为数众多的人工。而由于治陵工程旷日持久,很自然地赋予了它祝寿和永恒的表象功能。也就是说,帝王生前所属陵墓的修筑时间越长,预示着其主人越高寿。故,历代帝王生前为自己修造陵墓便有了“起寿陵”的说法。秦始皇的祖辈秦孝文王就曾把自己的陵墓直接称作“寿陵”,没有再取其他的名字。汉武帝17岁即位,活到71岁才撒手归天。由于在即位的第二年就开始修筑寿陵 ,在他入葬时,不但墓内的金银财宝堆放不下,而且陵园内修陵时栽的树木也粗大得可以合抱了。
关于秦始皇陵如何修建的问题,历史上有多种说法,据后来主持过兵马俑坑发掘的著名考古学家王学理考证,秦始皇陵墓的修筑初期,曾采取过一项重大的行政措施,这便是秦王政于十六年(公元前231年)设置的“骊邑”。
“邑”作为城市讲,则有“大者曰都,小者曰邑”的区别。作为行政性地域论,则是都、鄙之外的地方。当时秦骊邑统辖的范围主要是占有今临潼县境内的渭河以南地区。隔河,北与高陵、栎阳相接,南以骊山为界,与蓝田为邻。东西因有零河、临河,分别同郑县、芷阳接壤。由此可以推断,因陵而设的骊邑,其城址当离始皇陵不是太远。
秦王政十六年时,秦国正处在向东方诸国发动最后攻势的前夜。就在这一年,秦国开始了两件大事并行的宏伟计划。一是“初令男子书年”,二是设置“骊邑”。前者是通过登记年龄,旨在扩大兵源和徭役;后者则是为了解除修陵的后顾之忧。两件事虽不能同义而喻,但用意却是一致的。由于这两件大事的具体实施,秦国才得以把注意力完全投注于战争,并以疾风扫落叶之势,于十七年(公元前230年)灭韩;十八、十九年(公元前229—公元前228年)攻赵,并俘虏了赵王迁;二十、二十一年(公元前227—公前226年)代燕;二十二年(公元前225年)王贲率军灭韩;二十三年(公元前224年)大将王翦出兵灭楚;二十五年(公元前222年)灭燕;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灭齐,从此统一了全国。秦国发动的吞灭六国的战争虽长达10年之久,但骊山的陵墓工程却秩序正常,并没有因战争而受到影响,这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设骊邑”的重要作用和秦始皇的深谋远虑。
由于秦国在战争中的节节胜利,这就为骊山工程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和人力技术资源。
秦始皇统一了全国后,把全国范围内的财力、物力和人力都动员起来,除北筑长城、南戍五岭的国防工程以外,还在首都周围展开了规模庞大的两项土木建筑工程——继续和扩大修建骊山陵墓和建造阿房宫 。于是有了司马迁在《史记》中“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的记载。由此可以看出,秦始皇陵墓的修筑工程,在高峰期的人数达到了七十余万。据研究,这些人中,既有自由民,又有罪犯和替债者,同时还有一小部分的奴隶。而在自由民中,又以农民为最多,同时还有市民、商人和掌握各种技艺的手工业者。
按王学理先生的说法,秦征发的“天下徒”一旦送到骊山,即按军事组织的形式编制入籍,严加控制,并统称骊山徒。从流传的“运石甘泉口,渭水为不流。千人唱,万人讴” 等民谣来看,这是一支规模宏大的劳动大军。而负责监工的章邯,他本人就是一位秦国将军,并曾在攻赵灭韩的统一战争中屡建奇功。骊山工程的劳动组织严密、功效之高,可以说是同军事化的编制有着直接的关系。
被禁锢的骊山徒,其劳役带有终身的性质,秦代的历史文献没有留下这些骊山徒役满放归的任何记载。相反地,倒是限期延长和死亡恐慌一类记述却不断地充溢在字里行间。后来成为汉高祖的刘邦,当年就是以一个亭长的身份押送丰沛的徒人到骊山修筑陵墓,由于谁都明白一旦到了骊山则绝没有生还的希望,便纷纷在道上设法逃跑。刘邦见此情景,知道自己无法向上司交待,索性带领剩余的人造起反来了。
惨死在督造陵寝军吏下的骊山徒
尽管骊山徒的身份是复杂的,其来源不一,但到了骊山,并成为徒人,就成了事实上的官奴。即使是社会地位稍高一点的技术工匠,尽管受到一点优待,也只是相对而言。他们一旦到了陵区的作坊,就难以脱身自救。不但他们要终生修筑陵墓,而且他们的子孙后代也要编入劳动大军,以致出现了“行者不还,往者不返”的劳役制度和徒人的悲惨命运。而“轻绝人命”的做法,从治罪处死到故意屠杀,随着工程的阶段性进展而变得更为酷烈,骊山徒们随时都有惨死的可能。
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七月,号称千古一帝的始皇帝病死在出巡的归途中。据《史记》载:“九月,葬始皇骊山……二世(胡亥)曰:‘先帝后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从死,死者甚众。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臧皆知之,臧重即泄。大事毕,已臧,闭中羡,下外羡门,尽闭工匠臧者,无复出者。”从这段记载中可以看出,秦始皇死后,继位的儿子胡亥曾下令,原属始皇帝的妃嫔,凡没有生育儿女的全部被迫殉葬。为了怕参与修筑陵墓地宫的工匠泄露内中秘密,当始皇帝的棺椁进入地宫后,工匠们也被活活封闭于地宫中,做了这位始皇帝的殉葬品。而作为陵墓附属建筑的兵马俑坑工程,在秦始皇入葬地宫后仍继续挖筑,直到周章率领百万农民军攻入关中并对秦朝廷构成巨大威胁时,兵马俑坑的修筑才被迫中辍,草草收场,前后共历37年。
两千多年后,当年兵马俑坑的设计者和修筑者已不复存在,一切的悲壮和苦难也早已随风而去,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则是他们在酷烈的政治背景和生活遭际中,用心血凝成的伟大的不朽之作——庞大的地下军阵。正是这个地下军阵的存活,才从不同的侧面折射出大秦帝国的风采和骊山徒们所创造的辉煌艺术成果。
秦兵马俑是悼念为秦始皇扫平六合血染华夏的秦军忠烈国殇;
修建秦始皇帝陵的刑徒
头戴小武帻的武士俑
一号坑出土武士俑头饰
一号坑出土武士俑头饰
秦兵马俑是哀婉地再现为秦始皇修陵的七十余万刑徒的纪念碑群;秦兵马俑是中国古代帝王陵墓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惊人的写实雕塑艺术奇峰;
秦兵马俑是中国历史处于奴隶制崩溃,新兴的封建地主阶级登上政治舞台的划时代标志。
从俑坑的形制可以看出,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土木结构建筑。俑坑四周分别布有五个斜坡门道,门道土质坚硬,上有清晰的车轮痕迹,由此推断这是当初放置兵马俑时所出入的通道。兵马俑放置完毕后,门道则用立木封堵,然后再以夯土 填平,俑坑始成为一个规则的长方形,在东西走向的11个过洞和墁铺的青砖坑底上,有极为清晰、整齐的方形或圆形棚木 凹槽和木炭遗迹。这表明整个俑坑为土木结合而成,俑坑顶部的土层重量主要靠下面的立柱支撑,各个隔梁及四方边墙主要起着隔断墙的作用外,亦有承重墙压力的用途。据一位志愿军老战士回忆,朝鲜战争中,中国志愿军在阵地上所修的土木工事,和秦俑一号坑的结构形制有同工异曲之妙合。
尽管兵马俑历两千多年沧桑岁月,变得残缺不全,但庞大的整体阵容,仍不失浩浩荡荡的威势和古老的秦川壮士叱咤风云、驰骋疆场的雄姿豪情。
坑中的武士俑,身穿交领右衽 短褐,勒带 ,束发,凸起的发髻偏于头的右上方,腿扎行碒 ,足蹬方口齐头履。有的手持弩机、弓箭,背负箭箙 ,箙内装满铜矢;有的手持长矛,威严而立;有的腰佩弯刀,目视前方,时刻准备接敌陷阵。
在武士俑中,鲜亮地密布着一队队铠甲锐士,这些锐士都具有高大的身躯,外披铠甲,足蹬短靴。战车上的甲士则腿绑胫裆,头戴小冠。尚有不同的锐士 手持弩机,腰悬青铜宝剑,虎视阵前,大有慷慨悲歌、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
在阵容中威严屹立的陶马,或驾御战车,或站在骑士身旁恭候战斗命令。战马肌丰骨劲,面部棱角分明,两颊宛如刀削,洗练精致。用曲折的阴线精雕细刻的眼睑、鼻翼和嘴唇,层次丰富,形象逼真,无不透出战马的神韵。
这个有锋有后、有主体有侧翼、步马和车马交错的军事阵容,既严整统一又富有变化,既肃穆静立又寓有动感。那一列列武士,按兵种的不同而身穿绿色或红色的战袍,外披黑色或褐色的铠甲,使军阵的氛围显得威武庄严。而武士面孔和神情的不同,以及发髻的多变,又避免了凝滞呆板。那披坚执锐、挟弓挎箭的武士,伴有齐头并立、昂首仰尾、双耳上耸、引颈嘶鸣的战马,给人以蓄势欲动、挥戈上阵、驰骋疆场的强烈意象。这于统一中求变化、静穆中显跃动的军阵构图,充分展现了秦军气势磅礴、所向无敌的英武气概,从多侧面折射出意境的壮美和耐人寻味的艺术魅力。
低级军吏俑头戴的武弁
就单个秦俑的人物形象而言,有着科学的写实性和深刻的典型性,其逼真的写实艺术在中国雕塑史上卓越非凡。透过欣赏的表层更能让人们看到潜伏在艺术形式之内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人”的变革。
人类在原始社会漫长的岁月中,对于自身肖像的雕塑并不注重,从出土的实物中可以看到,只有个别的器皿上画有人头形装饰像,即使在商周青铜器上,也只有少数作为器物附属性的卑怯的奴隶形象。当历史的车轮碾轧到战国时期,人的雕塑或画像在不同的场所得以活跃发展。恐怖的饕餮和公式化的螭虺渐渐被简括、凝练的人的身影所代替。秦兵马俑的造型则是战国以来图腾 退位、思想活跃、人的地位受到尊重的象征。可惜这种艺术传统在秦末大规模的兵燹中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再也没有继续流传下来,致使这辉煌的文明备受人们长达两千余年的误解。
1975年7月12日,新华社播发了秦始皇兵马俑一号坑发掘的消息。这支阵容肃整、披甲执锐的地下大军,将从中国走向世界,接受整个现代人类的检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