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湖（Lac Noir） ³⁸ 坐对Cervin ³⁹ （四首选一）

湖水清时不见鱼，
⁴⁰ 飞飞 ⁴¹ 蛱蝶欲连裾 ⁴² 。

山深草浅饶 ⁴³ 萧瑟，
相对一峰问起居 ⁴⁴ 。

38 黑湖（Lac Noir）：瑞士名湖。

39 Cervin:全称为Mont Cervin，即马特洪峰，是阿尔卑斯山脉中最为著名的山峰。位于瑞士与意大利之间的边境，接近瑞士小镇采马特（Zermatt）和意大利小镇Breuil-Cervinia。

40 “湖水”句：汉·班固《汉书·东方朔传》：“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41 飞飞：飞行貌。南朝·陈·徐陵《鸳鸯赋》：“飞飞兮海滨，去去兮迎春。”

42 连裾：犹连袂。南朝·梁·萧子显《南齐书·王融传》：“拂衣者连裾，抽锋者比镞。”又唐·杨炯《长安古意》诗：“独有山南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43 饶：多。南朝·宋·鲍照《拟古》诗：“海岱饶壮士，蒙泗多宿儒。”

44 问起居：问安，问好。唐·杜甫《奉送蜀州柏二别驾将中丞命赴江陵，起居卫尚》诗：“起居八座太夫人。”仇兆鳌注：“《后汉书·岑彭传》：大长秋以朔望问太夫人起居。”

【笺】

马特洪峰是欧洲的名山，饶公游黑湖，坐对马特洪峰，正所谓“仁者乐山”，这是一个绝好的题目，岂可无诗以志之，饶公一口气写了四首，此为第三首。前半以“兴”起，赋、比、兴是诗词创作中最常用的三种修辞手法，其中又以“兴”为最难，所谓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文心雕龙·比兴》：“兴者，起也……起情者，依微以拟议。”如饶公此诗，其真正所咏的是坐对马特洪峰，而前半却以两种“他物”来起“兴”，而且二“兴”中又有正反，湖清不见鱼是反，蛱蝶欲连裾来与人亲近是正。这样写能够起到曲折回环、更加深刻的效果。此效果都是为了引出第三句的“饶萧瑟”，不见鱼而只见蛱蝶，言外之意是人也不可见，所以独处此“山深草浅”之中，感觉很萧瑟，最后才引出了此诗真正的主题——坐对马特洪峰，人都不可见，只剩下这相对的一峰在向“我”问安，则此时此景，唯有青山是“我”的知己了。太白的《独坐敬亭山》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辛弃疾的《贺新郎》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表达的都是这样一种情怀。后来饶公还有一首诗《兰亭三首柬青山翁》有句曰：“登楼四面谁堪语，惟有青山共此心”，则把这层意思说得更为直接。

饶公曰：“西洋人信神，中国人不信神。在西洋，几乎所有科学家都信神，都信上帝。以为宇宙无穷无尽，银河系以外，还有其他无穷尽之星系。目前科学家虽已能够探知火星上奥秘，但火星之外，还有无量数火星。这一切都是神创造的，即都是上帝创造的。而中国则不同，或者将自己所供奉的祖宗当神明，与天相配，或者干脆声称：人定胜天。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是中西文化的差异。在西洋，神的地位，上帝的地位至高无上。所谓天人合一，或神人合一，西洋人以为是不可能的。我在西方，尤其是在法国住过很长时间，前后已去过九次。法国是一个纯粹天主教国家，神的地位非常之高。我不信教，但当我每次走进圣母祠，都觉得人很渺小。西洋没有什么山水诗。欧洲只有一座阿尔卑斯山，其最高峰为Cervin。有一次，我与戴密微（P.Demiéville）同游，写了许多诗。都为即兴之作，戴氏很佩服。但《黑湖（Lac Noir）坐对Cervin》其一云：‘湖水清时不见鱼，飞飞蛱蝶欲连裾。山深草浅饶萧瑟，相对一峰问起居。’开头两句没什么，后面两句与山峰相对，山峰问我起居情况，戴氏即很惊动。以为了不得，怎么能与青山平起平坐？”（施议对：《为二十一世纪开拓新词境，创造新词体——饶宗颐形上词访谈录》，《文学遗产》1999年第5期） Ue04cKdM+NuL2XqryuVk6AjzQtpUhwiexCwUSkuqFNZcRfR5O7dimeUpOiUsyK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