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隆方丹,4月16日
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后,一场新的战斗打响了。场景和大部分角色都不一样,但还是同一出戏。一座由砖和锡组成的城镇矗立在一片广袤的枯草平原的边缘,小镇有一端十分荒凉,从那里开始绕过灌木丛生的群山向北延伸,似乎是为了保护它自己。小镇里有密密麻麻供人居住的平房,政府和商号所在的建筑更为显眼,让人觉得这里是个富裕文明的地方。随处可见塔楼和尖塔,而且,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一栋巍峨的古典建筑,周围矗立着高大的白色立柱,带有高耸的穹顶,像极了国会大厦,但红十字会的旗帜在顶端飘扬,由此可见,无论以前这里是干什么用的,现在宽敞的大厅终于被用来造福人类。深色的群山巍峨矗立,轮廓模糊,可以看到群山映衬下有一幢堡垒对称的轮廓——这一切便是1900年4月布隆方丹这幅画的背景。
现在是下午5点。市集广场上挤满了军官和士兵,他们在听第3路军兵团的乐队演奏。每个参战团和帝国每个殖民地都派了代表出席;所有人都穿着卡其布制服,但佩戴着各种各样的徽章。
每个小团体都是帝国联邦的缩影。城市志愿军与一名昆士兰骑兵交谈,后者将自己的火柴盒交给队伍中的一名二等兵。一个来自新西兰的布须曼人,一个来自剑桥的大学生,还有一个来自锡兰的茶园主,他们走过来,开始谈天说地。各种各样的人混合在一起,因为共同的目标而团结起来,在战火中生死与共。而这一点在以后将非常重要。
有头有脸的人物蓄着胡子,非常平和;普通老百姓从来不想吵架,站在一旁心满意足地看着。毕竟,还有比被打败更糟糕的事。需求旺盛,军队富裕,价格高昂。贸易与每座建筑物上飘扬的旗帜形影不离;而且,无论是商品还是农产品,市场都很活跃。
军官们聚集在俱乐部那栋气派的建筑周围,在这里,我发现我的熟人都聚在一起,他们来自帝国的各个哨岗,因为正规军通常像万花筒一样,新的组合不断形成,把老朋友分散到四面八方。但所有人在这里再次相聚,有一个我们在前线认识的人;那个人是我们在“河上游”认识的;那人是我们在与英国皇家陆军官校的同志一起演习时认识的,在哈罗求学时代是亦敌亦友的关系;那个是在密鲁特巡回赛上的对手,这些人都站在一起。欢快的军乐,笑眯眯的脸,鲜艳精致的小帽,移动的人群;所有人都知道,此情此景表示英国陆军在自由邦首府的胜利,而这将驱走人们心中所有的阴影。
人群中看不到任何缝隙,到处都洋溢着活力,死亡曾染指过的地方都扫去了阴霾。一片阳光普照的海洋包围着这艘沉没的船,生命的汹涌巨浪席卷了他们。然而,他们并没有被完全遗忘。
“喂,我亲爱的老伙计,见到你真高兴。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带来……了吗?真遗憾。莱迪史密斯肯定是糟透了。可怜呐!你还记得他……查理回家了。他再也不能打马球了,开花弹把他的手臂打得粉碎。真倒霉。现在我们必须找个新后卫了……某某死在了帕尔伯格,球队算是彻底散了。”乐队奏起一支轻快的曲子,“还要多久?”
“如果幸运的话,应该在10月份结束,从开始到结束只有一年。”
“我记得你说过比勒陀利亚的战事会持续到3月的第三周。”
“啊,我说的肯定是5月或6月。”
“或者是8月。”
“谁知道呢?但我认为这算是折中的时间吧。”
谈话突然中断了。每个人都环顾四周。有一个人在广场中央溜达,此人是个头发灰白的小个子,肩膀极宽,背也十分挺直。他戴着一顶红色的宽边工作帽,厚帽舌上有金色花边,穿着棕色马靴,他的腰带系得很紧,他没佩戴任何奖章、勋带或徽章。但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我知道我见到的这个人是女王最伟大的国民,这位指挥官曾在短短一个月里彻底改变了战争的态势,把灾难变成胜利,将绝望变成了成功的喜悦。
其他士兵与形形色色的人群混在一起。麦克唐纳在俱乐部游廊边,坐在一匹海湾小马驹上,与步骑兵交谈。波尔-卡鲁来到开普殖民地的时候,只是雷德弗斯·布勒爵士的营地司令官,现在他平步青云,先是晋升到了准将,又大踏步成为第11师司令,此时,他快步穿过广场。弗伦奇将军和他的参谋刚刚骑马赶来。但是,中心人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每个人都知道,公众的命运取决于他,而且只取决于他。
这就是我到达布隆方丹那天下午的情景。情况如何?占领该城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重新开放铁路。一支庞大的军队出现在入侵者的后方,加上加塔克和克莱门茨的迅速推进,迫使侵略军队撤出了开普殖民地,因此诺瓦尔摆渡和贝图利桥又一次回到了英国人的手中。然而,这些地方都已被全部或部分摧毁。除此之外,许多其他的小型桥梁和涵洞也被炸毁。工程师们立即修复了所有这些设施;自由邦的前锋野战部队与东伦敦、伊丽莎白港和开普敦的海上基地之间,都通过铁路联系。
与此同时,布隆方丹的军队靠之前通过摩德河运来的补给储备度日。铁路开通后,摩德河的运输线就关闭了。哪怕只有一条线路,宽轨铁路通常也可以相当轻松地为一支至少有5万人的军队运送补给;而且,读者可能还记得,除了平时运送旅客,纳塔尔政府铁路能够在1月和2月为3万人的军队运送补给,运输增援部队和伤员。但是,在布隆方丹铁路线上,修复了的或临时架起的桥梁造成了很大的延误,以致铁路的承载力大幅下降。当一座永久性桥梁被炸毁时,工程师们有两种选择:一种是高标替代品,另一种是低标替代品。在莱迪史密斯之危解除之后,工程师在图盖拉河上建了一座标准很高的桥,花的时间比较长;但建成后,火车可以直接从桥上驶过,速度几乎没有下降。此外,那座新桥还能抵御洪水。
要上低标桥梁,必须通过之字形坡道,还要经常设置分路,这会造成较大的延误。当然,只要没有洪水,这些桥便能撑得住。但这种桥在军事行动中具有不可估量的好处,那就是建造速度很快。军队必须立即得到给养,所以选择了低标桥梁;这样一来,军用物资能提前到,但数量会减少。由于要运送增援部队,补给的数量就进一步减少了,粮食补给站几乎无以为继,他们只要每天能为军队提供食物,并每隔三四天囤积补给品,就很满足了。因此,向北进攻的行动在几个星期内是肯定无法进行的。
现在来看看胃是如何统治世界的。由于接连失去领土,又在金伯利、帕尔德堡、波普勒格罗夫和德里方丹遭到了沉重打击,再加上纳塔尔的坏消息,自由邦的布尔人士气低落。如果我们能不断地追击,那就能收复直到瓦尔河的地域。在罗伯茨勋爵声明的鼓舞下,大量的自由邦居民相信南方共和国的一切抵抗都已结束,便返回家园,宣誓中立,准备接受不可避免的结果。
英军被迫等待,同时他们要想办法弄到补给品和成千上万匹马,给步兵发放新靴子,还要给所有武器一点儿喘息的空间。布尔人也趁机从恐慌中恢复了过来,再次集结,还大胆地发动了攻势。
布尔人获得了很大的优势,虽然他们并没有把优势维持很久。在一定程度上,大家都认为自由邦的战争已经结束,许多市民回到了自己的农场,而英国司令官也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的殖民地顾问更是把这种想法大声讲了出来。为了保护拥护和平的农民,帝国军队只得拉大防线。从十四溪村,经由博斯霍夫、布隆方丹和塔班丘,他们在自由邦的防线连在了一起。人们认为这条防线以南的区域已经收复,实现了和平。
与此同时,奥利维耶和南突击队被从开普殖民地的战斗中召回,正匆忙行军,去与布尔人的主力部队会合。他们以为吞掉克龙涅的那支可怕军队会发动进攻;但当他们到达莱迪布兰德时,发现只有皮尔彻带着几百名士兵在追赶他们,这才意识到,在布隆方丹英军的主力部队目前实际上一动不动。于是,他们掉转方向。
皮尔彻在他们面前小心翼翼地逃走了,撤退到塔班丘附近的布罗德伍德旅。敌军重新鼓起勇气,又得到了占领线以北友军的强大增援,便继续前进。布罗德伍德被迫退回到水厂西边的第9师所在地。他在夜间行军20英里,凌晨休息,就像大多数人所想的那样,他认为他们暂时甩掉了布尔人的追击。天亮了,布尔人的炮击随之而来。
我不打算详细描述随后的战斗。由于许多原因,那次的战斗值得另开一篇详细讲述,这主要是因为从中可以看出布尔人的最佳状态:在战争中诡计多端,最重要的是,他们极其冷静。总而言之,事情是这样的:炮弹纷纷击中了营地。每个人都说:“快把被炸飞的货车送到炮击范围之外。我们掩护他们撤退。”在这个方面,他们做得非常漂亮,布罗德伍德展示了所有的技巧,这些技巧使他能够从托钵僧的魔爪下成功完成了4月5日阿特巴拉附近的侦察任务。货车虽然离开了火炮的攻击范围,却掉进了埋伏圈。火炮、战俘和许多材料都落入了布尔人的手中。第9师突然在布隆方丹撤退,暴风雨的破坏力便由加塔克来承担。军队不仅认为他们撤退得太突然,还有其他很多想法,而将其转录出来则不是我的任务。
加塔克在德韦茨多普有几支军队:三个连的爱尔兰皇家步枪队,两个连的步骑兵。他一听说第9师撤退,就通过多种途径命令他的部队也撤退。部队奉命行事,但在雷德斯堡,他们被包围了。我们不要苛刻或出于无知去评判他人。战斗随即打响。在战斗中,8人死亡,31人受伤,就这样,撤退的军队投降了,而援军就在不到5英里之外。此时,历史重演,布隆方丹和铁路线再次变成了至关重要的地方,必须坚守。增援部队推进到前线,以应付紧急情况:伦德勒和第8师团被从金伯利调往斯普林方丹;亨特和第10师(我们的老朋友爱尔兰旅和明火枪旅)一起从纳塔尔出发,布勒负责严防死守,而布尔人则在向南挺进。
听了罗伯茨勋爵的宣言,许多自由邦的农民和布尔军队的战士(这些人都认为战争结束了,换句话说,他们都是逃兵),都来向英军投降并宣誓效忠,然后返回了自己的农场。布尔人对这些人很生气。我们能给他们什么保护?据说有些人被敌人射杀了,但这个传言可能不实。大多数人出于恐惧或是本身的意愿,重新加入了突击队。
自由邦的右下角全部被敌军侵占。布尔人的部队仍在向南加速前进。布拉班特是下一个遭受暴风雨侵袭的人。他在韦佩纳的驻防部队遇袭并被包围,他们誓死抵抗,也许现在正在拼命作战。其他的布尔人来到了开普殖民地的叛乱地区。最近才开始忏悔的叛乱分子又坐不住了。
顺便说一句,这种煽动造反的行为并不是不适当的慷慨大度带来的结果,而是一场军事灾难。没有人指望战败的人会感激;但是,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会忠诚。打得你死我活的敌人并不在此列。突击队员仍然带着空货车向南方推进,因为这是共和国领土上最肥沃的土地;与此同时,我们在做什么?各师各旅正被一支强大而从容的手调动着。这些勇敢者的心里燃起了希望(普遍而又特殊的概念),他们已经把头伸进了狮口,直到现在还享受着这种豁免权。威佩博英勇防守;布拉班特穿过鲁维尔阻止敌人前进;伦德勒、切尔姆塞德和布拉巴宗从埃登堡向东进攻,用2个步兵师、24门炮和2000名义勇骑兵队队员截断了敌人的退路;再往北,包括4个步兵师、汉密尔顿的1万骑兵、弗伦奇的4个骑兵旅和多门大炮在内的布隆方丹大军几乎已经准备就绪。毫无疑问,布尔人已经四面楚歌。他们会逃跑吗?他们会以攻破部分拦截线作为战利品吗?“顺其自然吧。”我明天要经由埃登堡前往雷德斯堡,从那里再去战事胶着的地方,在后来被称为“自由邦右下角战斗”的极为精彩的战事中,我的目的地发生的战斗肯定算是高潮了。