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原本将荣格当作精神分析运动的法定继承人，称之为“王储”，但是在1914年，两人的密切关系破裂了，此后，荣格开始了他的分析心理学运动。弗洛伊德与荣格主要分歧首先根源于力必多的实质问题。弗洛伊德将力必多理解为性本能，认为力必多是人格发展的主要驱动力。对弗洛伊德而言，人类的大多数行为是性本能推动的。荣格不同意这种看法，他认为力必多能量是一种具有创造性的生命力量，可以贯穿于个体心理的终生发展过程中。对荣格而言，力必多的能量可以广泛地运用于人类行为的各个领域，而不仅仅是性本能驱使了这些行为，并且，它可以同时用来满足生物的以及哲学的或精神上的需要。

一、荣格的生平

卡尔·荣格（Carl Jung，1875—1961）1875年7月26日出生于瑞士的一个叫凯斯威尔乡村的非常好学的家庭。他是一个非常内省的孩子，对外界比较封闭，因为他认为没有人能够理解人固有的内在体验和思想。荣格幼年时花了很多时间思考他所做的梦的含义和超自然的东西。10岁时他雕刻了一个2英寸的木人像，荣格把这个人像收藏起来，独自一人时，他对人像讲话，有时用密码给它写信。荣格渴望了解人格，这一愿望最终将他领入了新兴的精神病学领域。

荣格最初想成为一个考古学家，遗憾的是，他的家境贫寒，只能到那时没有开设考古学课程的巴塞尔大学就读。1901年获该校医学博士学位，两年后又获得苏黎世大学医学博士学位。他对精神病学感兴趣，最初在苏黎世大学布洛伊尔（Eugen Bleuler，1857—1939）领导的精神病诊所任职。布洛伊尔是一位对精神分裂症有精湛研究的著名精神病学家，他首创“精神分裂症”这一术语。1902—1903年的冬季，荣格跟随让内学习。在布洛伊尔的推荐下，荣格对精神病患者进行了高尔顿词语联想实验研究，希望由此发现潜意识过程的本质。这项研究非常成功，并且为荣格带来了最初的声誉。

1906年，荣格开始与弗洛伊德通信，次年两人最终在维也纳弗洛伊德的家中会面了。他们的这次会晤持续了13个小时，这是他们之间亲密而又短暂的友谊的开端。值得注意的是，荣格不像弗洛伊德的其他学生，他是一位公认的精神病学家，早就有自己出版的著作，至少在他们第一次会面时就已有某些独特见解表露出来。因而比起那些还是学生、对自己的职业身份尚无把握的年轻人来说，荣格可能不大顺从、不太听话。

1914年与弗洛伊德的决裂马上给荣格带来了一系列的后果，作为一个心理学家，荣格遭到了冷落：“我的书被宣布为垃圾，我也被当成了一个神秘主义者，如此而已。”接下来的7年，荣格基本是独自工作的，他深入探索了自己的潜意识心理境界，沉湎于自己的奇特想法、梦和想象中，努力发现人格的真正本质。这一时期到底是荣格的自我反省时期，还是漫长的精神病患病时期，学者们意见不一。荣格去世前不久发表的自传证明这两种解释都有道理。

怀着对神话同个人的关系这一问题的兴趣，荣格在20世纪20年代到非洲、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进行了几次现场旅行考察，研究未开化人的心理过程。1932年，他被聘为苏黎世联邦综合技术大学教授，直到1942年他的健康状况迫使他辞职为止。1944年，巴塞尔大学为他特设了一个医学心理学教席，但只一年多，他的健康状况又使他不能继续下去。在他86年的一生中，荣格大部分时间都在积极地研究和著作，并取得了丰硕成果，他的著作已编成《荣格全集》，共17卷。荣格一生中获得过许多荣誉，其中包括哈佛和牛津的名誉博士学位。

二、人格的结构

荣格用精神（Psyche）这个术语来指人格，在他看来，精神是人格的整体。有时，荣格把精神和人格两个概念交替着使用，因此，精神的结构也就是人格的结构。他说人格有三个层次：意识、个体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在荣格看来，人格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结构。这一结构不仅由无数要素组成，而且这些要素之间的相互作用也是错综复杂的。同时这个结构还受到外部环境和来自身体内部的不断刺激。有人用图示的方式作了生动的描述（见图3-2所示）。意识是人心中唯一能够被个人直接知晓的部分，它像过滤器那样，具有高度的选择性。正是由于自我的这种重要功能，才保证了人格的同一性和持续性。意识的中心是自我，它是我们能够意识到的精神领域，与思维、情感、记忆和知觉有关。

无意识有两个层次或部分：意识下面一层是个体无意识，是属于个体的，它是由一切冲动、愿望、模糊的知觉以及无数的其他经验组成的，这些知觉和经验不是被压抑着就是被忘记了。然而来自个体无意识的偶然事件可能易于被唤回到觉醒的意识中，这说明个体无意识并不是无意识中很深的层次。个体无意识下面是属于精神层次的集体无意识，这个最深层次个体是不知道的，它包含了我们祖先在内的过去所有各个世代所累积起来的经验的影响。

1.个体无意识

个体无意识是由一切在个人经历中曾被意识到但又被压抑或遗忘，或者在一开始就没有形成意识印象的那些下意识的东西组成。荣格的个体无意识类似于弗洛伊德的前意识，它的材料很容易被意识所利用，因而个体无意识与自我之间存在着大量的相互作用。

荣格将冯特的语词联想测验改造成探查个体无意识中情绪的工具。进行这种测验时，把一组词逐个读给患者听，患者用他脑中闪现的第一个词对每个词作出反应。除了测量对每个词的反应时外，荣格还测量患者的呼吸变化，并用皮肤电反应计测量皮肤的电传导性。这两种心理测量对特定单词的情绪反应提供补充证据。如果患者对一个特定的单词反应时间长，呼吸没有规律性和皮肤传导性发生了变化，那么荣格就认为存在着同刺激词或回答有关的潜意识的情绪问题。下列指标是荣格用来判断患者情绪的依据：

（1）对一个刺激词的反应时长于平均反应时；

（2）重复刺激词作为反应；

（3）一点也没有反应；

（4）过多的身体反应如笑得太多，呼吸率增加；

（5）口吃；

（6）连续用刺激词来反应；

（7）无意义的反应，如生造的词；

（8）肤浅的反应，如用同音词反应刺激词；

（9）用几个词来反应；

（10）错把刺激词当作别的词。

2.集体无意识

集体无意识是荣格理论中最神秘、最重要也最具争议的一个概念，它是人格中最深刻、最有力量的组成部分，反映了人类在整个进化过程中积累的经验。根据荣格的理论，它是“若干年前人类祖先的经验沉积物，每个世纪仅有微小的变动和差异，它是史前世界的回声”（Jung，1982）。集体无意识记载了人类在若干年前的普遍经历，这些普遍经历作为对某类经验的情绪反应倾向被记录并被继承下来。

集体无意识并不只是人类祖先经验的沉淀，在其中也可以发现类人猿或动物祖先的踪迹。既然集体无意识是全人类已有的共同经验的结果，那么它对全人类而言是具有普遍性的。荣格认为进化论证实了所有种族的人脑结构具有相似性，这就足以说明集体无意识具有普遍性。

这些保持在脑中的祖先经验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称呼：“种族记忆”、“初级印象”或“原始意象”（Arch-Type）。原始意象可以定义为一种由遗传获得的、对外界的一定刺激产生反应的倾向性。正如进化使眼睛、耳朵等感官对环境的特殊刺激（光、声等）极为敏感一样，进化也使人的大脑对某些类型的经验产生极大的敏感性。一般说来，几乎每一时代中的每一成员所必须经历的经验都有相应的原始意象，都是人最敏感的，如出生、死亡、太阳、黑暗、男人、女人、母亲等。这些原始意象世代遗传，决定个人对外界反应的倾向性。当然，一个人如何具体作出反应还有赖于他的个人生活环境。

集体无意识是人格中最重要、最有力量的部分，它里面的内容总是要向外显示。当它们不能在意识中表现时，就会在梦中、幻想中或以象征的形式显示出来。荣格认为通过分析梦和幻想来了解自己心底深处的集体无意识内容有助于预知自己的未来，因为这些内容代表着基本的人性，它们所掌握的东西远比单个人所知道的东西多得多。荣格曾从各个方面收集原始意象的资料，包括他自己的梦和幻想、艺术品、语言和精神病患者的幻觉等。

三、重要的原始意象

荣格强调蕴藏在集体无意识中的强大力量，因为他认为这些力量对精神发展起着最大的作用。他把集体无意识中的先天倾向称为原始意象，将它们视为心理经验的先在的决定因素，这种先在的决定因素促使个体按照他的本族祖先当时面临的类似情境所表现的方式去行动。荣格在许多原始意象中发现，有五种原始意象比其他各种意象出现的机会要多得多，它们充满了关于人的情绪意义，而且可以追溯到不同起源的古老的历史神话上去。荣格将这五种主要的原始意象视为彼此分开的人格系统。

1.人格面具（Persona）

Persona在希腊语中是“面具”的意思，荣格用它来描述一个人公开的自我。别人往往要通过它才能了解我们。人格面具的产生是因为人需要在社会中扮演一个角色，并起一定的社会作用。荣格认为，把人格面具当成整个人格的全部是完全错误的。在某种意义上，人格面具只是用来欺骗别人的工具，因为它只把个人人格的很小部分呈现给他人。如果一个人相信他就是他所扮演的那个角色，那他是自己欺骗自己，这是很危险的。荣格说任何过分看重自己人格面具的人都要为它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2.阿尼玛（Anima）

阿尼玛是男性精神中的女性部分，来源于千百万年来男性对女性的经验。这一原始意象有两个作用：第一，使男性具有女性特征；第二，提供男女之间交往的模式（包括母子交往、夫妻交往等）。阿尼玛为男性提供了心灵中理想的女性，但是现实中的女性并不是都和它完全一致，如果一个男性坚持要某个女性符合他内心中的理想要求，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有破裂的危险。因此，适当调整理想观念和现实之间的关系是必要的。

3.阿尼姆斯（Animus）

阿尼姆斯是女性人格中的男性成分，它使女性具有一定的男性特征，获得与男性交往的模式。它在女性心目中塑造了理想的男性。既然男性人格中有女性的成分，女性人格中又有男性的成分，那么对双方来说，充分意识到自己人格中的异性成分都是有好处的。对于一个男性来说，否认、贬低自己精神中的女性倾向就是否定自己人格中的一个重要部分，这是很不幸的。另外，一个男性过分看重自己的女性特征也是同样不幸的。

4.阴影（Shadow）

阴影是人格中最黑暗、最深层的部分，是从我们的动物祖先那里遗传下来的，包括动物的所有本能。阴影具有多种不道德的、易于动情的、令人生厌的欲望和活动。荣格声称它迫使我们去干那些我们通常不容许自己做的事情。在作出这些行动后，我们通常会说某种东西“缠着我们”了。荣格认为这个“某种东西”就是我们本性的原始部由于它，我们心底深处具有强烈的邪恶、攻击和狂暴的倾向，阴影以妖魔鬼怪或仇敌的形象投射到外部世界中。

5.自性（Self）

荣格体系的最终部分就是他的自性概念，这是最重要的原始意象。因为自性包含着无意识的各个方面，它给人格的整个结构提供了统一性和稳定性。当自性表现为一个完全的整体时，它便被看做自我实现的一种内驱力，荣格认为，到中年时才能发生这种情况。荣格在各种不同的文化中屡次发现一种象征，那就是曼达拉 （Mandala）或魔术环，他把这看做是所有的人力求达到完全一致和完整的象征。自性的作用在于协调人格中的所有其他部分，代表人类力求达到人格统一和整合的力量。如果一个人的人格达到了完全的整合，那他就处于自我实现的境界。

四、人格的类型说

1.两种态度

荣格的《心理类型》（1921）有时候让人觉得是一本算命小册子，在这本书中，荣格按力必多能量的方向确定了人们对待世界的两种主要指向或态度。一种为内倾型，另一种为外倾型。荣格认为，尽管每个人都具有这两种态度，但是他通常会更多地呈现出其中的一种。内倾者的力必多流向身体的心灵过程，他们趋向于安静、爱幻想、好沉思、喜内省，并且抵制外部的影响，对事物比与人打交道更感兴趣。这种人“只生活于自我小天地里”，在同别人和外界的接触中缺乏自信，而且比较倾向于孤僻和害羞。内倾者一旦患上神经类疾病就很可能倍感焦虑。

外倾者的力必多指向外部的事件、人们和情境。这种类型的人强烈地感受着他周围力量的影响，在各种情境中都善于应付而且自信。外倾者爱动、好交际，“对人和外部世界感兴趣”。荣格指出，“外倾型的特点是对外部事物感兴趣，并积极作出反应。愿意接受现实，渴望影响别人或被他人影响，有参与的需求并愿与社会打成一片。而内倾人格则对现实生活淡然处之，不愿参与、厌恶社会，更不用说与社会打成一片。”（Jung，1921）外倾型的人如若患上神经类疾病则很可能发展为歇斯底里的神经官能症。

2.四种机能

除内倾和外倾这两种最基本态度外，人类还有四种心理机能：感觉、思维、情感和直觉。设想一下，你从沉睡中醒来，首先出现的是对屋子的感觉。如果这是个陌生的屋子，你就不得不去想这是在哪儿，这是一个思维的过程。接着是对屋子的反应，它是否舒适、令人愉快？这是对感觉的评判行为。至于说到直觉，它是感觉的更微妙形式，是对人或事物的潜意识评价。在荣格看来，人格差异也经由各种机能反映出来，我们常利用它们来使自己既适应于外部的客观世界，也适应于内部的主观世界。

思维和情感属于理性机能，与推理和判断有关。前者是一种产生意义和领悟的要领过程，其功能在于帮助人揭示自然和自身的本质，运用推理和逻辑解释各种事件；后者是权衡和评价的主观过程，其功能是给人类以痛苦或愉快、恨与爱、悲与哀的主观感受。

感觉和直觉属于非理性机能，与如何理解信息有关。前者是对物理客体的有意识的知觉，其功能在于提供给人外部世界的具体事实，是对现象的不加评价的最初体验；后者是在无意识状态中的知觉过程，是一种预感或没有理由的推理，其功能在于超越事实与逻辑而把握现实的本质。

人类总有突出发展四种能力中某一种能力的倾向，因为这几种能力之间存在抵触：一个具有很高思维能力的人会倾向于抑制情感，如果感觉能力得到高度发展则直接能力就会受抑制。荣格认为，一个人思考得太多会使他的感情能力衰弱，并最终导致他沉浸在人生失败的挫折感里；而神秘型的人如果过度发展直觉则会使生理感觉能力消失。

3.八种人格类型

荣格将这四种能力与两种基本态度相匹配，描述了八种类型的人格。简单地说，外倾思维型的人较为理性、有逻辑，对细微的差别不敏感，艾尔斯教授和所有的逻辑实证主义哲学家都属于此类；内倾思维型则对内部的精神世界充满了兴趣，荣格本人就是很好的实例，此外还有叔本华和尼采等。外倾情感型的人中女性比男性要多很多，其中首推那些在政治领域取得很大成功的女性；内倾情感型的人常常是害羞的女性，虽然她们很少表达感情，但其内心实际上情感丰富，她们还兼具忠诚、爱家等品格。外倾感觉型的人可能会成为赛车手、流行歌手等；内倾感觉型的人则可能是某一类的艺术家，如毕加索、里查德·施特劳斯等。外倾直觉型包括了一些直觉极灵敏的人，他们能对人、环境产生瞬时的直觉反应，比如那些优秀的古董商；内倾直觉型的人则可能是一个神秘主义者、空想家或思想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