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把马克思经济学的核心变成一个空壳
——读《论马克思经济学的核心》一文的几点思考

2008年第3期的《当代经济研究》杂志上刊载的邱海平教授写的一篇文章：《论马克思经济学的核心》，认为当前的反马克思主义思潮对马克思经济学的攻击，只要涉及的是某些具体理论，那么这些具体理论即使被否定了，并不能因此而否定马克思经济学的整体，因为一部分具体理论并不构成马克思经济学的核心。

从邱文中所涉及的某些具体理论，包括劳动价值论、剩余价值论、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等诸多马克思经济学中的基本原理，如果对这些基本原理的否定得到我们的认可，那么再谈什么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只能是一句空话，使邱文感到欣慰未被摧毁的马克思经济学所谓的核心，只能是一个空壳，在这个空壳里，填满的将是贴着马克思主义标签的反马克思主义货色。

一、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可有可无吗

当今反马克思主义思潮中一个主要攻击点是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面对这种攻击，邱教授不仅没有予以坚决的驳斥，反而肯定了这种攻击是“依据当代社会经济发生的一些新变化”，使邱教授不能接受的只是通过否定劳动价值论这个具体理论“进而否定整个马克思经济学”，在邱教授看来，“劳动价值理论并不就是马克思经济学理论本身，它只是马克思经济学理论的一个部分而且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而已。显然，不能用个别或局部来否定整体”。

被邱教授轻描淡写的“只是马克思经济学理论的一个部分或局部而已”的劳动价值论，正是马克思经济学理论全部内容最基础的部分。马克思以劳动价值论作为他的经济学逻辑的起点，并贯穿在《资本论》全书以及他全部的政治经济学著作的6册结构中，没有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就没有作为马克思经济学核心的剩余价值理论，马克思的商品与货币理论、劳动力商品理论、工资理论、社会价值和市场价值理论、国际价值理论、生产劳动理论、不变资本与可变资本理论、资本积累理论、资本再生产与流通理论、成本价格与利润理论、市场价格与生产价格理论、利息与地租理论等，都是建立在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基础之上的。如果这个基础被摧毁，作为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的马克思经济学还不如同一座大厦一样随之坍塌吗？

马克思认为：离开了劳动价值论，“政治经济学就会失去任何合理的基础了” ，在《资本论》中论述到将近结尾的地租理论时，仍然强调地租理论也要建立在劳动价值论的基础上，认为在地租问题上离开了劳动价值论，“也就是放弃在这个领域内取得科学认识的一切可能性” 。

可是在邱教授看来，劳动价值论在马克思经济学中无足轻重，否定劳动价值论只是局部问题、个别问题，并不影响到马克思经济学的整体。如果谁的看法和他的不一致，那就是“把马克思经济学理论的核心等同于马克思经济学的某个具体理论，或者对马克思经济学理论的实质和核心缺乏正确的理解”。

作为马克思经济学基础的劳动价值论如被否定，那么连同这一劳动价值论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的整体也就被彻底推翻，无论怎样再去“正确地理解”，马克思经济学理论的核心再也不能证明是真理。如果有人一方面否定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另一方面又宣称自己搞的是马克思主义，并且是创新了的马克思主义，这只能是一种欺骗，是要在马克思主义外衣的掩盖下，进行反马克思主义的勾当。

二、马克思的经济学理论过时了吗

对我国学术界兴起的马克思主义过时论，邱教授认为是一种“不正确的认识”，似乎是对此持反对的立场，但是从他对上述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以及马克思其他许多经济学基本原理的认识来看，看不出他和学术界中的过时论有什么根本性的分歧，不同之处表现在只要还有一个虚幻的所谓“马克思经济学核心”的空壳存在，马克思经济学理论中的许多基本原理包括劳动价值论、剩余价值论等即使被否定了，他认为也不能因此说马克思经济学理论过时了。从邱文中看，他也的确在马克思经济学理论中的许多基本问题上与学术界中存在的过时论相呼应。具体分析如下：

“剥削的问题，阶级斗争的问题，经济危机的问题，工人革命的问题，都不构成马克思经济学本身所要回答的核心问题。事实上，在马克思的经济学理论中，由剩余价值生产而产生的剥削、阶级斗争以及工人革命，由社会化大生产所引起的经济危机，都只是被理解为资本主义的具体的发展机制（作为经济社会发展机制，它们是可变的，而不是固定不变的），这些内容本身并不构成马克思经济学理论的实质和核心，……”

在邱教授看来，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与阶级斗争、无产阶级革命等由剩余价值理论引出的许多基本的理论问题与实践问题，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与生产关系之间基本矛盾产生的经济危机等都不是马克思经济学理论中的核心问题，因而这些理论与实践被否定了，马克思经济学仍然不能说过时。而且经济危机也被他说成是社会化大生产引起的，掩盖了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

建立在劳动价值论基础上的剩余价值理论，在马克思的经济学理论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整部《资本论》都是围绕着揭露资产阶级无偿占有和分配雇佣工人所创造的剩余价值而写作的。恩格斯指出：“第1卷表明，资本家怎样从工人那里榨取剩余价值，第2卷则表明，这个最初包含在商品里的剩余价值怎样实现为货币。可见前两卷所谈到的剩余价值，只是它在第一个占有者即工业资本家手里的情形；然而剩余价值只有一部分留在这个第一个占有者的手里；随后它就以商业利润、企业主收入、利息、地租等形式在各个有关方面的人中间进行分配；第3卷所阐述的就是剩余价值的分配规律。”“第4卷将对剩余价值理论作历史的批判性的概述。”

剩余价值理论是马克思经济学理论的核心，这点在邱教授论文中开始时也是被承认的，但是转眼之间，就在同一页上，却又认为它不构成马克思经济学理论的核心了。不仅如此，在字里行间又和学术界中的过时论唱起同一个调子。邱文中认为，马克思揭示的资本家对工人进行的剥削、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斗争、无产阶级革命、经济危机等理论或结论，都发生了改变，他明确地说这些都过时了，“马克思经济学与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置于矛盾的境地之中”。

在马克思的经济学著作中，尤其是《资本论》著作中，马克思用大量的历史资料，揭露了资本家的发家史，在资本的原始积累中“对直接生产者的剥夺，是用最残酷无情的野蛮手段，在最下流、最龌龊、最卑鄙和最可恶的贪欲的驱使下完成的” 。马克思摘引了各种调查报告，包括英国官方的调查材料，用大量事实揭露了资本家像狼一般贪婪，残酷地剥削工人，雇工们包括少年工和童工在恶劣的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下陷入悲惨的困境。马克思用饱含血与泪的文字揭露资产阶级对工农大众的掠夺与剥削，却被邱教授解释说这“决不是剥削有罪论”，我不知道资本家对雇佣工人的残酷剥削还要再上升到怎样的高度才能达到邱教授剥削有罪的标准。

三、马克思的社会主义理论被中国的现实否定了吗

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第一阶段理论即通常所说的马克思的社会主义理论，是建立在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理论基础上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在《资本论》这一伟大著作中，他用严密的逻辑体系和大量的调查材料以及前人的研究成果，揭示了资本主义必然为社会主义所代替的客观规律，建立起这一科学理论。马克思的这一科学结论却受到邱教授的质疑，他说：“我们不得不指出不仅马克思的上述理论逻辑还没有被历史所证实，而且事实上在马克思的理论逻辑中存在着一个严重的疏漏。”于是，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必然被社会主义所代替的结论不仅是还没有被历史所证实，而且成为是否正确的问题了。

邱教授不同意马克思的以下观点：随着资本主义的灭亡，商品最终也将消亡，在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上，迫使人们奴隶般地服从旧分工的情形已经消失，资本主义生产和整个经济的无政府状态将由全社会的计划生产所代替。认为马克思关于未来社会的这些论述和其他论述都是以商品生产和资本主义生产最终一起退出历史舞台为前提，进而指责马克思将商品生产和资本生产完全等同，邱教授认为“必须重新思考真正的社会主义生产方式如何同市场经济有机结合的问题”。

在邱教授眼里，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还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反而认为今天中国不够格的社会主义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他不懂得这两种社会主义社会有着重大质的差别，马克思论述的未来的社会主义社会实行的是单一的、全社会范围的生产资料公有制，商品生产已经消亡，而我们今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行的是多种生产资料所有制，其中包含有多种私有制经济成分，商品经济在我国不仅不能被消灭，而且还要在一个很长的历史时期内存在和发展，我们在今天虽然还看不到“商品生产行将被消灭的任何迹象”，不等于说商品生产永存不衰。它必将随着资本主义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社会主义的产品经济，而不是什么商品经济。

市场经济能否与生产资料的社会主义公有制相结合？对这一问题必须作具体分析。在未来社会中，随着单一的，全社会范围的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建立，商品经济已经消亡，根本不存在市场经济与生产资料公有制相结合的问题。至于我国现阶段的社会仍存在着多种生产资料所有制形式，即使是生产资料的公有制，也还存在着社会主义的国有制和集体所有制两种不同的基本形式，市场经济与这种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当然能够结合而且必然要结合，建立起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但是这里所说的社会主义是一种不够格的社会主义。

与市场经济相比，计划经济即在全社会范围内有计划地进行生产代表一个更高的历史阶段，是在商品经济消亡之后取而代之的一种经济体制。流行的说法是我国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这是把以往否定市场调节作用制订出的经济计划说成是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了。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的说法颠倒了二者的关系，抹黑了代表更高历史阶段的计划经济。进一步来说，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二者也不是相对应的范畴，与计划经济相对应的是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与市场经济相对应的是自然经济和产品经济。

四、马克思经济学理论的核心及其批判性

对于邱教授的文章，我想再提出以下两点看法：

1.什么是马克思经济学理论的核心

恩格斯认为，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揭露了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以它为基础的占有方式的机制，揭示了整个现代社会制度得以确立起来的核心” 。可见恩格斯认为剩余价值理论是马克思经济学理论的核心。在列宁的著作中，则认为“剩余价值学说是马克思经济理论的基石” 。

在邱教授以“论马克思经济学的核心”为题的论文中，我却看不出所指的核心究竟是什么，有一处谈到马克思的《资本论》“紧紧抓住剩余价值这一资本主义经济的核心”，但是这一理论马上又被他自己否定了，认为这一理论“与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置于矛盾的境地之中”。还有一处谈的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认为它和马克思经济学是“同一个核心”，并具体化为“揭示资本主义经济运动规律自然就成为马克思经济学的真正的核心”。但是如上所述，马克思揭示的资本主义必然被社会主义取代的历史规律，也受到邱教授的质疑。

2.马克思经济学是不是批判资本主义的经济学

邱教授认为，把马克思经济学说成是批判资本主义的经济学的观点是错误的，它的理由有二：一是马克思的理论“并不是简单地以工人阶级的利益为出发点建立起来的，马克思也不是单纯为了维护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的利益而主张劳动创造价值的观点”。作者没有告诉我们，马克思除此“简单的和单纯的”动机或出发点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动机或出发点。另外一个理由是“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和剩余价值理论决不是‘剥削有罪论’”，以上我已指出这种说法的错误。

马克思的全部政治经济学理论就是以“政治经济学批判”作为总的书名，在写作过程中，虽将书名的正题改为“资本论”，副题仍保留“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书名，表明《资本论》仍属于《政治经济学批判》6册结构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从《资本论》第1～3卷的内容看，贯穿着对资本主义制度、资产阶级及资产阶级学者与官员的批判。这里也不是像邱教授所说的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只是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在《资本论》中我们可以看到整节乃至整章对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家如萨伊、西尼耳的批判。更不用说作为剩余价值理论史的《资本论》第4卷，从资产阶级的古典经济学家到庸俗经济学家逐一进行了分析与批判。对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的基本理论，马克思予以彻底否定，对资产阶级古典经济学，马克思采取批判继承的态度，汲取其精华，摒弃其糟粕。

马克思用唯物史观去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他充分肯定了资本主义制度在人类历史上所起的重大作用，资本主义大生产否定了劳动者个体的小生产，这是社会发展向前迈进的一大步。但是，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日益尖锐，资本主义制度终将和它的必然产生一样，必然走向灭亡，生产资料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将被生产资料的社会主义公有制否定，在这种情况下，难道对资本主义制度还不能“一味地否定”吗？

邱教授在文中还批评人们将马克思主义理论“政治化了、意识形态化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作为一门社会科学，当然属于意识形态范畴，而且，对于马克思经济学来说，它是一门有着强烈阶级性和战斗性的科学，马克思号召工人起来革命，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并为这一革命提供了强有力的理论武器。马克思为了“直接的革命任务” 去写《资本论》，并认为《资本论》第1卷是“向资产者（包括土地所有者在内）脑袋发射的最厉害的炮弹” 。不知邱教授是否也认为《资本论》本身就不应这样“意识形态化和政治化”呢？

（《当代经济研究》2008年第10期） aVhJgfdVN5r3SlPBxLsFaDyhh6BqivXhHHowzsbD6zwKeD1mD5g3uQJuDdCmX9z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