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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光初照帝王家

公元前243年,西域沙门僧释利房等一行十八人,经过三年的艰难跋涉,穿越三十六国,终于踏上了中国的土地。此时正是秦始皇四年。

美丽的春天和酷热的夏天相继过去,这年秋,释利房等十八人来到了中国西部周原腹地,这里离中华帝国的首都咸阳,只有一步之遥了。

行脚僧。纸本设色,隋唐五代,佚名绘。画面中高僧高鼻深目,白眉飘逸,衣衫褴褛,脚穿草鞋,手牵一虎,呈长途跋涉劳苦状。但眉宇间却透着虔诚与执著,此画生动地表现了一位由西天祇达中土的高僧不畏艰辛、奋勇前行的精神风貌。

这天,当他们来到古周原的美阳城附近时,天色已近黄昏。于是,释利房便和同伴商量,在美阳城西的佛指沟(后来得此名,原为无名沟岔,今岐山县内,法门寺西)休息,以待来日赶至京师咸阳。

当他们下得沟来,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刚要安歇时,忽然有一僧人大叫一声:“快来看!”

众人闻听,顾不得安置行装,蓦地抬起头,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整个美阳上空,飘逸荡漾起五彩祥云。这祥云一朵朵、一串串,像秋日的花丛,似流淌的银链,纵横交错,相互辉映,灿烂辉煌。在五彩云朵的覆盖下,金色的大地青烟袅袅,紫气升腾,流光溢彩的雾霭,将天空大地连成一片、贯于一体,形成了一幅美妙绝伦、灿烂夺目的奇情异景。

众僧人看着看着,无不怦然心动,惊奇不已,连声呼叫:“宝地,宝地,阿弥陀佛,此处真不愧为华夏族的发祥圣地……”

僧众们完全陶醉在美阳如诗如画的胜景之中,并为之议论纷纷,赞叹不已。直到晚霞退去,夜幕覆盖了大地,他们才想起布置安息。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释利房突然看到一个周身透亮、金光耀眼的长者,从远处缓缓走来。来者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最后在一个高坡上站住不动了。释利房感到奇怪,随即感到一股温热在胸中翻腾,这股温热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力量,使他不知不觉站起来,并朝着长者大步走去。

当他来到跟前时,借着明亮的月光,惊奇地发现,来者正是早已灭寂的释迦牟尼佛。只见伟大的佛陀正立在那里用慈祥的目光盯着自己。释利房惊骇之中,只觉一股热流涌入脑际,不禁大叫一声:“佛陀,您可来了……”尔后全身扑地,顶礼膜拜,泪流不止。

“你等携我教法终达东土,实属不易,只是暂不要将我残存肉身显示于世。等众生普度,万民归佛之后,再显我灵骨吧……”佛陀说完,威严而不高傲、庄重而又慈祥地看了一眼释利房,随着一道闪亮的金光,佛陀踪迹全无。

“师圣佛陀……”释利房大叫一声,茫然四顾,只见东方微亮,明月西斜,晨曦的光照中,香风扑面,白雾绕身,甘露飘荡,祥云飞舞,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颤动……等众僧人找过来时,却见释利房脚下已突兀起一座高高的圣冢。

待释利房把夜见佛陀的情形和众僧叙说之后,众人大为惊骇,急忙商量如何安置佛骨舍利。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先将佛骨舍利全部埋入“圣冢”之下,然后再到咸阳面见国王。

当一切安置停当之后,天已大亮,释利房等僧众对圣冢跪拜一番,尔后向京都咸阳赶去。

当地的乡民清晨出门,忽见野外突起一圣冢,并见圣冢四周紫烟萦绕,祥云飘荡,百鸟云集,欢鸣不已,惊异之中议论纷纷。有读书识字的乡绅认为是天降祥兆、圣人降临,便传出话来,无论男女老幼,均对圣冢严加保护,不得骚扰。自此,“圣冢”在乡民的保护下,安然地存留于古周原腹地。

却说释利房等人只带了佛经等物来到秦都咸阳,面见秦王嬴政。待说明来意,秦王不置可否,正在犹豫中,只见向来刚愎自用、骄横跋扈并强权在握的宰相吕不韦勃然大怒,开口骂道:“吾堂堂中华帝国,岂容胡教前来惑乱民心,毁我大秦。”随即下令,将释利房等人拉出大殿,打入地牢,所带经卷物器全部烧毁砸烂,弃之于野。

待释利房等坐在四壁漆黑的大牢之时,才想起佛陀那日的指点,不禁恍然大悟,并暗自庆幸多亏将佛骨舍利埋入圣冢,不然,佛陀的圣骨也早随经卷物器化为灰烬泥土了。

“阿弥陀佛……”正在释利房等僧众悲观失望之时,只见牢门轻轻打开一条缝,随即闪进一个人来,那人冲众僧拱手作揖,小声说道:“秦王有令,让我前来搭救众人出狱,快跟我来。”

众僧听罢大喜,急忙起身随来人走出地牢,来到茫茫夜色之中。

石制舍利容器。印度,公元2世纪。此容器出于印度中部一座佛塔内,形状呈圆形的塔顶,用冻石制作,十分罕见。

秦王梦佛图(佚名绘)

眼看这群僧众出了城门,来人在惨淡的月光下又深施一礼,说道:“秦王有令,命你们速回本土,不要再在此地招惹是非,否则,当有性命之忧。到那时,秦王也救不了你们了。”说罢,来人悄然闪进城中。

秋风鼓荡,繁星点点。释利房等僧众长嘘一口气,回头望着秦都咸阳城墙刁斗上那如豆的灯光和面前死寂的夜幕,不禁悲从中来,感慨万千。想不到一行十八人历尽千山万水,熬尽酷暑寒霜,尝尽人间百般苦味,九死一生才来到中国,如今竟是这般结局。倘这样空手回归,有何脸面再进佛门,又怎样对伟大的佛陀叙说。身为佛门弟子,生来不能布道传法,普度众生,活在世上白白食吃众生五谷,岂不是罪过?阿弥陀佛……众僧相望,热泪盈眶。

经过一夜的悲叹、自责和议论,他们终于又鼓起了勇气,并决定:一行十八人分成四路,以秦都咸阳为中心,分别向南向北,向西向东,流散民间,秘密与众说法布经。到每年的四月初八佛诞日这天,在周原腹地美阳的圣冢前会面,交流各自的传法经过和布道经验。

第二天黎明,释利房等僧众分成四路,步出咸阳地界,恋恋不舍地朝各自的方向进发。

由于相貌、语言的不同,释利房等僧众不得不常住山野丛林,渐渐地靠近当地人群。在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开始向当地人学习汉语,以便交流。几十年过去了,释利房所率僧众已熟悉当地语言,并开始在民间传播佛法。由于缺少经书,只凭口传,佛法的普及面难以扩大,直到他们十八人先后去世,佛法在中国都未形成气候。释利房等人的遗愿还要在几百年之后才能实现。

转眼已是东汉永平七年(64年)。这年春的一个深夜,孝明皇帝刘庄正在后宫熟睡,忽然一个身披金色外衣、头顶日光的神人自天而降,悠悠地飘落到孝明皇帝就寝的大殿之前。那个全身灿灿发光、面容慈祥、举止泰然的神人来到大殿的窗下,向里望了一眼,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待孝明皇帝穿衣出来迎请时,那神人化作一道耀眼的白光飘逸而去。孝明皇帝大叫一声,不觉醒来,才知刚才是南柯一梦。

梦中金人来访,孝明帝不知是福是祸。于是,第二天一早便召来几个臣僚,怀着好奇的心情,向他们请教梦中缘由。

在召来的几个臣僚中,有个叫傅毅的老臣博学多闻才识过人,精通占卜解梦术,尤其对《周公解梦》研究颇深。他闻知此情后,略一思索,便上前跪拜说:“臣闻周昭王即位二十四年甲寅四月八日,江河泉池忽然泛涨,井泉并皆溢出,宫殿人舍,山川大地,咸悉震动。其夜,五色光气入贯太微,遍于西方,尽作青红色。周昭王向太史苏由曰:是何祥也?对曰:有大圣人生于西方,故现此瑞。昭王曰:于天下何如?由曰:即时无他,一千年外声教被于此土。昭王即遣镌石记之,埋于南郊天祠前。当此之时,西方圣人初生王宫也。至周穆王即位三十二年,见西方数有光气,先闻苏由所记,知西方有圣人处世。穆王不达其理,恐非周道所宜,即与相国吕侯西入,会诸侯于涂山,以禳光变。当此之时,圣人已修成处世。又至穆王五十三年壬申岁二月十五日,平旦暴风忽起,发损人舍,伤折树木,山川大地皆悉震动。午后天阴云黑,西方有白虹十二道南北通过,连夜不灭。穆王问太史扈多曰:是何征也?对曰:西方圣人灭矣!”

明帝梦佛图。《释氏源流》插绘

傅毅说到这里,抬头仔细看了一眼孝明帝那惊异的神情,更加得意,便无所顾忌地继续说下去:“西方圣人得道后,号为佛陀。这佛陀能飞行虚空,身有日光,具六神通,陛下所梦金人乃西方佛陀也!昨夜一梦,乃佛陀显圣于陛下,昭示大汉国定会昌盛于天下。”

汉明帝听完,惊异之色顿时全无,不禁龙心大悦,当即召令群臣谋议,如何才能将佛法引入大汉帝国。傅毅借此机会,又将秦始皇帝驱逐佛家弟子的故事讲了出来,并大胆推断:“此佛门弟子一定还在西域传播佛法,只要派人西寻,不难获遇。”

当日,汉明帝即遣羽林郎蔡愔、博士秦景、王遵等十二人,进入西域,寻找佛门弟子,求迎佛法。

蔡愔等翻越葱岭,西出玉门,一路西寻。经过近两年的时间,终于在月支国发现了乘白马携释迦牟尼真像和《四十二章经》的沙门僧人迦叶摩腾、竺法兰。在蔡愔等人的一番宣示和交涉后,两僧答应随迎佛队伍前去东土中国。蔡愔等人惊喜之余,立即同两僧携白马经卷返回本土。

洛阳白马寺

孝明帝永平十年秋,蔡愔等迎佛队伍祇达国都洛阳郊外。明帝得知消息后,惊喜异常,亲自出城迎奉,诏令群臣将迦叶摩腾、竺法兰两位僧人安置在洛阳西郊外鸿胪寺,以国礼相待,并请两位高僧住院翻译佛经,与帝说法。为了铭记白马驮经之功,明帝诏令将两位高僧住居的鸿胪寺改为白马寺。

由于孝明帝对佛法的尊崇和支持,佛陀真理的圣光如灿灿日光普照九州,佛法的魅力如沉寂中一曲交响,炎热中一丝甘凉,振奋滋润着苦难中人民大众的心田,使芸芸众生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正当佛法在中华大地上生根发芽之时,五岳道士贺正之、褚善信、费叔才等共六百九十余人聚集恒山,召开紧急会议。会议的内容总纲为:如今皇帝抛弃道教,远求胡教,实在有悖常理,大损国体。为贬弃胡教,弘扬道法,全体入会人员,不分哪门哪派,各持道经共同上奏皇帝,愿与胡教比个高低真伪。

很快,六百余名道士离开恒山,云集京师洛阳,上奏皇帝,要与胡教一决雌雄。

孝明帝闻奏,在和众臣僚谋议一番后,立即诏令尚书令宋庠将众道士引入长乐宫前宣布:道士与僧众于正月十五元宵日,汇集白马寺南门外,立两坛,烧经为验。

诏令一下,道佛两家各自准备,专等一比高下的时日。

元宵节很快来到。孝明帝携皇后妃嫔来到白马寺南门外,此时两坛已经高高筑起,小山一样的柴草立于坛上。道佛两家分别立于左右坛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前来看热闹的官僚、百姓立于广场,拥挤不堪,争相向两坛靠拢,御林军架起长矛大刀,堵截着潮水一样涌动不息的人流。

一切准备就绪。只见满面白须的老臣僚太傅张衍来到两坛之间,开始宣读诏令:“道佛两家,朕心无异,只是道家子弟,指责佛法乃西来伪经,不足为信,并迁咎于朕有偏袒之心。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炼,真经自是如此。现设两坛,各自烧经试之,以辨其真伪。”说完,白发老臣太傅张衍大喊一声:“点火——。”

霎时,两坛之上大火燃起,熊熊烈火伴随着滚滚浓烟四散开来,整个广场为之沸腾,人们欢呼雀跃。

道佛两家弟子开始往坛上大火中投放经卷,这时烈火更旺、烟雾更浓,火的呼啸伴着“噼噼啪啪”的炸裂声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整个广场的吵闹嬉笑声没有了,有的只是火的翻卷、烟的升腾。

大火终于熄灭了。

明帝率臣僚妃嫔亲自前来坛上观看结果。只见东坛佛像和《四十二章经》完好无损,并呈现五色神光、天雨宝花之状。明帝与群臣妃嫔无不惊讶,叹为千古奇观。再看西坛,只见投放的六百余卷道经几乎全部化为灰烬,唯有老子的《道经》一卷尚存。明帝见此惨状,不禁问道:“那六百余卷系何人所作?”身旁一道士羞愧答道:“乃杜广庭所撰。”明帝听罢大笑:“杜撰之经伪也!”从此,“杜撰”一词流传不衰。

摩腾比法图《释氏源流》插绘。此图反映的是佛教传入中土后,佛道二教矛盾日见尖锐,直至发展到焚烧经书以决高低的程度、其结果是道家败北,佛教占据上风、其后一千多年,佛道二教一直在不断地斗争、妥协与融合中发展延传下来。历史上所谓的“三武一宗”灭佛,以及韩昌黎谏迎佛骨等重大事件,无不与佛道在中土的地位之争有着密切关系。

这时太傅张衍对诸道士宣布:“既试无验,可就佛法。”话刚说完,只见道士褚善信、费叔才等七十余人口吐鲜血,气绝身亡。其余道士以吕惠通为首共六百二十人皆弃冠帔,投佛出家。佛法从此流通无阻,绵绵不绝。

公元148年,也就是历史上东汉桓帝建和二年。西域安息国的高僧安世高来到了中国。这时住在白马寺的伽叶摩腾和竺法兰两位高僧虽已去世,但佛法在中国的传播已有了相当的规模。

当安世高来到周原腹地的美阳城外时,见天色已晚,便在一个村头找了一间闲置不用的破屋,住下来休息。

夜晚三更时分,安世高一路的乏劲已过,精神逐渐振奋起来。正当他在暗夜里瞪着眼睛想心事时,忽见窗外一片红光划过,照得漆黑的破屋如同白昼。他急忙翻身起来,快步走出屋外,只见在破屋北部的不远处,平地射出一道霞光。那霞光五彩缤纷,直冲斗牛。安世高心中大惊,凭着自己多年的修行,当即判断出这是佛门圣物显现的灵光,他不敢怠慢,更容不得半点犹豫,回屋提起禅杖便向那霞光升起的地方跑去。当他来到近前,举起禅杖“唰”地一声,向发光的中心插去,五彩霞光即刻消失,夜幕又无声地笼罩了大地。

安世高激动万分,借着明亮的月光,他在四周察看起来。只见四面田野平整如水,唯这中间却高高地凸起一堆黄土,黄土之上,秋后的枯草轻微抖动,四周八面自然地延伸到辽阔的田畴。看来这个荒冢野坟样的凸起物,已经历了漫长岁月。这个凸起物到底始于何时,怎么会有佛门圣物的灵光,难道……他不敢再想下去。这个极为精明、世之罕见的佛门奇才,一下子想到了久远的过去,想到从西域到达中国腹地必经之路上的一切僧众所可能发生的故事,想到了先他而来东土传经布道的佛门子弟,是不是也会在这里停留,并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将圣物埋藏于此……他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如果像自己所想,这个荒冢的地下埋藏着圣物,那就该由安世高露脸并名垂千古了。他暗暗地记住了这个地方,便回到了那间破屋。

第二天,安世高找了几个当地老者,试探着打听这个荒冢的来龙去脉。几个老人捋着胡须想了半天,也未能说得明白,只透露了在很早很早之前,有几个胡人在此处说法,并经常有吉祥之光从荒冢中冒出的信息。而凭着这点信息,聪明盖世又修行至深的安世高,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判断并非空穴来风。

安世高不再久留,他日夜兼程赶赴东都洛阳,面见汉桓帝刘志。

这汉桓帝刘志,生活荒淫腐朽,不仅连娶三个皇后,且置宫女五六千人供自己玩乐。为了延年祈福、长生不老,汉桓帝极端迷信宗教,不论是哪宗哪派他都热情接纳,几乎是逢神必拜,有仙必求。

安世高正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晋见了汉桓帝,说出了自己来中国弘扬佛法的打算。汉桓帝自然高兴,当即把这位西域高僧留在宫中为自己说法,并以国礼相待。

安世高在洛阳安顿下来并得到桓帝的尊崇之后,仍念念不忘关中周原腹地那个散发霞光的荒冢。此时,在他的心中,弄清那个荒冢的秘密,要比给皇帝说法更重要,更具历史和佛教意义。通过近两个月的了解观察,他已经确切地知道中国人尚不知释迦牟尼的佛骨舍利具体在哪个地方,甚至尚不知这佛骨舍利早在公元前243年就已落于这片国土。安世高本是西域安息国国王的太子,自幼聪明绝伦,出家后曾游历西域三十多国,并通晓各国语言,对佛教发展的具体细节了如指掌,尤其对上部座系统理论学说的研究堪称一代宗师……正是凭着这些知识、经验和信息,他才越来越感到那个荒冢非同小可。

安清度蟒。《释氏源流》插绘。据《高僧传》说,汉朝僧人安清,字世高,原为安息国太子,为了让国于叔父,自己出家为僧,并于汉桓帝建和年间来到洛阳。灵帝末年,到庐山,在一座庙中,安世高遇到一条巨蟒。蟒说:“我可能旦夕间就会死去,死后必入地狱。我有绢匹和一些宝物,请你拿去为我造塔建寺,使我转生到一个好的地方。”安世高听罢,以慈悲之心为蟒念经,一时大蟒悲泪如雨。未久,安世高带着绢匹宝物辞别。晚上,有一少年来到安氏的船上,长跪不起,说自己已脱离恶形,转生好处去了。后有人在山西湖中看见一条死蟒,长教里。安世高心领神会,用大蟒捐赠的宝物,到豫章建起了大安寺。

终于有一天,他向汉桓帝坦白了自己的心底:“贫僧这次东来,路经关中周原美阳,发现那里有一处荒冢,荒冢之内夜有灵光溢出。依贫僧多年修行推知,这种灵光下边必有佛骨舍利。佛经有云,舍利生辉,佑及万国。陛下若得舍利,可保万福……”

桓帝听后自然异常高兴,立即令白马寺高僧静安法师等人跟随安世高到关中挖掘荒冢。

安世高等一行朝廷臣僚、僧众来到周原腹地美阳城外,找了几十个当地乡民开始对荒冢进行挖掘,只半日工夫,便发现了一块带有梵文的青砖,接着又有七块方砖被挖出。安世高将这八块青砖拼凑在一起,仔细观察。由于砖上的字迹极浅,又加黄土泥水浸染,很难达到一目了然。但他还是分辨出来,并且随着不断的破译,他的心情激动万分。果然未出所料,安世高想。

青砖上的梵文为西域僧人释利房所书,文中大体叙述了公元前243年前后,他们一行十八人来中国的历程、在秦都咸阳发生的故事,以及他们离开咸阳后在中国活动的范围和传法布道的具体地区。最后,文中用了较大的篇幅,叙述这个圣冢的发现经过以及释迦牟尼的真身显世和叮嘱。看得出,释利房等人在咸阳城外分手后,每年的四月八日准时来到这圣冢不远的佛指沟聚会,直到三十年后的公元前213年,聚会才取消,其原因是大多数人已经死去,再无聚会的必要和可能。也就在这一年的四月八日,释利房等仅存的三人,来圣冢做了最后的跪拜,并趁夜深人静,挖开圣冢,将早已刻好的青砖埋了下去,以使前来结缘的后人弄清事实真相。释利房等三人做完这些之后,又做了些什么,三人最终圆寂于何时、何地,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当然,释利房的刻文中最重要的记述,还是在青砖之下三尺的地方埋藏的十九份佛陀舍利。否则,在安世高看来,一切的记述都没有什么意义和价值。

一切都已明了。安世高按捺住怦怦跳动的心,指挥乡民继续向下挖,三尺黄土很快又被掘开,盛装十九份释迦牟尼佛骨舍利的宝函露了出来。几百年的泥水浸泡,宝函外部已经锈渍斑斑。安世高剔去渍斑,打开宝函,只见里面露出十九个晶莹透明的长颈壶,每一个长颈壶中各装一份佛骨舍利,舍利在壶中灿灿发光,耀眼生辉,曜曜夺目。

此情此景,在场的僧众无不激动得泪流满面,安世高更是全身颤抖,热血奔腾。作为佛门的弟子,能亲眼瞻仰一下佛陀的舍利,这是一生最大的幸事,而自从释迦牟尼涅槃之后,很少有人有这份福气,多少大德高僧苦修一生,最后含恨死去。而今天,当年阿育王分发的送往东土中国的十九份佛骨舍利全部在自己的眼前,要不是苍天有眼、佛陀有灵,自己前世有缘、今生传法行善,这样的幸事怎会让自己遇到?“阿弥陀佛……”安世高五体投地,泣不成声,昏厥过去……

佛骨舍利很快送到京都洛阳,汉桓帝一见惊喜万分,加上安世高等僧众的又一番解说,更感神奇,于是下诏在宫中建造浮屠 ,以金银制作佛像,重造舍利宝函,以示供奉。对僧人安世高更是敬重备至,百般厚爱。安世高春风得意,在帝王之家和乡野百姓心中的地位扶摇直上。

当然,安世高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和实现自己久来已定的抱负。尽管皇帝极力崇佛,但毕竟是属昏庸无能、花匠酒徒之辈,对佛门一整套独特的教法和组织形式,理解肤浅,甚至曲解其真正意义。皇帝本人及属下臣僚妃嫔们只能拿佛教的一般教义如“断欲去爱”、“行大仁慈”以及戒“杀、盗、淫”等与黄老之教相比,认为两者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认为老子晚年西入夷狄化作浮屠,创立了佛教。这种糊涂不清的理解和曲解,为后来《老子化胡经》伪书的刻印创造了土壤和条件,也为日后佛道两家再起冲突并殃及了近千年的互相攻击和排挤,埋下了深深的祸根。

安世高偷挖舍利图

在汉桓帝及其臣僚的眼中,佛陀和黄老神仙没有什么区别,而实际上,汉桓帝并奉佛、儒、道三教,他除在宫中立浮屠和黄老祭祠之外,又立孔子庙,墙壁上画孔子像,立孔子碑于像前。在以桓帝为代表的汉朝廷看来,只要能够帮助他们维护封建统治,可保久安长寿,帝王能得道成仙等的思想和宗教,均可利用。而自认为“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圣者佛陀的灵骨以及他的教义,刚一落脚于华夏土地,就被“万人之上”的汉桓帝及其臣僚为己所用,自觉或不自觉地将它与儒、道二教同流合一,难辨你我、是非、真伪了。

对于这种局面,安世高当然不甘心,在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之后,终于想出了一个使佛法迅速走向千万芸芸众生的奇计。

他借向桓帝说法的机会,说道:“先祖孔雀国阿育王派僧团携释迦牟尼佛骨舍利,来东土的本意是让这十九份灵骨撒落中国民间供奉,使天下芸芸众生,视灵骨如见佛陀,闻经卷之音如授佛陀精神。天下众生信教敬佛,民心相向,政局自稳,社稷可安。请陛下诏令将宫中供奉的佛骨舍利分散于九州大地,建造精舍庙宇供养 ,佛陀的圣光将普照整个华夏,大汉帝国将会出现四海无波、八荒来服的鼎盛景况。贫僧不才,尚能选址绘图,愿为陛下效劳……”

桓帝听取了安世高的建议,拨出官银,命白马寺高僧静安法师随安世高一道筹措分发佛骨舍利及在各地建造佛塔寺院事宜。

两人领旨后,很快行动起来。他们决定先在关中周原腹地的圣冢之上建造宝塔,并在四周修筑寺庙,在塔下挖掘地宫,以存放佛骨舍利。

很快,周原腹地的荒冢上,架起了四层木塔。塔下的地宫中,存放着用紫檀香木做成的棺椁,棺椁之内的金瓶中供奉着释迦牟尼佛最大的舍利——指骨舍利。木塔上方书写着六个大字“真身舍利宝塔”。宝塔建成之后,一座庞大威严的寺庙随之拔地而起,气势雄伟、巍峨壮观的玉石山门 上,高悬苍劲的“阿育王寺”(今法门寺)四个金色大字。从此,继洛阳白马寺之后,中国又一伟大的佛教圣地、关中塔庙始祖——法门寺诞生了。

紧接着,西晋的会稽鄮县塔,东晋的金陵长干塔,石赵的青州东城塔,姚秦的河东蒲坂塔,北周的瓜州城东古塔、沙州城内的大乘寺塔、凉州姑臧塔、洛州故都西塔、甘州删丹县塔、晋州霍山南塔,北齐的代州城东古塔,隋的益州福感寺塔、益州晋源县塔、郑州超化寺塔、怀州妙乐寺塔、并州净明寺塔、并州榆社县塔、魏州临菑县塔等十八座舍利宝塔,先后建成。十八份释迦牟尼佛骨舍利依次藏于塔中供奉。

法门寺位置平面示意图

由于佛塔寺院在中国的普遍修建和佛骨舍利的适时分散,佛法犹如八面来风、四墙开花,很快在民间盛行繁荣起来。释迦牟尼佛的圣光普照了九州大地,古老的东方中国,迎来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尊佛崇佛的新时代。

至于西域高僧安世高本人,除经历和参与了这一连串惊世骇俗的事件之外,他在中国传教二十多年,翻译佛经五十九部,为佛教在中国的发展作出了杰出的贡献。晚年的安世高,出于一种至今仍不可得解的目的,曾多次请求汉桓帝,要把法门寺佛指骨迎到西域供奉,未被桓帝允许。后来,他又请求汉桓帝恩准,自己到法门寺做住持。不久,他又串通西域来华僧人,企图盗走佛指骨,由于汉僧的严加守护,最终未能成功。这位曾为佛教在中国的传播作出杰出贡献并具历史意义的一代高僧,终于老死法门,火化塔下。那声名渐起的法门寺,随着这位大师的圆寂,也揭开了新的一页。

北京西山八大处广济寺法献佛牙舍利塔。塔高近六尺,用金银、玉石以及各色宝石镶嵌而成。中央的佛龛里藏有佛牙真身舍利。 O5X1FJAan/ebPfPWSfiRQW6QdNA6Tn5jy7zVBjk+HNXOSghTCsJKj/4lfuGz8fk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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